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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大不了还了去

作者:顾见苍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承乾很少生病,除了每月的请安脉,她和医官几乎没什么交集,更别提太医院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太医院。


    若不是母皇病重,此事疑点重重,她哪里会来到这里。


    太医院内。


    “温大人,本月的脉案到你整理了。”


    “你也来了快一年了,对这些事情应该也熟练了。”


    太医院汇聚了全国医术最为高超的医者,而医者又是一个很吃经验的职业,所以,太医院里的医官大都是不惑之年,甚至年纪更大,但温怀济不同。


    她今年才25,目前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医官。


    温怀济连忙起身应下,谢过几位前辈的信任,匆匆去了脉案室。


    宫中贵人们每月都要问脉请安,不同品阶的贵人要问诊的次数不同,问过后会登记在册,月末再重新整理一遍,一份用于日常使用,一份留作储存。


    当然,这个整理肯定不是单纯的整理,不然也不需要医官们自己整理了。


    宫中贵人们的身体有没有病,不只是她们医官决定的,有的时候会用一些小技巧,来吸引皇帝去看他们。这种小情趣皇帝也知道,毕竟当晚她就留宿在那里了。


    但皇帝指的是皇帝的事,她们不能让这些脉案留下去让后人看到。


    什么时候问诊时有症状,身体需要调理;什么时候是她们之间的情趣,不需要记录,这些东西医官们都要把握好分寸。


    他们既要保存原始脉案作为依据,又要存好正经的,可以被人拿来和起居注对照查看的数据,也算不得容易事。


    而且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只能由各医官们自己做。


    如今温怀济温大人入职一年,这个月已经开始独立问诊,自己也做这些事情,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也不用担心她把事情泄露,引得贵人羞怒报复了。


    温大人将同僚的脉案摆好,对照着皇帝临幸的时间表,小心翼翼的将文字誊抄上去。


    没错,皇帝什么时候临幸了谁,都是有明确记载的,不然皇帝有孕,就不知道谁是父亲了。


    皇家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家,宫中贵人也多是大家贵族,与皇家有个皇子,即便不能继承大统,有个闲散亲王也是好的,所以在这种事情上记录的比较详细。


    涉及皇家尊严,温大人写的格外认真。


    制止了要去通传的内侍,顾承乾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女子妆发精致,神情肃立,一丝不苟的伏在案前,一笔一划的抄录着什么。


    顾承乾放轻脚步,默不作声的走到她的身后,眼睛一扫而过。


    左面是一个单独的小册子,最下面的那一行书:8.29陛下私召,临幸彦侍君。


    视线右移,到了她正在抄写的那一行:


    8.27陛下龙体康健。


    8.28陛下龙体康健……


    8.30……


    “两份脉案啊,哪个才是真正的脉案呢?”


    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温怀济下意识就要把正在撰写的脉案合上,却被太女抓了个正着。手腕一抖,一小团黑色的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毁了这本精心抄录的脉案。


    皇帝装病,不愿意让太女知道,医官却是瞒不过的。她们不懂这对儿最尊贵的母女是什么意思,但却老老实实的听从陛下的安排。


    可现在呢,太女亲自来了,但凡是其他人,她们都能随意打发,可太女本人要怎么办?


    温怀济心下一惊,猛地起身,回头便和正在看着临幸表的太女对上了视线。


    太女未着正式朝服,仅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表情淡淡,似乎刚才的动静不是她发出来的,平静的松开了她的手腕,把右手落在了她身旁桌案上,捡起那本被染了污渍的脉案,有两份,一真一假。


    此刻,原本充满了好闻书墨香,混着淡淡药香的宽阔房间,突然有些让人窒息了。


    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温怀济心脏骤停一瞬:“臣不知殿下驾到,殿下恕罪!”


    她自知暴露,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却是避开了太女的问话。顾承乾看着她的后脑勺,久久不曾开口。


    都知道是因为皇帝重病,无法临朝,所以太女代其监国。但如今,医院的脉案上写着皇帝无病,身强体健,到底是太医院的脉案上出了错,还是她母亲的病出了错?


    8.29,正是她刚刚监国的时间。


    红润的脸庞,苍白却湿润的嘴唇,进门前的喊声……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不断闪烁。她记性很好。


    是在装病吗?


    那如果一个皇帝装病,让她的继承人来监国,可能是什么意思呢?


    是对她心生怀疑,所以试探她有没有篡位的心思?还是因为她的名声大了,支持她的人变多了,所以特意要打压她?


    异世界二十余年的常识让她一瞬间做出了反应,整个人如同在冬天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冷到发烫。她才知道,原来冷到了极点是会热的,热到在岩浆里也会觉得骨缝发凉。


    年迈的掌权者或许总会因为苍老而产生恐惧,格外的厌恶年轻的、越来越健壮的孩子,如同厌恶衰弱的自己,因此越发卖力的打压孩子。


    不过他们总会披上一层考验和教育的外皮。


    可……


    理智告诉她,皇权面前无亲情,但情感上却不断的告诉她,她们是母女。


    那是她的母亲。


    她无数次握着她幼小的,尚且拿不动笔的手,写下工工整整的“母”字;她会因为她册封太女的年纪太小,尚不记事,所以亲手牵着七岁的稚童坐上龙椅,宣称她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人……


    她曾和她共享同一个脉搏,彼此交融,密不可分。


    她诞生于她的血肉。


    太女垂眸:“别告诉陛下我来过。”


    她不敢去问。


    乾安殿


    “乾儿还是没过来找我?”顾启朝有些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但门外除了零星几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树叶,没有半点动静。


    “这,臣也不甚清楚,太医院门口的侍卫说太女来了,不让她去通传,臣一看事情不对,便立刻来告知陛下了!”报信的太医如是说道。


    皇帝在殿内焦急的来回踱步,但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人。


    顾启朝眼前一亮:“莫不是我儿已知晓我之心意?”


    知道她装病竟然没来找她,想来是明白她的心意,默默的接受了她的担子。


    “把我香炉里的药渣都扔了,不必再放了,一股子苦味,闻的我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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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本来她还担心,如果直接让乾儿理政,她会不会过于依赖她,什么事都来问她,所以才装病让她自己摸索,她只偶尔帮她调节心情,点拨一下思路,把控整体走向。


    但现在女儿都已经知道她是装的了,却连问都没问,这不正是表明了她的决心吗?最需要瞒着的人已经不需要瞒着了,她也不用太过小心谨慎了。


    孩子大了,懂事了啊!


    此时,自诩精于测算人心,了解女儿的一代明君,也被爱女之心蒙蔽了理智,忽视了女儿最核心的一个问题。


    阴谋脑。


    “去告诉程将军,我已经等不及了,明天一早就要看到我的地契!”


    顾承乾原本给了鸨父三天时间,但现在她反悔了,她要立刻就有结果。她承认,她就是迁怒。


    原本还想着和他们慢慢玩,但现在,她没这个耐心了。


    她行的端坐的正,她有什么怕的,她有什么要等的!


    要试探就尽管试探,最次最次的结果,也不过是一身性命还了她去。


    是啊,不过是把她给的还给她。


    这个念头一出,顾承乾竟然罕见的平静了下来,心头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只觉得豁然开朗。


    太女敛眸,暖黄色的烛光在眼底映出一小片黑色,安静的寝殿里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只知道红烛烧的很快,烛泪积了一滩又一滩。


    烛光摇曳,晃动的火光引起了太女的注意力,她终于抬起了头。


    “小心!”


    顾承乾单手将人拽住,那几乎燃尽的红烛啪嗒落地,在和地板接触的那一瞬间,火焰也应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被揽住的人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随着一瞬间的惊呼声,伸手揽住了太女的脖颈,小心翼翼的把头埋到太女的肩膀。


    在东宫,这样耀眼的明黄色,不用猜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殿、殿下……”


    谢青珩一头墨发披在肩上,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气,穿着寝衣,惊魂未定,白皙的面颊也染上一层薄红。


    两人对视,顾承乾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烛台,蹙了蹙眉,有些严肃:“你这是做什么。”


    “臣侍见烛火将熄,便想着来换上一换,是臣侍手笨,惊扰了殿下。”


    谢青珩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红烛,低着头,表情有些失落。他竟然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见他这样,太女越发不解:“东宫没有侍男了吗,还要太女夫来做这些,你——”


    “不是!”


    “臣侍只是见殿下操劳,臣侍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所以……”察觉到失态,太女夫的声音骤然降了下来,垂着头小声嘀咕,“所以想帮殿下做点什么,谁知道那烛火竟然粘在了上面,没换好不说,还烫了我的手……”


    谢青珩越想越委屈,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还对殿下吼了,这下殿下肯定要厌烦他了,以后是不是又要独守空房了,说不定殿下很快就会纳侍,说不定……


    “谢青珩。”


    谢青珩心里百般思绪,听到有人叫他,还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朦胧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太女温和的目光对上。


    太女牵起了他的手。


    “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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