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部分人离开酒馆后，伊尔才走进去。
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真容，他罩着一件宽大的斗篷，要了一份炖得香软的牛头人肉排，坐在吧台角落，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身旁的冒险者闲聊。
“最近镇子边上突然出现一个好大的城堡，据说是霜脊王国为了进攻德斯兰公国建立的前哨站。不过我之前路过的时候往里面看过一眼，空荡荡的，不像有人。”
“前哨站怎么可能那么气派？要我说，公国绝对要迁都，北方魔族最近一直在骚扰边界，搬到这边会安全一点。”
伊尔没兴趣纠正他们离谱的猜想，又找酒保追加了一杯啤酒。
冰凉的发酵麦芽香气进入喉咙，他猛地咳嗽一声。
酒保探出头来：“小哥，身体不舒服吗？”
伊尔摆摆手，手背上的皮肤溃烂更严重了。
自从穿越过来后，伊尔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日益虚弱。
他原本是其他世界的魔王，靠着臣民们的信仰活了几百年。在一次勇者对魔王城讨伐的时候，勇者一行人拿出了时空沙漏，将魔王城与伊尔一同穿越到了异世界。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城堡的管家菲奥娜之外，其他手下都不在身边。
没有了信仰者的魔王伊尔，生命之力正在迅速流失。
好在这个世界和伊尔原先的世界还算相似，获取信仰应该没有那么难。
“小哥，你这手都被诅咒侵蚀成这样了，赶紧去找医生看看吧。”旁边的冒险者凑过来。
这个镇子在德斯兰公国的边界，人不多，每个人都互相认识，民风淳朴。
“不，不需要，谢谢。”伊尔拒绝了他，但耐不住他一直劝说伊尔，伊尔只能端着酒杯，与菲奥娜一起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现在正是傍晚，酒馆里非常喧闹。门口几个冒险家喝得烂醉，手中木杯阵阵脆响。喝到兴起，还开始赌起骰子，噼里啪啦的声音传遍整个酒馆。
在这么喧嚣的环境中，身边菲奥娜好像一直在和伊尔说什么，但伊尔一个字都没听清。
又一口冰啤酒下肚，等待的时间实在无聊。
好在那群赌鬼输到还剩下裤衩的时候，黑市商人总算来了。
“就是你俩要卖东西？”黑市商人上下打量伊尔与菲奥娜，见两人穿的毫不起眼，冷哼一声，“赶紧把货拿出来，我忙得很。”
“敢这么和伊尔大人说话，我看你是活腻了！”菲奥娜起身就要拔剑。
伊尔一个眼神，菲奥娜不甘的将剑收回：“货好不好，要看了才知道。”
菲奥娜从包里掏出在原先世界征战获得的战利品。
皇室权杖、金狮子雕像、王妃的油画……
每一件在原本的世界都是无价之宝，不光有历史底蕴，做工与技巧更是代表了整个世界的最高水平。
摩挲着手中的雕像，黑市商人眼睛都在放光，“那个，咳，雕像做工还行，勉强算精美，但不难获得。”
伊尔想了想，确实不难。进攻王国城堡的时候，自己一个法阵就把城堡燃烧成了灰烬。
见到伊尔没有反驳自己，黑市商人尝到了甜头，“还有这个油画，虽然有技巧，但是人物并不出名。”
伊尔不知道画里的女人是否出名。好像听说过是王国里的大法师，可连自己随手丢出的火球都没能挡下来就死了，应该只是某个仆人假扮的。
“你开个价。”伊尔说，“这些一共能给多少？”
“给不了多少，大概三……”黑市商人眼睛一转，“两百枚金币。”
一杯啤酒三铜币，两百枚金币够正常家庭五年的开销。
“行。”伊尔没想到之前在各个国家搜罗过来的破铜烂铁这么值钱。
“那就成交。”低价收到做工这么好的艺术品，黑市商人内心里笑开了花。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赚了，只有菲奥娜闷闷不乐。
等到走出酒馆，菲奥娜说：“卖掉的可都是历年来从各个王国搜刮来的战利品，是魔族的荣耀。”
“在这里，生存比荣耀重要。”伊尔咳了两声，掌心一滩鲜血。
“您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菲奥娜说，“您现在迫切需要信徒，是否要武力降服？这个镇子的人们很弱，就和魔族里随处可见的骷髅兵一样。”
伊尔拒绝了她：“这只是边境的村庄而已，其他地方或许会有更强大的人，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之前就是因为轻敌才让勇者近距离发动时空道具，以后一定要更谨慎才行。”
“可是，只要用您的结界，我们就可以……”菲奥娜话语突然停下，朝身后看去，“什么人？”
巷口，是两个穿着米黄色长袖的男人。
其中，一个带着高顶帽的男人说：“尊敬的阁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们是暗中保卫镇子和平的人，但正义也需要资金。刚才在酒馆里看见二位收到了一笔巨款，不知道能否借用一半？”
说完，他脱下帽子放在胸前，朝两人鞠躬。
举止得体，看上去就真的和正人君子一样。
伊尔在原先的世界也遇到过不少劫匪，如此彬彬有礼的还是第一次见。
“抱歉，这笔钱我们还有用，请去找别人。”伊尔扭头就想走，又被男人叫住。
“大哥，我可没说过您可以走。”帽子男向前一步，拉住伊尔的手臂。
伊尔还没动作，菲奥娜率先暴起：“放肆！谁允许你碰伊尔大人的！”
菲奥娜就是这样，只要牵扯到伊尔，就会变得异常易怒。
放在平时，伊尔也会生气。可现在人生地不熟，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伊尔缓慢转身：“您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努力保持谦逊平和，心底的厌恶却不自觉飘散在了话语表面。
读懂了眼前人的情绪，帽子男也懒得再装，“趁我好声好气之前，希望你能够识趣一点，主动把钱交上来，我们兴许能放你一条生路。”
简单的话，越听越熟悉。
几天前，勇者闯入魔王城时说的也是这句话。一边说着不会伤害的话语，一边大批人类士兵冲进魔王城，许多魔族死在血泊中，连手无寸铁的女仆与园丁都没放过。
厌恶，厌恶到了极点。
“就凭你们？”伊尔打量眼前的两人。
塌鼻梁，厚嘴唇，身上没有一点魔力波动，是再平凡不过的家伙。
“那请允许我再重新介绍一下吧。”男人开口，“这位小弟曾是D级冒险者，不光精通剑术，更拥有强大的魔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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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就能制服森林白猿。”
伊尔不知道森林白猿是什么物种，也懒得去想是什么物种。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伊尔伸出手，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攥在手上，“这是两百枚金币。”
他把钱袋子递给男人，等到男人伸手要拿的时候，又一抖手腕，钱袋子抛给菲奥娜。
“怎么没拿？看来你不是很想要。”
“你这家伙！”男人发现自己被耍，指着伊尔鼻子命令小弟：“用你的魔法干掉他！”
小弟双手合十，口中开始咏唱复杂的祷文。祷文随着空气漂浮，萦绕在他的身前，凝结成拳头大的火球。
“第三重——火球术！”
火球迅速朝伊尔飞去，吞没了伊尔的身体。汹涌的火焰不断燃烧，只剩下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
“魔法一共只有五重，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能学会第三重法术。能这样死掉，是你的荣幸。”
男人矛头指向菲奥娜：“看到你的同伴怎么死的了吗？想活命，就——”
话到喉咙，已经无法再开口。
因为他清楚的看见，那团火焰正在消散。一个阴影从火焰中走出，毫发无伤。
“虽然没见过这种魔法，但看起来你学艺不精。”伊尔抬起手指，学着眼前人的样子，意念聚集在指尖上。
紧接着，一个指尖大小的火球飞出。
“就这也叫火球术？这连第一重都到不了。”小弟哈哈大笑，将防护魔法加在了手上，打算单手拦截这个看起来耗不起眼的火球。
可是，当火球触碰到护盾的那一刻，小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不成气候的火球慢慢穿过护盾，开始吞噬自己的血肉。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痛楚，小弟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停下！我喊你停下来！”
但火球继续往里面钻，从皮肤到骨骼，燃烧殆尽，只剩下地上的一滩灰烬。
“魔力没掌握好，燃烧的效率太低了，应该增加一点火球体积的。”伊尔和善地看向男人，“下一个火球我会改良的。”
话音刚落，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人，您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留我一条命。”
看着男人求饶，伊尔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可惜男人的提议实在是提不起伊尔的兴趣。
长叹一口气，火球继续在指尖凝结，剧痛却从眼底一直往外冒。
视野逐渐变红，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眼角流下血泪，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男人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伊尔放魔法前的准备，赶紧补充：“我家卖奴隶，很多奴隶，您想要可以随便选！”
“奴隶？”伊尔背过身，一边示意菲奥娜不要声张，一边悄悄抹掉脸上的血。
在原先的世界里，没有售卖奴隶这个概念。人族与魔族常年征战，所有人的职位都会被王国安排，各司其职。
如果男人真的是奴隶商人，那么或许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对，奴隶，我卖奴隶。”见伊尔有兴趣，男人连连接话，“只要您放过我，您要多少随便选。”
买卖一般，但眼下没有选择权。
伊尔喘着粗气，不断使用治疗术稳住自己的状态：“你，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