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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Ankaa

作者:知更蓝L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线上会议「滑铁卢」后的一周,殷灿言切断了几乎所有外部联系。


    梁景轩代表恒景东方的催促,从最初的焦虑询问到后来的烦躁指令,都被她用一句「模型参数错误,需重新验证」挡了回去。


    她把自己关在南京西路这间公寓里,窗帘大多时候都拉着,只留一盏台灯,反复研读着那份措辞冷静却信息量巨大的「会议纪要」。


    周五下午,她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蒋小记者,有时间吗?想请你喝杯咖啡。」


    半小时后,国金中心楼下一家客人稀疏的咖啡馆角落卡座。


    蒋一平摘下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随手扔在桌上,露出一张与蒋一凡足足七分相似、轮廓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审视感。


    她没穿常见的职业套装,只是一件宽松的酒红色连帽卫衣,胸前印着一行白色英文「Passion」,字母边缘有些磨损。她靠着椅背,两条长腿交叠,姿态松弛,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服务生送上咖啡。


    蒋一平端起,吹了吹热气,直接问道:「女王,什么指示?」


    殷灿言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推到她面前。纸张边缘有些卷曲,上面是手绘的流程图和加粗的标题——「关于利用大型房企存量土地资源,构建『分布式光伏』网络的初步构想」。


    「请教。」殷灿言说。


    蒋一平拿起那几页纸,目光快速扫过。


    她看得很快,起初是略带疑惑的浏览,随即眉头微挑,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


    「……把银行手里那些烫手的『土地抵押品』,变成可以产生稳定现金流的『绿色能源资产』……」蒋一平放下文件,指尖在标题上点了点,「想法很大胆。」


    她抬眼看向殷灿言,她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桌子,「但是……国土规划的红线,发改委的项目审批,电网的接入许可……随便一个环节,都够把这个构想摁死在摇篮里。」


    「我知道。」殷灿言点头,「所以,这份东西,走正常的财新周刊的折子渠道递上去,大概率石沉大海。」


    「没错。」蒋一平拿起咖啡杯,呷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帮坐在办公室里的老头子,最怕的就是『不合规』。但如果……」


    她转回头,看着殷灿言,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弧度,带着点看透世事的嘲弄和一丝兴奋:「咱们换个玩法呢?」


    殷灿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想想……」蒋一平身体更向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如果,最近正好有一部收视率很高的电视剧,讲的是环保和新能源题材……」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殷灿言的表情:「剧里面,某个很有魄力的主角,就提出了一个类似的,把废弃工业用地改造成光伏电站的『民间方案』……并且,这个方案,还阴差阳错地,被某个来视察的『大领导』听到了,表示『很有启发』……」


    她看着殷灿言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笑了。


    「你说,到时候,是严格遵守尚未发布的红头文件草案严格重要,还是当下『民心所向』、『领导关切』更重要?」


    殷灿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瞬间想起了几周前那篇精准狙击恒景「漂绿」的「特约评论」,想起了几乎同时,叶明熙在某时尚晚宴红毯采访中,对着镜头,看似随意实则指向性极强地说的那句,「我觉得现在有些企业啊,谈环保就是喊口号,不如多关注下怎么把那些闲置的土地利用起来,做点实事……」


    而谁又能想到,卷起这摊看似孤立事件群的漩涡中心,正是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刚满二十三周岁的小女孩。


    「所以……」殷灿言看着她,看着那双洞悉游戏规则的眼睛。


    「所以,女王啊……」蒋一平摊开手,像一个牌手亮出底牌,「你这个异想天开的新故事,与其先规规矩矩地,递折子给『上面』听,然后大概率被驳回……」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墨镜,在指间把玩着,镜片反射出殷灿言模糊的身影。


    「不如……先讲给咱这『下沉市场』的老百姓们、艰苦朴素的广大人民群众听听看呀?」


    「你确定这样……就足够让你那位『上面』的朋友,对这种异想天开的故事……感兴趣了吗?」


    「你猜。」


    几天后,殷灿言仍然没有等到蒋一平的直接回复,却收到了叶家绍的一封质心咨询内部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为了推动「搜神计划」的商业化落地,加强与核心部委的沟通,总司将在近日,于上海,举办一场小范围的闭门战略研讨晚宴。要求殷灿言,作为恒景项目的负责人,务必参加。


    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份「拟邀嘉宾」名单。


    殷灿言的指尖,在那份名单上缓缓划过——乔珩、梁景轩……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让她心脏猛地一跳的名字上。


    「顾臣戈,自然资源部,综合司。」


    当晚,武康路上的一家私人会所里。


    殷灿言、邬思乔、景幼珊和许京韫,四个女人,难得地凑齐在了一起。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但显然,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上。


    「岂有此理!」许京韫第一个拍了桌子,她晃着手中的邀请函复印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愤不平,「凭什么?!凭什么只请了你和梁景轩,连乔珩都请了,就是没请我?!我为了这个搜神计划的艺术衍生品,跑前跑后大半年,结果连个上桌的机会都没有?!」


    「好啦好啦~」景幼珊安抚着自己愤愤不平的小姑子,她看着那份名单,脸上也充满了纳闷,「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把我和你哥也请上了?我们家和航天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殷灿言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安静地看着她们,像一个在观察牌局的玩家。


    只有邬思乔,像只偷腥的猫,笑得一脸狡黠。


    她兰花指一翘,捏起一块马卡龙,咬了一小口,然后才慢悠悠地、一语道破天机:「我说,mydearsisters,你们两位大小姐,是不是在自己fortzone里待久了,都忘了outsideworld的gamerule了呀?」


    她看了一眼许京韫:「你?Artderivatives?那是dessert,宝贝。今天这场局,谈的是maincourse,是lifeordeath。你上不了桌,sonormal啦。」


    然后,她又转向景幼珊:「至于你和你先生……That''sinteresting。」


    邬思乔放下马卡龙,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们以为,这场局,是质心setup的?错误的!侬再仔细看看,那个叫『顾臣戈』的名字,和他后面的affiliation。」


    她用涂着精致法式美甲的指尖,在邀请函上轻轻戳了戳,享受着另外两人那茫然的表情。


    「Thisgame,honey,是国家队想组的。但人家level太高,不方便亲自下场,so,才找了阿拉质心这个whiteglove呀。」


    「而人家想请的,也不是asimplerealestatedeveloperorascientist。人家想攒的,是一个ecosystem。」


    她指了指名单上的许亭筠。


    「Yourhoney,许亭筠。UPennarchitectureschool,国内landscapeecology领域的topexpert。他代表……space。」


    她又指了指名单上的乔珩。


    「乔珩,搜神计划的chiefscientist。Herepresents『technology』。」


    她再指了指梁景轩和殷灿言的名字。


    「Andthesetwo……」她拖长了尾音,眼波流转,「一个代表capital,一个代表structure。」


    邬思乔摊了摊手,做了个总结陈词。


    「Space,technology,capital,andstructure.侬看,一个perfect的smartcityclosedloop,是不是就有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又对着景幼珊的方向,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Seriously,我真是搞不懂诶。想当年,在UPenn,讲『建筑的本质是经济与结构』的时候,我这个正儿八经的民国建筑大家邬某人的嫡曾孙女,竟然沦为隔壁Warton的visitingstudent!」


    她指了指景幼珊,「结果呢,你先生这个outsider,倒把我们familyancestral的这套『废墟上重建』的philosophy,学了个十成十。搞得现在,伊比我还要像我太爷爷的亲孙子!」


    邬思乔的这番嬉皮笑脸的抱怨,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殷灿言。


    她端着茶杯的手,有微不可察的一顿。


    她脑海中,那几条看似无关的线索——蒋一平邮件里关于「自然资源部」和「国土空间规划」的暗示、顾臣戈那份「会议纪要」里关于「动态平衡点」的点评、以及今天这场「生态局」晚宴的嘉宾名单——在这一刻,被邬思乔,用一种最「八卦」、也最「通透」的方式,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


    外滩三号的顶楼露台,即使有暖炉烘着,也挡不住那从黄浦江上吹来的、带着寒意的风。


    晚宴开始了一个小时,名单上那个最重要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出现。


    叶家绍频频地看表,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老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焦虑。


    梁景轩故作镇定,不断地与许亭筠,聊着一些关于「产学研」的、空洞的话题,目光时不时瞥向一旁端着电脑、和乔珩讨论数值模拟的殷灿言。


    就在气氛即将降至冰点时,露台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伴随着一个充满了「京片子」味的、清脆的女声。


    「借过借过!姑奶奶我快吓死了!邬思乔——你那辆骚包玛莎拉蒂的钥匙呢?!借我用用!」


    只见蒋一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那件因为蹲点黑工地而滚泥的卫衣,脸上还带着一丝堵车后的后怕和薄汗。


    她一把从因素昧平生而还没反应过来的邬思乔手里,「抢」过车钥匙,转身就往回跑。


    二十多分钟后,蒋一平才领着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军绿色俄式大衣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那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气质干净得像个刚出校门的研究生,与周围这群非富即贵的「人精」们,格格不入。


    「哎哟喂——顾小爷!」蒋一平将他领到主桌,一脸夸张的「劫后余生」,「我跟您说……我这辈子都没在机场高速上,开得那么玩儿命过!您要是再晚一分钟出来,我今天就得把车扔在路上,扛着您跑过来了!」


    叶家绍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了最热情的笑容,伸出手:「顾公子,一路辛苦!我是叶家绍,质心上海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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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被众人环绕的顾臣戈,却没有丝毫的局促。他只是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主桌那个唯一的空位上。


    「没事。」他对蒋一平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让全场安静了下来,「我们开始吧。」


    晚宴的气氛,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更加诡异。


    坐在他对面的叶明熙,这位在红毯上永远光芒万丈的大明星,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从顾臣戈进门起,就低着头,小口地戳着自己面前那盘沙拉,大气都不敢出。


    席间,蒋一平还在绘声绘色地,向邬思乔讲述着刚才「生死时速」般的接驾过程。


    顾臣戈没有理会她们的吵闹。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然后,将茶壶转向蒋一平,也为她倒了一杯。


    「一平,尝尝。」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今天这茶不错。」


    蒋一平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面前那杯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顾臣戈放下茶壶,没有再看她们。他只是用指节,在桌面上,对着叶明熙的方向,轻轻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敲了两下。


    那声音不大,却像两记重锤。


    只见这位大明星,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了故事感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泫然欲泣。


    她捂着仿佛真的被敲疼的额头,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软糯的粤语哭腔,对着空气,像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靠山」告状:


    「你吓我!我要话俾知星家姐听!」


    她一边说,一边还真的,从那只香奈儿手包里,拿出了手机,摆出了一副「我现在就打电话」的架势。


    而顾臣戈却只摆摆手:「随你。」


    叶明熙真的拨通了FaceTime。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


    叶明熙立刻将镜头对准自己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声泪俱下地、用一口流利的粤语,开始了自己的「哭诉」。


    「知星家姐啊!你理理佢啦!佢又蝦我啊!」


    「你俾我份稿,我辛辛苦苦背咗成个礼拜,佢头先笃两下台就话我讲得唔好!」


    「仲有啊!下次你同姐夫食宵夜,唔好再叫埋佢啦!我地三个就够啦!佢系大坏蛋嚟噶!」


    梁景轩坐在旁边,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着这场「表演」。


    他听到了「稿」、「背了一礼拜」、「食宵夜」这些词。


    顾臣戈看着屏幕里那个正对着视频那边的红衣女子告状的叶明熙,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是对着话筒的方向,淡淡地说了一句:「管好你的人。」


    然后,他便不再理会,摆了摆手。


    叶明熙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台阶,挂掉电话,对蒋一平使了个眼色。


    蒋一平会意,赶紧也跟着起身告辞,走到顾臣戈身边,低声说了句「小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早点休息」,双手合十作祷告状。


    两人随即以「赶下一个通告」为由,先行告退。


    露台上的气氛,因为这场闹剧的落幕,重新陷入了一种混合着「尴尬」与「试探」的安静。


    叶家绍试图暖场,但所有的话题,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还是殷灿言,打破了僵局,将一份关于「恒景与搜神计划合作」的方案,推到了桌子中央。


    「各位,我们回到正题吧。」


    「……一个万亿市值的『新能源+』生态,将以恒景现有的社区网络为基础,迅速铺开。这不仅能解决恒景的债务问题,更能为搜神计划的技术落地,提供最广阔的应用场景!」


    梁景轩率先发言,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语速极快,试图用宏大的商业版图,重新夺回这场晚宴的主导权。


    「我反对。」乔珩眉头紧锁,直接打断了他,「梁总,我们讨论的是国家级的科研项目,不是你们用来炒作股价的商业噱头。我无法接受将搜神计划最核心的数据接口,向一个……有过数据污点的民营企业,完全开放。」


    「数据安全问题,我们可以通过设立防火墙来解决。」殷灿言立刻介入,试图在两者之间寻找平衡,「我们可以设计一套严格的数据脱敏和物理隔离机制……」


    「我同意灿言的生态闭环构想。」许亭筠推了推眼镜,第一次开口,「但这个闭环的根基,必须是安全、可持续的。乔博士的担忧,有道理。」


    露台的另一端,景幼珊和邬思乔已经放弃观摩这场「神仙打架」,正一人一边,拉着那个已经觉得无聊、在地垫上滚来滚去的许泽甜。


    就在所有人争执不下,即将陷入僵局时。


    那个一直沉默的、仿佛置身事外的顾臣戈,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梁景轩,也没有看殷灿言。他的目光,正眼落在了乔珩的身上。


    「乔博士,任何伟大的理想,都需要在不完美的现实中落地。」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然后,他又转向了殷灿言。


    「殷总监,任何商业合作,都必须服务于搜神计划的国家战略安全这个核心目标,而不是反过来。」


    「你的混改方案,很精彩。但它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风险对冲变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瞬间感到一阵「脊背发凉」的问题:


    「如果恒景,最终,还是破产了。」


    「你,如何确保,我们与它的所有合作,能被一个更干净的主体,无缝地、安全地,接管过去?」


    「你的PlanB,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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