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温柔地洒在厢房的泥土地上,切割出几块明亮的光斑。
王掌柜捻着银针,手法稳健地刺入周于渊左肩周围的穴位,一边缓声道:“后生,老朽姓王,给你治伤也好几日了,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府上何处?”他的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周于渊靠在床头,脸色虽仍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此刻刻意收敛了几分。
他眸光微闪,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用那因虚弱而略显低哑,却不失清越的嗓音答道:“晚辈周渊,余杭人氏,家中做些布匹生意。此番南下本想探探商路,不料途经此地山林,遭了劫匪,随行之人皆……唉,幸得宋姑娘仗义相救,否则晚辈早已命丧黄泉。”
他言辞恳切,将一个遭遇不幸的商人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只是那偶尔流泻出刻在骨子里的矜贵,却难以完全掩藏。
王掌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未深究,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你这伤,且得养上一段时日。腿上那处算是皮肉伤,将养些日子便好。最要紧的是左肩下方这处剑伤,”
他语气凝重了几分,“深及肌理,险些伤及要害。你昏迷时,老夫给你用了麻沸汤,已将伤口缝合。这几日用的药,主在化瘀消肿,生肌敛口。你千万谨记,左手不可用力,更不可大幅动作,万一伤口崩裂,引发大出血,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周于渊包裹严实的右小腿:“右脚亦是如此,虽是皮肉伤,但创面不小,这几日最好卧床静养,莫要轻易下地走动。”
厢房门外,宋清越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正巧听见王掌柜这番医嘱。
她探进半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在周于渊和王掌柜之间转了转,笑嘻嘻地问:“师父,听您这意思,他这命……算是捡回来啦?”
王掌柜收起银针,捋须微笑:“嗯,性命无虞了,接下来好生将养便是。按时服药,注意休息,若能喝些鸡汤、鱼汤补益气血,恢复得能更快些。”
“还要喝鸡汤呀!”宋清越立刻接口,目光揶揄地瞟向床上的周于渊,故意拖长了语调,脸上写满了“你看你多费钱”的调侃。
周于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迎上她那戏谑的目光,薄唇微抿,冷冷地道:“诊金五百两,难道连口鸡汤我都喝不上?”
那语气里的傲然和理所当然,仿佛五百两银子买下整个桃花源的鸡都绰绰有余。
宋清越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鼻子,像是忍下了什么反驳的话,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好好好,你是伤患,你说了算!金主……啊不,周大商人开口了,鸡汤必须有!我这就去让我娘给你宰只最肥的老母鸡去!”
她心里却暗自嘀咕:幸好这大半年,娘亲和翠翠潜心钻研,家里鸡舍鸭舍规模见长,不然还真经不起这位爷这么多的要求。
周于渊看着她那副“看在钱份上”的模样,心头莫名有些堵,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和命令感:“我的饭食需单独准备,干净些。日后一应花费,我自会结算。”
“成交!周大老板果然爽快!”宋清越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银子飞进口袋,“你可要说话算话,别到时候赖账哦!”
周于渊:“……” 他索性闭上眼,不再看她那副小财迷的嘴脸,只觉得跟这女子多说几句话,比应付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耗神。
宋清越无视他的表情,脚步轻快地转身去了厨房。
刘氏正在灶间忙着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听闻女儿说要给那位受伤的“周公子”炖鸡汤补身子,虽觉得有些过于周到,但想着对方伤势沉重,又是女儿坚持救回来的,便也依言去鸡舍里挑了一只最肥硕的母鸡。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小院里开始弥漫起一股诱人的香气。
那是老母鸡经过长时间小火慢炖,油脂与水分充分交融,融入汤中,散发出的醇厚鲜香,其中还夹杂着几味滋补药材的淡淡清苦,闻之便觉暖入肺腑。
翠翠小心地将一大陶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端进厢房。只见那汤色澄黄清亮,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油花,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沉在碗底,旁边还点缀着几颗红艳的枸杞,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周……周公子,您的鸡汤。”翠翠有些腼腆地将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
一直闭目养神的周于渊,在这浓郁的香气侵袭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自受伤以来,他不是昏迷就是只能进些清粥小菜,肠胃早已寡淡得厉害。这碗实实在在、香气扑鼻的鸡汤,瞬间勾起了他身体最原始的渴望。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碗鸡汤上,冷淡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但他依旧维持着王爷的仪态,只是微微颔首,对翠翠道:“有劳。”
宋清越这时也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样,周大公子,我们桃花源的鸡汤,看着还入得了您的眼吧?这可是正宗散养的老母鸡,吃虫子野菜长大的,肉质紧实,汤味鲜美,在外面你可未必喝得到这么地道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周于渊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尝试着移动右手想去拿汤匙。但他肩伤牵连,手臂动作间不免牵动左肩伤口,带来一阵隐痛,让他动作微微一滞,眉头轻蹙。
宋清越见状,撇撇嘴,走上前来:“得,看在你是个重伤号的份上,本姑娘好人做到底。”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喏,趁热喝。”
其实宋清越潜意识里对帅哥没啥抵抗力,只是她自己认不清自己罢了,要是一个又胖又丑的王爷,她八成是不会喂他喝鸡汤的!
周于渊身体明显一僵。他自幼金尊玉贵,何曾被人如此喂食,尤其对方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他下意识地想偏头避开,可那勺香气四溢的鸡汤就停在唇边,而他的胃正不争气地催促着。
他抬眼,对上宋清越那双清澈坦荡、不带丝毫杂念的眼睛,里面只有“赶紧喝完我好交差”的直白。
犹豫片刻,他终是微微张口,接受了这勺汤。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鲜美的滋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温暖的感觉顺着食道一路蔓延至胃腹,驱散了连日来的虚弱和寒意。这鸡汤……确实极好。
“味道尚可。”他咽下汤汁,矜持地评价了四个字,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
宋清越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又舀起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那是自然,我们家翠翠的手艺可是村里数得着的。来,吃点肉,光喝汤可不顶饿。”
周于渊沉默地接受着她的投喂,一口汤,一口肉,动作缓慢却配合。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汤匙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以及他细微的吞咽声。
阳光透过窗棂,恰好照在宋清越专注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小小的阴影。
看着这一幕,周于渊冰冷的心湖,似乎也被这碗热汤和这意外的宁静,熨帖出了一丝极淡的暖意。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胆大包天、言辞犀利的女子,在照顾人时,竟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
一碗鸡汤见底,周于渊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宋清越放下碗,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看来胃口还行,恢复有望。记得啊,五百两,外加饭钱,一笔一笔我可都记着呢!”
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妙暖意,瞬间被她这句话打得烟消云散。周于渊闭上眼,懒得再看她,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宋清越也不在意,端着空碗,头也不回出去了。
周于渊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感受着腹中的暖意和肩头伤处传来的、代表着愈合的细微麻痒,心中五味杂陈。
这条命,算是暂时安稳了。
可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而这桃花源短暂的宁静,以及那个让他屡屡破功的女子,又能维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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