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灯光柔和,舒缓的音乐如同背景里流淌的溪水。江易切割着盘中的菜肴,动作保持着惯有的利落,只是在对上陈回遇目光时,会不着痕迹地加快半分速度。
“这里的香草烤羊排是招牌,还合口味吗?”陈回遇的声音比在实验室里更低沉几分,带着晚餐时分特有的松弛感。
“很好,火候恰到好处。”江易客套地回答,专注于食物本身,细细品尝时细腻的味道让江易眼前一亮。
“看来我们口味相近。”陈回遇微微一笑,拿起酒瓶,极其自然地倾身,为江易手边那只喝了一小口的酒杯续上些许琥珀色的液体。
这个动作有些逾越了正常的社交距离。Alpha的领地意识让江易瞬间绷紧了背脊,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雪松混合着某种实验室消毒剂的味道,一种冷静又洁净的气息。他没有躲闪,只是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陈回遇,语气平淡:“谢谢。”
陈回遇坐回原位,指尖轻轻摩挲着杯脚,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江易脸上,像是欣赏一幅值得品味的画作。“看你做实验时,就觉得你手指很稳,拿刀叉的姿势也一样漂亮。”
这话里的赞赏意味已经超出了专业范畴。江易握着叉子的指尖微微用力,面上却不动声色:“习惯了。”
“有些习惯,很迷人。”陈回遇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耳际,并不用力,却留下挥之不去的痒意。
江易没有接话,只是端起酒杯,借喝酒的动作避开了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描摹过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流连在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这种被细致打量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更让人难以招架。
“关于你白天提到的那个启动子类比,”陈回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适时地将话题拉回正轨,但语气里的温度并未降低,“我后来想了想,确实提供了一个很有趣的角度。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从这个方向设计一组验证实验……”
他侃侃而谈,内容专业严谨,无可挑剔。可每当江易抬眼与他视线相撞时,总能捕捉到那深邃眼瞳中一闪而过的、并非全然属于学术探讨的意思,盯久了却又感觉眼底的笑意更多。
陈回遇眉眼一弯,笑着问:“在看什么?”
江易被吓一跳:“陈所长的眼睛很好看。”才意识到自己盯了一个Alpha的眼睛这么长时间,放在别的Alpha眼里早就是挑衅了,还好陈回遇似乎并不介意。
江易谨慎地控制着每一个回应,既不过分冷淡显得失礼,也绝不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误解为默许或鼓励的信号。他像一块被温水包裹的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里却在不断计算着如何安全脱身。
当甜品被端上桌时,陈回遇用银勺轻轻敲了敲杯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引得江易抬头。
“江易,”他第一次省略了“博士”的称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希望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吃饭。”
江易放下餐巾,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公式化、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的弧度:“陈所长说笑了,项目才刚刚开始,以后工作餐的机会应该还有很多。”
他巧妙地将“晚餐”的定义拉回了“工作餐”的范畴,划下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陈回遇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他没有再逼近,只是同样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是啊,来日方长。”
……
晚餐终于结束。
江易起身时,才惊觉那几口看似温和的酒液后劲不小,头脑一阵轻微的晕眩,脚下也有些发软。他强行稳住身形,不想显露丝毫弱势。
陈回遇自然地走到他身侧,在他脚步微顿的瞬间,手臂已恰到好处地伸了过来,虚扶住他的肘部。那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却又礼貌地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接触。
“小心。”陈回遇的声音近在耳畔,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江易想挣脱,但晕眩感让他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低声道:“没事,谢谢。”
走出餐厅,夜风一吹,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加剧了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走到等候的悬浮车旁,陈回遇替他拉开车门,手掌绅士地护在车门上方。江易几乎是靠着意志力维持着仪态,弯腰坐进了后座。
陈回遇则从另一侧上车,坐在了他旁边。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内空间变得私密而安静。陈回遇侧过头,看着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目试图缓解晕眩的江易,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笑,以及一丝觉得很有趣的味道:“江博士,酒量不太好啊。”
这语气里并没有恶意,更像是在调侃一个意外的发现。江易此刻连反驳的力气都懒得花费,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晕眩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他不得不将头靠向冰凉的车窗,试图汲取一点清醒。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悬浮车引擎低沉的运行声。
江易闭着眼,却并未完全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他隐约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有些异样,身体有着极其小幅度的、规律的抖动。起初他以为是车辆行驶的颠簸,但那感觉又不太一样。
他强忍着不适,微微偏过头,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向陈回遇。
只见陈回遇正别着头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侧脸轮廓和微微抖动的肩膀。
他在干什么?
江易心中疑惑,酒精让他的思维比平时迟钝。他用了点力气,将头抬得更高一些,视线越过了陈回遇的肩膀,落在了车窗那深色的、如同镜面般的玻璃上。
玻璃清晰地映照出陈回遇此刻的表情——
他哪里是在看风景。
他正看着车窗玻璃映出的、靠在另一边显得与平日冷静自持截然不同、有些懵懂柔软的江易,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像是看到了平时一本正经的猫咪突然踩空了一小步,露出了短暂呆愣的表情,觉得分外有趣又可爱,纯粹是被逗乐了,不带任何嘲讽或阴暗的心思。
江易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懊恼地收回视线,重新将头靠回车窗,紧闭双眼。
搞什么……原来是觉得他喝醉的样子好笑吗?
虽然这种被当做“乐子”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但至少比之前那种令人警惕的暧昧猜测要好得多。或许……陈回遇真的只是个性格有点恶趣味的正人君子?
他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在车辆的轻微摇晃和残留的醉意中,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悬浮车平稳地停在研究所生活区的入口处。轻微的制动感让浅眠的江易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眉心,头还是有些昏沉。
车门自动滑开,夜间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激得刚睡醒的江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正准备下车,一只温暖的手掌已稳稳托住了他的小臂,给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支撑力。
“当心点。”陈回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江易借着这股力道下了车,脚踩实地,但夜风一吹,他又是轻轻一颤。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旁的陈回遇身形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紧接着,那扶着他小臂的手松开了。江易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肩头一沉,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深色风衣已经披在了他身上,将微冷的空气隔绝在外。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江易怔住了,残留的醉意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想拒绝:“陈所长,这……”
“穿着吧,夜里凉。”陈回遇打断他,语气自然,不容拒绝,自己只穿着里面的衬衫和马甲,却仿佛丝毫不觉得冷,“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说着,他便率先朝前走去,步伐不快,显然是在等江易。
江易裹紧了带着对方体温和气息的风衣,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有些意外,有些感激,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因这过度体贴而产生的微妙不适。但他此刻确实需要这份温暖,便也没有再推辞,默默跟了上去。
夜晚的研究所生活区很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路无话,直到抵达江易所在的B栋楼下。
“到了。”陈回遇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灯光下的眉眼显得比白日里柔和许多,“好好休息,明天见。”
“谢谢……你的衣服。”江易说着,便想将风衣脱下归还。
“先穿着,明天再还我也不迟。”陈回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麻烦,“上去吧。”
江易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坚持,点了点头,转身。
“晚安,江易。”声音从后面传来。
江易身形一顿,转过身看他:“你……你也晚安,陈所长。”
陈回遇笑着点点头。
看着江易转身走进楼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陈回遇才缓缓收回目光。夜风吹起他衬衫的衣角,他似乎并不觉得冷,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江易回到寂静的宿舍,另外三位室友似乎都还没回来。他轻轻关上门,鼻尖还萦绕着那件风衣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他安静地把风衣脱下来搭在椅子的靠背上简单洗了洗漱就睡了。
过了一会儿室友们陆陆续续回到寝室,他们看到有人在睡觉动静都尽可能的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