菠萝竟然是坏的，切开后散发出酸酸的味道，仔细嗅后能发觉，其中还带了些腐烂的臭味。周更放下刀子，仔细看了看，里面的芯简直比老板的良心还黑。
就算卖得便宜，也不能这么糊弄顾客吧。
周更无力了，她叹口气，打开水龙头洗刷着蘸了酸水的菜刀，不然以后用这刀切菜会有股子怪味。
倒霉的人她见过，倒霉成她这样的是真少有。
上班被领导压榨，上网被网友唾沫。
好不容易下个班，菠萝还要给她添堵。
这样的水果肯定是不能吃了，她只好扔进垃圾桶里。她闭着眼睛，默念了五个数。
从一数到五，是她给自己的缓冲时间，以前只要她数完，她就会和没事人一样，极其迅速的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但今天，心里却憋闷的难受。
她想起了傍晚和路临兰的谈话，在聊工作和生活的时候，路婆婆说希望她能勇敢的争取自己的权益。
周更憋着口气，又蹲下身将坏菠萝捡了回来。
路奶奶说得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乳腺增生。
她连和知名作者打官司的事都做了，还能怕退货个小小菠萝吗。
绝对不可能。
这就是铁的物证。
她要去讨个公道。
坏菠萝拿在手里太膈应，周更就用塑料袋装着，气势汹汹的下了楼。
她怕自己到时候紧张说不出话，去的路上提前把自己的台词都想好了。
先礼貌的阐述事实，再搬出铁证，最后要求道歉或者赔偿。
如果对方同意，那万事大吉。
要是对方拒绝，她还没定好应对的方案。
到时候再说，万一没走到那一步呢。
周更抱着侥幸心理，强装镇定，但心里是没底的。
她在现实生活中从不与人起冲突，不喜欢吵架，就算有人找她麻烦，她也只会想办法逃避。
今天实在是被气昏了理智，她才决定找人要个说法。
菠萝事件只是她让她“性情大变”的导火索，根本原因还是这几天，不，是从有自己思想开始到现在的十几年里，她过得太憋屈了。
她不想让自己那么活了，她想像路奶奶说的那样，争取应有的权益。
刚到小区门口，她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她一愣，瞬间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心尖在颤抖。
这样的声音她听过两次，两次都让她失去了至亲之人。
尖锐的声音化作缠人的噩梦，常在午夜时分令她惊醒，等她从梦境中抽离出来，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
周更不再前进了。
外面围了很多人，向同个方向看过去。
她独自站在暗处，透过人群，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救护车车顶的灯。
风声裹挟着女人绝望的哭声尽数落尽她的耳朵，她只觉得熟悉，可根本不敢回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人哭喊着，拉着担架上的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医护人员让她冷静下来，不敢耽误，立即带着母女上了车。
很快，救护车远去了。
安静的人群才开始躁动，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刚才的人是谁啊？”
“就是门口水果店的老板娘，她小孩食物中毒，唉，真可怜，小小年纪就遭这罪。”
“我记得她好像是单亲妈妈吧，老公死了，真不容易，婆家没人帮她，只能一边带小孩一边开店。”
“她娘家人呢？也不来帮忙啊？”
“她没有娘家人。”
“……”
周更愣住。救护车载走的人，竟然是她想要对方给个说法的水果店老板。
她平时不和小区的人打交道，自然也不知道人家家里的事。
人群散开了，小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她低头，看向塑料袋里黑芯的菠萝，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厨余垃圾桶的位置前，她顿了脚步，袋子一甩稳稳掉了进去。
这个说法，她忽然不想要了。
也许老板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忙了，疏忽了。
周更逃也似的回了家。她随手放下钥匙，蹲下身背抵着门，忽然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情不自禁的流淌出来了。
她抬胳膊去擦，泪水沾湿了她的手背。
恰在这时，有电话打了过来，她抑制住哽咽，点了接通。
“周更，明天有时间吗？”
周更蹙眉，她自认为和打电话的同事不熟，虽是同一个部门，但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到可以问对方周末行程的地步。
“嗯，有空，怎么了？”她决定静观其变。
“哦，是这样，司总监不是上周住院了吗，我想着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周更不太想去，司总监是隔壁短视频部的人，虽说和直播部是姐妹部门，可她和司总监基本没说过话。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她只想在家躺着睡觉。
对方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特意补充说：“咱们部门的都准备去。”
周更沉默了一小会。
“好的，我会去，麻烦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别人都去，就她搞特殊的话，不太合适，周更就算再没有情商也知道这点。
“明天上午十点，市中心医院。”
“好。”
电话挂断后，周更的眼泪已经蒸发了。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
第二天，周更起了个大早，纯粹是失眠了，只好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写了三千字的新剧情，然后洗澡洗头，化了个淡妆出门。
市中心医院离她家不远，坐公交车六七分钟就到了。
下车后她没见着有同事在附近，又不知道司总监在哪个病房，只好在医院门口打电话。
电话没接通，突然有人拉住了她。
周更瞬间警惕起来，猛地一回头，发现是认识的人。
“姑娘。”
周更勾起唇角：“路奶奶，您怎么在这？”
路临兰眼神飘忽，似是很不安：“我跑出来的。”
“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体检……可我孙女非要带我来。”
说完，她立马躲到周更身后，声若蚊蝇：“完了完了，我孙女往这边走了，你快帮我挡一挡。”
这话真的很难想象是位接近古稀之年的老人说的。
可爱的像翘课出来玩，鬼鬼祟祟躲班主任的高中生。
周更无奈：“这怎么行？您孙女发现您不见了肯定很着急，再说了，体检也不是坏事，只是给身体做个评估。”
她偏过头，去和躲在自己身后的路奶解释体检的好处，丝毫没注意面前已经站了个人。
忽然，鼻尖嗅到一丝冷香。
“丫头你千万别动，她来了。”路临兰拽进了她的衣角。
周更感觉身体有些僵硬，她慢慢正过头，路奶那位有气质的孙女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视线。
她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得像从话本里面走出来的。
眉眼深邃，眼睛的形状偏向杏仁，瞳色是淡淡的琥珀色，高鼻梁，不薄不厚的唇，五官棱角明显。
按影视圈的话来说，那就是妥妥的女主脸，青衣脸。
但按私心，周更觉得路奶奶的孙女有几分像北极白狐狸，冰冷的同时也很魅人。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聊斋话本里，狐狸化作美女的故事。
路青雨开口道：“你好。”
“…，你好。”周更意识到盯着人家看的时间有点长了，默默收回视线，装出平静的样子。
“你见过，这么高一个小老太太吗。”路青雨边说指划了下身高，“她是我祖母。”
路青雨故意大声问：“能让她出来吗？”
周更背过手，戳了戳藏在自己身后的路奶。
“唉。”路临兰知道孙女早就发现了自己，只得哭丧张脸出来。
她还不忘吐槽：“平时奶奶、奶奶的叫，在人小姑娘面前知道叫祖母了，可显得你洋气，你有文化了。”
这话戳到周更笑点上了，但碍于当事人在场，她只能硬生生憋着。
“行了，你快和我进去，我都预约好医生了。”路青雨手里拿着几张资料，“我等会还有个视频会议，你乖点。”
路临兰不理她，转头问周更：“你怎么在这里呢？”
周更老实交代：“我领导住院了，我来看看她。”
路临兰看了看她空空的双手，摇摇头。
小孩子还是不懂人情世故，来看领导，不带点礼品表示是很容易降低好感的。
路奶四处张望，看到医院对面有家水果店，招呼周更过来，说起悄悄话：“来来来，姑娘你去看望生病的领导，起码带个果篮表示心意啊。”
“不用不用。”周更想到自己那比脸还干净的钱包，推脱，“我们领导不收礼，是好官。”
路临兰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小……哎，不对。”
和晚辈说话，路临兰喜欢在对方的姓氏前加个小字，显得更加亲近。
可她突然发现到，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姓名，每次见面只顾着像老熟人一样聊天了，因为那种熟悉感，她几次想问都忘了：
“对了，你瞧我这记性，一直叫你姑娘，忘记问你名字了。”
没等周更张口。
路青雨先抢答了：“她叫周更。”
“你怎知道的？”周更和路奶异口同声地问，两个人都是满脸懵。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的名字是路青雨，是金东新媒体公司新来的首席执行官。”边说，路青雨边伸过去手，“我看过你的资料。”
周更愣愣的握了握那冰凉的手心。
之前公司确实有流言说，总部会派一个小总裁来她们这儿。
公司的那帮人个顶个的八卦，传来传去的，自然出现了些不实的言论，周更听了以后一直以为代理人是个四十多岁，雷厉风行，超严格的女上司。
没想到这么年轻。
路青雨：在老婆面前装一下，肯定被我迷倒了吧
周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内心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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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