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卡罗琳第二天就回来了。
黑色的长发随意垂落，蓬松的发卷随她的步伐如云雾般拂动着，饱满的双唇是极具侵略感的葡萄酒色。她像是一朵墨色玫瑰恣意绽放。魅魔这个种族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艳光四射。
唯有亲近到一定程度的人才可以从那魅人的美丽中看出颓唐与忧郁。
“卡罗琳！”
风时和卡内基步子都顿住了。刚刚听到卡罗琳回来的消息，匆匆穿过走廊的时候，两个年轻魅魔的脚步还是那么轻快。作为年长的大姐姐，卡罗琳带给他们的感觉一向是安心与信赖，很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难题每当找到她，总是迎刃而解。他们还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变得如现在这样。
对视一眼过后，两人忙又快步迎向她：
“你怎么……？！”
“你和诗人……”
“没有，”卡罗琳摆了摆手，露出苦涩的微笑，“我们很好。”
“……是吗？”
“那你——”
“风时，”卡罗琳打断了两人的问询，向陪在身旁的黑暗精灵战士点了点头，“你这边出了一些状况，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风时告诉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会客室。梦魔侍者恭谨躬身，送上了飘香的茶水与精致的点心。卡罗琳捧起一盏红茶浅浅呷了一口。
“等阶被强行拔升所出现的异常……亲爱的，恭喜你找对人了。姐姐确实知道一个魅魔，和你是类似的情况。”
“不愧是卡罗琳姐姐！”风时高兴，“什么都知道。”
“那个魅魔又是怎样？”卡内基展开了羊皮卷，自动记录的羽毛笔已经在空中悬浮着了。
“她当时是八等上阶……有赖于绝妙的运气，居然和一头传奇巨龙春宵一度，”卡罗琳回想，“你们知道巨龙这个种族——尽管是以类人形态和她进行的接触，也能提供相当之多的食物量——更不用说还是传奇级别！所以在回来之后，她就发现她的身体出现了变化，腹部时不时地会浮现出魔纹……有时还会伴随剧烈的疼痛。”
“哇！和我一样耶，”风时更高兴了，“那她然后呢？”
“然后，她似乎是要一步到位升到满阶，”卡罗琳说道，迎着他越发灼热的目光，却是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凝重，“但却并没有成功——反而，还爆体重新还原成魔雾了。”
风时呆住。卡内基亦是身猛向前倾，“为什么会这样？”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卡罗琳将茶盏缓缓地放回到了桌子上，“但有一点可以确知的是，她那段时间，身边没有人。”
“身边没有人……”
“应该是因为她身上残留着龙类，尤其是传奇巨龙的气息——和她亲近需要格外拥有勇气。”
“——所以因为食物不够，于是无法完成晋阶，”风时算了算庆幸道，“啊多亏了西弗法尔，能量可以直接输送之后，我现在时时都能吃得饱饱的……如果换成之前，那肯定完蛋了。”
卡罗琳向他转过头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姐姐？”
“你现在肚子疼的话就会到契主身边去对吗，小风时？”
“是啊是啊。”风时点头。
“他的话可以帮你减轻疼痛。”
“这倒没有……只是在他身边会比在别的地方好过一点。”
卡罗琳沉吟，亮黑色的尖尖指甲轻轻点在唇瓣，“这样，听我说——未来的这些天里，你不要再乱跑了。”
“我不乱跑的，”风时忙说，“我这些天超乖，每天都待在永夜之森要么城主府里。”
“不，我是说，”卡罗琳看着他，“你待在他的身边。”
“诶？”
“也许是能量……也可能和其它的因素有关。不管怎么说，待在契主身边总是对魅魔有好处的，”卡罗琳说道，又重复了一遍，“待在他身边度过这段关键时期。”
“但是我身上可能会时不时地出现魔纹，”风时担心，“这一次我勉强混过去了，下一次——下一次万一再同时冒出来桃心——”
“被他发现还是散成魔雾，我想你知道该选哪个的，亲爱的。”
“……你说得对，卡罗琳。”风时只能承认，“我会按你说的做，待会儿就去找他。”
卡罗琳点了点头，捧起茶盏慢慢地啜饮。
卡内基检查羽毛笔记录的笔记。风时转头四下看了一眼。
梦魔侍者们都已经退下了。黑暗精灵战士也没再在门外守着。“卡罗琳，”他问道，“究竟怎么了？……你似乎不太好。”
年长的魅魔深深叹了口气。“你们看不出来吗？”
“……”
风时当然看得出来。卡内基也同样。只是他们并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而是更倾向于认为她在为别的事情感到忧伤。
“你现在还是七阶。”
卡罗琳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只差一线，”她喃喃地说道，“可就是升不上。”
“会不会还是压力……”
“挺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度过了非常开心的时光，然而没有用——半点用都没有。”
卡罗琳说道，唇角浮起讥诮，“天生的限制，是注定无法突破吗？”
“不会的，卡罗琳，我们需要更多的耐心。只是几年而已。对于人类，也许是挺久了，但对我们而言，其实一点儿也不算长。”
“还是要继续开开心心的。它也许需要一个过程才会见效——”
“希望吧。”黑发的女性魅魔无力地说，放回茶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有点累了，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么？”
“有的有的，”卡内基忙道，“你跟我来。”
两人送她前去休息，“我想我能升满阶，卡罗琳，”风时说道，“到时候我看看情况具体怎样，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祝你顺利，风时。”
卡罗琳秾丽而忧郁的面容在门帘后消失了。两个年轻的魅魔站在门外良久沉默。
风时举起心心戳戳卡内基。血魔法师转过身来，和他向外走去。
“真的可以吗，”卡内基说，“突破等阶限制……”
风时抓着他犄角摇晃，“——这就要问你到底在书上写了什么了！！”
但他的动作慢慢地停下来。卡内基也没像先前那样闹着还手。
“我想活下来。”他轻轻地说，“活到你们那个年代，搏一搏魔法之神空虚的神位，想办法加盟龙族一起坑钱，还有……我不想和西弗法尔……现在……爱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而不是一方总在付出，总在照顾另一方。”
“是啊。我也想。”风时垂下了眼睛。那家伙几千年前就已经踏足传奇，更不用说如今……倘若他被卡死在七等，要怎样才能夺回神格？
脚步声已经足够轻悄但却依然能够听得见回响。两人慢慢地穿过了回廊。
“我要努力升级。卡罗琳一个人破不了局，也许加上我……”风时抬起头来，“我现在就去找艾文。”
“去吧。风时。快点满级，”卡内基猛地停下脚步，“当然了——你还得注意不要堕落！”
风时：“……”
风时：“会注意的。”
“那你走吧。”卡内基赶苍蝇式摆手。
“不等等……我还得去和西弗法尔说一声。”风时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再为他训练战士了。”
见到西弗法尔，风时再次感谢他为他请来了卡罗琳。并为日后一段时间无法为他训练战士而感到非常抱歉，毕竟西弗法尔给了他那么高的酬劳，而现在他却要告假这么长一段时间。
“没什么，你的身体重要。”威严的地下城主微微颌首，“去找你的光明王子吧，风时。祝升阶顺利。”
……
某个光明精灵王子现在正处于忐忑中。
因为不可以再变成魅魔的事情，导师和他闹了一场，肯定又生气了……这次回到那边，不出意外的话，又会是好多天都不再搭理他。
他很想向他道歉。可是这件事，他绝对不能退让。不然的话……
心灵链接突然间亮起来。
“艾文？你现在有事吗？没的话那就召唤我。”
艾尔文斯愣住。
导师居然……不！他绝对不会理他的，还让他召唤。这一定是又肚子疼了。
还好他现在就在宿舍。当下连忙关上了禁制，把风时给召唤了出来，一时间简直担心到不能更担心，“先生！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会又肚子疼——”
“没有，艾文。”风时摇了摇头，伸手过去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心，“没有肚子疼，这次让你召唤出来，是打算和你说……刚刚我向西弗法尔请了假，往后一段时间打算休息一下，所以想要待在这里，和你住在一起。”
艾尔文斯整个儿愣住了。
竟半天说不出来话……而这也就导致，风时后面跟着也愣住了。
刚刚所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他一点点把手收回来，试试探探地又加上了询问：“……可以吗？”
同时开始紧张，为了提高晋阶的成功率，未来一段时间他必须待在契主身边，倘若他无法留他待在这里的话……
“可以，当然可以了，先生！”
金发的精灵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您哪里还用问——我不是早就请求过您留下来吗？”
风时一颗心总算落下来，“那你刚才还不说话！”
艾尔文斯抱着他书柜树下转圈圈，“我是实在太高兴了，先生。”
风时也好高兴。高兴地亲吻了他的头发。
直到听见他说：“你待在我这里，我负责看着你——你就再也别想变成魅魔啦！！”
风时：“？！”
第172章
风时笑容逐渐消失，并提出严正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艾尔文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居然还嘴硬，由此可见之前拉钩根本就是在糊弄我，所以你在另一边还是想变魅魔就变，是吧，先生？”
风时：“……”
风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心虚：“才没有！”
金发的精灵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你了。”
风时抓着他晃个不停。
艾尔文斯要被他给晃倒了，连忙把他在一旁的藤椅上放下来，双手按着椅子靠背，神情严肃又说：“您休假就是养身体，所以未来也不准再缠着我混闹了——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先生。”
风时不知道。但通过他脸颊泛起的嫣红（其实要说的话还是读心外挂提供的帮助更大）还是明白了，“我闹又有什么用，你又不给我吃——甚至还抢我的！！”
说着可气了。
“我也不闹你了，先生。”艾尔文斯说，“我们都节制。”
风时想想，答应了。万一做那种过于亲密的事情再把魔纹给刺激出来可就糟糕。但还是气鼓鼓的，把头转到了一旁。
艾尔文斯看见顿时又怕导师一气之下反悔又不留在他这里了，赶紧俯下了身温柔地亲亲。
——然而，作为善变堕落而且贪得无厌的魅魔，会因为他一个亲亲就原谅他吗？
当然不会了！
风时要了很多个亲亲这才勉勉强强地原谅他。
“休假可以休多少天啊，先生？”艾尔文斯便问。
“啊，这个……”风时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和他说。要一直到他成功晋阶，所以不会短了，“没有硬性限制的，艾文。看我自己休到什么时候不想休了。”
“真棒！”艾尔文斯顿时更高兴了，倒也并不觉得哪里异常，毕竟拥有无限寿命的长生种时间观念和普通人类不一样，“那您就休到——什么时候肚子不再疼了。”
“对。”
风时点头，事实来说也正是这样。
然后伸手过去按亮他的终端看了一看，“哇，时间还早呢，你是不是还要上课？”
艾尔文斯沉吟。
“该上课还是要去上课，艾文，”风时说，“我以后住在你这里了，如果你一直待在宿舍陪我，那得拉下多少进度……只我肚子疼的时候你回来就好了。”
“今天下午没有课，先生。”艾尔文斯摇了摇头，“原本的安排是要么待在宿舍里刷课，要么去竞技场刷分，您知道很多课我买的是往期留影自学的，既然您来了……”
“诶！”
“——那我就待在宿舍里刷课好了。”
“好呀好呀，”风时开心扣着他的手，“我也听听你们的课都讲些什么。”
藤椅是一个一个的。所以艾尔文斯搬了个小坚果柜当桌子，坐在地毯上刷课。风时团在一旁，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啊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艾尔文斯写下一行笔记，“先生觉得现在的播放速率怎么样，需要我调慢一点么？”
“啊不用了不用了。”
作为以不爱读书出名的战士的神祇，风时并没有有意思多大一会儿。他左顾右盼，开始琢磨着做些别的。
艾尔文斯感到发丝被微微拉扯。于是低头看了一眼。
——金色的长发与银色的长发被一个丑丑的结给连接到了一起。
对上他的目光，风时首先心虚，然后理直气壮。
“你过去也系过！”
艾尔文斯笑起来，把发结放进了衣服里，偏过头来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先生。”
实在是太美好了。终于——终于又和他的导师住在了一起。虽说导师开始肚子疼之后，也没少留在他这里过夜，但那属于特殊情况，担心还担心不够，怎么可能会感到高兴。
他刷题刷到傍晚，然后去餐厅买晚餐。
等待时遇到几个熟悉的同学，和他打招呼：“嘿，艾文！今天心情这么好。”
“是啊。”
红发的龙裔少女踮起脚尖看了看，“一下买那么多！”
“嗯——这样就可以少跑几趟了。”
术士们各自宿舍离餐厅远近都有，再加上龙巢里路还难走，哪天指不定有事之什么的，多的是学生一次买许多许多的食物，只要储物空间能装下。所以同学们并没有多问什么。
艾尔文斯回到宿舍，和导师一起吃了晚餐。然后接着继续刷课，毕竟他现在学徒课一星课都得上，要刷的课实在是很多。风时在一旁看得愧疚起来，“——我都占了你多少时间呀。”
“哪里有，才没有。”艾尔文斯说，“我陪着您正好就休息了。”
风时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
“要睡觉吗，先生？”艾尔文斯低头拢了拢他的头发，“您先上床睡觉吧。养身体需要多休息。”
“我才不困，我就躺躺，”风时摇头，“我要和你一起睡。”
……必须同步睡觉。他现在有点担心魔纹的问题。卡罗琳说时不时就会浮现，并不是只肚子疼的时候。如果魔纹浮现的时候他是清醒的就好，衣服也好法术也罢很容易就能掩盖掉，如果是睡着的话就危险了。
可不能再被发现。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几个小时之后两人爬到床上，他果然听见了某个精灵心里暗挫挫地想：
待会儿找到机会，我要悄悄看看他肚子上还有没有图案又冒出来。
隔了两秒又补充：
——我不相信他了！
风时：“……”
风时默默地给自己变出来了一身厚厚的毛绒睡袍。
“咦，”艾尔文斯在他身旁坐下，“今天不穿薄纱了，先生？”
“不穿了！”风时说，往之前开过魔法视窗的那侧山壁看了一看，“这边这么冷，穿毛绒绒的暖和。”
“是啊，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外面还下着雪呢，”艾尔文斯说道，“其实我也琢磨，您没有的话就穿我的。”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件深蓝色点缀星星的毛绒睡袍，这是他后来自己买的。风时看见眼前一亮，立刻便接过了。魔雾变出来的睡袍哪有真材实料的睡袍保险，更不用说这还是他家精灵的。
他把魔雾睡袍消失掉，将艾尔文斯的睡袍穿上。艾尔文斯借着这个过程快速向他的小腹瞥去一眼，当然了并没有看到什么，“还合适吧，先生？”
“嗯嗯。”
睡袍本身就不大挑码，更不用说两人体型还差不多。风时系好带子钻进被窝。
艾尔文斯：穿这么厚的睡衣就有点麻烦，不过等到先生睡沉了……
风时：呵呵。
“快点儿来睡觉，艾文！”
艾尔文斯也换了睡袍，钻进被子躺在他的身边，同时内心已经开始严密计算等会儿要怎样偷看导师肚子同时避免他受凉……在偷看同时操控火元素给空气加温就很不错。
——然后他就被导师猛地翻过身来，八爪鱼式抱住了。
“先生？”艾尔文斯愣住，“……说好的不闹呢？”
“哪里有闹——我们都穿着这么厚的衣服！”风时在他颈间蹭，“我只是想要抱着你睡嘛。”
然后又委屈起来：“你不想让我抱着睡吗？”
“没有，先生。”艾尔文斯当然想，也伸手过去满满抱住了他。
抱着睡的话，待会儿只要一动，导师肯定就被碰醒了……但是，那个魔纹其实只是治疗术造成的，没必要想多吧？
“主要是您前科太多了，先生。”
“哼！”
接下来的日子里，某个前科累累的美人导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现在真的变乖了，说好不闹就不闹了。艾尔文斯想想觉得这应该也是他真心希望自己能够赶快好起来……休养就该是这种样子。
所以这天，他还和他一起泡了澡。
空气里充满了甜美的香氛。风时依偎在他怀里，勾起了他一缕长发在指尖绕啊绕。
艾尔文斯把盈满了泡沫的温水撩起到他的锁骨。
“真好啊，”他轻轻地说，“就像之前在基地里那样……不，比在基地里还要好。”
在基地当时是几个人共用一间盥洗室。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和导师一起暖融融地泡澡。
然而风时却是摇了摇头。
“您不觉得吗？”
风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之前在基地里我可以到处跑。然而在这儿……而且也没有什么事做，纯粹休息，就有点无聊。”
艾尔文斯默住。
他每天忙忙碌碌。然而导师则是日日守在这里。他怎能看着他和他在一起时开开心心就忽视了他一个人守在宿舍的孤寂，“我给您借来些？……啊，还可以是电影，先生！这边这些还是挺多的，古代的，现代的，还有异世界的，各种各样都有。”
风时又摇了摇头。
艾尔文斯揽过他肩膀，关切地看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片刻后他明白了，“……您是想出去吗，先生？”
风时抿了抿唇，“可是我得注意安全。”
“是啊。”艾尔文斯缓缓点头，“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才可以召唤你……”
他思索了一下，“要不这样，先生，回头我看哪里没人，确定安全，就召唤您出来？”
第173章
艾尔文斯就很心疼。他的导师，在地底世界，是一方城主的座上宾，整座地下城都任由他来去。同时还有恶魔精灵等等各种各样的朋友，生活热闹而又充实。如今当来到了他的身边，却被困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洞窟里，他一个人便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就像之前召唤您到龙族藏宝库那样。我带您去别的地方……”
“——艾文，”风时蹭蹭他的颈窝，“你每天都去哪里呀？”
“我出来都是上课啦，先生，当然了也有去竞技场，不过竞技场到处都是人就不说了，”艾尔文斯给他讲他都到哪里上哪些课，“元素协调、群体合作这种术士的通用课，就在本学院上，初级草药学，要去林子里德鲁伊学院，魔药学，这个是生化炼金学院，必修的急救医疗类课程，在医学院，还有初级魔导动力学啊基础符文逻辑学啊，就跑去魔导技术学院……还有您知道的，转换的那些专业课，就，全学院的课都随便听，所以也会去吟游诗人学院，游侠学院，诡术师学院……”
银色的长发在水微微拂动。导师靠在他怀里耐心地听，又乖又安静。艾尔文斯觉得他应该是从中挑选想要去的地方，于是便详详细细地给他讲了一遍。
风时换了个更加舒服点的姿势，“你好像不去战士武师这些学院啊？”
“他们的课您也可以教我啦，先生，没必要再去浪费课时，”艾尔文斯说道，“而且很多也并不感兴趣……可能是之前在基地里看太多了，就感觉没有别的职业那么有吸引力。”
风时于是弯起了眼睛。
未来一段时间他必须待在这里。考虑到那家伙……他必须格外小心在意。不过，既然不去这些武者学院上课那就还好，“嗯呢嗯呢，你再出来确认安全的话就召唤我。”
他第二天就被召唤出来了。落地是在一个纯黑颜色，仿若夜幕般的奇异材料所建筑的小房间。没有灯。流动在墙壁上星辰似的光点提供了渊微玄秘的照明。
“邪术师的祈唤室，先生，”艾尔文斯说道，再次检查了房间的禁制，“在这里，他们更容易与异界宗主建立起联系。”
风时高兴地抱住他，“真棒。”
“我们有一节课的时间，”艾尔文斯看了看终端，“当然了也可以是两节，或者更多……如果我们真的能和什么异世界的大能存在建立起联系的话。”
“如果不能的话就会被赶出来吗？”风时紧张。
“这倒不会……是会感到无聊，毕竟房间这么小，也没什么好玩的。”
艾尔文斯说道，很是愧疚，“抱歉，先生。说起来还不如一间训练室……别的地方可不可以召唤您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确认，这里是我唯一想到的可以直接来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哪里有，我觉得这里挺好玩儿的，”风时亲了亲他的脸，“——来我们一起试试联络异域的大能吧，艾文！”
两人背靠背坐下，面向黑暗的墙体。
这奇异的建材来自世界之壁。辽远幽深流动着诡秘。艾尔文斯清空了冗杂的思绪，让精神跟随墙壁上闪烁的星点游曳在无尽的未知之域。
他之前也曾来到祈唤室，也曾这么尝试过一次。但是并没有收获，没有任何。他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邪术师方面的天赋，所以后续也就没再把课时消耗在祈唤室。然而这次，情况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诡异像是浓墨在空气里洇散开来，丝丝将他包裹。他沉入晦涩难明的黑暗，感受到域外的古老的存在。衪不可名状，没有可确切定义的实体，但他感觉得到祂在延展，在漂浮着无数不可知物的虚空里无限延展，和着翻涌的暗影与氤氲的迷雾。
耳边传来呓语。
呓语……包含着数之不尽的信息。包含着如火焰般燃烧的战意。但它却如奔流不复的水流般淌过，他捕捉不到任何。
因为一种极难形容但却无比明确的疏隔。
艾尔文斯试着打破这种疏隔——学院的祈唤室有设置专门的措施来保证使用的安全——但他失败了，精神因过度的凝聚与承受的威压而开始感到不适。
他收摄了心神，短暂休息，然而这时脑海却有灵光猛然闪过。
他明白了为什么会存在疏隔，因为那呓语并不是流向他，而是——
艾尔文斯猛地转过身来，看向他的导师。
漂亮的银发在黑暗中流转着淡淡的光。导师的唇角微微上扬，挂着一点轻浅的笑意。
这是……？！
只能说不愧是他的导师。不止能够获得战神的传承，更还能得到其它存在的青睐。艾尔文斯一时间不由得再次开始怀疑这本书的主角究竟是他还是导师了。
考虑到这个房间有打破次元壁的效果，艾尔文斯果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作者？
并不存在的作者当然是不可能给出回复了。然而某个精灵：
呵呵。
作者你不用装不在。我知道你听见了。
考虑到过去经历的一系列的事件，我确实是这本书的主角没错。
——但也只限于之前。
说，是不是因为我前段时间跟你杠上害你卡文，所以就干脆把这书主角换了？
毕竟读者追我们已经追了一段时间，突然换一个路人主角订阅肯定大砍，所以你就干脆把主角从我换成了我家先生！
——而这就是风时先生他肚子疼的原因了！
作为阅文无数的老白读者，艾尔文斯那可是太知道升级文的套路。
行文这种事，是必须要讲节奏的。
如果先生肚子疼是你所设计的话，那么他以后肯定会获得更多的好处，总体来看应该是赚的——然而！
然而虐主是绝对不能持续太久的，不然的话订阅刷刷地掉知不知道，所以赶紧的不要再疼了，把奖励发给他。
还有——也不可以写先生变成恶魔听到了没？
并不存在的作者当然听不到。艾尔文斯于是对他进行严厉的威胁，比如诅咒他每个月肚子都会疼一次。
一直威胁到导师那边结束——毕竟祈唤过程至关重要可不能受到打扰。
“先生？”
风时看向他，“哦，艾文！”
“刚刚发生了什么？”艾尔文斯问道，导师很开心，于是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来，“是谁在和您说话……一个外神吗？”
外神是指异域的神祇，无论泽坦诸神活着还是死去，对于祂们的存在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许多邪术师的宗主都是异域神祇，祂们远隔时空传渡给使徒们力量与知识。
“不算是神明吧，”风时想了想应该怎么说，“但也是和神明差不多位格的极为强大的存在。”
“哇好厉害，”艾尔文斯惊喜，“那先生您岂不是又得到了很多的知识！”
风时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诶？那是什么？”艾尔文斯疑惑，“我看衪和您说了好多的。”
风时脚尖踮在地面微微旋转，神情显得有点纠结。
艾尔文斯更好奇了，“可以给我翻译一下吗，先生？”
风时：“……”
风时转过身来看着他，“确定要我给你翻译吗，艾文？”
“当然确定……呃……”
艾尔文斯突然间感觉有点不对，心说这莫非不是什么好话，然而风时已经开始翻译了——
“‘歪。’
“‘在吗？’
“‘出来打架。’
“‘赶紧的赶紧的赶紧的。’
“‘来打架来打架来打架。’
“‘快点快点。’
“‘啊我要无聊死了。’
“‘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现在也不陪我打架。’
“‘搁我们这边，有龙生九子的说法，说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所以这货现在迷上了养龙，他拿养龙当抽卡……’
“‘我都不敢回去了一回去就要被抓着孵蛋你信吗？’”
艾尔文斯：“？？？？？”
那么神秘的呓语，那么强大的威压……他再也忍不住并当场发出迷惑的声音：“——他半天就和你说这个啊！！”
“没有啦。那么多。当然不可能只说了这些，”风时说，“这些都是我从中提取的精华内容，剩下的都是重复的‘好无聊啊’‘快来打架’，毕竟隔着世界你懂的，重要的事情要多说几遍……”
艾尔文斯：“…………”
“所以这就是和神明一样位格的强大的存在吗？”
艾尔文斯怀疑人生。
风时笃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让他不要怀疑：“是啊！”
艾尔文斯：“……………………”
风时拉着他，“神明的生活其实和你们想象得不一样啦，艾文！”
“是不一样，普通人的话怎么可能拿养龙当抽卡啊，”艾尔文斯不忍直视转向一旁，“不过先生——与神明差不多位格的存在，怎么会和你说这种事情，还约你出来打架啊？”
他问着呼地一声又回过了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风时：“？！”
第174章
风时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而且他对我说话也不应该是这个语气，对吧？”
“对啊，”艾尔文斯点头，“这是为什么呢，先生？”
“——因为他把我当成战神了，艾文！”风时昂首挺胸地说，“你知道的，我接受了战神的传承，身上自然会带有战神的气息。所以……”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所以，这位异域大能岂不是在你这里社死了？”
风时毫无心理压力地小鸡啄米：“是啊是啊。”
艾尔文斯看了看黑色墙壁上灭明不定的星点。
“那您还要继续祈唤吗，先生？”
风时摇了摇头，“不要了。”
“我正想提醒你，您最好不要了，如果再碰到祂的话有可能会挨打。”
风时：“咳……”
艾尔文斯四下看了一眼。小房间太小了，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咱们回去吧？”
“好呀。”
“我先回。待会儿到宿舍里召唤你，先生。”
年轻的精灵离开了。风时独自一人坐在祈唤室里，屈起指节支住了下颚。
神明实在是太过强大，降临在凡世往往会带来混乱与疯狂。所以过去他要么待在自己的神国，要么前往其它位面游历。其中一个位面，他认识了这位和他棋逢对手日常切磋的朋友，还有他的伴侣，一个总是随身携带着许多本子的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在他们那里待了不少的时候……还入乡随俗起了一个异域名字，也就是如今他所使用的“风时”。
精灵的声音从心灵链接另端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先生，我召唤你哦。”
“哇，”风时惊讶，“这么快就回宿舍了？”
艾尔文斯并没有回宿舍。风时被他拉出来四下里看了一眼，一片黑暗里石晶灯散发出神秘的光，乔木与灌木生长着暗蓝色墨绿色的叶片，风格独特的恶魔雕塑喷洒出流动着魔法光尘的泉水……一瞬间竟是恍惚回到了地底世界。
这里也确实是地底世界，哈伦卓耿的地底世界——诡术师学院的邪术师系坐落于晦暗幽深的地下城。艾尔文斯拉着他，带他快步走去看不远处花坛里一株墨红色的玫瑰。
“只在地下生长的一种玫瑰花，平时都有好多人围着的，今天巧了居然没有人，所以我赶紧拉了您出来，您看是不是很漂亮……啊不要碰它！”艾尔文斯慌忙扣住了他的手，“这种花非常珍贵，学校专门设了禁制保护，一旦越界就会触发警报的，先生！”
“哇，这么夸张的吗？”风时震惊，“这种花叫夜色玫瑰，卡内基喜欢，西弗法尔就种得城主府到处都是，啊还有他的法师塔。”
“原来这是你们那个时代就有的植物吗？……难怪这么珍贵要专门保护起来，”艾尔文斯点头，又说，“西弗法尔他好浪漫啊。回头我也要给您种满一园的玫瑰花。”
“我要和我一个颜色的！”风时颐指气使。
“诶？”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卡内基的心心？这种玫瑰花颜色和他的心心一样一样的……”风时比比划划。
“好的先生。我回去查一下，有没有和您的心心一样颜色的玫瑰花。”
总被很多人围观的夜色玫瑰旁边太危险了，不像祈唤室可以久留。艾尔文斯于是撕了一张传送卷轴，直接带着风时回到了宿舍。
……没有再多问一句，后续还带他去看了玫瑰花，翻车危机就这么风平浪静地抹过去了。风时高高兴兴，觉得战神传承这个说法是真的好用。
而后续还有更让他感到高兴的事。
时间差不多了，也就是这几天，他该肚子疼了。
然而他却没有疼。只是有点不很舒服。和艾尔文斯抱抱贴贴，让他帮忙揉了揉之后也不大感觉得出来了。
卡罗琳说得是对的。多待在契主身边，对于魅魔果然有好处。之前之所以疼得那么厉害，可能便和在契主身边待得少，所受到的滋养？或是别的什么不够有关。
风时的内心充满了对这位好心的魅魔大姐姐的感激。按照她的建议，在契主身度过这个关键时期，也许真的可以顺利升到满级，到时候他一定要找到突破等阶限制的方法，也算是对她这么多年关心照顾的报答。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连不舒服的感觉也消失了。风时开始明确感受得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渐发生变化，一种令他安心的，能够清晰摸得到个中逻辑的变化，如果他乐意的话，他甚至可以运转能量，主动催化加速这个过程，让它立刻完成，彼时，便能一步跳到满阶。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相比让这个过程自然完成，拔苗助长，身体还没有准备好，强行晋阶他肯定不会好过，不舒服、肚子疼都是轻的，甚至还有可能会产生危险。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当然是顺其自然了。
艾尔文斯也发现导师好像完全好了。对此他当然十分开心，但与此同时也感到害怕。因为导师最初和他说的是，他的假期一直到他好了，现在他好了，岂不是就要走了？
还好他并没有说。导师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迷迷糊糊的，很有可能一时把这码子事给忘了。艾尔文斯于是每天都想方设法哄他开心，各种找没人的地方拉他出来玩，好让他把回去的事忘得更久一点。
风时爱死他了。同时也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太幸福太美满了。直到这天。
——他发现艾尔文斯在看关于神明的书。
艾尔文斯每天都要看书，他要上的课太多了，课本，参考文献，延伸，之前还有查乱七八糟各种资料找他肚子疼的原因，作为不爱学习出名的战士的神祇，风时对他看的大堆书着实不太关注，以至于居然弄不清楚他研究神明已经研究了多久。
风时当时就惊悚了，当下便装作不在意的语气问道：“艾文？你为什么要看这些有关神明的书啊？这好像也不是你的专业范畴？”
“是这样的，先生，”艾尔文斯说道，“您不是接受了战神的传承吗，那天甚至还祈唤到了一个与神明差不多位格的存在，所以我就对神明产生了兴趣，而且……”
而且现在肚子说不疼了，但找不到肚子疼的原因，放在那里终究是一块心病，更不用说导师还面临着更大的危机，那就是未来可能恶魔化，甚至魅魔化。
那天他曾经以为这是作者的锅。但那个异域大能真的是太让人无语了，而且后续导师也没从这件事上获得什么好处，完全不符合升级流爽文的套路，所以他也就又把这个猜测给推翻了。
现在剧情乱七八糟，这里一小崩那里一大崩，谁知道后续会发生些什么。艾尔文斯希望导师永永远远都好好的，如今原因虽然找不到，但考虑到他与神明的特殊关系，也许，可以借助神明的力量，直接解决问题？
如此，那自然要先了解神明，尤其是选择了导师接受传承的战争之神。所以艾尔文斯去图书馆借出来了很多的相关书籍。
还很热情地拿了出来：“先生，您要看吗？我专门借的——好多都是战神的诶！”
某前拼命捂马甲战争之神：“…………”
哦是吗，我可谢谢你啊！！
艾尔文斯敏锐地发现了导师神情的变化，“怎么了，先生，”他一颗心提起来，“这些书不能看吗？”
风时：“……”
他当然不能说不能。这样的的话，基本上就等于当场招认了，“能的，艾文！”
“那……”艾尔文斯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是想要去图书馆啦！”风时说，垂下眼睛，“你们的图书馆那么厉害，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搭建在星界的图书馆，恐怕全泽坦都只此一家。艾尔文斯立刻便明白了导师为什么表情复杂，这样的图书馆，之前他近在身边却不能去，同样感到很难过，“可是，图书馆总是有很多人，先生。什么时候都很多人，尤其是法师……他们甚至还有在图书馆打地铺的！”
风时转过身。同时魔法的光尘洒落。当他再次转回来，便已变成了一个头戴兜帽相貌平平的施法者，“我变成普通的样子就不会引起注意啦，下次你先进图书馆，然后召唤我。”
“诶，”艾尔文斯记起来风时曾经拒绝变成别人的样子和他出去，不过图书馆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地下城的夜色玫瑰还有不被参观的空档，图书馆的法师那可真是太狠了，“那好的，先生。您变身的话我们也就不用刻意挑时间了，我现在就带您去？”
“你要借书吗？”风时问道。
“既然去了那就借点，”艾尔文斯整理书籍，“顺便把已经看完的这几本还了。”
……已经看完的着实不少，风时看着就心肝儿颤，当下果断一顿点头。
艾尔文斯便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在星界，而非主物质位面，故此与一般的建筑不同，每个学院都设置了直通图书馆的入口。艾尔文斯很快便来到了，并召唤了风时出来。
“哇！”风时踮起脚尖，转来转去看那阵列在夜幕之中的书架，以及游曳在迷宫般书架间的思想与记忆，“好棒呀！”
“是啊……跟着我，先生。”艾尔文斯隐秘的动作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这里光线暗，空间大，各种梦境漩涡什么的还复杂，万一撞进强者的梦境，可能好多天都出不去……都是人我不好时时拉着您，别再一不小心走散了。”
“好哒！”
风时跟着他。艾尔文斯先通过自助平台还了书，然后带着他在图书馆各个区域参观（路上非常小心地绕过横七竖八打地铺的魔法师们，但还是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位长发凌乱的女法师滚到一边的尖顶帽子，艾尔文斯赶紧丢了一个清洁术下去），看着导师逐渐重新变得高兴，他也便放下心来。
路过神学书籍所在区域，艾尔文斯又挑选了许多新的书，当然了大部分还是关于战争之神的。
图书馆的书每本都设了防盗禁制，在没有完成借阅手续前，不能放在储物空间里，不然的话会触发丢失报警。艾尔文斯怀里抱了一摞，风时跟在后面也帮他拿了很多。
两人走到了摆放在当前区的自助平台，艾尔文斯把书逐一放在感应区对借阅进行登记。
这时他发现莫名多出了一本，《起底阿修琉斯——神明，还是奴隶？》，“咦？”
第175章
风时立刻冒头。
“怎么了呀艾文？”
“我对这本书没有印象，先生。”艾尔文斯指尖抚过书脊。这么劲爆的书名，如果他拿了，绝对不会没有印象的。
“可能是拿错了？”风时看了一看，“拿都拿了，就借了吧。放回去还得再折腾一趟。”
……可能真的是拿错了，因为担心导师跟在一旁等得不耐烦，所以他这一次挑书挑得有点急。艾尔文斯登记了借阅，随后把书藉都收进了储物空间里。
所有区域都看过之后两人便回去了。“看书吧看书吧看书吧，”风时催促，“新借了这么多的书。”
艾尔文斯看书。风时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等。然而他却是并没有去看他特意放进去的那本《起底阿修琉斯——神明还是奴隶？》，而是先翻看起了别的书。
虽然标题很劲爆，但起底不起底战争之神，哪里有给导师解决恶魔化问题重要。艾尔文斯并不打算让这本一看就是在哗众取宠的书占用他宝贵的整块时间。风时挠心挠肺了两天，艾尔文斯方才翻开了这本书。
——在吃饭的时候。
然后便被面包给噎住了。
风时立刻关心地过来拍他，“发生了什么？还好吧？”
“呃……”艾尔文斯把食物放下来，“是这本书，先生。”
每本有关战争之神的书都不可避免地会提到那场神明陨落的终末之战，随着魔力枯竭，盛极一时的魔法文明也终走向衰微，泽坦位面在这时遭到了乌斯卡人的大举入侵。面对强大敌人的坚船利炮，绝望的泽坦人向神明祈祷，诸神之中唯有战争、勇气与胜利之神阿修琉斯回应了祈愿，降临于现世，投身于对乌斯卡的反抗战争。
参战之初，战神势如破竹，单刀直入突入到乌斯卡母界，翻手云雨覆灭了乌斯卡皇室乃至一众军政要员。乌斯卡位面、泽坦位面，乃至其它关注着这场战争的诸多位面无不震撼，甚至一度传出了乌斯卡想要和谈的消息——但也只是消息而已。乌斯卡虽为帝国，但实际上并非传统的君主集权制度。皇帝只是虚位元首，皇室的覆灭并不影响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玛格汗基地就战神的袭击作出报复行动，网络直播虐杀占领区无数泽坦民众。战神进攻玛格汗基地拯救民众，但却遇伏遭受重创。祂的实力因此大为削弱，在后续的战争中频频遇挫。神躯不断受伤不得恢复的同时，精神也被乌斯卡的特殊武器影响，在后期完全失去章法陷入疯狂，最终被乌斯卡舰团围杀，陨落在萨丁拉克星域。
艾尔文斯对此已经非常熟悉。但这本书却提出了新的观点。神明诞生于无数凡人共同的信仰，这是目前泽坦学界非常流行的一种看法，这本书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指出，也正因为神明是由凡人创生，所以祂必须遵从凡人普遍的意志。为什么泽坦诸神中唯有战争之神对民众的祈愿作出了回应，乃是因为当时战争背景下，民众对拥有杀伐之剑、守护之盾与胜利之冠的战争之神的渴望，远远大过了对圣光之神，丰饶之神、自然之神等等其它领域神祇的渴望。万千信仰的汇聚之下，只有战争之神会出现，而祂也必须要出现，佐证了这个“必须”的是玛格汗遇伏。
乌斯卡人泽坦人乃是异族，相互间不拿对方当人，肯定还有远比玛格汗更为残暴的虐杀发生在别处，而神明的本质决定了阿修琉斯不可能不知道他有许多信众在受苦。但祂现世后并没有前往救援他们，而是选择袭击乌斯卡皇室及其它要员，这一次却前往玛格汗救人，违背了他一向的行为逻辑。
能够为此提供解释的，是万千民众意愿所向——不同于发生在别处的惨剧，玛格汗的虐杀被乌斯卡通过网络在各处直播，勾动着无数人的心弦，点燃了无数人的怒火。阿修琉斯前往玛格汗，证明了神祇必须满足民心所向，其优先级在执行祂自身的意志之上。
很显然。乌斯卡人一早便看穿了这一点。玛格汗惨案便是专为他设下的局。神明拥有在各个位面自由穿梭的能力，行踪不定无从推测他在哪里、接下来又有什么地方会遭遇袭击。引导民众思想，便能引导神明行动，不可控从此便变成了可控。
接下来乌斯卡不断重复这个策略（艾尔文斯快速翻过了大量证明材料），控制战争之神前往指定地点，以预先调遣的强大的军事力量对其施以痛击。当然了在此同时他们也同样承受痛击——毕竟是强大的战争之神——所以乌斯卡还尝试了更加激进的战术：直播战斗过程，同时挑动民众思想出现明显分歧。
阿修琉斯的行动因此变得迟钝，甚至出现矛盾，有时居然会呆站在战场上承受轰击，乃至用自己的剑去攻击自己的盾。
舆论因之而大哗。民众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战争之神。已知神明是由无数凡人信仰凝聚，信仰的背离使得阿修琉斯不断失去力量，无法恢复伤势，而乌斯卡对于民众思想不同方向的挑动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未曾停止，极端化的众多思潮互相矛盾，水火不容，当其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战争之神也便被推向了混乱与疯狂。
最终，迎来灭亡。
名为神明，实为奴隶。看似高高在上的存在，其实从诞生之初便注定了是个悲剧。
餐盘不知不觉地被推到了一旁，由这本书占据了正前的地方。艾尔文斯静静地读书，风时坐在一旁静静地读他。看到精灵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冷碧色的眼眸燃起怒火，他垂眼转向一旁，唇角微微上扬。
他的精灵开始研究神明。太多太多的信息摆在那里，再加上他优秀的掩饰能力，神明身份的真相可能不会像理想中那样，在那里等着直到他夺回神格处理好一切之后主动告诉他。
过于浓烈的情感，在受到真相的冲击之后立刻便会转化为狂热的信仰。信仰的连接将形成锁链将他束缚，他将再次走上前世的老路——沦为凡人信仰的奴隶。
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做些什么，让精灵明白神明的本质，理解信仰为什么不可以建立。当然了这未必就会有用，毕竟信仰的建立很多时候不为人自身的意志所转移。这一次他很可能不会像之前在阿莫斯那里那样幸运。倘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么他就必须……
书被阖上。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风时抬头看去。艾尔文斯将盘子又拉到了面前，餐叉叉起面包狠狠咬了一口，看起来很是生气。
“艾文？”
“这书真能胡扯。”艾尔文斯说道，把书远远推到了一边去。
风时：“？！”
他知道可能没用，但这未免也太没用了吧，根本连信都不带信的啊？
他伸手过去，想要把书给拿回来，“怎么会是胡扯啊？”
“别，你别看，先生，”艾尔文斯按住，将书丢进了储物空间，“看了尽是生气。”
“呃……”风时怂怂地缩回手，“刚刚你看的时候我扫了两眼，这书给的材料还挺详实的？”
“至今有一批人认为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平面上，而非一个球状的行星上，”艾尔文斯说，“他们也能提供非常详实的资料。”
风时呆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艾尔文斯低头吃饭。吃了两口突然意识不对，错愕抬起头来，“先生，您刚刚也扫了两眼，就没觉得这书离谱吗？……您还接受了战神的传承？”
风时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说道：“艾文，为什么你、我，阿莫斯神官，都不可以信仰战争之神？”
艾尔文斯的瞳孔微微放大。银制的餐刀啪地一声，被他给捏作了两段。
“先生，”他混乱地说，“难道、难道这本书……”
风时松了一口气。
“好好想想吧，艾文，”他站起身，取了新的餐刀给他，“饭都凉了。”
艾尔文斯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他的内心翻涌起惊涛骇浪。
原来，战争之神，祂真的只是……
藤椅被推动发出轻悄的声响。导师转身离开了餐桌。艾尔文斯向他看去，下意识想要开口，但他从他的背影看出了无尽的悲伤。
艾尔文斯收拾了食物与餐具，重新从空间里拿出了《起底阿修琉斯》，放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读。
书中的观点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即使它提供了详实的例证，即使导师作出了那样的表态，它也依旧令他感到如此痛苦。他又点亮了终端，到网络上搜索对这本书的评价，一星的低分与一片的骂声不可思议地抚慰了他的心灵。
艾尔文斯感到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尽管实际上他也清楚这不过是抗拒的情绪使然。他拒绝相信他深深尊敬的战争之神原是这样，所以相比复生祂更高兴自己能够永远死去。
他看了看时间。
“我去上课，先生。”
“好，去吧，艾文。”
艾尔文斯来到了法师学院，神圣魔法系。从教室后门溜进去，听备受尊重的伊莎贝拉教授讲完课，拿出书上台去请教她如何看待这本书的观点。
“……真是个尖锐的问题啊，”白发的女教授摇了摇头，“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呢，神明选中的孩子？”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回去看看？”
女教授抬起手来，在他眉心画下了一个符文。符文散发出神圣的光辉，而后消湮不见，艾尔文斯揉了揉额头，但却感知不到任何，不由更加迷惑。
但他旋即对上教授微笑的眼睛。
“——今晚早睡。”
第176章
艾尔文斯最近一段时间每晚都早睡。风时处于晋阶关键期，需要睡的觉也便变多了，但是又怕睡着了魔纹冒出来被他给发现，只能等晚上和他一起睡，所以每晚都早早地缠着他要睡觉。
这天艾尔文斯晚上有课。回到宿舍，只见导师一身毛绒绒蓝色星星睡袍，已经哈欠连连地等在床上了，“先生，您都这么困了，怎么不先睡呢？”
“我要和你一起嘛，”风时拍床，“快来快来。”
艾尔文斯心里甜甜的，赶忙向他走去。没再洗漱，而是用魔法完成了清洁。他换了睡袍爬到床上，风时扑来，八爪鱼式抱住，往他怀里一扎，立刻就睡着了。
……困得连晚安吻都忘了要。艾尔文斯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控制魔力掖好了被角。
原本还打算告诉他今晚他要借着梦境，回去亲眼看看战争之神呢……算了。
艾尔文斯阖上眼睛，宁静心神，又试着感受了一下伊莎贝拉教授留给他的神圣符文。但他依然没有感觉到什么，于是也便不再多想直接睡了。
有什么包裹住了他。亲敬而又熟悉。杀伐之气，守护之愿，与追求胜利之心……至高无上，是战争之神的气息。他被托举着，离开了床铺，轻飘飘地飞往未知之地。耳边传来风声阵阵呼啸，他像是在什么隧道里穿梭，片刻后眼前出现了光与火。
这是一种类似于清醒梦的奇妙的状态。他不再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但却能够感受得到兴奋与期待像是燃烧的烈酒一样在血管里蔓延开。
他回去了，回到数千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
一个近似于全景的视角，苍茫的天幕上，青蓝色的飞行器影影绰绰地自远空而来，泼洒下无尽的弹雨。
大地满目疮痍。城市里狼烟四起。堡垒崩裂，房屋倾塌，民众们四散逃亡，他耳中充满了恸哭与号泣。
穿着短款军服的部队浩浩荡荡向前线行进，他们搭乘着造型古典的履带式装甲战车，对比乌斯卡的飞行器，渺小宛如蝼蚁。士兵们举起枪械，向空中的飞行器发射出弹药——艾尔文斯发现他有着极度精准的目力可以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弹药飞行的轨迹——斜斜飞向天空，但只能飞出短短的一段距离，便即力竭而折坠落地。
实际上那射程少说也有千米。但乌斯卡的飞行器实在是太远太远，相比之下给人的感觉也就成了“短短的一段距离”。
军团后方当然也有超远程制导射炮，射程倒是勉强能够达到飞行器的高度，但同样没有任何意义。射速过慢，飞行器轻而易举便可以完成闪避；同时威力也过低，飞行器事实上甚至不需要进行闪避。
随后乌斯卡飞行器集群向泽坦军团发射了能量弹。巨大到堪称不可思议的爆炸光火将整个军团尽数吞没。近伞状的黑云滚滚腾空而起。
着弹区甚至没有留下尸体。惊惧的灵魂在湮灭前发出最后的呐喊。
战争之神啊……
似乎被轻轻拉扯了一下。艾尔文斯突然意识到，他身上好像缠着锁链。在拉扯了他一下过后，这根锁链断了，但还有其它许多的锁链。
它们也开始纷纷传来拉扯感。
眼前视景随之陡然开始快速切换。他看到新的军团誓师开往战场，看到羸弱的战争神官集结举行仪式，看到官员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向民众发表演讲……看到军团覆灭在烈焰之中，看到暗杀者倒在空无一人的全息指战室里，看到整个城市被呼啸的光火夷为平地……
看到很多很多很多。超出了他的心智所能承受的极限，艾尔文斯有一种混沌感，好像下一刻便要堕入疯狂，但随即好像有什么保护机制被启动了，庞大的信息流被过滤，只留下了他的思维能够处理的信息。
他看到懦弱的男人冲进火海抱出自己受伤的妻子，看到吝啬的商人转卖所有财产换作物资运送到军区，看到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念出祷词，把零零碎碎的钱币投进战争神殿的募款箱里。
战争之神啊……
阿修琉斯——
救救我们！
把那些蓝血虫子赶出去……
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无数根锁链，一丛丛地断去。但这个过程在他的感知中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有新的锁链生出，并将他向所连接的另一端拉去。
艾尔文斯在这时已经明白，他所使用的并非是第三视角，而是战争之神的第一视角，作为神选之子，他与他的神明现在融为了一体。这些锁链，正是泽坦人的信仰之力——最初的那批，来自于军人战士，神官使徒，随着他们的牺牲，锁链消失断开；后续新生的这些则多是来自于普罗大众，在意识到如今的处境之后，原本泛信乃至不信的民众建立了战争信仰，祈求战神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驱逐来犯的外敌。
融合进一步变得紧密。不仅共享视野，不仅共享感受，还共享了情绪。信仰的链条连接着两端，艾尔文斯感同身受民众的绝望、恐惧以及哀戚，感受到神明的悲悯、愤怒，以及涛天的战意。链条不断在增多，拉力不断在加大……加大到一定程度，终于将神明拉过了神域与现世的界限。
神临大地。
锁链的缠绕感变得清晰。但四面八方的走向互相分散抵消了所施加给他的拉力。艾尔文斯感受到自由的轻快。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乌斯卡人想所未想。蓝紫色的星球，风格特异的城市……首都的乌斯卡人看向天空，丑陋的肉触在额前摇摆，对比脸庞小得有些过分的眼睛闪烁着恐惧的光。剑光璀璨，护盾雪亮，王冠夺目，泽坦的神祇居高临下出现在他们的皇宫之上，“我向你们宣战——投降，还是死亡？”
皇室没有实权。有实权也不会选择投降——守卫的重兵已经第一时间作出响应。
于是他们迎来死亡。
凌厉的剑光将无数皇室成员的枭首，唇角挂着一丝玩味，神明将大堆头颅收拢在一起，从高空抛落，其密集如雨。
而后他拂衣而去。艾尔文斯看到空间穿梭时变幻的光影。随后视景刷新，他又来到了政要聚集的会议室里。
——又是一场人头雨。
但这并非源于悲悯，源于愤怒，涛天的战意一切的情绪。驱使着神明行动的是无情而冰冷的算计。
和平总是受到讴歌，战争往往招人厌弃，然而招人厌弃的战争却频频被发动。这是因为渴望和平的人往往没有决定战争是否发动的权力，而对拥有这个权力的人而言，他并不需要承受战争所造成的苦难，只需期待战争将为之带来的利益。
尤其是交战双方实力存在极大差距的情况下，那便完全不必担心任何苦难，等在前方的只有利益。
没有谁比执掌战争的神祇更清楚战争的本质。
他对砍人头颅并无兴趣。所做所为只是为了渲染恐怖制造压力。让有权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人意识到，哪怕攫取了再多的利益，首先也要有命消受，所以是到此为止，还是硬着头皮一路到黑走下去？
艾尔文斯到停战的讯号。乌斯卡举国震惊，民众们陷入恐慌之中，举行大型反战抗议，实权者们则是开始计议和平谈判的事宜。甚至连谈判书都已拟好，计算了可以承受的战争赔付，但这时却有人拿出了科研院对神明研究的最新成果，提出在请求和谈之前，不如试上一试——是否可以通过引导泽坦民众，来控制他们的神祇？
玛格汗……玛格汗沦陷区。一幕幕残忍至极的血腥画面在眼前闪过。
艾尔文斯又开始感受到逐渐增强的拉力。
以及，战争之神的抗拒。
这是敌人的阴谋。不能去。乌斯卡的武器可以对祂造成伤害，以空间穿梭随机突袭，打对手猝不及防，是唯一能够最小化承伤的方式。毫无疑问。玛格汗必然已经备下了重兵，一旦祂过去……
但祂不得不去。
为了舆论的引导能够最大化范围生效，除玛格汗地区之外，乌斯卡军均采取守势，不再展开军事行动。一整套的宣传引导之下，泽坦公众也便认为形势一片大好，胜利遥遥在望，最值得担心的，唯剩下玛格汗沦陷区惨遭虐杀的同胞。
伟大的战争之神啊！
不败的阿修琉斯啊！
请您垂怜……
玛格汗……
——请解救玛格汗可怜的同胞！！
艾尔文斯感受到神明的悲怆。
统一的意志纠集成巨大的链束，当然了，也有寥寥锁链向其它方向延伸——这是少数看穿了阴谋保持着清醒的人，但在公众的合力面前，他们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不可抗拒的力量，将神明拉向了玛格汗的方向。
第177章
神明挥剑迎向遮天蔽日的舰队。
纷乱的光与火之中，弹雨迎头洒下。有些特殊的攻击突破了守护之盾的防御。
……但还有一层防御。那是持续运行的保护机制，就像过滤了信息到他所能承受的程度一样，它也减轻了他所感受到的疼痛。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是痛彻心扉。艾尔文斯不敢想象，战争之神祂此刻承受的又是怎样的痛苦。
但这场战役，作为历史转折点的玛格汗之战，并不是一场失败。
相反，它是一场胜利。
辉煌的，荣耀的，震撼人心的胜利。
玛格汗基地被捣毁。乌斯卡舰队被全灭。饱受凌虐的民众得到了拯救，泽坦军团开来收复了失地。
人们高呼神名。人们载歌载舞。这时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拉开的是一场悲剧的序幕。
艾尔文斯看到一道道信仰链条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上他的躯体；许多原本就在，但却暗淡脆弱的锁链，也纷纷变得明亮且坚实。
他的力量得到增强。伤痛也得到了恢复。但与此同时，也被束缚得更加牢固。
——接下来，便是被集束的锁链拉来扯去。
乌斯卡不断重复引导操作，泽坦人祈使神明前去，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战争之神，祂无所不能，祂无战不胜，他们要祂展现神迹，于是他便降临在现世的战场；要祂拯救玛格汗，于是祂便拯救了玛格汗同胞；现在又有新的地区有难，又有不要命的敌人冒尖儿，祈祷神明去拯救，去制裁，又有哪里不对？
战争之神……
阿修琉斯……
请您……
请您前去……
信仰之力增长到一定程度便不再增长，神躯的恢复也逐渐赶不上受创的速度。
每场战役无一例外都是胜利。但对比神明此刻与初期的表现，终于有学者站出来大声疾呼，指出民众的心愿会左右神明的行动，这样下去神明疲于奔命，迟早会败在乌斯卡人手中。
“阿修琉斯是不败的！”
“倘若祂觉得这会使他落败，那么祂也便不会前往援救。”
“这只是化身而已，战神的本体必然还在乌斯卡母界征战。”
“这和我们祈祷又有什么关系，神明怎会听由凡人驱使？”
“神明悲悯。见不得人们受苦受难。”
“这可是战争之神！是他们自己作死非在战神祂脸上跳。”
“你是在质疑战争之神吗？”
“质疑？——这分明就是亵渎！”
学者的观点不被理睬。甚至引发众怒。而乌斯卡则开始进行更进一步的尝试，实况直播战神的战斗，舆论引导挑拨激化矛盾，使民众们分为两派，一派仿佛进攻，一派偏好防守……
锁链的拉扯感变得更加明晰。艾尔文斯感受到神明的悲凉与绝望。
原本只要祂降临参战，具体怎么打全部都随祂；然后是决定祂要出现在哪个战场，这一战的目的又是怎样；到了现在，甚至细化到祂的每一场战斗，每一个招式，决定祂应该举盾还是出剑……
祂的行动变得迟钝。然后出现矛盾。
有时同时扯向两方的锁链让祂寸步难行，只能呆站在战场上承受敌人倾泄的弹火。
“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也是这样吗？阿修琉斯是这么战斗的吗？”
“不，我看过。之前不是这样……”
“那现在……”
祂甚至用自己的剑攻击了自己的盾。锵地一声响，单刃长剑断作了两半。
但祂旋即凝现出了新的长剑。那一场战役他依旧取得了胜利。
以身受重伤为代价。
有些信仰链条断去了，祂的力量也变得更加衰弱，战神您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神明向祂的信众遥遥投下一瞥。
艾尔文斯萌生想法……不，那是神明的想法：“也许，可以了吧？”
艾尔文斯知道祂打算做的是什么——联系祂的信徒，将情况说明清楚。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他必然会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但融合与同化的特殊状态，使他天然明白战神为何到这时才决定这么做。
因为祂太强了。神明的存在，对于凡人——这里仅指同他存在特殊关联的泽坦人——而言，实在是太强了。
祂已经在竭尽所能地收敛着对凡人所造成的影响，然而信息的传达思想的灌输，直接作用于精精神领域，祂再怎么收敛影响也收敛不去。
不过现在，他变得如此虚弱……
即便是如此虚弱，一般人的心智也承受不了与他进行意识层面的接触。所以神明挑选出特殊的锁链，这些信仰链条另端，联结的是战争神选与战争神官。
祂心念转动，向他们说明了状况。
作为祂的神选以及神官，他们如今都拥有极高地位，影响力与一般学者不可同日而语。倘若由他们传达神明旨意，对民众们进行呼吁——
神选与神官们陷入了混乱与疯狂。
信息无法被传达。神明继续被拉来扯去。乌斯卡对泽坦人思想更进一步分化，极端化的思潮水火不容往来征伐，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战争之神的行动亦随之混乱疯狂全无章法。
萨丁拉克一战，他们终于将神明围杀。
杀伐之剑断折湮灭。守护之盾四分五裂。胜利之冠从神明头顶滑下，如流星般堕落，再也不见踪迹。
神明倒了下去。伟岸的身躯化作无数光点，如风吹的流沙般消散在了星海里。
……这就是死亡吗？
艾尔文斯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的还是神明的想法。
比起受伤，死亡的过程好像并不痛苦……只是在轻盈地消散，然后再重组。
等等……重组？！
艾尔文斯依旧感受到链条的连接。信仰之力被源源送入他的身体。
他已不在那片星海里。
不可能。
战神是不会死的。
倒下的不过是您的一具化身而已，对吗？
神官叔叔说不败的阿修琉斯有无数化身……
……包括征战在乌斯卡母界的也是。
小小乌斯卡而已。哪里值得出动本体。我想您最初一定是这样想。不过现在嘛……
请战神以本体降世！
一雪前耻！
一雪前耻！！……
信仰的链条在拉扯。
但是刚刚重组的身躯，做不到再次降世。
祂只是注视着，通过信仰的链条，默默地注视着……
艾尔文斯看到屠杀。
由智能化的战争机器所执行的，冷酷的、精准的、极具效率的屠杀。
对于泽坦人，乌斯卡原本的计划是打到投降即可，并不打算杀戮过多，因为同时收获土地与奴隶所能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单纯收获土地。
但见识过泽坦人精神的集结所能形成的恐怖的杀伤力，他们改变了想法。
双方的实力差距宛如云泥。无法反抗，无法逃离……艾尔文斯接收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绝望与恐惧。
救救我们！！
战争之神啊……
他们没有得到拯救，信仰的锁链随着生命的丧失而一簇簇断去。本就虚弱的神明因之变得更加衰弱。这时绝望与恐惧里更多出了怀疑。
战争之神？阿修琉斯？
你是死了吗？你真死了吗？
……乌斯卡人轰杀的就是你的本体，对吧？
屠杀还在继续，又一簇簇链条断去了。战争之神持续衰弱。但片刻之后又有新的链条连接。
不，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新的链条。这是断去的链条重新连接。
带着恨意。凡人呼号，祈祷，然而全无作用，只能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于是他们对神明升起恨意。
神官们都说你没有死。
但是现在就跟死了一样……
所以你完全被打败了，是吗？
哈哈。
战争之神。
战争与胜利之神……
——现在，被打败了。
链条不断在断去。再复连接时恨意不断增加。有些链条甚至未曾断开，另一端的情绪就直接转化成了恨意。
最后还是打不过。
就问当初你为什么要出来？
为什么要反抗！
因为你是战争之神吗？所以就不允许我们投降？？
做一辈子奴隶也好过现在就死……
锁链开始燃烧……燃烧同时依然那么坚固，无可逃脱的束缚，以恐怖的恶毒的力度圈圈收紧。
——都是你害了我们。
把我们害成这样，乌斯卡要把我们杀尽。
……你倒是还活着？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不去死。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去死吧。
去死……
凡人用铺天盖地的恨意将神明绞杀。
这才是疼痛。这是远远超过先前受伤乃至死亡的真正的疼痛。
疼痛的同时有什么在失去……有什么在剥离。
艾尔文斯竭尽全力试图辨认。
他辩认了出来。那是至高无上的，远离尘世的……是神明的气息。
而剩下的，却更加亲敬，却更加熟悉，就像是……就像是……
疼痛超出了保护机制所能削弱的极限，所以他被迫断线醒来，从危险的梦境离开。
温暖的吹息扑洒在他的颈窝，银发的美人满满地把他抱在怀里。
艾尔文斯瞳孔收缩，身体剧烈颤抖。
——剥离了神性之后，剩下的，是他的导师。
第178章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精灵无法压抑他急促的呼吸。
一切的一切都对上了，为什么神盾碎片在见到导师之后就停止了湮灭；为什么那天拿到胜利之冠，导师会理直气壮地喊出“那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域外与神明同一位格的存在会亲切地与他拉家常；以及过往他一直忽视的一点，不管他在什么地方，考场也好，图书馆也罢，即使是有禁制存在，他也可以视之无物般把导师给召请出来……
实是在太多太多。他终于明白了，导师之前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了一次，明白了幽暗之谷领民暴动的那晚他所说的先例又是指什么。“凡人背弃你们，一如背弃神明”，神明……
艾尔文斯的手举起然后又在半空僵住。他想要抱住他，可是又觉得对于神明，这样的举止示免太过亵渎。
可是他却抱着他。信任的，亲密的，以完全没有神明形象的随意的姿势，圣洁的银发就这么和他的发丝凌乱纠缠在一起。
艾尔文斯缓缓地收紧双臂，把他牢牢地圈在怀里。隔着柔软的睡袍，他的指节清晰地感受到他肩骨的弧度。他聆听他的呼吸，感受他的温度，闻嗅他的香气……一遍又一遍，确认他的存在。
他还在——温暖而又真切地——就在他的怀里。
真好。
晶莹的水光滑过眼尾。一道又一道，将鬓发尽然染湿。精灵在寂夜之中无声恸哭。
神明静静地睡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知道。
艾尔文斯用目光描绘着他的眉眼。安然而又平静……他的眼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不敢去回想他所经历的背叛，他曾承受的痛苦。
在梦境之中，与神明的同化与心智的过载压制了他自身所产生的情绪。在从梦境中脱离之后，被压制的情绪便会纷涌而出。就算战争之神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神明，那深沉的悲伤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消化，更不用说，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战争之神就是他挚爱的导师。
怜惜与痛心与悲愤，讽刺与酸楚与凄凉……喷薄的心绪胜过噩梦海湾乱风掀起的狂澜。
炽烈而又疯狂，不顾一切地向怀中人席卷。
不对，这似乎……
艾尔文斯猛然意识到不妙。刚刚从梦境中脱出，他依然保留着那种与神明同化的感知，他看到——
沉碧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一闪即没地映转过一抹流金。
他看到信仰的链条。
导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神明的身份。他说一旦让他知道就注定会发生不幸。果然，随着他知道——
艾尔文斯一瞬间仿佛堕入冰窑。
他知道神明是怎样被信仰的锁链拉来扯去。祂不想再成为凡人的奴隶。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信仰他！他是他的导师，而不是战争之神。他叫风时，不叫阿修琉斯。他如今所面对的是一个可爱的迷糊的，因为老和魅魔一起玩所以还变得不大正经的纯粹的人格，所谓神性早便已经消散……
艾尔文斯竭力想要将信仰的链条斩断。然而斩不断。它反而更加明晰。一切想法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他的导师就是战争之神，所谓风时不过是个假名字，祂真正的名字是阿修琉斯，战争，勇气与胜利之神，祂曾经死去，而今复又归来，祂将重回神位，至高无上……
锁链缠绕在了导师的身上。艾尔文斯真切地听到沉重的如镣铐碰撞般的声响。
银发的美人倏然间睁开了眼睛。
黑暗与泪水遮蔽了精灵的视线，导师的表情因而并不清晰。但他不须去看，也知道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怎样的惊憾与绝望。
“先生……”
艾尔文斯僵硬地放开了他，“对不起，先生。”
风时慢慢地从他怀里坐起身，将凌乱的银发拢到背后。
他感受到锁链的牵系，以及，四面八方信仰之力的翕动。
唇瓣微微张开，他声音干涩，“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艾尔文斯慢慢地坐起身，双手掩面，“明明书上写得那么清楚，您也作了肯定，我却偏偏又去找教授做确认……”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我居然、还自信说，我能控制得住……”
现在好了。一切都完了。
他能够感受到导师的生命形式开始发生变化。他所失却的神性被他重新赋予给了他。祂将成为一盏明灯，因神明的死去而游散在黑暗之中的战争信仰将再次找到方向，归宿到他的身上，然后，祂便又会像之前那样——
不，不对，还有解决办法！明亮稳固信仰锁链也会一簇簇地断开……“先生！”
艾尔文斯呼地起身，一把拉过了风时的手，放在自己左边胸口，“——杀了我。”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导师的身份。只要他死去，信仰锁链就会断开，生命形式的转化立刻便会停止，重新凝聚的神性也将再次消散。
“快……趁着其它的锁链还没有缠到您身上！”
隔着衣料，隔着皮肤，风时轻轻按了按他的心脏。
它是那么脆弱，那么不设防。只要他打出一道剑气，就可以让它从此停止跳动。
然后一切便会结束。
“是我把事情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杀了我，先生。不要再犹豫！重来一世，您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
……是啊，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
风时点下头去。
这一次，他要靠自身成神——绝不会再做信仰的奴隶。
可是他却久久没有动作。艾尔文斯看到他纤长的眼睫在微微颤栗。
愣了片刻，他明白了，自嘲地将手放下，笑了起来。
“我在说些什么……您怎么会向我动手。我自己来，先生。请您转往那边，不要看……”
他从储物空间里抽出了短匕。
风时按住了他的手。再次抬起眼睛，艾尔文斯看到他的神情惊异而又茫然不解。
“你在干什么，艾文，”风时把匕首夺到一旁，“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寻死觅活？”
“……先生，”艾尔文斯愣了一下，“您难道没有发现——”
“发现了，好难受……”风时身体向下滑落，蜷缩成了一团，声音因痛苦而颤抖，“突然间好难受……我现在好像不太对。”
“都是因为我！”艾尔文斯喊道，倾身追过去，“匕首给我，先生……都是因为我害了你。”
匕首卷进被子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艾尔文斯翻了两翻没能找到，觉得是被他故意藏了起来。
算了。他心想，又不是非用匕首不可……
但在这时他也发现不对。
……不止是神明。还有黑暗的，邪恶的，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气息，不知缘何而来，在导师身上丝丝缠绕着，像是织茧一样把他包裹。
这让他吓了一跳，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打开了灯低头查看。
风时举起了手臂，挡住刺眼的灯光。他的胸膛随呼吸而剧烈起伏，脸上丝无血色，白得仿佛画纸一般。
“……先生，”艾尔文斯试图将邪恶驱散，然而徒劳无功，他无措地问道，“这是什么？！”
风时摇头，试图移到他的怀里，虚弱的气声道：“好疼。”
“是哪里疼？”艾尔文斯连忙抱住他，下意识问道，“是肚子吗？”
风时无力地点了点头。
艾尔文斯神情一凝。
“来，”他在他耳边轻声，仿佛诱哄般的语气道，“给我看看，先生。”
风时顺从地倚靠着他。艾尔文斯伸手去解他睡袍的系带。
他的心脏不断向上提起，源于那个最坏的猜测，而当衣襟拉开，最坏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他看到了之前的魔纹，而中间更多出了桃心的图案。
第179章
流畅的线条像是藤蔓延展，在阴影中发出灼烧般流动的光，深深地烙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艾尔文斯听到自己声音冰冷。
“先生。”
风时是那么难受。并没有对他的话语作出回应。
直到感受到他那如有实质的视线。满满带着疑惑，他抬起眼睛，“怎么了？”
“你自己来看，”艾尔文斯扶着他坐起身来，方便他看到小腹处发光的图案，“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治疗法术，先生——它就是魅魔的魔纹。”
风时的视线在魔纹停留，震动的神情似若震惊。
“之前就和你说，不要老变成魅魔。你偏不听……这边装乖跟我拉钩，回到那边又继续变！”艾尔文斯又急又气，“现在好了，这种气息，您这是要……”
风时失力地向一旁偏过了头。
“……好疼。”
艾尔文斯提了一口气又呼出去，就在喉咙的数落到底说不出来了。
然而风时却补全了他所未能说出口的，“我要变成魅魔了。”
“不会，”艾尔文斯反来又否认，“不会的，先生。”
他蹭了蹭他的额头，感受到薄薄冷汗泛出的凉意。
风时闭上眼睛。
“会的，”他轻轻地说，“我能感觉得出来。”
“不，先生，您不会，因为您是——”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风时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的话，“我变成魅魔，你就不要我了。”
艾尔文斯猛地摇头，连带着肩膀也在微微摇晃，“我怎会不要你——我不可能不要你的。”
“假的。”风时说，“你那么嫌弃魅魔。”
一边说着，一边转到一旁哭了。
艾尔文斯一口气哽住，一时间没做手脚处，连忙到枕边翻找纸巾给他擦眼泪。这时看到了匕首寒光闪闪的原来就在纸卷旁边放着，他把它拿到了床边的柜子上去。
“这样的，先生，我不是嫌弃魅魔，之前不是和您说过吗，主要是因为魅魔这个种族，它的等阶……看那本书的时候您还说，而且，您可是——”
“……好疼。”风时沉呻。
艾尔文斯忙又把纸巾放下，“来我帮您揉……揉一揉就好了，先生。”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过去。风时却皱眉摇了摇头。
“不好，”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现在全身都开始疼了。”
艾尔文斯动作顿住。
单纯是肚子疼，他可以揉肚子。可现在全身都开始疼了，他又该揉哪里？
风时翻过身来。睡袍是敞着的，因他翻身的动作而滑到了一边去。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那是格外动人的完美的形体。
“先生？”
艾尔文斯感觉到不妙，当下去拉被子想要掩住他的身体，“天这么冷，您……？！”
“——我好饿！”
风时说，干脆把睡袍整个丢到了一边去。
冷白的手臂修长而又有力，他环住他的脖颈，不容抗拒地，扯开了他睡袍的系带。
“先生，”艾尔文斯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呼吸，“您不要——您饿的话，我这就传输能量给你！”
说着输送给他大量的能量。
……若在平时，这么多的能量已经足够吃饱了，然而现在——他一步提升到了满级！
满阶的魅魔原本就需要更多的能量，更不用说等阶的强行提升还制造了极大的能量缺口。风时摇头，表示不够，继续向他索取。
艾尔文斯又给他大量的能量。
风时：“……？”
这人怎么就这么多的能量？
他再次表示不够，并试图阻止他一言不合就灌能量的行为，“艾文……这样的能量根本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泪光盈盈的眼睛。
然而艾尔文斯却指出BUG：“怎会不行，这还是西弗法尔教给我的——卡内基就是这么吃饭的，先生！”
风时：“…………”
风时：“我、我现在情况和他不一样！”
他现在正在转化。情况确实和卡内基不一样。艾尔文斯想想觉得有道理，“所以，必须是真正的爱欲之力？”
风时小鸡啄米式点头。
艾尔文斯看他点头的频率，隐约感到了有那么亿点点不对，然而他现在难受这样，急着要吃东西好像也正常，于是便捧过了他的脸颊。
迎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他低头吻了下去。
风时双眼亮晶晶的高光立刻消失：“？！？”
……一个亲亲。他现在难受这样，这家伙居然想一个亲亲就打发他？
看到导师扭来扭去强烈抗议，年轻的精灵立刻深刻认识到错误并迅速更自己的行为。
一吻结束之后，他又送了许多个亲亲下去。
风时：“…………”
呵呵。
这一次许多个亲亲也不可以！
他哭得更凶，蝴蝶骨如欲飞般微微颤抖，双手无力地摇晃着他，“不够……艾文。这种程度不够！”
……需要更高的接触级别。艾尔文斯下意识向他伸出手。
风时眼睛当场瞪大：“？！”
他都饿成这样，还让他往外吐？
艾尔文斯没敢让他往外吐——他很快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触电一般地又向后收回手去。
风时松了一口气。实不相瞒，他刚刚已经转过念头要扔了这个辣鸡契主了，不过既然没让他吐，那么就还可以继续做朋友……他哭哭唧唧，继续说饿。
精灵却再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了，只是抱着他轻轻地拍，“不饿了，先生。不饿了。”
风时：“？？？？？”
风时当时就火了，“——你是把我当小孩哄么？！”
为了证明他不是小孩，他立刻变成魅魔——首先是犄角，然后是双翼，最后是尾巴，魅紫色的桃心不满地在精灵的肩膀拍打，神情痛不欲生，眼尾淌下新的泪水，“艾文！”
倒映出魅魔形象的碧色双眸收缩而后剧震。金发的精灵用力摇头，仿佛这样便可以让一切恢复原状，“不，先生，您不要……不、您不会！您明明是——”
风时摇了摇头。
“你不给我，我马上就要死了。”
某种意义上，这倒也是实话。身体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就被拔苗助长推到满阶，那种滋味，说是死去活来也差不多了。
他的难受并不完全是假装出来的——毕竟，他哪有那么优秀的演技。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听说他马上要死，关心他的精灵反而冷静了下来。
“先生，已知您死去之后还可以再次复活，”他问道，甚至带着几分期待，“——如果您死了，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还原成之前的状态？”
风时：“…………？？”
这是什么满分发言？！
他又想扔掉这个辣鸡契主了，但还是努力压下爆发边缘的情绪，“不会的，艾文。我是作为魅魔而死的。重生之后还会是魅魔……而且复活锚点是在我的那个年代，而不是你的身边。”
他虚弱地说，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听起来就像是随时会从指尖流逝的风沙，“还会失去记忆，断开和你之间的契约连接……变成一个失忆的，无主的，游荡在古代的魅魔。”
“我不信，先生！”艾尔文斯失声喊道——他终于喊了出来——“您是神明，战争、勇气与胜利之神，不败的阿修琉斯，您不可能——”
“我现在已经不是了。”风时平静地说。
艾尔文斯猛地抱住了他，泪水大滴大滴打在他的身上，就像熔岩一般炽热。
风时偏过头去，不让他看到唇角上扬的弧度，“艾文，”他气声说，“快一点儿……给我。”
过大的魔翼在魔法的光尘中缩小，变得精致而又漂亮。艾尔文斯小心地护着弹性的翼骨，把他的身体稍微向上转移。
神秘的幽香萦绕在身周，是前所未有的浓甜馥郁。
储物戒指里并没有备下用来滑润的东西。于是他用唾液润湿手指，试着探了过去。
指尖的触感让风时蓦地一个激灵，“这，”他惊叫道，“这个不行！”
金发的精灵立刻收手，“先生。”
风时飞快向后退开，脸上神情惊恐，“会堕落，魅魔的话，一旦体味到这种滋味……就一定会堕落！”
要知道他现在还没有拿回神格，“这种事情暂时不行。”
“原来不用做这种事吗，”艾尔文斯如释重负，“那么，先生您又该……？”
“吃的，”风时言简易赅地说，拉开了他的睡袍向下寻找，“给我吃的就可以了。”
他找到了。毕竟其存在感已经这么强烈。
波浪般的银发在精灵身上堆积成华丽涡漩，他不管不顾地埋下头去。
“——先生！！”
艾尔文斯如遇雷击。
他下意识想要阻止他。就像一贯所做的那样。但他知道这次不能——在转变为魅魔的关键时期，他必须给他他所需要的东西。
思维一片混乱。脑海里像有调色盘被打翻。
他双手捂住面孔，不敢去看，但知觉反而因此强化，原来导师的双唇它那是么柔软……舌尖扫过，温暖却良久不散，就连齿贝时有的磕碰都是一阵阵的过电。
他看到光。还有闪烁的星点。有什么……好像是一根弦？
在铮鸣声中崩断。
第180章
风时舌尖留恋扫过唇角。
是那么美味……之前通过皮肤完成的进食足足让他回味几年，而此刻的满足更胜当时百倍。
能量已经完全被他摄入，可如那烟花的美妙却是依旧绽放在味蕾。脊柱一浪浪卷过寒栗，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才让紫罗兰色的眼眸散去迷醉。
身体轻飘飘的，就仿佛被包裹在暖软的云团里。强行晋阶所带来的不适已经完全消去。
妖孽的眸子不自觉地弯起。风时满含喜悦抬起头来。
但却发现他的精灵在哭。
涟涟的泪水顺着掌根向下淌到手臂，被花藤冷淡的光线侧面照射，流映出一道道明亮的光弧。
风时愣了一下，“艾文？”
艾尔文斯慢慢地将手放下来。
之所以慢是因为他借这个过程擦拭了眼睛——以装作他并没有哭，然后拉起被子将身前裹起，“您感觉怎样，好些了吗，先生？”
“好啦！”风时快乐地说。
艾尔文斯拉过他仔细看。下腹处的魔纹还有点发光，但已经不是刚刚那种灼烧般的颜色了。他又释出感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深沉如永夜的黑暗气息。
这让他心脏阵阵紧缩，但此刻却也没空对此过多关注，“……链条，”他喃喃地说，“我现在完全脱离了那种同化状态，变得感觉不到……”
“断掉了，”风时说道，四下扫了一眼，翕动不安的信仰之力此刻也尽数不见，“已经断掉了，艾文。”
艾尔文斯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的双手又紧紧攥起，掌心被指甲刺破，向外缓缓渗出血迹。
断掉了——毫无疑问是因为他的渎神之举！
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转过身去，肩膀剧烈耸动。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
……梦回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见诸了历史的风云涌动，亲眼看到战争之神几乎力挽狂澜，但最终却无奈地走向末路。
单薄的语言根本说不出他对战神的景仰之情，更说不出在得知导师真身那一刻所受的震动。但紧跟着……紧跟着导师变成了魅魔，他是那么自然地就把神明亵渎。
换作先前不知导师身份，他也绝不会对他做这种事。可如今，明明知道了导师就是战争之神，他却……
被亵渎的神明甚至还试着安慰他。艾尔文斯猛地沉下肩膀，躲开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负罪感像是山岳把他压垮。他再也抬不起头。
“没什么，艾文，”风时温柔地说，“你是为了救我，而且那道信仰锁链……”
“不，先生。请您不要说这些为我开脱。”
艾尔文斯震声说道，目光带着燃烧般的渴求，定在床边柜子上闪耀寒光的匕首。
风时伸手将匕首取过，送到他的手中。
金发的精灵愣住，旋即冷碧双眸迸炸出喜悦的光，“先生！”
几乎难以置信，修长的手指带着颤栗将匕首紧握，“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让我向您赎罪。”
风时平静地看着他，并不去阻止他将刀尖对准自己，只是摇了摇头，“不会只这一次，艾文。”
“您说什么？”艾尔文斯动作微滞，“什么一次？”
“——对男性的需要。”
风时视线掠向一旁，紫色的桃心漫不经心地身后摇摆，“我现在已经变成魅魔了，你知道，魅魔是怎样的一种生物。”
艾尔文斯整个僵住。
他声音干涩，“您没办法再变回来……不会再有转圜余地了吗，先生？”
风时轻轻叹了口气。
“嗯。”
叮的一声，匕首被丢到了一旁。艾尔文斯霍地向他转过身来，剧烈颤抖，泪如泉涌。
风时抬手，轻轻为他拭去泪水。
“我是不会死的。好巧你也不会。本来好好的天生一对……可是你却总要做傻事。你说，如果你死了——”
艾尔文斯缓缓瞪大眼睛，随即用力摇头，“不！”他哑声道，“我会好好活着，永永远远和您在一起。”
风时满意地挑起眉毛。
“这就对了。”
然而精灵却再次摇头，捧起了他的手。
“我已经亵渎了您……不能再让别人也亵渎您了，先生。”
风时神情无奈，“艾文，这不是亵渎。”
艾尔文斯不要听。
“先生，”他目光悲凉，握住他的犄角，“您为什么会变成魅魔呢？”
风时：“……”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就建立了信仰必须要用足够的冲击来打破！
他要郁闷死了。按他最初的设想——同时也是最理想的状况，精灵并不会获知他的神明身份（或者获知了但是并没有建立信仰），他拿回神格，重回神位，不再受到信仰影响，不再受到仇人威胁，全会主动把一切告诉他，神明的过往，魅魔的身份……然后再也不欺骗他。
然而现在，他建立了信仰，害他只能假装现场变成魅魔……这要怎么和他说啊！
精灵对他还是那么虔诚，信仰链条的斩断并非一劳永逸，告诉他他是装的，他一看他是为了斩断信仰而献身，感动之下，万一再给连接起来可咋整。
所以他只能说，“就，就是你说的那样，艾文！因为老是变成魅魔……所以就真的变成魅魔了。”
心虚反而令他的谎言听起来更真。
精灵崩溃地以手掩面。
“你啊……我要怎么说你，先生！”
风时：“……”
风时：“嘤。”
艾尔文斯又好想数落他。但想想木已成舟，导师作为当事人只能比他更加难受，最终还是作罢。
风时满意地感受到信仰链条重新建立的难度变得又高了一点儿，以及，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精灵信他是这么变的魅魔，却不代表这就放过他，“如果您好好的就算平日变得再多也不会最终真成了魅魔，主要还是因为您身上本来就有恶魔属性——先生，您身上为什么会有恶魔属性啊？”
风时呆滞：“呃——”
艾尔文斯向他身前坐了一坐，接下来还有问题要问，“除了恶魔您还有精灵，这个精灵又是什么情况啊先生？单纯是您变的，还是您其实也有精灵属性？”
风时左顾右盼，“这个……”
“我已经知道了您是神明，隐瞒身份什么的完全可以理解，”艾尔文斯伸手为他把身上被子更进一步裹好，“但现在便没必要继续再瞒着我了，不是吗，先生？”
“好吧，”风时点头，“我想想该怎么说——你知道，神明的形象其实是由凡人设定，在战争神殿，你还看到了我各种形象的壁画。”
“所以您才会存在恶魔属性？”艾尔文斯回想，“但那么多的壁画恶魔形象只有一幅，那么小的比例我想不应该对您造成太大影响……”
“是，是不应该，说这一点只是为了解释精灵——作为神明我有无数形象可以随意变幻——因为你需要精灵，所以我就变了精灵，艾文。”
“那么恶魔……”艾尔文斯沉吟，“是因为凡人最后憎恨您，所以您的形象就被设定成了恶魔吗？”
“不。他们那会儿并没有给我设定形象。”风时摇了摇头，“他们只是想要我去死——然后我就死了。”
他略作停顿，抬手抚平了精灵猛然拧起的眉头，“临死之前，我憎恨他们，心中充满愤怒绝望各种负面的感情，这导致我向邪恶阵营堕落……再次重生，便出现在了地底世界，并多出了恶魔的属性。”
艾尔文斯认真倾听。
“这样吗？”
“嗯嗯！”风时一顿点头。
“——然后您就被我召唤出来了。”
“对对！”风时再次点头。
艾尔文斯唇角一点点向上扬起，笑容温柔到令他心惊。
“那，请您告诉我——您的仇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