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在短暂的休息后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疲惫。每一块肌肉都像被灌满了铅，酸痛不已，但精神却因为成功逃离死亡而处于一种奇异而游离的亢奋状态。
响尾蛇走到尸体旁，抽出了燧石匕首，林零也跟了过去。
她的动作娴熟而高效。首先，她来到掘洞者的腹部，小心翼翼地拔出了那支通体漆黑的淬毒骨箭。
林零凑了过去，好奇地看着那支造型奇特的箭矢：“你这支箭好特别。上面的毒这么厉害？”
“嗯。”响尾蛇将箭矢上的血迹仔细擦干，珍重地收回箭囊最深处，“这是枯骨之吻，是我们部落最厉害的毒。用裂地兽的牙，和三十多种毒菌的汁液，泡上一个雪融季才能做成一支。整个部落，只有三支。我阿母给了我一支，用来保命的。”
接着，响尾蛇用匕首，极其费力地从掘洞者的前肢上，撬下了那两根最长、最锋利的指爪。每一根都堪比合金钢，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她将其中一根递给林零。
“你的。”她说道。
“不，这不行。”林零立刻摇头，“最后一击是你完成的，而且是你吸引了它的注意，我只是……”
“没有你，我们连活着走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响尾蛇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我，一人一个。”
林零看着她，没有再推辞，接过了那根沉甸甸的指爪。
在响尾蛇处理那块腹部软皮时，林零也没闲着。虽然她今天的洞察之眼技能已经用完了，但她仍然拿出自己的小刀，在掘洞者坚硬的背甲上刮下一些粉末，收集了一些那墨绿色的□□，又从地上捡了很多它撞击时碎在地上的甲壳，分别装进背包里。
她的动作娴熟而高效，没有丝毫的浪费。
林零看着那小山般的肉块，忍不住问道：“这么多肉，够你们部落吃很久了吧？”
响尾蛇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惋惜：“毒死的，肉不能吃。可惜了。”
幸运的是，掘洞者在垂死挣扎时，那通疯狂的冲撞，意外地撞塌了一面较为脆弱的岩壁，露出了一条全新的、向上倾斜的通道。响尾蛇前去探查了片刻，带回了好消息，这条通道有新鲜的气流，很可能通向地面。
林零则在响尾蛇处理战利品的时候，走到了那面倒塌的岩壁前。在掘洞者垂死挣扎时撞出的碎石堆里，她找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铭牌。
铭牌的样式古朴，上面赫然刻着那个她已见过两次的星辰麦穗徽记。徽记下方，还有一行被腐蚀得看不清的编号：“C3…Observer04”
“是这和任务描述中的观测员有关吗？”林零将这块冰冷的金属牌收进怀里，心中疑云密布。是像她这样的穿越者留在这里的吗？还是更早的访客？观测什么？这些疑问像藤蔓一样，在她心中盘根错节。
叮——任务更新： 【目标3：找到文明遗迹 (1/1) - 已完成！】
响尾蛇很快处理完了战利品，她们简单地清点了一下行囊，便踏入了那条由掘洞者亲手为她们开辟出的、通往未知的新通道。
这条路比她们来时的路要好走得多，地势平缓，也没有什么岔路。气氛比来时轻松了许多，火焰石的红光在狭窄的通道中拉长了她们一前一后的影子，在岩壁上安静地摇曳。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警惕和疏离，反而多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林零跟在响尾蛇沉默而可靠的背影后，尖啸峡谷里那生死一线间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那个毫不犹豫转身、将她从死亡线上拽回来的背影，与眼前这个背影，渐渐重合。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响尾蛇，”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刚才……谢谢你。你的规矩……是在部落里每个人都会遵守的吗？”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
走在前面的响尾蛇，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停。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零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通道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被消音布吸收了大部分声响的脚步声，以及她们各自的呼吸声。
响尾蛇沉默片刻后，回答：“不。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我以前，也有一个伙伴。”
许久，响尾蛇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林零从未听过的、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叫山猫，是我们部落里跑得最快的斥候。三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我们一起去西边的腐烂森林，为部落采集一种能治疗菌毒病的药草。”
她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为了保护我，被一根捕兽藤的主根拖进了地底的巢穴……我当时离得很近，只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她停顿了一下，林零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正在她脑中无声地重演。看到那只熟悉的手，在自己手中一点点滑落，最终被黑暗和绝望吞噬。
“我没能救回他。”响尾蛇的声音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但我花了两天时间，把他从那些该死的藤蔓巢穴里，挖了出来，带回了部落。”
林零的心，被这番话语轻轻地刺痛了。她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上。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在那平静的叙述背后，隐藏着怎样一场惨烈而孤独的战斗。这个女人，为了带回同伴的尸体，一定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就在这时，响尾蛇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火焰石昏暗的光芒中，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入林零的眼底。
说完，她不再看林零，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她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的坚定。
*
快要走出通道时，前方隐约透进来了菌林那熟悉的、幽蓝色的微光。林零知道，她们快要出去了。
她快走几步，赶上响尾蛇，与她并肩而行。
林零看着响尾蛇孤单而坚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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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起了自己世界里那些可以自由旅行、看遍山川湖海的朋友。而她，这个如此强大、如此值得尊敬的女人，却被牢牢地拴在了这片贫瘠而残酷的土地上。或许……自己可以给她另一个选择。
“响尾蛇，”她再次开口，这一次，语气无比真诚，“我的店，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它很特别。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带我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我不知道下一次会去哪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她看着响尾蛇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的店拥有了能带人一起走的能力……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别的世界吗？”
响尾蛇愣住了。她的脚步第一次真正地停了下来，身体微微一僵。
去看看……别的世界？
这个提议，对她而言，比任何神话传说都更加虚无缥缈，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那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向往和心动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眼底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让她那颗早已被荒原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也为之颤动。
但那光芒，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被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责任感所取代。
“我……”她犹豫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部落所在的方向，“我是部落最强的猎手。部落需要我。我的家人，我的族人，都在这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这片熟悉的、由菌丝和泥土构成的土地，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不能离开他们。”
看到林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许下一个遥远的承诺：
“但如果……如果有一天，部落不再需要我了。如果他们有了新的、更强大的守护者，或者……找到了一个真正安全的、不再需要时时刻刻挣扎求生的家园。”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林零，眼神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也许……我会考虑你的邀请。”
林零笑了，那是在这次远征中，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微笑。
“好，一言为定。”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洞穴，重新被菌林那幽蓝色的微光所拥抱的那一刻，响尾蛇突然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些如同华盖般的巨型菌菇，轻声说：“我的母亲希望我能像风筝一样，飞得又高又远。但她说，线，永远都得连着家。”
她转过头，看着林零，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我的名字，叫娅索。在我们的古语里，就是风筝的意思。”
这是她第一次，向林零托付自己的真名。
林零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古雅的音节，比“响尾蛇”这个代号，多了几分温度。
林零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娅索。”
她们终于走出了洞穴，外面世界那熟悉的光线洒在身上，让她们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