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终的葬礼在绝云间举行，以岩为椁，以花为饰。摩拉克斯站在墓前，玄色袍角被山风掀起，金色眼眸里的哀伤凝作化不开的沉云。艾米莉亚——或许该称她为“灰蓝眼眸的女子”了——就站在不远处，灰蓝色的眼睛望着墓碑，始终没有一句话，没有一滴泪。
魈握紧了长枪，指节泛白。他看着她身上那件灰蓝色长裙，恍惚间还能想起她穿着白色花苞裙、扎着麻花辫追着机关鸟跑的模样。可如今，那双眼眸里的星河灭了，连带着曾经的温度也一并熄灭。
五夜叉远远站着，伐难的眼眶通红，应达攥着拳头，却终究没敢上前。他们都怕，怕那双空寂的眼睛，怕触碰到那份连悲伤都吝啬给予的冰冷。
葬礼后，摩拉克斯将她带回了归终城——那座归终亲手设计的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间的风在呜咽。他没有约束她，只是任由她坐在归终曾经最喜欢的那棵菩提树下，从日出到日落，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直到第七日，月上中天。
菩提树下突然泛起淡绿色的光晕，那光芒从灰蓝裙角的星云暗纹里渗出，越来越亮，最终化作点点荧光，萦绕在她周身。女子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映出了月光的清辉。
“摩拉克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温柔得像春日溪流，却带着一丝刚苏醒的迷茫。
摩拉克斯猛地转身，只见那抹灰蓝色的身影缓缓站起，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动作间带着归终独有的轻柔。当她再次抬眼时，灰蓝色的眼眸里泛起了浅绿色的涟漪，那是归终惯用的元素色，是独属于她的温柔波光。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她轻声说，目光扫过周围的断壁，落在摩拉克斯身上时，露出了熟悉的、带着狡黠的笑，“你怎么还是这副严肃模样？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归终城怎么成这样了？”
摩拉克斯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巨石堵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里的力量变了——魔神残渣的暴戾与盐之力量的厚重都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归终的、温和而蓬勃的创生之力。那双眼睛里的空寂被填满了，填进了归终的记忆，归终的情感，归终独有的灵魂印记。
“艾米莉亚……”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嗯？”她歪了歪头，浅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笑了，“你是在叫我吗？可我记得，我的名字是归终呀。”
那一刻，摩拉克斯终于明白了。
归终的力量残留在艾米莉亚体内太久，早已与她的魔神残渣、与盐之魔神的力量交织共生。当艾米莉亚为了护住归终遗体，倾尽所有魔神残渣抵挡黑雾时，归终最后的创生之力便顺着这份羁绊，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这具被力量掏空的躯壳。
就像一粒种子，在绝境中找到了新的土壤。
而那个由梦之残息与盐晶拼凑而成的少女，那个会追着伐难要糖吃、会缠着应达学玩火元素、会把魈偷偷放在窗台的清心草插进花瓶的艾米莉亚，永远地沉睡在了那片灰雾里。她用自己的消亡，换来了归终的重生。
“是啊，归终。”摩拉克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上前，像无数次并肩时那样，站在她身侧，“欢迎回来。”
归终笑着点头，伸手拂过菩提树枝，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转眼间便缀满了翠绿的叶片。她的目光掠过远处练剑坪的方向，像是在寻找什么，随即又落回摩拉克斯身上：“魈和夜叉们呢？我好像……有点想他们了。”
摩拉克斯望着她眼底熟悉的暖意，缓缓道：“他们会来的。”
夜风穿过归终城的断壁，带着草木新生的清香。没有人知道，在这具属于归终的躯壳深处，有一个穿着白色花苞裙的少女，正安静地沉睡着。她发间的白金色星星彻底熄灭了，却在归终的灵魂里，化作了永恒的温柔。
或许这样，也很好。
至少，归终城的风里，又有了熟悉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