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他没有穿那身笔挺的教官制服,也没有穿考核时那套勾勒出夸张肌肉线条的紧身作战服。
仅仅穿着基地标准的深灰色军用工字背心和同色系的训练长裤。这显然是他来到罗兰这里进行私人精神梳理时,为了舒适和便于仪器接触而换上的便装。
他听见兰乌轻微的呼吸声,嗅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冽的兰花香,与这间实验室里固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那只微凉、柔软的手,完全覆在了他的额头。
来了。
不同于上次考核时带着试探和伪装的轻柔,这一次,兰乌的精神力如同早已熟悉路径的溪流,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径直涌入了那片他早已习惯的、充满电闪雷鸣与破碎废墟的“雷暴海洋”。
没有寒暄,没有试探性的梳理。
第二次的体验,远比第一次猛烈。
那不是罗兰那种带着诱导性的、缓慢释放的梳理。
更像是一场野火,要一下子燃尽全部的废墟,狂暴地摧毁、重建,让荒土生出新枝。
兰乌的精神力像是最顶级的助燃剂,将他精神图景中那些原本带来痛苦的暴烈能量,瞬间点燃,转化为一种近乎野蛮的、灼烧灵魂的极致感受。
“呃……!”
一声完全无法压抑的、低沉而沙哑的闷哼,从雷克索喉间迸出。垂在身侧的大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哒”的轻响。
他想抵抗。
身为战士、身为教官的尊严和纪律性,让他本能地想要筑起壁垒,将这过于汹涌、过于异常的感受推开。
但是……
太晚了。
或者说,在那源于生命本源的、被强行扭曲而成的极致快乐面前,他的意志力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些沉积多年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精神伤疤,此刻不再是痛苦的源泉,反而变成了愉悦的燃料,被兰乌的精神力肆意地汲取、转化,再反馈给他本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发出前所未有的、满足的咆哮,主动地、甚至是谄媚地迎向那外来的力量,渴望着被吞噬,被融化。
雷克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结疯狂滚动,额头上青筋隐现,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发根和后背。他那只攥紧的手,无意识地抬起,猛地抓住了兰乌覆在他额上的那只手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兰乌蹙眉。
“长官,有什么问题吗?”
兰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的呼吸,轻轻地扫过耳畔。
精神力的梳理尚未完成,不上不下。抛去其他问题,他的精神力确实正在被高效治愈。
“继续。”
精神力仍然在翻涌,就像是地上的火妄图亲吻天上的雨,火舌高高地抛起,又心甘情愿地被压下。
雷克索仍然抓着兰乌的手,不像是阻止,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本能,是沉沦之中寻求锚点的徒劳挣扎。他仰靠在椅背上,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被精神力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喘息。
兰乌任由他抓着,甚至没有挣脱。
她能感觉到,掌下皮肤的体温高得吓人,那具充满力量的躯体正在她的精神力下微微痉挛。
她微微俯身,靠近他耳边,用那依旧轻柔嗓音低语:
“放松……只是治疗。”
“交给我。”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雷克索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般,彻底松弛下来,深陷进座椅里。他抓着兰乌手腕的力道也松懈了,变成了一种无力的依托。
只有那沉重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呼吸,和偶尔从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的、极其压抑的呜咽,证明着他尚未完全失去意识。
——算是比较能抵抗的一个了。
兰乌想了想,放缓了汲取的速度,转而用精神力更加细致地抚过那些被梳理的区域。就像是真正的治疗那样,完成了工作。
“长官,”她轻声开口,唤回了雷克索游离的神智,“梳理结束了。您感觉好些了吗?”
“……嗯。”雷克索猛得回过神,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不敢再看兰乌的眼睛,目光游移地扫过周围冰冷的仪器,“……辛苦了。”
工字背心紧紧贴在他魁梧的上半身,布料几乎被汗水染成黑色,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块饱满胸肌、腹肌的轮廓,甚至因为湿透而显得有些半透明。汗水沿着他古铜色的皮肤不断滑落,从贲张的肌□□壑中汇成细流。
长裤同样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腿,布料因此显得沉重。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蒸腾着剧烈消耗后的热气。大腿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双眼虽然强行恢复了焦距,但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恍惚。
甚至忘了拿起可能放在一旁的外套,就这么衣衫不整、浑身湿透,带着一身未曾平息的燥热和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略显狼狈地走了出去。
兰乌思考了几秒,罗兰明天起来看见这里被弄脏,会是什么什么反应?
从这几个房间的极度整洁来看,罗兰大概率有一点强迫症、洁癖。
话又说回来了。
罗兰明天起得来吗?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罗兰似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东西看起来被收拾过,桌上留了一瓶保温的营养液。
兰乌换上了星刃派发的标准学员制服。深灰色的面料衬得她皮肤愈发苍白,剪裁利落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却依旧难掩那分与其他学员截然不同的纤细,尤其是腰间特意放宽的部分,柔和地勾勒出孕肚的轮廓。
她抱着罗兰给她准备的、印着拼音和基础图案的“特制”笔记本,按照光屏上标注的超大字体和箭头,有些茫然地找到了她第一堂课——《星际战争史导论》的教室。
推开门的瞬间,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几十道目光,锐利的、好奇的、审视的、甚至带着些许不加掩饰的惊愕,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这是一个几乎由男性主宰的学校。放眼望去,是一片深灰色的制服海洋,坚毅的面孔,挺拔的身姿。兰乌的出现,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突兀得令人侧目。
她低着头,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找到后排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而,那无声的注视依旧如影随形。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在她苍白的脸、纤细的脖颈,以及最引人注目的、被制服包裹的微隆腹部上扫过。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就是她……那个SSS级……”
“零分考进来的孕妇?”
“看着风一吹就倒,真是来上学的?”
兰乌置若罔闻,只是将笔记本摊开,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
然而,当头发花白、气质威严的老教授走上讲台,光屏上开始滚动出现复杂的星际年表、战役名称、势力分布图,以及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时,兰乌那双绿色的眼眸里,彻底被茫然淹没了。
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教授口中吐出的那些名词——“恩戴会战”、“第三代曲率引擎迭代”、“虫族侵袭特征”——对兰乌而言,如同天书。
唯有和虫族相关的东西,她打起精神,认真听了听。
对比着书上的波形图分析,兰乌确定了一件事。
她出生那天虫母的精神力波动,代表的是最强那一档的暴怒,以及……恐慌。
下午是《治愈系精神力原理与应用》课。
当兰乌走进教室时,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与上午《星际战争史》截然不同的氛围。
教室里的学员明显少了很多,大约六十人左右。
到的时候,上一节课还没结束,学长们有的趴在桌上补眠,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有的眼神放空,盯着空气,脸上清一色的写满了“身体被掏空”的麻木。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安静的、疲惫到极致的倦怠感。
似乎只有新生,脸上才能看见懵懂和好奇。
而当罗兰医生走上讲台时,兰乌微微睁大了眼睛。
看起来总是维持着温和镇定的罗兰老师,也明显露出了疲态。眼下挂着清晰的黑眼圈,褐色的眼眸虽然依旧努力保持着清醒和专注,但细微的血丝和偶尔一瞬间的失神,都暴露了他的状态。
他看起来……比昨晚被她“实验”过后还要憔悴。
“各位同学,下午好。”罗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打开光屏,“今天我们讲解《治愈系精神力与其他属性精神力的本质区别及作用原理》。”
很好的长句,使兰乌的大脑开始旋转。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治愈系精神力,并非一种独立的‘能量’。”罗兰的光屏上显示出复杂的精神力图谱和神经递质模型,“它更像是一把高度特化的钥匙,或者一个催化媒介。”
“它的核心作用,在于引导、放大和优化目标自身的精神力及生命系统的自我修复潜能。”他指向图谱中几个闪烁的区域,“通过特定频率的共鸣,加速精神图景中无序能量的梳理与整合。”
治愈系不是凭空变出治愈能量,而是作为一种催化剂。
罗兰继续道:“治愈者需要持续维持那种精密的、高频的共鸣状态,这是对自身精神力的极致消耗。同时,在深度链接中,治愈者不可避免地会承接并化解目标的部分精神负面情绪或能量杂质。”
“非治愈系的精神力,其实也可以完成这样的工作。但往往,需要承受十倍、百倍的代价。”
“我们治愈了别人,”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更疲惫了,“但往往无人能治愈我们自身的耗竭。记住,治愈系的第一课,也是永恒的课题——学会在奉献中自我保护。”
说完,罗兰又顿了顿。
“忘了,你们之中没几个真的治愈系。”他难得地流露出一点其他的情绪,“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书,我一直觉得应该取消这门理论课……直接去实习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兰乌看了眼手中教材。
编写者:罗兰
兰乌:“……”
她看着台上疲惫的罗兰,又想到那些仿佛被吸干了的学长学姐,再联想到昨晚罗兰冰箱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号称“治愈系都吃这个”的特制营养液……
一个模糊的认知在她脑中形成:
这些人类治愈系,本质上是在用自己的精神力电池,去给别人的电池充电,过程中自己还会漏电,并且充电宝本人还得不到足够好的充能。
虫母汲取精神力是为了生存和壮大自身,是纯粹的进食和成长。而这些人类治愈系,却是在进行一种近乎“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行为,而且看起来回报极低,一个个都熬得油尽灯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能治愈这些医学生吗?
……
上了一天的理论课,兰乌几乎都有点恍惚了。
好像她真的是学生,而不是来卧底养精蓄锐的……虫母。
她没去演武场,毕竟她自己就是大家拼死拼活练习、想要杀死的生物,怪怪的。
忽得,手腕上的通讯设备弹了个消息。
是语音通讯请求。
兰乌点了接通。
阿尔文的声音冒了出来:“兰乌夫人,下午的课程顺利吗?”
他的问候一如既往的礼貌周全,带着洛希尔家族特有的、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关怀。
“阿尔文……同学。”兰乌念这个称呼还是有些生疏,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和茫然,“我……听不懂。老师讲的,还有书上的字……我都看不懂。”
她没有刻意伪装,这几乎是她的真实状态。在知识的汪洋面前,她这个“文盲”的无力感是真实存在的。
通讯器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能想象到阿尔文微微蹙眉的模样。
“不必过于焦虑,兰乌夫人。知识的积累需要时间。”他安慰道,语气真诚,“你现在……应该还没用晚餐吧?我知道星刃内部有一家餐厅,环境很安静,食物的口味也比较温和,适合你现在的状况。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邀请你共进晚餐,或许……可以顺便帮你看看今天的基础课程?”
他的提议体贴得几乎无可挑剔。既是关心她的饮食,又顾及到她学习的困难,还选择了“安静”的场所,避免了她可能不适应嘈杂环境的尴尬。
兰乌握着通讯器,绿色的眼眸微微闪动。
吃饭?
和阿尔文·洛希尔?
单独?
她的第一反应是警惕。与这些心思缜密的人类贵族单独相处,意味着更高的暴露风险。
但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食物。
不是精神食粮,是真正的、人类的食物。自从出生,她不是喝营养液,就是靠着汲取精神力过活,还吃过稀奇古怪的野果野草,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阿尔文提到的“温和口味”,勾起了她作为人类那一部分味蕾的记忆和渴望。
哪怕不能补偿营养,吃点总是好的。
她可不想变成罗兰那种满脑子营养液的人。
“我……可以吗?”
“当然,我在教学楼门口等你。”
她将电子教材抱在胸前,像抱着一面脆弱的盾牌,慢慢向门口走去。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那片由钢铁、纪律和雄性荷尔蒙构筑的土地上,她纤细的、穿着不合身制服的身影,依旧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餐厅坐落在远离教学区域的地方。
内部环境确实如阿尔文所说,安静而雅致,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侍者安静地穿梭,动作轻缓得几乎不发出声音。
就,很不像军校内部会有的东西。
阿尔文看出了她的疑惑,低低地笑了声:“出资建设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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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餐厅的,是那些在星刃就读,想要拥有更好体验的家族子弟。”
“洛希尔家族有这所餐厅的股份。”他又说,“吃得好些,对生活来说不坏,对吗?”
兰乌点头,又紧张地问了句:“我这样的人,真可以上桌吃饭吗?”
她有些笨拙地跟着阿尔文的指引,使用着那些精致却让她无所适从的餐具。她点的是一份炖煮得极其软烂、味道清淡的肉类料理,这让她不必担心暴露任何不符合偏远山区身份的饮食习惯。
阿尔文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在温和地引导话题,或者解答兰乌关于今天基础课程的一些幼稚问题。他的耐心好得惊人,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连基本概念都需要反复解释的“文盲”,而只是一个需要稍多点时间的学习者。
当甜品被撤下,换上散发着淡淡果香的餐后饮品时,阿尔文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兰乌,语气变得更加正式了一些。
“兰乌夫人,其实今天邀请您,还有另一件事想与您商量。”
兰乌抬起头,绿色的眼眸里带着询问。
“我们洛希尔家族,下周末将在恩戴举办一场慈善晚会。”阿尔文缓缓说道,“主题是‘点亮群山之光’,主要关注偏远星域的女性权益与基础教育普及。我们会邀请各界名流,募集资金用于建立学校、派遣支教老师,以及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落在兰乌身上:“我认为,没有人比您更适合作为这场晚会的……一位特殊的参与者。您的经历,您走出大山的勇气,以及您如今在星刃求学的现状,本身就是对晚会主题最有力的诠释。如果您愿意,我希望能邀请您作为嘉宾出席,或许……可以分享一些您的感悟。”
兰乌握着温热的杯壁,指尖微微收紧。
犹豫。
阿尔文随即又体贴地补充道:“晚会的礼服、造型等一切事宜,您都不必担心,洛希尔家族会为您安排妥当。如果您在开销上有任何不便……”
“不用的。”兰乌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她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倔强和自尊的光芒,“谢谢您的好意,阿尔文同学。但是……这些钱,我想我自己应该能赚到。”
阿尔文微微一怔,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显然没料到兰乌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在他的认知里,一位来自偏远地区、无依无靠的孕妇,几乎不可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兰乌夫人,您不必……”
“我可以的。”兰乌再次肯定地说道,她甚至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很有信心的笑容,“我……我有精神力。虽然别的不会,但是……安抚精神力,帮人缓解痛苦,我应该能做到。罗兰老师说,我的能力很特殊……或许,可以帮到一些需要的人,换取一些报酬。我们治愈系很快就会安排实习。”
“至于慈善晚宴,我会考虑的。”
她苦笑:“其实我有点害怕,暴露在媒体面前。”
阿尔文想起那些舆论,也理解。
灯光晦暗,兰乌端起清亮的饮品,杯中流转着美丽的光华。
她其实有些惊讶。阿尔文前段时间的失落、甚至还未出芽的阴暗嫉妒,她并非没有感受到。
毕竟她几乎夺走了对方所有的关注度。
但现在,阿尔文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利用她的人设,来给洛希尔家族贴金。
有点……不适。
……
想来她自己,也是这样千百重伪装的人。
……
罗兰难得请了假。
他该回去好好休息的,却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间冰冷的个人冥想室。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清冽的、若有若无的兰花香。罗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冰冷的仪器上。
昨晚的数据……没有保存。
或者说,在最后那彻底失控的阶段,他根本忘了要去操作保存指令这回事。
他调出了昨天的室内监控记录——这原本是为了确保实验过程可追溯,此刻却成了他剖析自己失态的唯一凭证。
光屏亮起,画面无声地播放。
他看到了自己最初冷静地盘膝坐下,闭目模拟精神力枯竭。
他看到了兰乌小心翼翼探入精神力时,自己平静无波的脸。
然后,是第一次中断。
第二次中断,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和调整坐姿的僵硬。
第三次,第四次……
画面中的他,脸色越来越红,额角的汗水清晰可见,紧抿的唇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松开,泄露出压抑的喘息。他的身体不再挺拔,微微佝偻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压力,又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当看到最后,自己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乞求“记录完这次实验”,然后在那汹涌而来的感受中彻底失神、瘫软,最终被兰乌体贴地劝去休息时……罗兰猛地闭上了眼睛,一种火辣辣的羞耻感烧遍全身。
他快速关掉了监控画面,胸腔剧烈起伏。
太……难堪了。
但紧接着,那被强行中断的的余韵,如同最顽固的幽灵,再次萦绕在他的精神核心周围。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与记忆中那温暖的、令人战栗的浪潮形成鲜明对比。
是不是因为我长期处于精神力高负荷状态,所以对这种强烈的安抚反应过度?
一个自我怀疑的念头冒了出来。
角落里还挂着雷克索的衣服,他自然是记得约定。也已经知道了昨夜兰乌无证上岗的事。
而关于雷克索的记录……却几乎正常许多。
没有像他这样失态,似乎只是出了汗,最超过的行为,也不过抓住了兰乌的手腕。
难道,真的是他自己这个样本的问题?
他走出冥想室,正好看到兰乌将外套挂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脸色似乎比出去时红润了一些,眼神也清亮了些,像是……饱餐了一顿?
罗兰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思绪,用尽可能平稳的、属于导师的语气开口:
“兰乌夫人,你回来了。”
兰乌转过身,看到是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个温顺的浅笑:“罗兰老师,您还没休息吗?”
“我在查看昨晚的实验记录。”罗兰推了推眼镜,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很遗憾,最后阶段的部分数据……因为我的操作失误,未能完整保存。”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但某种更强大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急于验证什么的心理,继续说道:
“这严重影响了研究的连续性和准确性。”
“所以,”
他抬起头,褐色的眼眸透过镜片,终于再次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绿眼睛,发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又必然的邀请,声音低沉而清晰:
“今天晚上,我们是否需要……再安排一次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