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脚步一顿。
原主的八字运势早就被司命星君砚行告知,为何这人还会说出她听不懂的话,难不成砚行有什么瞒着她?
冒充者不能死。
但神仙擅自插手凡间事,尤其是寿命会遭反噬,如今,沈黛管不了这么多,强行给冒充者续命。
好在门口的拂柳早就被吓得捂住了眼,什么都没发现。
随即,沈黛拉着愣住的拂柳,快步跨出柴房。
路上,沈黛还提醒拂柳忘记今日的事,并吩咐小厮将那名冒充者严加看管。
拂柳回了房间收拾东西,而沈黛装作若无其事,在院中欣赏起风景来。
视线穿过月拱门,不一会儿,便瞧见了谢棣的身影。
此时,天边的霞色变得通红,刺眼的红光照到谢棣玄色的衣身上,好似全都被吸收了去。
几秒后,停驻在她身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极快地从她身上扫过,鼻翼微动,随即眉头微皱,但异样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走。”他开口,语气十分冷淡。
沈黛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不知怎么,沈黛敏锐的察觉谢棣今日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不再是之前她需要快走才能跟上的速度,而是悄然配合着她放缓步伐。
至少在外人看来,二人并肩同行,显得十分和谐。
沈黛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谢棣却冷不丁道:“沈小姐,衣服上沾了血腥味儿。”
闻言,沈黛下意识攥紧宽大的衣袖。也对,他是将军,是习武之人,对血腥味尤其敏感。
沈黛强迫自己镇定:“将军来得真巧。方才在院里,拂柳那丫头毛手毛脚的,端茶时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沈黛的话言尽于此,怕解释过多谢棣会误会,毕竟他疑心慎重,有时候多说,反至关系越来越远。
谢棣没再追问,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又道:“那便是了。”
谢棣语气没什么起伏,话落,便继续沉默地向前院走去。
大老远,江夫人便看见二人出来,连忙上前,用帕子捂住口鼻,眼眶微红,满脸不舍道:
“我儿,这才待了几个时辰……”
闻言,沈侯爷不赞同地瞪了江夫人一眼,示意她慎言。
又朝着谢棣,客气疏离地拱手:“既如此,就不耽搁大将军了。”
谢棣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多言,转身便朝府外走去。
临走前,沈黛又看了眼江夫人,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跟着谢棣离开了。
马车骨碌碌地向前行驶,很快便抵达了将军府。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府门前的大灯笼也已点亮。
沈黛下了马车,以为谢棣会和自己继续同行,岂料谢棣刚利落下马,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卒便急匆匆上前,凑到谢棣耳边,不知在低语什么。
谢棣略微皱眉,再次翻身上马。
只听马儿一声嘶鸣,片刻后,春水街已无他的踪影。
沈黛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没什么波澜,毕竟让谢棣动心不可操之过急。
心想:大约,真的是公务繁忙吧……
她刚迈入府中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迎了上来,正是昨日那名腿脚不便的少年。
他先是跟着周围人有模学样的行了行礼。
随即,便抬起头,脸上扬起热烈而急切的笑容,邀请道:“夫人您回来啦!正好正好!孙婶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想请夫人去排房用膳,也好让我们好好报答您昨日请大夫的恩情。”
但沈黛却有所顾虑:“小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将军……”
沈黛话未说完,小吴便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貌似习以为常,“夫人,您不用管将军,他经常这样,早出晚归的,有时一连几天都见不到踪影,我们都习惯了!夫人,您来就行。你不来,孙婶可要伤心了,她一大早就去西街买菜,浪费了实在可惜!”
小吴连声催促,望着他满眼期待的目光,沈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叨扰各位了!”
院落内,早已灯火通明。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碗碟,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孙婶和其他几名仆从忙活着,见他们进来,眼底绽开朴实的笑容。
“夫人来啦!快,这边坐!”
孙婶擦了擦手,亲自将沈黛让到主位,出于身份原因,沈黛没有推脱,温声道谢后大大方方落座。
而身旁的拂柳面对柱子与下人同席的场景,却显得手足无措,愣愣地站在沈黛身后。
“拂柳,你也坐。”沈黛侧头,朝拂柳说。
“小姐?”拂柳有些犹豫,在侯府这样坐万万不行。
沈黛微微一笑,出声提醒。“无妨,将军府的规矩,和侯府不一样。”
闻言,拂柳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待拂柳落座,排房内的其他人貌似松了一口气,也紧挨着坐了下去。
一群人围坐一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饭桌上,小吴吸了吸鼻子,憨笑道:“孙婶,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做了这么多菜,有的我过年都没见过!”
“就你小子话多!”王叔咧着嘴,故意呵斥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赶快坐下!”
闻言,沈黛也注意到饭菜的细微变化,虽来将军府几天,但将军府饭菜的样式她多少知道,没这么精致,但仔细一看桌子上的饭菜,梅子姜、水荷虾儿、闲笋蒸鸽……这些,好像都是原主爱吃的。
即便她不是原主,但也是旁人的一番心意。
沈黛真诚地说:“孙婶,多谢!”
孙婶没想到夫人会道谢,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老奴的本分!”
她边说,边用公筷夹起一片细嫩的鸽子肉,放到了沈黛的食碟中。
“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旁边的王叔帮腔道:“夫人客气了!您昨天那么帮我们,这点小事算什么!”
气氛逐渐热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我听说周管家昨日故意诬陷夫人,这老匹夫实在可恶!”
“夫人莫放在心上,这周管家是齐王安排的,迟早要被将军处理了!”
其实沈黛心中早有猜测,为何这样的人能留在将军府,肯定有别人不知道的原因,不然以这周管家谄媚圆滑的态度,做错事早就将人打发了去。
孙婶在一旁瞧着沈黛暗自思忖,颇有些过来人的看法,温声劝慰道:“夫人,不妨听老奴一言,咱们将军这几年把心思都放在军务上了,从没谈过什么感情,肯定什么都不懂,夫人别在意,慢慢来就好。”
“是啊是啊!”小吴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附和,“下午的时候,王叔还特意去了演武场,苦口婆心地提点将军呢!说要对夫人好,不能这样那样的!”
小吴也不知道王叔说的什么,到最后胡言乱语道。
话落,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沈黛也不由得扬起笑容,原来俗世人的烟火情会如此纯粹。
沈黛顺势开口,试探道:“孙婶,厨房里……可备着别的饭食吗,若是方便,等会我给将军送去。”
孙婶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有有有!粥和菜一直齐全地备着呢!只是……”话落,又为难道:“夫人,不瞒您说,老奴在将军府多年,还真摸不准将军爱吃什么。”
这时,小吴抢着开口,傻笑道:“夫人放心!您亲自送,拿什么将军都会吃。”
“说不定,连盘子都舔干净!”
闻言,沈黛脸颊瞬间染上绯红,连耳朵都泛起粉。
沈黛窘迫地低下了头。
王叔察觉到沈黛的羞赧,立刻重重地敲了一下小吴的后脑勺。
“哎呦!”
“你小子,吃这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王叔虎着脸呵斥,“一会儿散席,所有碗筷都归你刷!好好治治你乱说话的毛病!”
“啊?!王叔,今日不是轮到阿生了吗?怎么又是我!”
*
大理寺地牢
谢棣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冰冷地看向前方。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吊在架子上,两名狱卒正挥舞着鞭子,一下下的抽打。
狭小的刑房内,只听那人阵阵的哀嚎声。
谢棣只觉麻木,手指无意识敲击扶手,夏国的奸细到现在都没全部调查出,虽说皇帝不着急,但始终都是祸端。
不多时,刑房外忽然传来小卒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将军,您……夫人来了。”
那小卒显然没料到将军夫人会主动找来,更是摸不清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禀报时声音带着不确定。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将军,夫人手里提着食盒,约是想着您未用膳,前来送饭的。”
而鞭笞的狱卒闻言,动作停顿,看向谢棣。
却只听到谢棣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继续。”
寺外,沈黛依着小卒的带领来到门房,等待谢棣到来。
原以为要等很久才能见谢棣,然而,出乎意料,小卒禀报没一会,谢棣便来了。
沈黛很明显能感受到谢棣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大约又是处理些棘手的事。
他上来,便疏离道:“沈小姐,大可不必做这些。”
“我是看将军走得匆忙,想来还未用膳。”
明明已经划清界限了,沈黛却一步步靠近他,究竟是为何。
“官署有食堂。”谢棣明确拒绝。
“是我多事了。”
可就在沈黛准备告辞时,谢棣却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了食盒。
“沈小姐也是好心。”谢棣拿起食盒,解释道。
“既如此,便不打扰将军处理公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