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湖边结了层薄冰，几个半大孩子正在冰面上扔石子玩。其中一个眼尖的，突然指着远处喊，“嘿！那不是小傻子吗？他怎么穿新衣服了？”
其他孩子顺着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邝野从不远处经过。他身上那件干净的棉服在灰蒙蒙的冬日里格外显眼。
邝野也看见了他们，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是个袋子！咱们抢来看看！”
几个孩子一窝蜂地追上去。
可他们哪里追得上邝野？从小被邝长生追打着长大，邝野早就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上次被他们逮住，不过是因为饿了好几天，实在没力气。今天刚吃了两个大肉包，浑身是劲，甩开他们绰绰有余。
果然，不过转过两个巷口，身后就只剩下气喘吁吁的叫骂声。
“我靠……这小子……怎么跑这么快……”
“不行了……下次、下次再收拾他……”
邝野一路跑回家，反手插上门闩，这才松了口气。他把手里的袋子紧紧抱在胸前，这是林念慈给的包子，可不能让人抢了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子藏进自己房间的角落。也不能放在外面，万一邝长生突然回来，肯定会被他拿去吃了。
靠着这袋包子，邝野又撑过了两天，邝长生才慢悠悠地回来。
“臭小子！死哪去了？”人还没进门，骂声就先传了进来。
邝野在楼上仔细听了听邝长生的动静，判断他今天应该没输钱，这才慢吞吞地走下楼。
邝长生起初赌博赢了点钱，给家里盖了个小洋楼，但是楼刚盖完，里面还没开始装修，邝长生的钱就全部输掉了，现在住的还是毛坯房，要不是没人要，说不定邝广生连这个毛坯房都想卖了。
“你他妈耳朵聋了？叫你半天不下来！”邝长生看见邝野下来，果然这次没有动手打他，只是习惯性地骂骂咧咧。
邝长生骂完解气了，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红票子，抽出一张甩给邝野，命令他，“去买点肉回来做饭！快点！”
邝野接过钱，头也不回地跑了。
身后传来邝长生的骂声，“臭小子，早点回来！别让老子等太久！”他倒不担心邝野私吞这一百块钱，除非邝野不想活了。
这个时候赶集早就结束了，没有去镇上的班车，只能站在大马路上等过路的长途车。运气好，几分钟就等到了，运气不好，等个把小时都不一定等到。
不知是不是下雪的缘故，邝野在寒风中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车的影子。单薄的棉服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冻得直打哆嗦，裸露的耳朵又红又肿，冻疮处传来阵阵刺痛。
“小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邝野回头，看见林念慈正朝他走来。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等车？”林念慈问。
“嗯。”邝野闷声应下。
“你等多久了？”
“很久了，应该有半个小时了。”邝野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只能靠感觉推测。
“这么久？”林念慈也惊讶了，在冷风中站这么久不冻死了，他身上的冻疮还没好呢。
邝野还穿着上次在林念慈家里洗完澡换上的那身衣服，林念慈知道这衣服看着挺厚，但是已经穿旧了没那么保暖。
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想要给邝野围上，却被对方敏捷地躲开了。
林念慈皱眉，“你躲什么？我穿得比你厚。”
“我不喜欢带围巾，勒脖子。”邝野小声说。上次的林念慈穿不了的旧衣他可以要，但是这个围巾看起来就很新，林念慈自己还没用多久，他不能要。
林念慈还想再劝，邝野突然指着远处，“车来了，你也是去镇里吗？”
林念慈点点头，“去给爷爷买点药，家里的药用完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林念慈掏出零钱，对售票员说，“两个人，在前面的镇里下。”
邝野立刻皱起眉，拦住林念慈的手，“我有钱！”说着把手心里攥得紧紧的百元钞票递过去。
售票员看着他笑了一下，没接，“你这个票子也太大了，难找零钱。”
邝野的眉头皱地更深了。
林念慈轻轻拨开他抓住自己的手，把五块钱又重新递到售票员手里，“用我这个。”
售票员利落地撕下两张车票。
坐在颠簸的车上，林念慈看着身旁闷闷不乐的少年，心里明白这孩子自尊心强得很。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了？”他轻声问。
“我爸给我的。”邝野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补充，“我没有偷别人的钱！”
林念慈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我没有怀疑你。”
邝野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低下头再也不肯说话。
“你去镇里买东西吗？”林念慈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嗯，买菜做饭。”
林念慈想到他家里的情况，“你自己做饭？”
邝野点点头。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家里就再没有人给他做饭了。邝长生整天在外鬼混，根本不管他死活。一开始他只会把东西煮熟，现在好歹能做出点味道，勉强能入口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林念慈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邝野还不到十岁，没想到已经十四岁了。可是再一想邝野每天的生活状况，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下了车，林念慈不放心地问，“要我陪你买菜吗？”
“不用。”邝野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念慈望着他瘦削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小镇不大，林念慈很快买好了药，回到路口等车。他刚站定没多久，就看见邝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禁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邝野没说话，掏出口袋里被塑料袋包裹紧实的桐叶粑，“给你。”他这一路买东西都是跑着的，生怕林念慈先回去了。
还好，赶上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林念慈吃惊地接过他手上的桐叶粑，还带着温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这个好吃。”邝野不知道林念慈喜欢吃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好吃。
林念慈闻言笑了，他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整整有4个桐叶粑，“你怎么买这么多？”
“你两个，林爷爷两个。”邝野安排地明明白白。
林念慈剥开一个桐叶粑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好吃！”
他又把另一个剥开，眼疾手快地递到邝野的嘴边，“你也吃。还热着。”
温软的桐叶粑触到嘴唇，邝野不得已只好接过，还不忘表达自己的不满，“这是我买给你吃的！”
林念慈装傻充愣，“我吃了呀。”他又开始转移话题了，“你在哪里买到的？我上次赶早集想买没看见有。”
“下雪天她不出来摆摊，我知道她家在哪，去她家里买的。”邝野对镇里比林念慈熟悉。
“她家在哪？”
“在农业银行后面的小巷子里。”
农业银行和集市摆摊的方向相反，难怪他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