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江风站在碎骨俱乐部后门的水泥地上,扶着墙把胸腔里翻涌的血气连同胃里的酸水一起吐出来。
七哥踱步过来,肥硕的身子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
一脸嫌弃地递过来一条算不上干净的毛巾,嘴里叼着雪茄,含糊的说道:“你还能被打伤?那小子看起来就一个傻大个。”
江风没接话,只是用没受伤的右手扯过毛巾,狠狠擦了擦脸。若不是七哥为了满足那些猎奇的观众,自己也不至于和那么一个人形巨兽打拳。
把嘴里残余的血沫子吐干净,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死不了。”
七哥轻哼一声,听不出是不高兴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现金,就着昏暗的光线点了两遍,瞄了一眼江风的冷脸,又额外加了三张,递到她的面前:“喏,五千三,多的三百,自己买点药。别留下病根,老了遭罪。”
江风顿了片刻,默默接过,塞进口袋里。
她心里清楚,和她今晚应该赢的提成相比,这钱至少被克扣了三成。
若不是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去处,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等不干那天,她第一个要暴揍的人就是七哥。
七哥撇撇嘴,笑道:“怎么……嫌少?”
“没有。”江风压下情绪。
七哥静静看了她片刻,转身往屋内走去,还不忘画饼:“你在我这儿干了三年,我心里有数。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江风违心地应了一句,看着七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松了一口气。
调整好情绪,顺着后门进去,和马上要上场的选手招呼了一声,捞起沙发上的卫衣,套在身上。
她将兜帽拉低,几乎盖住整张脸,只露出一个下巴,悄声从拳馆离开。
外面的空气比拳馆里新鲜一些,她深吸几口,把现金又点了一遍,离她这个月十万的目标还差点。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得想办法让七哥给她多加几场比赛,要不然这个月的药钱不够了。
把钱揣进兜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受伤的肋骨,疼得她一哆嗦,心里把雷克骂了一遍。
从卫衣口袋里摸出药盒,倒出两片止痛药扔进嘴里,干嚼咽下去,苦涩味在嘴里散开,强撑着两条腿往家里走去。
回家路上,在街边贩卖机上买了快速愈合剂,等待的过程中,她身体微微侧转,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猛地向右转去,一片黑色衣角,消失在巷子里。
江风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人是不是从俱乐部就一直走在她身后,巧合吗?
“咣当”一声,快速愈合剂掉落,把她的注意力拉回。
江风半蹲下身子,把药剂捞出,直接撕了包装注射进去,动作神态自然,半点没有被人跟踪的慌张姿态。
等手臂和肋骨处的疼痛缓解了一些,确认自己还能打,她才站起身。
眼睛依旧盯着刚才人影消失的地方,缓慢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子猛然右转,钻进狭窄的蜂巢楼里。
在她的身影消失后,刚才那男子才跑出来,低骂一声,用通讯器汇报:“小少爷,人跟丢了,叫人继续跟着了。”
通讯器那头静默片刻,低声说了一句:“我要是找不到,别人也不能找到。”
通讯器这头的黑衣男子把头低了下去,挂断通讯后,赶紧召集周围的人手去搜捕。又派人回刚才那个俱乐部去打探消息,生怕自家小少爷落后了一步。
而江风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狭窄混乱的蜂巢楼里七拐八绕,确认把尾巴甩丢了才继续往家走。
此时,她住的老旧小区里拉起黄色的警戒线,凑近了看,还能看见几名穿着隔离服的工作人员守在一道漩涡门前。
“这是干什么呢?”
江风隔着警戒线,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工作人员问道。
“我靠!你从哪出来的?”
那个工作人员被她突然出现吓得一激灵,本能地抬起枪口,对准了江风。
江风冷静地后退半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淡淡道:“我住这儿。”
那个工作人员扶着胸口喘息:“大姐,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隔着头盔狠狠瞪了她一眼,枪口稍稍放低,不耐烦地解释一句:“污染区开了,你没接到撤离通知?这里很危险,不想死就赶紧找个地方呆着去!等清理完了再回来。”
污染区,在官方通报里,这个词总和“失踪、畸变”联系在一起。
她撇撇嘴,累了一天也不能好好休息,不过这种事在外城也见怪不怪了,污染区出现的概率都快要赶上下酸雨了。
江风转身,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等着。无意间瞥向那漩涡门,光晕开始扭曲变形,如沥青般的粘稠黑色物质析出,正翻滚着朝她涌来。
黑色粘液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江风还没来得及躲就被它扑了一脸。
她控制着身体想要站稳,双腿却像是陷进淤泥里一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沉去。
倒下去之前,她脑海中的警铃大作,她竟然碰到了暗物质!那之前的努力不都功亏一篑了嘛?
“扑通”一声,她重重栽倒在地上,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妈的,我真倒霉。”工作人员骂了一句,弯腰检查江风的状况。
在他的视角里,自己面前的人刚说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见她身上的浓度指数还没有超标,熟练地从肩膀口袋里掏出一支净化剂,对准江风的脖子扎了去。
“刚一靠近都能被弄晕,真服了。”
他伸手探了探鼻息,确认呼吸平稳才把人扛起来,随意地放在对面楼道口的台阶上,不再理会,继续去漩涡门前守着。
十分钟后,一阵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红色跑车驶入小区入口。
车门向上扬起,先踏出的是一双制式皮靴,紧接着是修长的双腿,直到女子高挑的身影完全显现。
她一头红色短发极其张扬,利落地摘了防护镜,目光扫向一旁抱着文件的助理。
“情况。”
她的声音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助理立刻挺直腰板,快速汇报道:“长官,丁级污染区,清道夫小队进去七分钟后突然失联,我怕出现特殊情况,所以才请长官……”
红发女子打断她的话,自上而下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冷硬:“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把我叫来,嗯?我还以为人都死光了呢。”
小助理感受到红发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红发女子瞥了一眼,冷声问道:“进去多久了?”
“三……三十八分钟。”助理尽量稳住颤抖的声线回答。
红发女扫了一眼正从漩涡门中走出的清道夫小队,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小助理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都怪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红发女不再多言,长腿一迈,坐回驾驶座,对着助理警告道:“我的时间很宝贵。以后所有丙级以下规模的污染区,只要没有造成人员死亡或大规模恐慌,一律事后提交书面报告,无需现场汇报。再为这种事打扰我,你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是!长官”
助理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犯错后的心虚。
红发女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警告,半晌才转回头,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扬长离去。
在跑车离开的同时,躺在台阶上的江风,眼皮颤动了几下。
缓缓睁开眼睛,脖颈处的针孔传来轻微的胀痛,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撑着手臂坐起身。
察觉到身体里的轻微变化,知道自己这是注射了净化剂,低声嘟囔一句:“……真够劲啊。”
又在台阶上坐了十多分钟,看着工作人员全部撤走。江风这才起身,低着头,随着人流挤进老电梯里。
她站在第一排,听着身后人们小声的讨论。
“这都是这个月第三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次直接卷进去7个人,连个尸体都没有。”
“哎呀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是命,还能不活了啊咋滴?”
“害怕还不让人害怕了?再说不还有军团那些人来收拾吗?”
“切,现在清道夫都不够用了,还指望着他们先保护咱们?”
江风听到清道夫一词,脑子里自动对应了一个词,高薪。这还是朔望分享给她的那条链接上说的。
没等她多听几句,“叮”的一声,电梯显示七楼到了。
江风不大情愿地走出电梯,狭窄的走廊里,夹杂着外城特有的钢铁垃圾味,神经质一般闪动的应急灯照在她脸上,更显疲态。
路过隔壁那户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平时那个总喜欢趴在铁栅栏门后窥视别人的邻居,今天居然没出现。
压下心里那一丝疑惑,她走到自家门前。
掏出钥匙,眼睛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锁孔,半弯着身子去细看。
锁孔边缘有一道新鲜的细微划痕。用指腹抹了一下,见擦不掉,江风的眉头皱了皱。
她侧过头,将耳朵贴近铁皮门板,屏息倾听。门内静的让人心慌,连平时的垃圾广告声都听不到。
江风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想到自己藏在抽屉里的现金,顿时来了力气。在楼道里找了一圈,拿了一根铁棍做武器。
利落地将钥匙推进锁孔,拧开,右腿猛地踹向铁门。
“砰!”
门板撞在内侧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江风借着远处霓虹招牌投进来的光线,打量着屋内的景象。
三十多平的小房子几秒钟就可以看完,一且摆设与她离开前别无二致。
检查一圈后,她稍稍放松,权当是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踏进门内,反手去摸门把手,想将门关上。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从门后视觉死角处扑出。
江风甚至来不及转身,就被那人箍住了双臂。那人动作很专业,用肩膀和手臂把人死死按在刚关上的门板上,用力一拧就卸了江风的武器。
另一只手戴着特制的手套,上面散发着浓重的化学药剂味,奔着她的口鼻袭来。
强烈的窒息感和危机感让江风的心跳如擂鼓,她脑袋猛地向后撞,右腿屈起踹向对方的膝盖。
禁锢她手臂的力量有了一丝松动。江风用右肘使劲儿向后凿去。
“呃!”一声痛呼,捂住她口鼻的手也松开了一些。
她伸手去拽门把手,想要逃出去,现在要是还管那几万块钱,她就是傻逼。
手刚摸到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拽,不知道又从哪窜出来的人影,右肩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人一脚。
巨大的作用力让她整个人向左侧撞去,撞在鞋柜上发出一声巨响。
左臂脱臼处和肋骨的伤处被撞了一下,剧痛瞬间涌上。
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上的衣服。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她绝对不能被抓走!
想到这,她抄起地上的铁棍就向对方劈去,对方结结实实地挨了她好几棍。
只可惜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对方人数也多,她紧紧压制了对方几秒钟,随后对方再次扑上,一人从背后死死锁住她的脖颈和双臂。
另一人配合的用手套捂住她的口鼻。
任由江风怎么反抗挣扎,对方都咬着牙挺住。
那股药水的味道顺着鼻腔爬上江风的大脑,所过之处,感知渐渐消失。
片刻后,江风的身子软了下去,被放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后颈脊椎和颅骨连接处被什么湿冷的东西擦过,随后便是一阵刺痛。
江风的瞳孔渐渐涣散,最后的意识碎片里似乎听到些模糊的声音。
“芯片植入程序启动……物理链接确认……开始覆盖式格式化指定记忆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