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艾尔文斯也确实在为离岛任务做准备了。到哈伦卓耿解封度过了漫长的光阴，他现在已经四星，未来的计划是留校研修。毕业证是留校研修的必须要求，而想要拿到毕业证，离岛任务的学分就必须得刷够。
朋友们也如事先的约定想要和他一起——他们现在都在三星卡着，枯竭世代晋阶不易，特意等四星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了，所以是打算先把任务给出了，但是却没能如愿。为了安全考虑，第一次出任务的新人不可以在队伍里占太高的比例。拉斐尔于是便说他一起去——之前康华里带他出来秀肌肉也计算在他的任务次数里，一场场累积下来他现在已经是老手中的老手——但是在去找莫桑迦德盖章的时候，却同样遭到了驳回。
“怎么了嘛，”天使圣武士在校长办公桌前晃来晃去，左右冒头，“有句话不是叫做是兄弟就来砍……咳，是兄弟就一起出任务！我怎么就不可以一起去了嘛。”
“你任务分都刷满了还去什么去？……导师也早定下来了，风时负责带你，”龙裔校长瞪眼，“去去去！少在这儿给我胡闹，去老实研修去！”
于是拉斐尔只能走了，艾尔文斯被他盖了章，把申请表放到了一边让回去等通知。处理完了一波要离岛出任务的学生，女助理端来了浓稠如血般颜色、卡内基为他调制的药水。莫桑迦德拿过喝了一口。过分刺激的味道让龙族也不受控制地皱起了眉头。
“已经刷够了积分的学生并不是不允许离岛，”助理为他递上黄金丝的手帕，“……是出于别的担忧，是吗？”
“鸡蛋……天使与精灵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但凡是任务就有其危险性。完美觉醒的上古遗种折损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更不用说两个全都失去。”
他把那杯药水一气干完。用手帕捂着剧烈咳嗽。女助理关切地看着他，神情悲伤而且复杂。“所以，”她说，拿过了空杯将视线转向一旁，“相关的事情绝不能让风时院长知道。”
“他知道的，”莫桑迦德轻轻说，“但他更认同，谁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襁褓，更不用说一族未来的君主。”
艾尔文斯发现他的导师对他越来越好了——本来他对他就已经够好了，到这些天更是把他捧到心尖儿上，什么都顺着他。
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很快就要去外面出任务了，“不要担心，先生。第一次的任务都不难的，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我去很快就回来了。而且，我现在已经四星了。在哈伦卓耿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到外面，已经是少有的高手了……”
“……四星，”风时说，“我还在九等的时候就团灭了一队的三星四星。”
艾尔文斯抱着他摇晃。
“您不能拿现在跟你们那个时候比嘛，先生！”
“……”
风时低下了头去，情绪持续低落。……才刚刚四星，就要踏上危险的旅途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艾文，”他轻轻地说，“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可以获准不刷离岛任务的学分的。”
精灵的眼瞳微微瞪大：“——先生？”
“是的，我没有说。”风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无非是一些他不可以搞特殊的话，“但凡是任务便有其危险，我就这样默许你踏入危险之中。”
“乌斯卡人夺走了我们的家园！”艾尔文斯说道，“这场战争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
风时微微点了点头，攀上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颈中。
蓬松的发卷如流银般渐次散落开来，甜美的幽香从他的发间逸散。艾尔文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激动的情绪在胸间酝酿，不过他明白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把它给说出来。
热饮在茶几上袅袅外散着如画的烟雾。银发的魅魔向上抬起头来。饱满的唇瓣流转着淡淡的紫调的偏光，轻轻地印上了契主的唇角。
然后向里面一点点吻进去。魔雾凝化的衣衫不觉间一片片消散。
这种时刻很适合发生一些什么。而风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果断大声提议：“我们今天干脆把饭给煮了吧，艾文！”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可是卡内基说了，如果我们敢强行把生米煮成熟饭，他知道了是会对您用强效禁欲魔咒的。”
“可是你马上就要走了，”风时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就算他不对我用魔咒我也得禁欲呀。”
“但是我很快就又回来了，”艾尔文斯揽住他轻轻地拍，“到时候您被强制禁欲一定会非常难受的。”
“…………”
风时还不是只能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可恶的卡内基！！”
转眼便到了艾尔文斯离岛任务的那天。风时前去港口送他。因为某位节奏大师的工作卓有成效的缘故，现在很多人又转为讨厌他。他们冲他大声叫骂，对他丢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使是新教会拉开的屏障也无法隔绝那浓浓的恶意。但风时对此不管不顾。
能够把精灵送上空间船，那么他便又可以在他身旁多待一刻。
“这些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乐了，”风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以至于现在我已经无法想象，你不在的时间我应该怎么度过。”
“但是我们之间还有契约的连接在！即使是空间也无法阻隔，我们依然是可以实时进行联系的，”艾尔文斯道，他不想他站在甲板上继续听那污言秽语，“……您就当是我又上了一次长课，快点回去吧，先生。”
“啊！我们之间还有契约的连接，”风时被他给提醒到了，“如果在外面遇到危险，或者是什么单凭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不要犹豫，立刻召唤我！让我过去帮忙解决。”
“先生，你身份特殊，不能离岛的。”
“——我飞快出现，飞快解决，然后飞快跑走！”执掌战争的神明提出高明的策略，“他们注意不到我的。”
艾尔文斯答应了。而空间船也将启航。风时这才向后转去。下了甲板，但却依然站在港口，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向他挥手送别。随着航船升空，他在下面缩成了小点，但挥动的紫色心心依然清晰可辨。
这样的场景让精灵心里猛然地一酸，闭上了眼睛而一时不敢再看。
他答应他，如若遇到危险，立刻便召唤他，但他的心里实际上并不这么想。
之前莱蒙德自治领，如果他没有召唤他，害他暴露自己的存在，那么便不需要用所谓“战争神选”来掩藏身份，后续来到哈伦卓耿，也不必担康华里但一调查便会发现的风险。一切都源于他对那些愚民不必要的同情……冲动而又愚蠢的决策。今后他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不会再把导师给牵扯到其中。
——无论他遇到什么。
第322章
年轻的精灵无声地立下誓言。不过他们并没有遇到危险。这是一次相当简单的任务——从泽坦当局分派在山梅郡的采矿队手里窃取一块特别的魔晶。
这块魔晶被和其它普通的晶矿石存放在一起。采矿队乃至乌斯卡人目前还不知道它的特殊之处。一个盗贼专精的潜行者被指派为任务第一序列的主要执行人。第二序列负责在必要的时候吸引敌人的注意从而为他制造方便行事的环境。艾尔文斯被安排第三序列——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窃取不成那就强抢，他们将出手和现场护卫乃至后续援兵大干一场。
在当地超凡者的接引之下，他们抵达了任务地点。
矿料燃烧的味道炙烤着鼻腔。天空灰蒙蒙的飘浮着数之不尽的细小微粒。远处的群山呈灰褐色，大大小小的矿坑错落，满目疮痍。钢铁巨兽挥舞着它高高的吊臂。一车车的原矿被悬浮轨道送往城镇林立的厂房里。
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里曾是一个如童话般美丽的城镇。
改变发生在仅仅几个月间。乌斯卡人在这探测出了矿源。泽坦的坎达利公司承接了开采的业务，当地伪政府负责给予他们保护与协助。因为是魔力矿源，开采的过程中时常有意外出现，当一阶段的任务完成，且开工以来数量最大的矿石将转运往乌斯卡方面，当地将举办一场大会，庆祝他们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对被竖立为典型的一批矿工赋予“英雄”的表彰。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表彰会的当天采取行动。这让队伍中好几人都很是兴奋。“当天。”“这个大会乌斯卡人是不是也要出席啊？”
但当地的负责的人，胡克却是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当地刻意操办想要为自己邀功的表彰会。以乌斯卡人的地位怎么可能会给他们眼神。“所以说，”队伍里的游侠冷笑着道，“开山采矿的是泽坦人，巴巴送去的是泽坦人，完事在这里表彰庆祝的还是泽坦人……”
“这么多年了，”一惯和他搭挡的刀盾战士看了看他，“你对这些难道还没有习惯吗？”
“……”
他们对此当然早就习惯了。有关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延伸更多。他们了解当地的地形等环境，敌方守卫力量的战力与分配，更进一步地完善窃取晶石的计划。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当地政府的一些武装力量以及矿业公司自带的安保人员而已。三星上阶的老练盗贼，躲过他们的视线完成窃取任务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一块普通的晶矿石被放到了目标魔晶所在的那个箱子里，这将保证它的遗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别说艾尔文斯所在的第三序列，就连第二序列都完全没有得到出手的机会。
除了作为主要执行人的潜行者外，唯一施展了能力的是队伍里的心灵法师。表彰大会的现场，他们隐藏在人群里。看着泽坦的民众们为把矿石献给乌斯卡而兴高采烈——另一个第一次离岛任务的新人，大地结社的三星德鲁伊忍不住骂了几句，“那帮吸血虫子！”他咕咕哝哝，“……把泽坦的资源搬到他们的世界，留给我们的是环境严重污染，大地千疮百孔。今后几百年……不，恐怕上千年都无法重新养复。”
狂热的人群向他投来视线。德鲁伊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是对他们进行劝勉，“能搬走的都搬走吧，不要再住在这里！这里的环境已经不适宜人类的生存……不提自己，只说对后代的责任，也不应让他们降生在这片遭受到可怕污染的土地上。”
人群鼓噪起来。他骂的是乌斯卡人，并不包括他们。而对他们的态度他也完全没有责难而是纯粹的关切。但这依然使人群的怒火瞬间便被点燃。
“你在说些什么？在骂谁是吸血虫子？”
“没有乌斯卡人，你现在还在贵族老爷的田里给他们交税呢！”
“人家拿我们一点儿石头怎么了？……就算这不是一般矿石，是非常宝贵的珍稀资源！为了泽坦脱出贫穷与饥饿，乌斯卡人做了那么多，花了多少钱！”
“泽坦的技术做不了高精尖的，乌斯卡用这些矿物赚了钱，最终还不是回到泽坦人身上——你在这儿说这些是什么居心？”
“还什么环境，毫无疑问是在故意挑起矛盾！”
“说起来这人说话有点外地口音……”
“你是什么人？哪来的？”
“怕不是叛乱分子！故意想要破坏我们这场胜利的大会。”
“抓起来——把他给抓起来！”
“送他到局子里，真要是能奖个几十万……”
人群喧嚷着涌来。艾尔文斯扶了扶易容用魔法面具，右手已经按在左手的储物戒上——他的法杖收在戒指里面，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不过是否可以出手是由心灵法师决定，面容姣好的女法师带着充满亲和力的微笑走上最前。
“怎么了……噢，罗伯特！能够为帝国提供能源是多么荣耀！就不要再惦记你家果园那仨瓜俩枣的了。大家，不要因为一个短视的果农几句牢骚而置气。今天所有人都该开心，在这样一个胜利的大会上——向我们的英雄致意！我们将向帝国奉上数量最多的晶矿。”
她的话语动听且极具感染。所有人的情绪都瞬间迎来改变。他们发出如潮的欢呼，把会场的气氛一度推到顶点。目光短浅还大放厥词的果农遭到鄙弃再也不为人所在意，众人欣然接受美丽的女记者对他们永世轮回在乌斯卡赐福的土地上的美好祝愿。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波折。因为任务完成得过于顺利，他们还额外得到了一段时间用来休闲。热闹的派对当地的超凡势力都来参与，很多想要趁机弄清楚哈伦卓耿在过往的那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仅不再派遣对外的任务，招生也暂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尽管恢复但却改变了考场的位置、设置了一系列的机制确保外来者无法与校内人随意接触。原本开学季不久后就会有一批新生退学回来，而这些年退学的也没有了，所以龙岛上必定发生了什么，而且事情还不小。
但哈伦卓耿现在已经更新保密禁制了。玄奥的符文在所有人的意识领域里持续生效。别说无意，就算有意也无法向外界透露出相关的事。风时的出现，院长的更换，包括卡内基的存在等等等等均是绝对禁止透露的机密。
“然而很多人不再活动了——已经死去当然不可能再出现，随着时间推移，外界的知情者仍然可以推知哈伦卓耿究竟发生了什么：谋害战神的人被清算，康华里恐怕已经死了，不过他们应不至于联系起不该联系的，而是会更倾向于认定，是龙族发现了真相，随后采取了措施。”龙裔校长金色的竖瞳流转着幽沉的光，“远古巨龙的存在从不是秘密，底蕴深厚的龙族会做出什么都不奇怪，这锅虽大但我们还是可以稳稳背着的——总之，放心吧，风时院长阁下。”
“嗯呢，放心——你们办事我当然放心了，”某位突然来访的前神明抖抖魔翼转了一圈，“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问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艾文！”紫色的心心焦急地摇来摇去，“任务已经完成啦！现在那边都在开派对了，所以，我家小王子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第323章
莫桑迦德：“…………”
莫桑迦德放下了手里宝石点缀的羽毛笔。“是呢。已经完成了，而且还完成得非常顺利——在这时呢，就需要考虑到别的队伍可能还没有完成，或者说完成得不太顺利的情况。”
“你是说……”
“是的，”龙裔校长低下继续签发文件，“要等别人任务都完成了一块回来。空间船一来一回一趟可是很贵的，或者，你让他跟人说一声，然后把他给提前召唤回来？”
风时没有提前召唤艾尔文斯。因为不同于使魔之对于契主，被召唤来之后还可以遣返回到原处，契主被使魔召唤过来之后，就没办法再被原路送回去了。虽然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接下来还有社交——与其它反抗势力人脉的缔结以及对外界一些事物与流程的熟悉，这些对一个没根基的年轻人而言同样很重要，直接跳过将会是莫大的损失。
“那我们就晚一些时候再见面……你和大家好好相处哦，艾文！”风时通过契约的联结，在艾尔文斯的意识海里说，“精灵的身份现在还没有透露，对吗？以及你的王室血脉。这些……其实想想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你可以看看透给一些人，这些以后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呃……这个，”艾尔文斯摩挲了一下魔法面具那无形的边缘，“关于这些我也有想过。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出任务嘛，很多事情上都显得傻傻的，总觉得透露身份什么的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好哦。”风时也不着急，“我只是提醒一下，具体怎样还是你看着办啦，导师那优秀的情商你也是知道的……”
艾尔文斯与岛外的超凡者们接触，学习许多情况的处理以及熟悉外界的环境。他在哈伦卓耿待了许多年，外界所出现的新变化尽管也包括在课程里，但间接得来总也赶不上亲身经历。他把所经的种种全数记忆在心里。
几日后。其它的队伍结束了任务与他们汇合。空间船离开隐泛着神秘星辉的迷途人港湾，启航返回哈伦卓耿。
风时早已在哈伦卓耿的云港等待，当航船出现在视野，他的魔翼瞬间张开，像是一道银色的流星划破夜幕，落在钢蓝色镌刻着繁复铭纹的甲板。
“艾文艾文艾文艾文！”
艾尔文斯接住他。被惯性的力量带着原地转了几个圈。魅紫色的桃心拍到他的身上紧紧贴住。银发的魅魔捧住他的脸颊用力亲吻。
旁若无人。
“先生。”精灵的脸颊飞上淡淡的胭脂色，他扣住怀中人的腰窝，“……我们挡到别人下船的路了。”
“……诶。”风时这时方才注意到，和他往一旁让了一让，而后想到些什么，干脆抱着他飞起来——魔翼一展就冲出了新教会所设屏护的范围，有反对者向他发射了魔法飞弹。风时在身周凝现出一面虚盾，看也不看地全数挡了下来。
只是瞬息，恶魔便飞出了人类的视野。艾尔文斯不好意思一直给他抱着，于是便从他的怀里离开，驾驭魔力之风悬浮在空中。
下一秒。他所爱的紫色心心连同着它的主人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艾文，”他又喊了一声，“我好想你啊。”
银色的发卷洒了他满满一身。精灵勾起一缕挑起，唇角不受控制地浮起笑意，“先生，说起来，尽管完事后又等了几天，但我走的来回还没之前在后进班蹭完一节课用的时间长呢。”
“可那时你在学校里！和出来到外面当然不一样了。”风时说道，他的话声带着哭腔，不满地跺脚，“我这么想你，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我想你的，先生。”艾尔文斯忙说，认真地向他道歉，“是我太菜，让您担心了。”
“你才不菜呢，”风时反驳，“都已经四星了。”
……现在又不是“刚刚九等就杀灭一队三星四星”的时候了。艾尔文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偏过头去看他的小腹——那里光洁平坦并没有显示桃心的魔纹，“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饿不饿？”
风时怎可能会饿。神格的力量他至今没有消化完毕，更不用说艾尔文斯任务一早完成，魔力在平时也没有什么消耗，都转换成能量输送给了他。但就算不饿，也不影响他嘴馋，一听他问起，立刻就激动起来。
他缠着他，当场就要吃，年轻的精灵无比后悔起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向一个魅魔问这个。“大庭广众的！……不对，光天化日的……不对，月黑风高的！不可以随便吃饭。回家……我们先回家，先生！”
风时抱着他晃啊晃地不听不听。“我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不仅想您，还想我们的家了。”艾尔文斯轻轻吻在他的鬓角，“我好希望，能像之前那样和先生一起暖融融的泡热水澡呢。”
作为金手指老爷爷某位前神明拥有坚定的信念，听他的主角这么说，立刻就被搂着哄回家了。精灵伺候着他，美美地泡了热水澡，在过程中向他提供了美味佳肴，还用小刷子细细的帮他护理了犄角。
风时裹着件藤紫色的浴衣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整个儿超满意的。
“先生。”精灵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背后。
“……嗯？怎么了，艾文？”
一边问着一边向后转回头，但在半途中又止住，源于他碰到了他的手。
精灵的手在他的身后举起。眼睛的余光瞥到亮晶晶——那是一条银色的、精致，纤细而又华丽的饰链，滑过他的发丝迈过他的头顶。随后又感到沉甸甸——一颗魅紫颜色，扁扁桃心形状的宝石弹跳过他的锁骨，熠熠生辉地垂坠在他的颈间。
紫罗兰色的眼瞳因惊讶而微微放大。“艾文，这个……！？”
“——从外面回来那肯定是要给先生带礼物啦。”
“这个心心好可爱啊！”风时高兴地举起尾巴心心，和宝石心心一大一小贴在一起，扑住他的精灵左边右边各亲了一口，“我超喜欢。”
他转来转去，缠着艾尔文斯给他画画。心形的宝石亮闪闪，被他一会儿勾在指尖一会儿贴在脸颊。
“这么大……而且还是真的宝石耶！”
艾尔文斯呆滞。“当然是真的了，难道我还能把假的送给您吗？”
“可是真的好贵呀！”风时眨了眨眼睛，“你还有钱吗？”
“就算哈伦卓耿的学生出来什么都要教，搞钱也是最不用教的，先生。”艾尔文斯拍拍他滑滑的翼膜，“大家上课期间欠的钱基本上都是等到离岛任务的阶段还上，这个您就不用担心啦。”
“好诶。”
风时于是便不多问了，戴着宝石吊坠开开心心。后续还专门跑去找他的魅魔朋友炫耀，被卡内基愤怒地举着法杖从法师塔里抡了出来。
艾尔文斯在第二天上传了任务的全程报告。等待结算期间又递交了新的申请表。隔了有一周他便又要出去了，风时又跟到了甲板上眼泪花花的送他。
“您不要每次都搞得超级悲壮诶，先生！”艾尔文斯说：“这次的任务难度也不高，没准儿又和上次一样，都该不上我出手就完事回来了。”
他说的是对的。这一次的任务他也没能出手，后续又参与的好几次也一样。他总是被排在末位的序列。不过艾尔文斯并不觉得他受到了轻视。哈伦卓耿的安排是尽可能地求稳，单以第一序列就将任务完成是最理想的，后续的序列都是为确保目标能够实现而额外多上的一层层保险。术士的魔法时常伴随着随机与混乱，不止是他，其它的战斗术士也同样总被安排在末位序列——当他们出手，也就意味着队伍遇到计划之外的情况，最终决定要和对面掀桌子了。艾尔文斯觉得，他就像现在这样，打打酱油划划水，外出逛一圈回去就挺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也不要有轮到他出手的那天。
但乌斯卡方面应对泽坦超凡者的手段也在不断地更新。这天，计划之外的状况还是出现了。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领队在心灵网络中焦灼地向末位序列下达命令。艾尔文斯于是出手——而他这一出手导致所有人都不用出手了。暴虐的冰风暴把追击的舰艇撕得粉碎，乱射的虹光把巨大机甲宛若脆弱纸鸢般贯穿。追击与被追击、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逆转。作为任务目标的、加萨格甫市的议长搭乘一艘小型飞碟试图逃逸，但一道金色的幻影从舷窗外拂过。他的皮肤皴皱飞快蒙上死气。精灵术士用枯萎术收割了他的生命。
这艘飞碟完好无损。而且体积也不太大，艾尔文斯把它给收进了空间。外出任务获得战利品，可以自行出售也可以上交给学校，获得等同其价值的报酬。一艘飞碟——还是位高官专属，售价还是挺贵的。于是艾尔文斯带着飞碟直接去找了莫桑迦德。校长的话，出价也许比专门负责回收的、鬼精鬼精的龙裔工作人员们要爽快一些，他如是想道，没准儿这么一来就能把这些年来在学校的欠款全给还上，今后就能有更多的的钱来给他的导师买礼物了。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看到这艘飞碟，龙裔校长的脸当即就绿了。艾尔文斯确信他那双黄金的竖瞳一瞬燃烧成了地狱业火的颜色。
“又来了是吧，你这个该死的精灵？？”
哈伦卓耿校徽的印章被丢到一边。龙裔校长暴跳如雷，站起身就是一口龙息。艾尔文斯疯狂逃窜（逃窜之前还不忘飞快地把飞碟给重新收进戒指里），冲过曲曲折折宫殿回廊，好容易才从暴怒校长的恐怖龙爪下逃出去。
相比之下逃脱乌斯卡舰队的追杀都远不如今天这么刺激。他的发稍都被烧焦了，用手轻轻一碰就有寸许的发丝断落在地。年轻的精灵一整个一脸懵逼，完全不理解敬爱的校长大人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还什么又来了，我什么时候坑过他吗？……负责回收的龙裔那么坑爹！怎么想都是我被坑才对吧？”
助理小姐追着他一起跑出来。回想起上司突然的翻脸同样是两眼茫然。她替莫桑迦德向他道歉，“请您原谅，温斯顿先生。校长他因为受伤病折磨的缘故……当然了我们的法院院长熬的魔药最近是越来越难喝了也有一方面的原因……使得他有点喜怒无常。”
艾尔文斯对此当然是表示理解——说起来莫桑迦德的伤还是因为他落下来的。与卢西恩本康华里的那一战中，校长伤及了本源。在后续的许多年里，默林与卡内基组织医学领域的专家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手段，但也只是维持住情况不再继续恶化而已，伤势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疗愈。
艾尔文斯也请助理小姐代他致歉，诚挚祝愿校长能够早日好起来，今后他将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惹他动气。
回到家里，风时看到他的头发顿时心疼坏了，自然而然地问起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莫桑迦德的反应同样是理解不能。当下掏出了日记本写写画画一顿疯狂分析，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艾文，话说，龙族的交易清单上从来没有飞碟诶！”
“龙族的交易清单？”
“我是院长嘛！他们和我共享了一些财务方面的资料。他们生意往来，买进卖出，里面从来没有飞碟的，别的乌斯卡制造不管是什么都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拿来换钱，唯独飞碟……就好像他们忌讳这个似的。”
艾尔文斯不禁奇怪，居然是飞碟的原因……实不相瞒他现在心里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替某伟大祖宗背锅了（想这位连神明都敢坑区区龙族那当然是更不在话下），“只是一种很普通的交通工具而已……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他们的原因——和你没有关系啦！不要想多。那个飞碟，不要在龙岛出，回头拿到外面卖好了，”风时说，推着他往楼梯传送阵方向走，“我们快去找默林，问他要一瓶护理头发的，他做这玩意最专业了……这个莫桑迦德，居然拿火喷你！可恶。真的是太过分了……”
当然了他也只是小声说说，等到了默林那里，悄悄的还又关心了一下莫桑迦德状况，龙裔校长因为他们落下的伤他也记着呢。
因为这天的事，艾尔文斯后续出任务拿申请表找莫桑迦德盖章都是怂怂的。好在袭校长尽管看到他就气哼哼，但该盖的章还是都给他盖了。
一场场任务下去，艾尔文斯摸清哈伦卓耿的行事风格——那就是阔绰得可以，而同时又抠门得可以。=说阔绰是体现在，哈伦卓耿外派队伍的配置一向非常豪华，即使是手到擒来的简单任务也能安排一堆三星四星组成王者天团，稍微有那么一点难度的——比如某次对翻车被抓的几个倒霉学生进行营救——直接就派了宗师带队；而说抠门，则是但凡任务便有其危险性，如果最终的收益不能远远超出可能的风险，那么学校便一个人也不会派，即使是自发地想要去也无法拿到许可。
和龙族做生意是一脉相承的思路。如此便可理解为什么当年莱蒙德自治领一战，哈伦卓耿分明有如此雄厚的实力，但却一个人都没有派。因为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一场注定无法赢得的胜利，唯一能够收获的只有同伴的尸体。耗费漫长的光阴才培养出的宝贵的反抗力量前赴后继折损在战场上，他们用生命守护的民众在事后向他们送上无尽的怨恨与恶毒的背叛。
哈伦卓耿没有派人。事后还向基地送去大量的录取通知书。博取来满满人情，顺手把基地最优秀的一批学生都给收入囊中。但即使是在学校里读书、把一切都给看清的莱蒙德们，对此也说不出谴责的话。
基地的学员学成可以继续回去建设基地。哈伦卓耿对于学生毕业后的去向从来没有什么干涉。这便是这座古老的学府所真正给予他们的——高超的技艺以及在这个残酷的世代生存的智慧。在过去，武道世家所传承的道德要求让他们对后者不屑一顾。但现在，他们已经明白，面对各种情况做出怎样的选择才是最明智的。
第324章
任务场次一场场累积。艾尔文斯移除了系统打给他的“萌新”的标签。他的朋友们也一样。现在他们可以一起出任务了——如果职业专精能够满足配置要求，且领队与校长都答应的话。不过，他却只能报名申请加入别人的队伍，而始终没有拿到成为领队、招募及组建起自己的任务团队的资格——因为他还没有经历失败。
领队拥有行动过程中的最高指挥权。对于行动的策略队伍成员可以拥有自己的意见，但倘若无法达成共识，那么必须无条件服从领队的命令。为了确保领队能够作出负责任的决策，哈伦卓耿要求担当领队者过往经历过足够的失败场次。
就像先前希望永远不要轮到自己出手一样，艾尔文斯如今也希望他的队伍永远不要迎来失败，一场都不要有。
但失败还是不期而至。
一切都源于在这次的任务中，他们遇到了一个跌倒的老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路人们对他的沉呻与呼号熟视无睹，他们从旁边路过，亚瑟顺手把老人给扶了起来。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尤其是对一位骑士而言。但当天晚上，他们留宿的旅馆便被伪政府的特种作战部队给围住了。
白天握着骑士的手满口感谢的老人也出现在队伍中。他被他的儿子搀来，由特种士兵重重保护在后方，负责指认白天所帮助过他的人。看着超凡者们施展各种神奇法技与官兵作战，满脸都是兴奋，“我就知道这年间老人摔倒了正常人谁敢扶？……偏他们就敢。可见，这些个小年轻必定不是正常人……”
这个老人甚至没有为他的恩将仇报付出任何代价。艾尔文斯曾想要冲到他那里。然而领队叫住了他——希望他能够最大限度地休留自己的力量，因为这次所面临的状况严重不同于以往。
他的判断没有错。
仓皇的撤退中，断后的战士被恐怖的粒子束击中。艾尔文斯用藤蔓把他强行拉扯回来。但队伍里的白魔法师竭尽全力也没能挽回他的生命。战士死在空间穿行的过程中。因为彼时尚未返回哈伦卓耿，他甚至没有机会转化成亡灵。
事后，白魔法师冲兰克斯特家的骑士大喊大叫，“你扶他干什么？我一个圣光系都没你圣母！干什么不好，非要管那样一个老畜生！……”
圣光系的阿加莎马歇尔，是亚瑟的女朋友——虚星的时候他追到她，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那天之后，她不再是了。
因为这件事情，年轻的骑士相当一段时间里都郁郁寡欢，甚至一度怀疑是否还该继续坚持美德的信条。心灵法系专业的心理干预也没能让他完全走出这件事所带来的打击。这天他被精灵带到湖边别墅做客，风时看到他消瘦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亚瑟！我旦凡脸盲一点儿就认不出你了。发生了什么？……还是那次任务的事吗？”
这次任务艾尔文斯回来就给风时说了，风时听完也很是感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在他的记忆中也便渐渐地淡了。并未想到直到今天亚瑟还在为这件事情而自责。
他放下了手里的食材，走来揽住了骑士的肩膀安慰，“没什么——不要这么责怪自己！你只是犯了一个连战争之神也会犯的错。像那些民众啊他们就是那样子的……”
年轻的骑士微怔了一下，“……民众？”
“是啊。战争之神本来也不会死，他是硬被那些民众给咒死的。”银发的魅魔按了按胸前的桃心吊坠，“啊哈哈——打得好就是伟大神明。打得不好就去死吧。也没想想这一仗究竟是怎么输的……”
亚瑟一整个儿呆住了。“不是……等等，原来民众也有参与吗？那康华里他们……您之前不是说……”
这和之前所说的又不一样了——风时对外官宣的版本里，战争之神首先在星海中被乌斯卡的舰队重创，然后被康华里为首的精英们谋害导致了衪最终的死亡。民众在这起事件中并没有姓名。然而现在，“难道说……？”
风时：“……！！”
真就是太长时间没经历翻车危机所以他就又双叒叕飘了，一不小心，居然就又给说漏嘴了！
他努力补救尝试收回自己先前的话。然而看到他惊慌失措，亚瑟对此便更加疑惑以及好奇了。战争之神到底怎么死的，是被康华里等谋害还是被民众咒杀，风时根本就圆不上先后这么大的矛盾。越解释越是漏洞百出，可是他又必须就此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同于某个天使圣武士身上还兼具着不良老大的属性，亚瑟兰克斯特可是个正统的骑士！一旦让他知道真相，那么他是妥妥要对他建立起信仰的。
风时慌成一团，一度考虑是否要喊来卡内基施展遗忘术，或者让新教会派遣专业人士赶来挽救局面。但如今所面对的毕竟是朋友而不是一般的状况，想来想去，他最终喊：“艾文！救——”
因为导师在这里安慰亚瑟，艾尔文斯就去了别墅的专业厨房里准备食物。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向外走出来。路上风时哭得超大声，通过心灵链接向他说明了如今面临的状况。
艾尔文斯：“…………”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翻车，只能说不愧是他的导师。
看他从厨房里出来，人类骑士的视线便茫然地向他转去，“风时先生说得越多，我听着反而越迷糊了，艾文，战神之死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多亏了他是主角，不，多亏了他看过不少拿他当主角的这类的书。虽然这题很难，但艾尔文斯还是运用强大的创造力，把所有的漏洞都给成功圆上了。
战争之神也犯过这样的错误。如果不是衪投身这场战争，让乌斯卡人意识到神明的强大，泽坦众神也不会在沉眠中被他们杀死。但这些是可以以罪孽论处，从而对战争之神进行批判吗？亚瑟做不到去批判神明，而这也让他失去出发点去批评自己。对于同伴的离开他仍然抱歉，但他已经明白，敌人的残忍与叛徒的罪孽，远远大过他在这件事中所应承受的苛责。
一段时间后，兰特斯克家的骑士得到许可，可以再次离岛出任务了。这意味着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重新变得强大。行走在无光角落的反抗者们必须拥有强大的内心。因为在前方还有无数的失败在等待着他们。这里面有些是源于自身的失误，或者说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像亚瑟对不幸摔倒的老人践行了骑士的美德；还有些则是源于敌人的强大——这些年来他们见证了乌斯卡制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更新换代；更有很多任务最终能够成功与否，从一开始就是由运气来决定的。
一场又一场。艾尔文斯已经习惯接受失败。但这里面从来没有哪场像今天这样凶险与诡异。
这次任务甚至还是默林海曼亲自带的队。虽然是无星法师，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实力——那可是以高超的欠扁水平把学院里所有大佬都得罪过一遍但至今仍然能活蹦乱跳的存在！然而即使是默林也没能发觉这次任务的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如果知道问题在哪里，那么也就不会出问题了。
他们藏身在秘密据点里。暂时还安全，但这份安全并不会持续太久。随队的医学院研究人员很多面现紧张——他们大多没有什么超凡能力——这是一次外出科考的任务。异域的学者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应对这种局面，唯一的选择是让他们来选择——我们，还是你们。最终能回到哈伦卓耿的，只有一拨人了。”
第325章
房间里猛然间一静。在椅子上坐着的人呼地站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向窗边的方向移去，移向默林，以及身旁他所带领的医学院的科研团队。在这里面，有素负盛名的年长的教授，还有近些年来崭露头角的年轻的学者。他一向器重的学生，阿曼达格林也包括在内。
空气凝重仿若霜冻。但迎上他们的视线，默林却是微愕，然后笑了起来。“我是说、我们啦，”他说道，向前走去，几位研究人员——同样是来自异域——移动脚步，站到了他的身后，“……我们这些天外来客。”
——怎么可以是他们！仿若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房间里的气氛愈发地紧张。这些年来哈伦卓耿人来来去去，有人毕业离开了学校，也有新生满怀着憧憬踏进这所超凡殿堂里。但他们始终在，经历了康华里事件的全程，至今清楚记得这位来自异域的部长睥睨无人，直斥他们“泽坦贱畜”的样子。怎么可能让这些异域人来为泽坦的事业牺牲？
“我们，”一位重装的圣武士当即站出来，“让他们选择我们！”
“……哈？”异域的学者指尖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巴，“你们来凑这热闹干什么？我们又不会死。”
他向窗外掠去了一瞥。乌斯卡制式蟹壳青的飞行器盘旋在不远的天际。
“我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他们不会错过截杀哈伦卓耿生化炼金与医学部部长的机会的。”
敌人的选择。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的选择。这似乎是如今所面临的危机的最好的解决。但空气依旧如此沉重，本土的超凡者们更是感到喉间一阵阵干涩。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科研人员的安全。然而现在，却要抛下他们给政府军，自行撤走了。
“没必要这么自责。因为我们是用不着你们保护的——实际上需要保护的是他们，”默林说，拍了拍阿曼达的肩膀，让她与其它的本土学者们站到超凡者们的那边去，“都是普通人，请你们带领他们安全撤离……”
“——导师！”
红茶发色的女性学者猛地转回了身。
他们是不会死的。不同于那些超凡院系的同学们，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早到最初与这位医学院的部长见面的时候。出于对她失去了导师的安慰，他向她透露，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死的。但是，那位白发银眼的可敬的医生却是再没有回来了。
“会回来的，”默林在后来又说，“等到……咳，等到这一仗打完了……”
和乌斯卡人的这一仗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打完呢？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就算先进的生物技术让他们可以极大地延长自己的生命，她又真的能看到那一天吗？
然而现在，她又要和她的导师经历那样的离别了。阿曼达摇了摇头。“不，”她说，“我也要一起留下来。”
“你知道你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这确实不够理智。但从另一个维度上看，我已经享受了一个普通人所能够拥有的生命的长度，”阿曼达说道。在哈伦卓耿，时间流动，但又像是不流动。从未有什么物是人非，所有人都青春而又富有活力，但若把视线移转向外，“我的家人，以及过去的朋友，如今他们都已垂垂老矣，其中有些甚至已经死去。”
默林墨青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阿曼达坚定且凛然地与他对视。
艾尔文斯走来。握住她的手与默林的手臂分开。
“这样，阿曼达。你回往哈伦卓耿。我会留下，帮你看着你的导师。”
“什么？”阿曼达动作一滞，“……你？”
其它人此刻也同样被惊到，“艾文？”
“没有关系的，”艾尔文斯微笑着说，“我和我家先生有契约的链接。我和海曼部长一起。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我会让他在那边召唤我回去。”
恶魔与契主之间有着特殊的位面通路。不会像一般的空间通道可能会冒露哈伦卓耿的位置。艾尔文斯对此作出解释，又说：“其实嘛，没准转移完敌人的注意力，我还可以把大家都给装到生命容器里顺便捎带回去……”
听起来相当地可行。女学者红茶色的眼睛顿时亮起。大家再次看向默林海曼，等着他点头同意这个完美的策略。
然而默林的回答却是摇了摇头，“即使是风时的召请也未必就保险。你不会知道他们面对哈伦卓耿的一位部长，所使用的战斗部署会是怎样的等级。而且，我这里还另外有安排给你。”
“是什么？”
“我走之后你就是领队，”默林操作终端，完成了权限的移交，“你要负责带领大家安全撤退。”
艾尔文斯对此提出异议。队伍里还有等阶比他更高经验更加丰富的人比他更适全领队的位置。阿曼达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追到了导师那里。
默林理了理他的发辫，抬手扶额，“跟我来。我这里有件东西，也要你们一起带回去。”
他走进旁边的一个房间。艾尔文斯与阿曼达对视了一眼，跟到了他的身后。默林侧身把两人让进来，伸手将房门掩上。
随后他拿出了几件器具——像是魔法道具，但同时又极具科技感——几件标准的魔导技术造物。他把它们平放在桌面上，摘下了一侧耳钉上挂着的一片墨青色，像金属又像是晶体的长方形坠饰，丢到了那些器具的中央。
坠饰自发地悬浮到了空中。无色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淌来，丝丝缕缕地向它汇集。默林轻推了一下眼镜看了眼，然后就把它给丢到了那里，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可可冲饮，慢条斯理地泡了三杯。
精灵术士与人类学者把饮料接到手中都是茫然的，而在这时，默林开口了，但却是另外的话题，“也许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和莫桑迦德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不好吗？这和我第一次见面就撞到他在那里试穿漂亮小裙子以及后续我坑了他很多钱还有时不时地就去撩拨他一下是绝对没有关系的。而是在于我们的世界为援助泽坦的事业而开出的筹码——我们想要泽坦的土地。”
艾尔文斯：“？？？”
阿曼达：“？？？？”
“——你确定那不是因为你们既想要泽坦的土地时不时地就去撩他还坑了他很多钱甚至第一次见面就撞到了他在那里试穿漂亮小裙子吗？”
这话说的真的是太让人想要吐槽了，而且……而且信息量好大啊，“你们想要泽坦的土地。”“校长试穿漂亮小裙子又是什么鬼啊？！”
要怎样才能把某位甚至能赤手空拳跟传奇刀手正面对打的狂野龙裔大叔和暗挫挫试穿漂亮小裙子的精致男孩联系来……等等不对，异界人想要泽坦的土地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默林。我们至今不知道你们所来自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那当然了。因为我们的风格实在是太过鲜明。一旦走漏风声，让乌斯卡得知我们在这场战争中站在泽坦的一边，很多麻烦便会接踵而至。原本有效的手段会失去作用，未来的行动也将被他们提前防备作下应对。而且不仅是对战局不利……还有我们，”说到这里默林浅浅啜饮了一口可可顿了一顿，“我们暂时还不想给自己增加一个强如乌斯卡的难缠的敌人。尤其是，我们的本土还是一片虚无。”
“我不是很明白。”人类学者看着她的导师，“您说的‘虚无’是指……？”
“你们都很熟悉星界。一个由精神与思想所组成的世界——这时就不得不说卡内基真的是天才，他居然可以跨过物质与灵魂的界限，把那么大一个图书馆给搭建到星界里。”默林笑了一笑，“我们的世界与星界某种程度上类似，但构成它的并不是精神而是另一种物质，这种物质有着特殊的属性……简单地来说，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数据。”
——一个由数据所组成的世界！这并不是什么超出想象的陌生概念。人工智能与网络部的学生在胶囊形状的沉浸舱里能一躺数十年，从入学躺到毕业的狠人在这里面甚至都不少见。身体如冬眠般一动不动，全靠管道来摄入必须营养以及恒定魔法来保持健康活力，看起来枯燥而又无味，但旦凡是对这个学部有所了解的人便会知道，现实生活对他们而言早已全无重要，他们的精神畅游在一个繁华与瑰丽绝不亚于龙之群岛乃至伊欧大陆的广阔世界里。
人工智能与网络部的部长更是一个赛博幽灵，没有实质化的身体，而纯粹是由不断变幻的字符串构成。默林当然与他不同。但他们都是源那样的世界……
长矩形的耳坠从空中落到桌面，发出清清脆脆的“叮”的一响。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转去，默林伸手将它给取了回来。
“没错。作为那样的世界原生的生命，我们都是数据。”异域的学者饶有兴味地将耳坠在半空一抛一抛，“这便是需要你们带回的东西——我们所导出的人格副本。把它带回到哈伦卓耿。然后，我们便将再次出现在那里。”
艾尔文斯伸手将坠饰给接过。阿曼达将他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便会再次出现。”
“是的，”默林向她弯了弯那双墨青色的眼睛，“并不会很麻烦。”
他告诉他们在回往哈伦卓耿要怎么做，这些人格数据应该送往哪里。并操作终端下发了对应的权限。
马克杯里的可可还有半杯。默林看起来并不打算让这场谈话到此结束。“人工智能与网络部——如果位于哈伦卓耿的伺服器被外力摧毁，那么那个繁华广阔的虚拟世界也将从此不复存在。由此你们应该可以理解，我们深深忧虑于自身的存续。正如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也不能永远沉睡在一个虚幻的摇篮。必须向外走出去，前往更加广阔的天地。探索与开拓，在实在的世界打下牢固的根基。以待哪天不幸降临，我们有路可逃，有处可去。”
他的视线垂敛，看着杯子里醇厚的深色液体，“所以我们才会给予泽坦以协助。这场漫长的战争，无尽的时间里，为你们培养人才与提供技术支持。作为回报，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一定面积的领土——恒久的领土，而不是暂时的居留许可，或者对未来尚未发生之事遥远的承诺。探索者的足迹踏过无数个世界，我们并不缺临时的避难所——需要的是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必要的时候它便是新的家园，我们的文明迁徙到这里生存与繁衍。”
艾尔文斯微微点头。这些异域人——早在哈伦卓耿建校之前他们的身影便已出现在这个世界，如此长期而又持续，始终为泽坦提供支援，信息网络机械工业与生化医学，等等关键领域若是少了他们的支持，衰落的泽坦根本无法跨过何止千万年积累的差距与乌斯卡相对抗。无论道义还是私交都远远不足以解释这庞大的投入。但若说这是为种群文明的未来所进行的投资，那便完全可以理解了。
“但是，莫桑迦德并不同意这笔交易。”默林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赶走了乌斯卡侵略者，又有大量的土地落进另一伙异域人的手里。‘——如此这场战争打与不打又有什么区别！’他这么说。对于我们在这场漫长战争中的投入，他许以丰厚的财富作为回报。”
“……”艾尔文斯的表情逐渐呆滞。导师可不止一次和他说，龙族藏宝地那一座座空空如也的洞窟，堆积如山的宝藏现在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小小一堆了，“所以，这就是……？”
“——莫桑迦德可舍不得了！我就说啊，我们也不缺钱，领土——就分一点儿领土给我们就好了。但是他不听不听。就非得用金钱来解决问题……钱就钱吧，于是我就算了笔账给他。然后就是你所知道的了。这家伙就天天跟我置气，还说我坑他钱……这不是他让我坑的么？”
“…………”
艾尔文斯额角缓缓滑下黑线。默林摊了摊手。
“考虑到这场战争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他以后要付给我们的还多着呢。财宝已经用完了。接下来的转为债务的形式。我想以龙族漫长的寿命与商业的才能，这笔欠债还有利息他们还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别说艾尔文斯，阿曼达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可可已经喝完，空杯被依次放进托盘里。三人站起身来，默林做手势释放了一个清洁术。
“对于这些，你又是怎么想的呢，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转向外的脚步顿住，“……我？”
“你代表了另一个上古种族——而且还是预言之子。你的意见可是很重要的。”默林说，“莫桑迦德说若把领土给我们这场仗打与不打又有什么区别，但事实上我们和乌斯卡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首先会征求本土种族的意见。所以——你的想法又是怎样的？”
艾尔文斯想了一想。
“仅仅只是一些土地就够了吗？”他善良而又体贴地问道，“为什么不额外再主张一些奴隶呢？”
异域的学者一愕，微微偏过了头。
当房门打开，超凡者们所看到的便是接任了领队的精灵术士与异域学者相对面带诡异笑容的情景。里面说话的时间他们外面在做撤离的准备，“现在各处已经打理停当了，海曼部长。”
泽坦的反抗者们与他们来自异域的盟友告别，互相允诺回到哈伦卓耿之后再见。“你们的人格数据，我一定会妥善地带回去。”艾尔文斯在最后郑重承诺。
默林海曼轻松地笑起来。
“就算没有带回去，其实也没有关系的，那并不是完整的数据——完整的数据怎么可能会占用这么小而且导出得这么快呢？那只是这次出任务的一小段记忆。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放弃它们，你们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失去我们，只是岛上的我们会失去有关这次任务的记忆而已……当然，这段记忆很珍贵，包含了很多重要的材料，所以最好还是努力一下啦。”
阿曼达扑上来。他拥抱了她。再一次承诺回去之后便会再见。随后任务队伍分开，各奔东西。
艾尔文斯带领超凡者护送普通人学者们撤离。过程中他们也有遇到不少的敌人，但那并不是主力的部队。主力部队遵循情报的指引，直奔那位传说中龙族学院神秘部长的方向而去。
身后接连响起爆炸与亮光。日常以逗弄龙裔校长为乐的无星法师今天把兴趣转移到了政府军那里。
有着恐怖当量的武器把不祥的黑色云团呈蘑菇状推上天际。
第326章
由于是遇到了紧急状况，所以不必再等待其它的任务队伍汇合。通过专用通道，艾尔文斯率队直接返回了哈伦卓耿。
风时在路上已经得知出了事。慌到不行出来把他给接住，“……麻烦您安顿一下大家，先生，”艾尔文斯紧紧地抱了抱他，在向后退开时说，“我去那边提交数据，好让默林他们复活。”
“好的，去吧。”魅紫色的桃心举起蹭了蹭他的手背，银发的魅魔转向他所带回的任务队伍，又清点了一下人数，“大家和我来……”
艾尔文斯拿出长矩形的坠饰，下意识向阿曼达格林看去。没有超凡能力的普通人身体条件无法承受紧急状态之下极具压迫性的多次空间传送，包括女学者在内，所有的普通人成员如今都在魔法容器保护之下的假死状态。思索了一下，他没有强行唤醒她。
默林所指示的地方位于生化炼金与医学部的大楼里，艾尔文斯过往从未来过也从未知晓的地点。并没有位面魔法，纯粹是空间布局的设计极好地掩藏了这处隐秘的所在。冷调的光把合金质的墙壁照得惨白。他穿过曲折的长廊。禁地主人所发放的权限让他一路通行无阻，最终，来到了一个纯白无垠的大厅。
……宽敞而空无一物，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生死之际所置身的那个奇异空间。他点亮终端。冰白色的投影虚屏呈半环状在身前浮现。艾尔文斯逐个键入默林所交给他的、由字母及数字组成的一串编码。
他听到轴承转动以及接驳的声音。地板上点点白色的光弧流动，头尾相接形成一个个近约两尺有余的圆圈。其中有光圈出现在他的脚下，艾尔文斯连忙向后退开。
细腻的滑动声响中，一排排由于水晶共合金打造的柱状容器缓缓向上升起。他看到墨青色——与金色的流苏松松绔绔编成发辫，细金丝边框的眼镜流映着沉睿的光。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映入眼帘——异域的学者在镌刻在冷银基座的魔法阵的承托下，悬浮在那通透澄净的巨大水晶容器里。
精灵进一步后退，并发出惊讶的喟叹。实在是太多……的默林海曼了。这位异域部长用他一人之力把他给团团包围。尽管他对这样的情景早便预先做好了心里建设，但还是感觉到奇奇怪怪的。
按照之前在临时的据点里所约定的，在这种时刻，他只需要把那枚长矩形的耳钉像是U盘一样找个存贮容器插入进去就行了，而他也确实在控制区找到了输入接口，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么多的默林，他应该把数据给哪一个呢？
也许他随便给一个就好了？……但是死而复生那么大的事情，这么搞的话会不会也太随便了？艾尔文斯抬手擦了擦额角，觉得他现在就是个流汗黄豆。只能说不愧是你，默林海曼，死了都能再搞出点儿新活。
十分诡异地，艾尔文斯陷入了选择困难。他缓缓移动脚步，把这些柱状容器一个个看过。……还好默林悬浮在里面睡眠状态（没错就是各种智能设备的睡眠状态）是闭着眼睛的，不然的话这画面就更诡异了。
在走到一个柱状容器跟前时，精灵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这里都是默林海曼——因为一眼看到了太多所以他也就先入为主地这么认为，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坚固而高透的水晶之后，悬浮着的是另一个人。
他也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好相貌。随意垂散的长发尾梢处微微弯曲，无重力地飘浮在腰后像是浓墨绘就的海藻。艾尔文斯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他，无论是现实中还是——！
他点亮了终端快速翻找，从记仇专用的小本本上找出了珀维亚洛卡，这同样来自异域，但却供职于乌斯卡的生化学者的影像资料。
……也并不是他。而他为什么会第一念头想起珀维亚洛卡呢？艾尔文斯怔了一下。视线缓缓上移。
毫无疑问是因为他那头浓黑的长发，以及白色的医师长袍——这使得他可以以近似的体形全无痕迹地融入到默林之中。标志性的发色，与已知相同的职业，自然让他下意识地把他与洛卡联系起来。然而他并不是。那么，他又会是谁，为什么会和一大堆默林一齐出现？
一个答案摆在眼前。隐秘的颤栗从尾骨袭卷上来。艾尔文斯猛地加快了脚步。他要把这里所有的容器全都给看过。
没准其中的一个水晶柱里面，他可以看到一抹熟悉的白发……
他找了一遍。但是没能找到。怀疑可能有看漏了正打算找第二遍的时候突然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惊悚，他向后转过身——
墨青色长发的学者绕过存放着他的一座座容器，缓步向他走来。
“你来到这里。看来我死了，”他温和地微笑着，在他身前停下，“所以，发生了什么？”
艾尔文斯首先调整了一下呼吸（这个场景明明如此科幻但却过分灵异），而后方才组织起语言。默林摇了摇头，向他伸出手。艾尔文斯微愕。旋即明白过来，拿出那枚像石质又像晶体，耳坠形式的移动存储交给了他。
而后他盯着学者。想要看他会不会在身上打开个接口插里面什么。但默林只是把这枚耳坠在手里拿了一刻，便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大家都还好吧？”
“还好。只是阿曼达他们承受不了太多次的紧急传送现在是假死的状态……我想比起我，还是由你来唤醒她。”艾尔文斯说，“她一路上已经为你担心了够多。我想就不要让她再多一刻的担心了。”
默林点了点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移向后方一排排的存贮容器。
合金质的基座正在下沉。巨大的水晶柱逐次收到下方。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指示光圈与另外的水晶柱——里面站着的是其它的几位研究人员——缓缓地向上抬起。
“那个人是谁？”艾尔文斯的目光追逐着那个黑发的陌生人直到他身形隐没，“为什么他会和你一起出现？”
“……他啊？喔。那是我们那边的人。有的时候会过来。但是不常来。因为身份的缘故，只有一些特殊节点他才会出现。”
默林说道。而后唤出了虚屏，开始为其它的几个研究人员导入人格数据。工作完成之后，方才发现精灵定定地看着他，仍然在等待着关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一个错误。你本不该看到他的……这大概和我那天给他做了常规的保养有关。在做保养的同时，我好像还在向莫桑迦德致以美好的问讯来着……数据嘛，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错误，不是么？”
艾尔文斯：“………………”
如果你没去撩拨校长那就不是了。数据嘛……为什么会这么恶趣味呢？
水晶罩在沙沙声响中没入基座。其它的研究人员们活动了一下身体，先后走了下来。无论是神情还是体态——都和他们的部长一样——与之前一无二致。“好了。”默林海曼拍了拍精灵的肩膀，“去交任务吧。我已经接收了简报。大家都安全回归，既有的成果也很好地收取。干得不错。我想等到这次评定出来之后，大概就可以拿到领队的资格了。”
他说得没有错。当这次的任务结束。艾尔文斯取得了领队——以官方的说法是指挥官——的资格认证。获得职业的认证，一向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哈伦卓耿的指挥官一向是个例外。达到要求的背后是一场场失败，由不死的异域人牺牲，这次是难得的幸运，更多的时候是鲜血与死亡相伴。当代表着指挥权的龙首图案在纹章上出现，艾尔文斯感受到他的胸前所增添的沉重。
后续便是一场场的任务。艾尔文斯有的时候会把他的朋友们组进来，但更多的时候则不组。所有人都不再像当年那样天真。没有什么亲友团没有什么方便照顾，只有适合的元素属性和最佳的职业搭配。死亡如影随形，生存的可能性从来源自冰冷无情的算计。
相比普通成员，团队领队自然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他的声名在岛外远扬。纯血的精灵，强大的术士，还是战争之神的神选！各方势力竞相抛来橄榄枝，追随者们不断地在他身前聚集。他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影响力。
“我家艾文真的是太厉害啦！”对此风时开心地说，这天艾尔文斯任务回来，他邀集了他的朋友——老朋友，还有新朋友们——摆起了一桌盛大的庆功宴来庆贺他的胜利。晚上又蹬蹬蹬地跑来，抱着好大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小玩具。
虽然不被允许最终恰饭，但得益于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某个古代人金手指老爷爷现在学会了很多的新花样。这天精灵指挥官和他的契约魅魔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
第327章
但快乐并没有像这样一天天地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胜利的一场场累积，超凡势力的青眼有加，还是追随者的趋之若鹜，都变得越来越难以给精灵带来笑容。
这天风时发现了他的低落，“怎么了艾文？我感觉你相当一段时间都不太开心。”
“……”艾尔文斯默了一默，“是因为任务的事情，先生。”
“诶？”
风时当然便以为又是什么任务失败了，但把近期所出的任务盘了一遍，明明每场都赢得很漂亮，于是陷入了茫然。
艾尔文斯走去，在厅外的回廊旁白色的围栏上坐了下来。他思考了一下该怎样和他讲，“您看我们这些年里所出的任务。大概是以下的几个类型——夺取资源，暗杀，营救，随机的袭击宣示反抗战线的存在，对敌人进行威慑。但是呢，那些资源，夺取到手之后很快便又会消耗。资源，教学……什么都需要钱，感觉到学校完全存不住什么，左手接来右手转眼就又送走了。再说暗杀——绝大多数是泽坦人，少数才是其它世界，乃至乌斯卡人。那些泽坦的普通人——我这么说有点不尊重，但事实确是这样，繁殖得简直就像是蚂蚁一样快。只要乌斯卡方面提供的狗粮足够，他们的这些走狗就无穷无尽……简直就像是无限刷新。至于营救就更不用说。我们的人被抓，过去把他们救回来，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不亏，怎样都称不上赚。还有那些威慑——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为此刻的行为付出代价，从而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是的。但我看不到数据的支撑。只看到这么多年过去，反抗者们依然躲在地下……没有争回属于我们的哪怕一寸的土地。”
风时到他的身侧也坐了下来。
“这样的想法有点儿太悲观了，艾文。”他说道，扣住了精灵的手，“诚然，资源的问题就像是你所说的那样。营救，也只是对既已发生的灾难所进行的事后挽回。但暗杀，以及那些突袭，威慑的作用只是一方面。不能仅仅简单地把它当作是一场孤立的任务来看。这里面只有一部分是真正的随机。它们所存在的意义是对余下那些任务的意进行掩护，它们服务于长期的布局，在因果的链条上将对后续造成深远的影响。当毁灭的风暴最终降临，敌人恐怕不会想到它最初只是源于小小的蝴蝶轻拍了两下翅膀。”
“……我知道的，”艾尔文斯说，“如果是普通的成员那么只执行命令就可以了。但领队的话往往可以知道更多。我们的上层有深远的设计，是的。而且您还告诉了我预言，在未来我们终将取得胜利。但是，这个过程它是那么漫长。一切都源于我们敌人的差距——他们太强大而我们则太弱小了。有多少次，看到敌人所集结的钢铁军团，我不得不带着大家撤回来。任务的目标它就在那里、触手可及……那种功亏一篑的绝望。光复的事业停滞不前。我们可以赢得小型的战斗，但却从不敢过多地涉身于成规模的战役。这便是为什么大家都是称叫队长，领队，‘指挥官’什么的真的是太尬了……我们始终无力与敌人对抗。某种程度上这简直就像是心理安慰一样。”
风时从另边探过头。
“如果你是人类，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但你是精灵——你不应该为时间的漫长而这么挫败。你的先辈们，他们早在我的那个时代，就开始为这场战争——没错就是与乌斯卡人的战争做准备。这时别说胜利是多么遥远，乌斯卡人又是什么东西甚至都没有几人知道。他们被当作可笑的疯子，或是十足的蠢货。也有人理解他们是打算做什么——但那遥远未来的事情又关他们这些永远也不可能活着看到一天的人什么事呢？趁着精灵国力削减，鼠目寸光的短命种们甚至还趁机向他们宣战。希恩德林他最终为什么会死到战场上？正是因为光明精灵把——”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住口了。
艾尔文斯猛地跳下围栏转过身来。
“他们把什么，先生？”
他看到他的导师举起双手牢牢捂住嘴巴，脸上是熟悉的“哎呀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的神色。
他向他走近，固定住他的肩膀，试图把他的手给拿下来：“先生？”
风时：“……”
风时：“嘤。”
风时：“不能乱说！”
艾尔文斯看着他。精灵沉碧色的眼睛与魅魔紫罗兰色的双眸对视。片刻之后，他缓缓地放开了他的手。
“好的。那就不说。”
日常翻车的虚假老爷爷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和紫色心心一起偏头过去偷偷看他，奢银色的长发从鬓角丝丝垂落，心虚而又歉意。
艾尔文斯回到他的身旁，缓缓地又复坐了下来。
“您说得对，先生。是我太没有长性了。不比先祖们不仅要筹备远方的战争，还要应对眼前的敌人，我至少身处在一个众志成城的环境里……还享有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如此对比实在是令人惭愧。今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在认真地批评自己。紫色心心从旁边探来，把自己放进了他的怀里。
艾尔文斯接住。隐隐感觉到什么，带着几分错愕，他抬起头。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所产生的，其实是非常正常的情绪。家园被敌人给占领，同伴们不断地离去，迟迟看不到的进展，但凡是一个正常人类都会感到无望，而你生长在人类的社会里，当然不可能做到完全以精灵的思维方式来看待问题，”风时摇了摇头，“……是我不会说话，又把事情给搞糟了。”
他倾身过去，把精灵给抱住，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吻。
“原谅你家导师。他的本意其实是想要告诉你……要开心。”
流淌的时光在甜美的涡漩有片刻的流连。
艾尔文斯当然是答应他。学会用精灵的思维方式来看待问题，调整心态，变得积极……但是他却并没有完全做到。既已形成的思维方式带着强大的惯性，哪是那么容易便能得来改，而且在后续……他又遇到了更多的让人无法开心的事。
一次任务的过程中，他遇到了莱蒙德们。当初在云港一别，如此漫长的时间过去，双方都有了不少的变化。艾尔文斯惊讶地发现一个最是不爱执行任务的人如今出现在任务的队伍里，甚至还和他一样担任了领队的职责——希娜莱蒙德，当年以四星的级别，硬赖着担任了女生们的生活指导教官，武者基地远近闻名的一条咸鱼。
现在咸鱼不仅学会翻身，翻完还跳起踢踏舞了。不可不谓之反常。这一切都源于，希娜现在是莱蒙德家族的家主了。
真正意义上的家主，实权者，而非那种用来摆在明面纯粹给外人看的。艾尔文斯和朋友们为此向她贺喜。事情到这里都是值得开心的，直到，他们获知希娜接任家主的原因。
那就是莱蒙德家族上一代的掌权者，吉尔伯特莱蒙德的身体状况不再允许了。
“怎么会！”艾尔文斯失声道，他记得吉尔伯特满头黑发，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还那么年轻！”
“……我们人类是这样的。”安妮塔莱蒙德摇了摇头，三星的潜行者如今已经成了四星的潜行者，她的眉稍眼角依然带着当年的俏皮，但行止已是一位修行刺客之道的强者所该有的样子，“不老是不老。但一旦到了时候，该老起来……就会非常快。”
艾尔文斯哑然。他还尝试转变精灵的思维，他的朋友却已经在接受人类的命运。他不想吉尔伯特就这样走向可预见的终点，是以当结束了这次任务回到哈伦卓耿，他专程去找了默林。
“没有什么办法。更确切地说是能采用的方法已经在采用了。”数据生命的学者并没有停下仰头调整仪器的动作，“苏子斐走了之后，我就接手了他——就像接手你们一样，一直在为他提供有助于延续生命的药物。吉尔伯特大部分时候也是在隐居，就像是学院里他们那样待在为他所定制的魔力场里。魔力场是卡内基的发明，正是它保证了他们这些古人能够存留到今天。他们的生命已经延长到了所能够延长的极限。除非，他能够再向上突破新的等阶……”
……这是一个悖论，倘若能够突破新等阶，身体处于上升的状态，那么也就不会进入衰老期了。艾尔文斯感到很难过。不止为吉尔伯特，还为他顺着所想到的另一个人——黛博拉，那位气质优雅的女教授。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没有再开精灵史课。安塞尔代替他所上的，很多人认为那便是黛博拉教授所开的最后一节了。
她在不断地变得虚弱。卡内基和她的关系很好（这让他们一度认为黛博拉教授是否也是他的弟子之一），专程为她额外想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起到足够的作用。亡灵化对于已最大延长的生命也不是可行的选项，衰竭的灵魂已不具备以亡灵形式存续的能量。
最后他们不得不把她转移到特制的冻眠舱里，以尽可能地延缓最后一刻的到来。在沉睡之前，黛博拉托卡内基给艾尔文斯送来了一个空间戒指，里面全是远古精灵的遗物——她一生的珍藏。她认为精灵们的遗物最终理应回到最后一个精灵的手上。
显然，她对自己能够再次醒来已不抱希望。
吉尔伯特与黛博拉都让艾尔文斯感到忧伤，而另一个人，却是让他感到心悸。
那便是莫桑迦德——在那一战中留下来，原本被默林与卡内基协力稳定住的伤势，现在，开始急剧恶化了。
第328章
那是一天深夜。风时正睡着，突然间被卡内基发印信给叫走了。艾尔文斯问。风时含糊只说是学院里有事。但后来他还是得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完全不见先期的征兆。也许就是时间上到了那一天。莫桑迦德突然就不好了。
之所以瞒着他，是因为怕他因为这件事而自责。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得知校长伤情之后，内疚的潮水涨起，把他整个儿都给淹没。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那么莫桑迦德也便不至于落下本源的伤。对此他或许可以安慰自己，那是为了给导师——给战争之神夺回神格，以身涉险别无选择。但是再往前追溯，如果不是他当初非要救莱蒙德领的那些暴民，导师也不至于被他给召唤来，以神选的身份扬名在外……最后把他推到必须尽早动手以免康华里察觉的境地。
他想要去看望莫桑迦德，了解他的状况，以及向他道歉。但后者并不在普通的病房里，甚至也不在他所知道、乃至阿曼达格林女士，作为医学部部长得意门生所能知道的任何特殊的病区。向他导师乞求，希望他能够带他去看看校长，但是风时却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行，艾文。这件事也牵扯到学校的机密。”
学校试图把院长的伤情作为秘密掩盖。在最初，他们做得很成功。可是时间在向后推移。莫桑迦德却迟迟不见好转。艾尔文斯从医学院异域的专家以及本土疗愈之道的强者们匆匆的行色上感觉到他们的焦虑。校长从不离开哈伦卓耿。他在这么长时间里的缺位，让学校里传言四起。在与康华里那一战中伤及本源的事情从最初就并非不为外人所知。没过多久，教师与学生们便推知了真相。
——校长的旧伤如今恶化了，而且情况很严重。
这位龙裔的校长，陪伴了他们在哈伦卓耿学习与生活的漫长时光，尽管他又坑，又抠，在抓人违纪扣分罚钱的时候还很凶，但他在这些年来，为给他们营造修行与研习环境，获取提升与研究的资源，呕心沥血所做的付出他们也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到了将要毕业时候，离岛任务历练，申请表都要拿去给莫桑迦德盖章，由他亲自批准。这个过程明明可以全然在线上完成，省时而又省力，之所以要额外再多这一道麻烦，正是莫桑迦德要当面评估他们的状况是否适合所申请的任务。他们从中感觉到校长殷切的关心。
然而如今，他的伤势已经恶化到一向和他是死对头的学者也无法再露出笑容的程度。甚至有可能会永远地离他们而去。
所有人都很担心。沉重的阴云笼罩在龙之群岛的上空。一天得不到好消息传来，便一天不会散去。他们向司掌生命与医疗的神祇祷告，参加各种祈福与祝愿的活动。
可是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成效。
无处安放的忧虑开始转化为怨怼。众人视线的焦点开始由校长的伤情转向导致今天这一切的成因。——当年和康华里的那一战！这是伤势造成的直接的原因。而且，还有后续……
哈伦卓耿的太多太多，因为那一场场毁天灭地的战斗而遭到损坏。后续进行修缮，这里那里、都需要钱，而龙族早就为在枯竭世代建起这么一所超凡学府而几乎耗尽了过往所积累的财产。他们外出任务，为学校带回资源，学校用积分作为一部分的抵价，看起来有挺高的利润，但是教学要资金，学校要周转……再加上那些修缮，这些年来哈伦卓耿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校长得有相当一部分的神思要消耗在该怎样给学院赚钱上。
而除了钱，还有人——那些年，实在是抓了太多太多的康华里派的教授们。就任的典礼上，风时曾说他为什么放弃追究贾森他们，因为这么一来哈伦卓耿一半都得空了。事实证明他所说的没错，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一半的教工都没了，如此庞大的学院即使底蕴深厚，也只是短期内能够维持。想要长期地良性地循环，自然是要大量招聘，但是，由于前述资金的原因，再加上长期的沉寂与大量人员的失联对外界所造成的不信任，学院就很难招得到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招不到人甚至还是小事。更严重的是许多势力因为自身成员失踪的缘故而与哈伦卓耿反目交恶。这里面一些毫无疑问是康华里派，另外的一些则是那些被带走的学生们的所属的家族等等。对于他们被消失，哈伦卓耿都派专人给了解释，不过，一些家族并不相信他们的解释，而一定要让学校这就还回他们的天之骄子。
盘桓在错踪复杂的各个强大势力之间，小心地维持着微妙而又复杂的关系。“就问你累不累！……一天天都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校长他怎么可能好得起来？”“而这一切，全是因为那个人……”
因为风时。莫桑迦德和康华里打的那一架他们不好说什么，但是后续的事可就不一样了。“他亲口说把人抓完哈伦卓耿怕不是一半都空了。空完后续会发生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吗？不。他明明都知道。这么搞让学校根本没法办。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校长累死累活。他呢？他一天天又都在做什么？”
风时一天天的只会和他的精灵腻腻歪。偶尔会教学那也是教人唯亲，拉斐尔，安塞尔，幸运能被他偶尔指点几句的人，哪个和不是和他们关系好的。“不教学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了，你们看他到外面出过哪怕一次的任务？”“研究就更不必说，法师们干的活，他一个战士……”“呵呵。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脸还赖在院长的位置上。”
但对于教学，风时不参与其实是有原因的。信仰有污染式的属性，他作为前神明，资质不好的人远远够不上他来教，而资质好的，又生怕教学的过程中他们感觉到什么，从而与他建立起信仰的桥梁。这并非单纯是源于他自身的忧虑，新教会的神学家们专程为此提出了安全的警告。不直接参与教室的任务，而是单纯对目前的课程等进行优化倒是可以，但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康华里出自他的门下，担任院长期间早就按照他的路子把课程等等都优化到了最佳，面对一个已臻完美的系统，再去做什么都不过是画蛇舔足反增冗余罢了。
莫桑迦德迟迟不见好转。公众舆论所带来的压力每日俱增。为了扭转导师的风评，拉斐尔斯托克都愤发而起，通过考核成了哈伦卓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就问谁能想得到老子其实是个不良而且还是不良帮派的老大呢？！”天使圣武士一言难尽地说道，他的小弟们对于自家老大这都被逼成什么样了无不深表同情——然后便被打包丢到了助教的位置上。
虽然一度闹得鸡飞狗跳，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为学校的师资贡献了一份力量。艾尔文斯看着也很想帮忙——但他是一个术士，还是一个精灵术士。恐怕唯有哈伦卓耿再收到一个精灵学生……不，考虑到术士的高随机性，就算是再收来一堆的精灵甚至王血精灵都不一定有人能选他的课。
“没事，你就不要闹了，安心继续带任务就好，”紫色心心伸来摸了摸他头，“乖。”
“……”
艾尔文斯继续出任务。继续承受悲伤与内疚。唯一的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伊哈洛特泽亚，这么多年过去总算稍微长高了那么一点点的水青色短发的龙裔少年，这天一场魔力爆发之后眼尾下长出了两片鳞片。他开始出现龙化的倾向了。
第329章
龙类特征的出现对于龙裔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其重要性不亚于第二次生日。为此伊哈洛特泽亚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派对。
艾尔文斯当然收到邀请。但是却在犹豫要不要去。……术士院的龙裔，原本是他们坚定的支持者，但是因为莫桑迦德的事情，如今他们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有点微妙。
但他最终还是去了。伊哈洛特泽亚看他迟迟没到就又发来了消息催促。艾尔文斯拿着终端默然，而后意识到他是有意把时间定到了自己两场任务中间在岛上的时候。他传送赶去，一起去的还有拉斐尔——天使圣武士同样怯于面对龙裔们，毕竟当年校长是他给跑过去搬出来的。
不过想象中尴尬难堪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一来到厅子里，两个人就被龙裔少年大力扑住可劲儿蹭了一顿。后面是花花绿绿的好大一群龙裔，争先恐后的也都要蹭。
头发羽毛都被蹭得乱糟糟的。两个相对懵逼极了。直到听见龙裔们在嚷嚷说：“完美觉醒的天使——！”“——完美觉醒的精灵。”“多蹭蹭多蹭蹭……”“说不好回头就能完美觉醒成巨龙？”
完美觉醒成巨龙，是在见证过精灵、尤其是天使的完美觉醒之后，每个龙裔的梦想。……但所谓梦想，也就只是做梦想想而已。蹭完回到位子上，伊哈洛特泽亚道：“实话说，龙类不同于天使和精灵，那么大的体型差在那里……别说巨龙了，连龙裔的那种小型的‘真龙形态’都不用想。能长出一对翅膀我就满足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天使的大翅膀，其它的龙裔们也纷纷把目光给投来，“你可真会满足啊，伊哈，”红龙血裔的少女揶揄地说，“还能长出来翅膀就行了，到现在长出翅膀——我说真的那种，而不是用魔力用幻象凝聚的——满打满算的又有几个？”
是真的不多。他们仔细数几个，“啊，”有人说，“校长算一个……”
提起莫桑迦德，厅子里的空气一瞬间变得凝重了。
这是足以把分层次的液体中燃烧着绚烂魔法火焰的鸡尾酒一瞬间都给冰结的沉默。艾尔文斯感到如坐针毡。他试探着开口，同时也是转移话题，“会有的。只是可能会额外多要一些时间。毕竟在这枯竭世代……”
“……是啊，枯竭世代，”一个蓝发的龙裔说，他在入学考试上用闪电炸碎了检测用水晶球，因此惹上了滚雪球的债务直到前段时间方才还清，“所以额外需要的时间会是多久呢？我看那些同族的学姐学长，甚至一些教授们，这么多年了，绝大多数出现的也仅仅是最初级的特征。毕竟我们的血脉一代代传下来，到今天已经稀薄到了能够激发龙血的力量就已经谢天谢地的程度。就算有的话，我们也难讲能看到那一天吧？……”
“……”
艾尔文斯把酒杯慢慢地放下来。龙裔的自然寿命是由血脉的纯度所决定，纯度越高与巨龙越接近，那么寿命也就会越长。但是他们的血脉已经稀薄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顺着又想起来吉尔伯特。想起来黛博拉。想起来那些他与他们并不熟悉，更准确地说是并不相识，但是却参加过他们最终告别礼的学院的前辈们。思维在扩散。他又记起哈伦卓耿的校长小几百年便会换一个。那些卸任的校长们现在都去哪里了？以及，莫桑迦德……
难得一件高兴的事情也有这么多的忧虑与悲伤在萦绕着。艾尔文斯感到实在是糟透了。
在导师的面前，他其实也有努力地掩饰自己消极的情绪。但是天天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掩饰得住，更不用说他不还向前者完全开放了精神的领域——因为之前答应过再也不屏蔽他。风时担心地走来：“艾文？”
精灵在想有关那场派对的事。他能感觉得到。参加的基本上都是龙裔，很容易便能想到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在过往。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都知道那是别人的问题，并不是自己的错误。然而现在，精灵已经无法再单纯只是为外人有限情报下作出的判断感到不平或者愤怒了。而是深切为自己过往所做的而感到自责，“我当初为什么不听你的话！非要管顾莱蒙德领的那些暴民呢？”
风时的唇瓣微微动了一动，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他。之前在幽暗山谷，他曾把事情的责任归咎于守护之盾——不同于年轻的精灵对凡人的看法是那么天真，守护之盾明明知道后续所可能会出现的情景。但是现在！守护之盾的碎片在与康华里的那一战中被更进一步地打碎了。他尽管把它重新拼合到一起，但这么多年过去，它至今也没能再次修复。提起神盾精灵只能感到更加地难过。
静静地，两人坐了很久很久。突然间，风时想起一件事来。
“艾文！”他喊道，“话说今天岛上有人结婚诶！”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诶？”
龙族群岛不仅面积很大而且各种配套也都很齐全，许多龙裔家族世代居住在这里（在离学校建筑稍远些的地方有他们的城镇与村落），学生与教师们也都要在岛上待很久的时间——有遇到特殊情况比如之前的封岛就要在岛上待得更久。如此自然有很多人会在岛上结婚。艾尔文斯对于今天岛上有人结婚实际上并不奇怪。他所奇怪的是导师为什么突然间说起这个。
“话说咱们泽坦人结婚都讲求要在神祇的见证下。一般是那些爱情啊生命啊聚落与家庭啊方面的神祇负责见证这些。但是啊近些年因为什么你也知道的，很多人结婚都开始找我来见证了！咳……我的神殿现在都增加了主持婚礼的业务。”风时说，迎着精灵越发茫然的目光，抓住他的手一顿摇晃，“艾文！我们去结婚吧！！”
艾尔文斯更加地愣住了，“啊？？”
“结婚吧结婚吧结婚吧，”风时呼地跳起来，把流丽的银色发卷往背后一甩，一整个儿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很久之前我们就说了要结婚！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就应该结婚了，结婚结婚结婚——走今天先把结婚要用的东西给买了！”
一边喊着一边拉着他就往外走。他的力气好大啊，艾尔文斯脚不沾地地转眼就被扯到了楼梯口的地方。风时把他给推向传送阵里，艾尔文斯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拖住，“不是，先生，您先别急……！”
“啊，对哦，都还没有换衣服呢！”风时想起来，用魅魔的种族天赋一键换装，指使精灵去楼上换衣服，“披件斗蓬，带帽子的那种，我待会儿也低调点用幻术模糊一下形象，不让他们认出来，省得又来破坏咱们好心情。”
他开心地叉着腰左扭右扭。饱满流光的紫色桃心在身后摇摇摆摆。艾尔文斯看着他，动作停顿了一下。
“好的，我这就去换，”他回答道，快步向楼上走去，“您稍等，先生。”
他很快地换好了衣服下来。倒是并没有穿斗蓬，而是戴了件魔法面具。它可以在外人面前遮蔽他的真容，但风时看他还是原本的形象。两人挽着手走进魔法阵里。传送目的地商业区的喷泉广场。
作为拥有勤俭节约美好品格的神明，风时每到剁手的时候就最高兴了。艾尔文斯后面拎包，他在前面旋转跳跃，这个也要那个也要。
以至于因为莫桑迦德事情，久久煎熬在担忧中的龙裔店主们，看着这位新鲜送上门来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冤大头，都忍不住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第330章
艾尔文斯：“……”
一码归一码。虽然莫桑迦德的事情他很抱歉，但当冤大头什么的还是不可以的。某个风格鲜明的战士神明怎么可能架得住龙裔商人们的套路！更何况买东西是为了婚礼而不是其它的事，他出手还更要阔绰很多。这样下去，分分钟从古代弄回来的那些家底儿都要败光了。
他快步追上去，试图把风时手里拿着的好大的一个合成水晶材质的迷之摆件给拿下来，“不行，先生，这个不可以。”
“怎么不行了呀，你看它代表爱情耶！”风时抱着不放，“而且好大好喜庆啊。”
“是这样……但是我觉得它从风格上有点不适合我们，”艾尔文斯抬手，用隐秘的动作抹掉了额角缓缓滑下的黑线，“不是不好而是不太契合的样子……那可是婚礼诶！代表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我希望每一件东西都是最适合的，您说呢？”
风时承认他所说的是有道理的，于是松开了手。艾尔文斯把摆件从他手里面拿下来。“还有，先生，我觉得刚刚拿的那几件，我们也要拿出来重新看一下……”
已经放进空间购物袋里的东西都要重新看一下，后续相中的东西在放进去之前也都要仔细合计一下合适不合适。最终所导致的后果就是，当离开了商业街回到家，风时把东西都倒出来就懵逼了：“——怎么买了这么少呀！？”
……明明还在那里逛了大半天。风时整个疑惑极了，抬眼看了看一边墙壁上悬挂的钟表，甚至怀疑中间一段时间是不是被偷走了。想半天，他才明白过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精灵一直在和他说啊说，婚礼上要这些要那些，要这样要那样，很多东西拿到手里发现和愿景不符于是就又放回去了。而他听着好高兴的，就像是已经快进到了婚礼举办现场，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现在，风时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了。“才这几件！结婚要用的东西那么多……根本就不够呢。”
艾尔文斯从玄关方向走来，把他摆在茶几和沙发上的几样物件都看了一下。
婚礼现场的装饰，逗乐的魔法糖果……寥寥几件，看起来就很是可怜巴巴。
银发的魅魔比这些东西还要更加可怜巴巴地转身看向他。一向非常具有光泽的魅紫色桃心这时都不亮了。
艾尔文斯戳戳心心。“没关系，先生。以后慢慢买齐就好。”
“可是那要多久啊。”风时委屈，“我们要多久才能结成婚。”
他后悔在商业区听从了他的建议。感觉没必要那么挑，差不多能用就行了。
“……但是，您难道不想要一场盛大的梦幻的，无论从何种角度上来看都无比完美的婚礼吗？”
艾尔文斯说道，从身后扣住了他的腰，淡金色的发丝随着他微微偏过头的动作而洒在怀中人的肩膀上，“您看，我们现在所过的生活和婚后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婚礼再缺了点仪式感的话，给人的感觉岂不就像是没有办一样。”
风时无法反驳他。“可是……”
“想要结婚的并不止我们，先生。”艾尔文斯说，“还有千山和萝西娅——他们两个也在一起有那么多年了。但是，考虑再三，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不要现在举办婚礼。因为现今的龙岛想来一趟不容易，在外面的家人和朋友们都无法出席。”
风时在外面并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但想了一想，于他来说确实是这样。婚礼，这样重要的仪式，艾尔文斯这些年来在岛外所结识的朋友们确实是没有办法参加的。而且婚宴现场其实也是社交场所，在政治层面也有着别样的意义。
在使用的东西上将就，就已经造成遗憾。也朋友们也无法参加，遗憾也就更多。他们的婚礼！本该带来幸福与圆满。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缺憾呢？
“而且，先生，还有现在的舆论环境。”艾尔文斯接着说道，声音稍稍放轻，“您提醒我穿上斗篷，自己也用幻术改变了形象，对于现在的情境……您也是知道的。校长的伤一直不见好。我们举办婚礼他也没办法来参加。而到时候，大家知道……好吧，别说他们，仔细想想，我也觉得这个时间节点有点不太合适。所以……”
“……”
风时举起在半空的紫色桃心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落。莫桑迦德的伤……因为太久没有见好所以它已经成了一个常态化的事件，被他习惯以至于竟然忽视没有纳入考虑。他当时只是想要他的精灵开心……只是一说起结婚，他自己便首先激动了起来。
……因为他真的好想结婚啊。风时想着，一下子就变得难过了。他现在明白了达成心愿的时间一眼看不到尽头是什么感觉。
艾尔文斯轻轻地摇晃他，“先生……先生。”
“嗯？”风时低低地道，“你说？”
“我是这么想的。”艾尔文斯说，“您看——利用这段时间，我们可以来对婚礼进行准备呀！我们一定要办顶顶豪华，顶顶热闹的婚礼。前期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呢。而且我们还没有计划——为什么今天在商业区逛了那么久，而实际上买到的东西却这么少呢？正是因为我们事先没有想好，只是单凭着一腔热情要结婚于是就只管冲过去……什么东西应该买，什么东西不太行结果就拿不准。所以我们要慢慢的，不着急……把一切最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有了明确目标，然后再去挑符合条件的最好的东西。”
“诶……”风时愣了一下，“……诶！”
艾尔文斯松开他，到沙发上坐下。举起一个桃心形状的华丽魔法指引牌。
“您看。我们今天买到的这些就很不错呢。”
风时承认很不错，坐到他的身旁一起捧着，端详来端详去越看越是完美的样子，不知不觉地，就感到他的心情好像逐渐变得轻松了，就好像是甩掉了阴郁雨滴的云朵从原本的灰黑重新变成了轻盈的羽白色。
看过了他把这个指路标牌放下，然后逐个去看别的。艾尔文斯拿出了一个不常用的储物戒指，把里面的东西都转移进其它的储藏空间，“我们设定这个——作为我们婚礼用品的专门储藏室。有适合的东西都放进里面，这样慢慢地攒起来。”
风时和他一样样地把今天所买到的东西放进里面。等到全部放完，紫色心心就已经在身后摇摇摆摆了。
“您收着还是我收着？”
“我来收！”风时把戒指握住，“结婚前我要攒满它。”
“但是不要看什么都往里放，先生。”艾尔文斯说，拿出了一沓空白的画纸，“我们要先来敲定一下到时候婚礼现场布置的风格。”
“嗯嗯。”
两人相对而坐。空气静静的而又甜甜的。然后不约而同地倾身，换过了一个缱绻而又绵长的吻。
精灵无声地说：“谢谢您，先生。”
……
尽管有读心外挂的加持，某位情商过分优秀的前神明还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方才意识到原本打算是哄人的自己到末了其实是被哄了。
然而这能怪他吗？不能。要怪只能怪某个精灵他套路实在是太多。
风时在这些天里，被他给带着，先研究了泽坦各个种族举办婚礼的风俗——目的是发现这里面都有哪些看起来不错，是到时候他们也可以用一下的——光明精灵的习俗被重点调查；然后是设计婚礼的风格，因为知道得太多了可选的也就太多了，选择困难定不下来，艾尔文斯于是提出每个都要设计一套方案……研究与设计，光这两项就好久过去了，更不用说还有其它……那么多的细节可以抠。
不过，这样的话，到最后一定是非常完美的一场婚礼！——风时自己其实也完全沉迷其中了。
但他现在已经看穿了真相！知道了精灵所做其实是为了让他开心。他带着他的心心扑进他的怀里，“……艾文！”
艾尔文斯轻轻抚过他的后背。他明白他想说什么，“因为准备婚礼的事情，我这些天也很开心，先生。”
风时摇了摇头。精灵是会开心没错，在一起做计划添物件的时候，但是他的开心和自己这种傻傻蒙在鼓里的开心是不一样的。是带着一种筹谋的负担感，远不如他的简单而纯粹。明明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受着煎熬，但是却还是花费这么多的神思，来为他带走一时心血来潮未逞心愿的失落。
他搜肠刮肚的。努力地想要找到一些好的消息，以让他的精灵也真正地感到开心。
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件。
他激动地抬起头来。艾尔文斯惊讶地对上一双亮闪闪满耀着星光的紫罗兰色眼睛。
“艾文！”风时兴奋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告诉你，那就是，之前残余的那些神格的力量，已经快要被我给完全消化了！”
艾尔文斯的动作猛顿了一下。
为了突破等阶的限制，风时把神格给献祭。那巨大的魔能的爆发使得一部分神格的力量附着在他的身上。尽管都属于他，但神明的力量与魅魔的力量毕竟不同，然而现在，他将要可以把神格的力量完全融合，“这意味着……？！”
一瞬间。艾尔文斯想到了很多很多。他的眼睛也同样开始跃动明亮的光火。满怀期待地，他看着他，然而导师面对他的疑问，却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我之前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诶！”艾尔文斯摇头，用力抓住他的手，“是什么？”
“怎么可能会没有告诉你啦，”风时继续疑惑，“像是消化了神格之后这么重要的事……”
“因为、因为您说那是惊喜……不告诉我，说等到以后就知道了。”艾尔文斯道，坐直了身体，“所以是时候现在告诉我了，对吗，先生？”
风时：“！！”
风时：“…………”
风时：“哇对哦，我说那是惊喜，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的。”
艾尔文斯急到简直不能更急，“快说快说快说。”
然而风时却不说了，他大大的幅度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摇头，“是惊喜那肯定就不能说了，告诉了你它也就不惊喜了——说起来我忘了差一点儿就直接告诉你了，谢谢提醒。”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噎住。一把抓住他的犄角（从他怀里离开后变出来的）疯狂地摇晃，“先生先生先生先生！”
“不能说……不能说！我都痛苦地忍了那么久了，如果现在就告诉你那过去那么久我都白忍了好吗？”
“——你哪里有痛苦了你根本就把这码子事给忘了好吗？”
“因为记忆的自我保护机制会更多地遗忘掉痛苦的事所以我才忘掉的。”
“啊啊啊啊先生！你还卖关子……还卖关子！你看这段时间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不告诉我。”
艾尔文斯楚楚可怜。然而风时指出BUG，“你刚刚还告诉我因为准备婚礼的事情你这些天也很开心。”
艾尔文斯无言以对：“%#*@^……”
他不再抓他的犄角了。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某颗心心。魅紫色的桃心扁在沙发的靠垫上，敏锐地感知到危机的到来，咻地一下就把自己给抽走了。
艾尔文斯追着去抓。于是心心满天乱飞。两个人先在沙发上然后到地毯上一顿翻滚。
“好吧，艾文，其实是这样的，”最后风时心虚地承认，“我是有拿不准的地方，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就很担心提早吹出来话说太满结果它就不灵了。”
“——会灵的，”艾尔文斯坐起来，“你已经看到预言，说最后会是很好的结果，再说这还是一本龙傲天爽文，主角团想做的事怎么可能会做不成呢？”
风时是挺久没听到某个虚假主角的沙雕发言了，“……啊？？”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努力地试图自救，“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有可靠的证据表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它其实是一本书，而您——正是这本书里的龙傲天主角，先生。”
他的表情是那么一本正经。风时：“……”
风时：“………………”
这玩楞居然还带倒打一耙祸水东引的！好吧，原来你也知道龙傲天主角什么的说起来很羞耻啊？
“总之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的，”他说，并现场展开理性分析，“你看，我已经告诉你神格的力量我马上就完全消化了，这就让你开心一次，等过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你惊喜是什么，就可以再开心一次，一共可以开心两次呢，就能支撑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现在就告诉了，你开心一次就没了。”
艾尔文斯再次严正提出抗议。当然他的抗议继续无效。“安啦，”风时说，先扣住他的手，然后才弯过尾巴用心心拍了拍他，“这一次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没有骗他。
如今已经将尽，神格所残余的力量不日后便被他给完全地消化。风时的等阶直接向上蹿升到五等的恶魔与七星的宗师。他得以拥有的新的力量——艾尔文斯初时听闻几乎不敢相信，但随后仔细理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能力是如此地理所应当。
神明，既然具备特质能够在时间的长河里往复穿行，在最虚弱的时候也可以逃往古代的时空，那么，现在的他——自然也可以主动打开联结古今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