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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观艺

作者:程江一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武元再怎么有权势,自身过得还是不如意。


    樊持玉心里清楚,武元若想报复今日的顶撞,她能干的,顶多也就是在圣上面前吹吹风。


    她已经忘记了当年怎么应对的武元这番不怀好意的问候,却还记得多年来,武元长公主那张保养完好的脸上一直堆着的假笑,只觉如今武元愤愤离去的模样有些从未见过的新奇。


    寒风瑟瑟的感觉自然也没有忘记,只是墙角的红梅傲雪,实在多年未见。


    昌弋侯府的庭院一如当年,与樊持玉今日所见的大多情景一样,都未曾改变。


    归家时已明月高悬,她还是忍不住去谷叶园看看长公主。


    李弗蓁及笄时武帝病重,时局不安后来武帝还没来得及给她开府,便撒手人寰驾崩离去了。


    她与承平帝同父异母,并没有多少手足亲情。后来出嫁时,还是樊郅为她向承平帝请修府,修府也只是在昌弋侯府边上修了与昌弋侯府差不多大的谷叶园。


    纵使是李弗蓁的身份将她推入火坑,她也从未怨过这位继母。


    毕竟总有女子要和亲,只是前世恰好是她罢了。


    水深火热的风都也教会了樊持玉处处留心。


    她像在风都时那样用银钱收买侍从,希望第一时间知道靳淮生对她爹和裕国公有何攀附行为。


    她爹身边的人里,樊持玉选择了崔二作收买对象。


    崔二负责她爹书案上的活,有时也帮着传话,崔二的弟弟崔三恰好是那天靳淮生差遣的马夫。


    更重要的是,这崔二对她身边的清越有意。这两人的情谊她前世就知晓一些,只可惜后来清越作了她的陪嫁,两人从此天南地北了。


    在她死后,清越应当有机会回西京罢。


    又想到她死后没多久,靖国与安奚交界的十二边镇应该也是烽火连天,想要归家,也并非易事。


    次日午前,崔二带来了消息。


    说是裕国公想看看靳淮生的功夫,于是樊郅就邀了戴明与樊郅二人午后来府。


    若是靳淮生表现的武艺能让戴明信服,那么最快到年后,靳淮生就能如愿得到圣上的征聘。


    从前见过靳淮生与流寇厮杀,樊持玉自然清楚他的功夫不差,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但他从前为安奚使时能杀流寇,今后也同样能为安奚效忠杀敌。


    午时用餐,侯府规矩不多,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樊持玉便想趁机提醒一下她爹。


    她刚提到靳淮生说他剑眉星目,樊郅就告诉了她靳淮生的娘是个安奚来的歌女,如此面容不奇怪。


    樊持玉明白了她爹也摸过靳淮生的底细,且十分重视与那位故友的情谊,如今已是心甘情愿要栽培。


    她打定了主意要阻碍靳淮生为官入仕,于是向樊郅自请要在府门前迎接来客。


    午后阳光正好,正月里园中也有绿意。


    裕国公与靳淮生前后脚地来到门前。樊持玉在院中逗狗,通体雪白的小耳朵狗卧在草地上,似一团未融的积雪。


    这是樊持玉养了很多年的狗儿,名叫小白。这狗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怕生,平时都是将它养在樊持玉住的应然苑,今日是特地放到府门前的小院来的。


    戴明两眼弯弯,又把眼睛笑成了缝,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大,这下更漏不出那双乌黑的眼眸了。


    他低头看着向他奔来的小白,对樊持玉说道:“粟粟,你家小狗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嘛。”说罢,便蹲下身子摸了一把小狗毛茸茸的头,而后心满意足的前去了。


    戴明身后的靳淮生被眼前的白色小狗拦住了路。


    小狗怕生,中午又没吃到饭,对着靳淮生张嘴就是叫。


    看着猛叫不停的小白,樊持玉装出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抚。


    她弯腰将小白抱起,对着靳淮生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手不停地顺毛抚摸小白的后背,而后将小白抱到了一旁清越的怀里。


    小狗的叫唤变成了呜咽,樊持玉听的不免揪心,只能在心里发誓等解决完靳淮生一定给小白准备丰盛的晚膳。


    樊持玉轻咳两声,走到了靳淮生身侧,与他一同向前走去。


    余光瞥见了靳淮生,樊持玉发现他神情自若,面色未改。


    也不知道此人此时在盘算什么。


    樊持玉开始准备拿起腔调,淡淡道:“靳公子放心,这不是恶犬。”


    “……”靳淮生


    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京中恶犬多,靳公子是异乡人,不怕来日被恶犬伤了吗?还是说靳公子本意就是要做恶犬猛兽?”樊持玉一口气发出了她的质问。


    她也知道在这一年的正月,与她而言,靳淮生是素昧平生的普通人,与她父亲而言,靳淮生是值得栽培的可塑之才。


    此情此景之下,如此质问不免会让靳淮生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她的本意也只是敲打一下他,给一个简单的下马威。


    靳淮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侧身面向樊持玉,说道:“靳某家有寡母幼妹,自认为不是沽名钓誉之人,只为保家人平安顺意。”


    樊持玉隐隐觉得靳淮生嘴角的弧度和先前看小白时不一样了,只是轻笑一声回应了靳淮生。


    二人走到了厅前,樊持玉看见她爹已经准备好了一张弓,厅后的院子里也已经摆好了靶子。


    戴明已经落座,正准备喝茶。樊持玉抖了抖衣袖,在另一边坐下,正好,这个位置可以将靶子看得清清楚楚。


    樊持玉前世北上时遇贼人,靳淮生与流寇近战肉搏,以一敌多不在话下,因而樊持玉猜想靳淮生的刀法剑法不会太差,自身身手应该也十分灵活。


    但她还记得,清理完近处的贼人后,靳淮生连射六箭都未射中远处的贼人。


    这是不是能说明,靳淮生的射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能令人信服呢?


    戴明开了口说想先看看靳淮生舞剑。


    靳淮生自然顺从,抱拳行了一个礼之后便拔剑出鞘。


    樊持玉对兵器了解甚少,但也能看出靳淮生手里的剑虽然剑柄与剑鞘华丽,但剑身品相一般,剑刃也不那么锋利。


    为了找靳淮生的茬,樊持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靳淮生舞剑的动作。


    耳边能听到剑刃破风的锐响,短促而凌厉,声如裂帛,转瞬即逝。


    靳淮生右手死死握着剑柄,目光随着长剑延伸,对上了樊持玉暖阳下的棕色明眸。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纵然厅堂促狭不得舒展,靳淮生舞剑的动作也毫无急促之感。


    他挥剑指向了樊持玉,动作定格在了这一刻。


    剑刃离眼前的女子只有一尺的距离。


    樊持玉抬眸,再一次与靳淮生对视,她注意到靳淮生的瞳孔是这般深黑的颜色。


    他的眼睛与那些北边的安奚人不一样。


    奚尔训和周遭其他安奚人的瞳孔都是浅褐色的,她在安奚待了近两年,所有安奚人的眼睛都不是这样的黑色。


    想来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中原人罢。


    片刻后,靳淮生就放下了剑,向坐着的几位抱拳行了礼。


    戴明又笑得开怀了,樊郅脸上也有掩不住的欣快。两人连连拍手称赞,只剩樊持玉在一旁笑得并不自然。


    确实如她预想的那样,靳淮生的剑法是极好的,从剑法入手让他露怯不如从射艺上发难。


    舞完剑就是樊持玉期待了一路的射靶子。


    她仔细看着靳淮生,见他小指悬空,三指拉着弓,手拉弓弦让虎口到了紧贴下颌的位置,身上宽松的衣袖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众人的目光随着离弦的箭一起,落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还未等三人回味完这利落的一剑,靳淮生又飞快地射出了第二发。


    是两箭齐发,分别落在第一箭的上下。射出的三支箭紧紧贴着,占满了红色的靶心。


    樊持玉见靳淮生射靶子准头如此好,心下又是一惊。


    此时略有北风,靳淮生持弓静立,发丝与衣袂都被风吹动了。戴明原先眯成缝的眼睛已然睁开,亮出了乌黑的眼眸,看看靳淮生又看看靶子。


    樊郅见状也笑了声,整个人略显兴奋。


    静立的靶子射起来毫不费力,怎么当年遇敌时一连六发都没射中呢?


    樊持玉站了起来,缓缓说道:“静立的靶子我都能射中几下,不如咱们看看别的吧。”


    戴明听着也点了点头,也道了一声“说得在理”。


    言毕,樊持玉就按计划中的那样解下了腰间的香袋。站起来绕步去了靶子的后面,而后又行至院边的连廊,将香袋挂到了一根梅花枝上。


    梅花枝面迎北风,带着香袋一起晃动。梅上恰有有前日的残雪,浅色的香袋在蒙尘的冬日里并不显眼。


    “就射这个香袋如何?”樊郅手指向梅树的方向,向靳淮生说道。


    樊持玉并未归位,她倚在栏杆上,正面对着持弓的靳淮生。


    只见他剑眉微蹙,那双有神的眼睛直直望向树上摇晃的香袋,而后飞快地举起弓,猛地一拉弦。


    那支箭划破了冬日的烟尘,樊持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从香袋绳子围成的环中穿过,飞向连廊后头的院子,扎在了略显枯黄的草地上。


    北风绕流云,卷了残雪作边尘。


    “汪,汪汪!”


    那支箭落在了小白的身前。一旁的清越赶忙跑去抱起了受惊的小白狗。


    这一箭射的樊持玉有些发懵。


    刚才那般情形,常人都会以为是要将东西射落。但靳淮生却一箭从挂绳中间穿过,而后把箭落在了刚冲他发过疯的狗面前。


    她分不清靳淮生是有意还是无意。


    樊持玉扶额,看着在清越怀里哆嗦的小白,心里不停向它道歉。


    今晚一定给小白加餐。


    厅里坐着的戴明与樊郅面面相觑。


    这时,连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清脆的鼓掌声。众人抬眼一看,女人衣着讲究,暗黄色的裙摆配上深蓝的大袖,头冠上珠玉精美,珍珠步摇正在风中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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