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上任后不足月余就能把吏部的工作内容处理的井井有条，只是行事过于激进，让上峰颇为头疼。
沈良州翻看官员考核表，指着上面一个人的名字道，“裴郎中，你可知这人是谁，你就敢降他官职？”
裴彧站在桌案下首，脊背挺直，神态自若，“下官也是按规章办事，此人政绩平平，甚至称得上糟糕透顶，理应降级。”
“我是问你这个吗？”沈良州也不知这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他压低了声音道，“他可是左相的人。”
左相谢定尧位列文官之首，地位极高，又善于笼络人心，受谢家恩惠的官员不尽其数，平日里经常塞几个自家人进来填补空位，他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郎中倒好，一上来就拿谢家开刀，完全不给左相面子。
“左相的人也不能无视规定。若人人都如此行事，吏部还如何管理官吏？如何立足于朝堂？”
一番慷慨陈词，让沈良州有片刻的沉默，他知道裴彧是国公府世子，裴家以武立家，从未出过文官，这裴世子初入官场，能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也不意外。
他把考核表拍在桌面上，“拿回去重新整理。”
裴彧调查过沈良州，出身寒微读书却很好，成为新科状元后本打算一展抱负，却被多次打压，几次被贬又多次升上来，努力半生靠着自己才爬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并不想招惹是非。
他此番行事也是为了试探沈良州是否投靠左相，而沈良州只是让他重新整理却并未过多苛责，想来还未彻底成为左相的人，“下官告退。”
等人走了，沈良州拿起考核表自嘲般笑了，如今的吏部哪里还是吏部，分明是谢家的宅院。
此时，萧廷元收到了暗卫的消息，他给裴彧授予了官职，但仍会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想要降谢家人的职位，颇为意外，“这性子倒是随了他父亲…”
明明忌惮国公府，可谈到国公爷时神色流露出些许怀念。
福公公一时揣测不出圣意，只挑了不出错的话回应，“裴郎中虽是文官，行事却颇具武将风格。”
言外之意是像武将一般耿直不懂变通。
萧廷元先前怀疑裴彧大婚是有意布局，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武将出身的裴家哪能教出心眼子多的人来。
他低声咳嗽了几声，福公公立刻端出一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黑色药丸，“陛下，这是三皇子派人送进宫的丹药，可延年益寿。”
萧廷元伸出去的手指微微颤抖，福公公见状立刻用干净的丝帕包着药丸送到嘴边，药丸入口的瞬间，萧廷元感觉到力气恢复了不少。
福公公端起茶盏，“陛下润润嗓子。”
萧廷元撑着身体靠在软榻上，边喝水边问道，“老三那边的事办得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在按照计划进行，只是还缺少人手。”
“把天牢里的死囚都送到老三那边去。”
福公公面露难色，“天牢里已经没人了。”
“让老三自己想办法解决。”萧廷元起身，“摆驾去天阙阁。”
天阙阁处在皇宫最偏远的西北角，高耸入云，可摘星辰，除了帝王，任何人都不能私自进入。
萧廷元到了天阙阁就让人在外面候着，独自踏入了人力天梯，人力天梯外观似盒子，由紫檀木精挑细琢而成，顶部挂着轮滑，滑轮有绳索系着，另一头连接到天阙阁阁顶的滚轮装置，会有人通过装置把整个盒子拉到顶部。
这等稀罕物让旁边的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等陛下离开，他问福公公，“师傅，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好生厉害。”
福公公不是第一次过来，已经习以为常，面对小徒弟的提问只交代道，“李川，在宫里不该问的别问。”
被唤作李川的太监仰着头看着上面，充满了好奇，“这个盒子真能把人拉上去？上面有什么？陛下为何要过来…唔…师…副…你捂…我…干嘛…”
“你不要命了？”福公公捂着他的嘴巴，确保他不会再胡言乱语以后才松开，“陛下的事你也敢多嘴，若是你再这般口无遮拦，回头就把你赶出宫去，莫要拖累咱家。”
李川虽是刚入宫的小太监，却是他的远方侄子，正是如此，福公公才会这般提携，若换作旁人去，他早就把人弄走了，哪里还会这般好言相劝。
李川老家遭了水灾，流浪了一路才进了皇宫，虽只是个太监，但是有福公公帮衬吃穿不愁，哪里愿意出宫去过饥寒交迫的日子，“以后再也不问了。”
福公公见李川连连保证，已经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也不再多说，安静地等候在外面。
天梯停留在顶楼，萧廷元走出天梯便进入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每一处都透着精致与典雅，足以见的建造者的用心，他熟门熟路地顺着游廊来到了里面的雅室，抬手摇了摇挂在门口的铃铛后才推门而入。
与外面的奢华不同，这间雅室透着简陋和朴素，屋子中间有一尊真武大帝像，像前有位身穿素服的女子正在虔诚诵经，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廷元自顾自走从旁边取了三炷香，为真武大帝上香后才在旁边的蒲团落座，“你在这过的可好，下面的人可曾怠慢你？”
女子依旧不说话，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若是旁人在他面前这般无礼，萧廷元早就把人拖出去，只是面对宋瑶光时，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既然你不想跟孤说话，孤就只能去寻雨兰询问你的近况了。”
宋瑶光侧目看向旁边的男子，他今日穿了身蓝色常服，倒是衬托出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只是依旧掩盖不住内心的肮脏，她似妥协般笑道，“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威胁人。”
雨兰是她身边的侍女，跟了她多年，萧廷元在她这里得不到回应时，就会拿旁人开刀逼她就范。
萧廷元假装没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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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女子话里的冷嘲热讽，温和道，“孤只想跟你说说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孤记得你以前不是这般拒人于千里的性子。”萧廷元想起了以前的事，缓缓道，“以前你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宋瑶光已经习惯了萧廷元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她面前来演一出回忆过去的戏码，她既不出声打断也不回应，继续诵经。
几度被无视，萧廷元再好的脾气也被激出几分火气来，他把女子手里的经书甩了出去，怒道，“你信不信孤杀了你！”
宋瑶光从蒲团下面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塞进他的手里，把刀尖抵在胸口，笑道，“有本事往这里刺进来。”
女子面色苍白如霜，宽大的素衣也掩盖不住她过瘦的身形，脊背挺直，如傲立于风雪中的寒梅，往日暗淡的眼神迸发出光彩带着挑衅，萧廷元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他还是喜欢鲜活的宋瑶光，即使是充满了挑衅也还是会令人心动。
他松掉匕首说到，“激将法对孤没用。”
宋瑶光很失望，这种生不能生，死也死不了的日子什么时候过到头，她的目光停留在地面上的匕首。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萧廷元说道，“若你寻死，你的家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宋瑶光默默收回了视线，又重新坐回去，“陛下请回吧，我累了。”
萧廷元的本意是来陪宋瑶光说说话，以免她在这里太过孤独，可回回过来都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他叹息了一声，“你知道今年新科状元是谁吗？是国公府的世子。”
萧廷元边说边去观察宋瑶光的表情，后者只是神色平静，一昧诵经，他继续自顾自说，“那些文官家里的世家子弟，竟然没考过一个半路出家的武将之子…”
萧廷元说了些朝堂上的事，又讲了些书中的见闻，可说出去的话犹如石沉大海，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呆一会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雨柔才敢从外面走进来，“娘娘，你没事吧？”
方才她在外面听到屋内有争执声，但害怕触怒圣上迟迟不敢进来，她仔细检查着宋瑶光的身体确保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宋瑶光皱了皱眉，“别叫我娘娘，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可是…您明明是…”雨柔对上瑶光冷冽的眼神，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几年前她被送进来伺候宋瑶光，来之前她听先前在这伺候的宫人说这里住了个罪妃，因犯下过错被圣上囚禁在这里。
按说罪妃应当很凄惨，可在这里伺候多年，她发现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圣上隔一段时间会过来探望，吃穿用度也不差，不像是关押的犯人。
但若不是犯人，宋瑶光多年被困在这，不能外出不能自由活动。
当真是奇怪。
“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宋瑶光自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她不该把与圣上之间的仇恨加诸到无辜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