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穿透云层，为这座灰黑色的岩石堡垒镀上了一层金边。
在娅索的带领下，林零穿过逐渐苏醒的部落，走向了那座位于最高处、也是最大的帐篷。沿途的族人纷纷向娅索致意，但看向林零的目光，却比昨夜更加复杂，多了一丝审视和探究。
显然，娅索带回一个神秘异乡人的消息，已经在部落里传开了。
那个巨大帐篷的门口，挂着一串用巨兽獠牙串成的风铃，在山风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卫兵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一股混杂着草药、兽皮和某种不知名熏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帐篷内部空间很大，地面铺着厚厚的兽毯，正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暖而昏暗。几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皱纹的部落长老盘腿坐在篝火边，目光如炬，像一群沉默的雕像，他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齐刷刷地投向了走进来的林零。
而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位老妪。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雪白色，用骨饰精心编织起来，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的沟壑。她的腰杆却挺得笔直，手中握着一根磨得光滑的兽骨法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鹰隼般锐利而洞悉一切的光芒。
她就是石岩部落的大长老，一块比脚下岩石还要坚硬的顽固石头。
“你就是用神火，换走我族火焰石的异乡人。”
大长老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缓慢，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她没有看林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娅索。
“娅索，你说她帮我们杀死了深地之颚。现在，让她自己说，她还想要从石岩部落换走什么。”
林零深吸一口气，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得到许可后，平静地走到篝火前，将自己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背包放在了面前的兽皮上，然后缓缓地打开。
她沉默地、有条不紊地，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摆放在众人面前。
一袋雪白的食盐，几条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香料肉干，两把闪烁着寒光的钢制水果刀，一罐咖啡豆。
她做完这一切后，便退后半步，重新坐下。
帐篷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几位长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物品所吸引。其中一位嗅觉似乎特别灵敏的长老，耸动了一下鼻子，目光最终锁定在那一小堆雪白的粉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
“这是盐。”林零解释道，“您可以尝尝看。”
他们见过盐，那是从遥远的盐碱地上刮下来的、混杂着泥土和苦涩味道的灰褐色粉末。
而眼前这堆东西，洁白，细腻，纯净得像山巅永不融化的雪。这真的是盐吗？
之前那位嗅觉灵敏的长老，回头看了一眼大长老。在得到默许后，他才缓缓地、带着一丝朝圣般的郑重，伸出干枯的手指。他没有直接去碰，而是先用自己的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指肚，然后才用湿润的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那堆白色粉末，粘起了几粒微不可见的结晶。
他将手指放入口中，轻轻一抿。
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闪而逝的震惊，然后迅速被他用一声故作镇定的咳嗽掩饰了过去。
另一位长老则被肉干那霸道的香气所吸引，他不停地滚动着喉结，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但碍于大长老在场，只能强行按捺住。
坐在另一侧的一位长老，则拿起了那把钢制水果刀。他用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指抚摸着冰冷光滑的刀身，然后尝试着用它在自己那坚硬如石的指甲上轻轻一划。
“嘶——”
一道血痕轻易地出现在了他的指甲上，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过程，林零静静地看着。她让物品自己说话，让长老们的反应，成为最好的展示。
最后，她伸手拿起那罐咖啡豆。
林零倒出几颗饱满的豆子，放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然后拿起另一块石头，当场将其碾碎成粉末。
一股奇特的、带着焦香和果酸味的浓郁香气，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碾磨完成后，她取出一个自己带来的金属杯，将咖啡粉末、一大勺白糖和一些清水倒了进去。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长老都为之侧目的动作——她竟直接将那个金属杯，推入了篝火边缘那片跳跃的橘红色火焰之中。
很快，杯中的液体便开始翻滚，整个帐篷也被一股霸道的、混合着焦香与甜香的奇特气味完全占据。
她将煮好的、滚烫的深褐色液体，倒入几个干净的陶碗中，递给了几位看起来比较开明的长老。
“请品尝。”林零给自己也留了一杯，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小口地喝着。
一位长老犹豫了一下，在得到大长老默许的眼神后，才端起陶碗。他先是警惕地闻了闻，然后学着林零的样子，吹了吹热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一股极其浓烈、混杂着焦苦与甜蜜的复杂味道，瞬间在他的舌尖炸开。
他皱起了眉。
这个味道，有些古怪。但那股滚烫的液体，仿佛顺着喉咙一路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有些混沌的头脑，都为之清明了几分。
“这……”他看着碗里深邃的液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我知道它并不算好喝。”林零冷静地解释，“碾碎后用热水冲泡，能让精神振奋，驱散疲劳。在漫长的守夜或者狩猎前，它的价值，不亚于一把锋利的刀。”
至此，所有的铺垫都已完成。林零站起身，迎着大长老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先是微微躬身，表达了对这位长者的尊敬，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
“我希望，能与石岩部落建立初步的交换关系。我可以用我的盐、食物、工具来换取部落富余的猎物、矿石和各种特产。”
帐篷内有几位长老的表情明显有所松动，甚至开始低声讨论。
然而，大长老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交换可以，”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但不能定期。每一次交换，都需要经过长老会的同意。石岩部落，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林零心中了然，对方的保守程度，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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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作为诚意，我愿意提供一些知识，比如如何更高效地鞣制兽皮，或者如何制造更锋利的武器。我不需要报酬，只希望部落能将我视为一个朋友，而非一个单纯的异乡人。”
这一次，不等长老们反应，大长老的拒绝就来得异常坚决和严厉。
“异乡人，你的知识，比你的刀更危险！”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精光，“我们祖先的技艺，传承了数百年，足够我们活下去！我们不需要外来的智慧来教我们如何生存！”
帐篷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零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知道再迂回也没有意义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剩最后一个请求。我的店铺，极度缺乏干净的水源。我希望能获得在贵部落圣泉取水的资格。我向山神保证，只是定量的、有限度的使用，绝不染指和破坏泉眼。”
“放肆！”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立刻怒斥道，“圣泉岂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长老用骨杖重重敲击地面的声音打断了。
“咚！”
“异乡人，”大长老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万年不化的寒冰，“那是山神的恩赐，是祖宗的魂归之处，是我们部落的根！根，是不能用来做交易的！”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娅索忍不住开口，试图为林零说话：“大长老，她的知识……”
“闭嘴，娅索！”大长老严厉地打断了她，“你带外来者进入部落圣地，已经坏了规矩。不要再多言！”
林零看着娅索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心中暗叹一声。
试探结束了。她已经得到了所有她需要的信息。
她没有再强求，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失望，她站起身，将咖啡豆、大部分肉干和那块掘洞者硬甲等物品，一件一件地、沉默地收回了背包，只在地上留下了部分食盐和两把水果刀。
“既然如此，是我唐突了，”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我愿意用这些盐和刀，换取一些贵部落的特产，作为一次性的交换。”
大长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几位长老眼中无法掩饰的渴望，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她示意一位长老，那人很快取来了一些东西。一袋部落特有的、能发出明亮光芒的荧光菇，一份用兽皮绘制的、标注了附近几个重要区域的简易地图。
大长老拿起那张地图，递给林零，眼神冰冷而锐利。
“你是个聪明的异乡人，这张图，能让你在荒原上活得更久。也希望你能明白，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该再来。”
林零这些物品，将一部分食盐和两把水果刀推了过去。
“感谢您的慷慨。”她平静地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向帐篷外走去。
娅索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从头到尾，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的第一次商业外交，以完败告终。
“完败吗？不一定。”林零摸了摸背包里剩下的咖啡豆和硬甲，“种子已经埋下了，只是发芽需要一点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