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那边传来滋滋带电流的声音，混淆了性别，语气却是特别清晰的不快。
“嗷呜嗷呜。”
救命，突然变回原型了怎么办，鄙人确定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新世纪妖怪行为准则。
肖锦卯情绪激动，直觉找到了救星，未来彻底大光明。
键盘敲打声音过后，宛若人机的声音响起，“请先缴纳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颗灵石欠额，之后我们会为您提供解决方案。”
“嗷呜？”
能不能分期贷款？
“嘟”一声过后，对讲机被挂断了。
肖锦卯愤怒摔对讲机，对讲机摇摇欲坠，又绷裂一圈胶带。
“嗷！”
我可是未来的人间事务所法器部主任！
愤愤不平地按好翘起来的胶带，炸毛的金毛幼崽继续拨打热线电话。
“嗷呜呜。”
我租借的法宝还在担保期内，不需要付违约金。
“法宝失去跟踪信号，已不在监测范围之内。”
听到如此回复，他沉默一瞬，道：“嗷呜。”快告诉我变回人形的方法。
“妖兽处于原型形态，宜潜心修炼，宜报复仇家，建议内修于心，不要执着花花世界。”
肖锦卯当即又把对讲机砸了，望着窗外圆月兀自郁闷。
人间事务所是指望不了了，只好挫败地回收起战损得不得了的对讲机，重新塞回自己丰盈胸毛里隐藏的储物袋异空间。
他像思想者雕塑一样思考，前爪撑着毛脑袋，思考起自己的去向。
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颗灵石，而目前汇率是一比五千。
肖锦卯心算出具体数额，魂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缓缓躺在地板上，已然成为一头死狗。
宜报复仇家，仇家——
肖锦卯一骨碌翻身站起，望着整齐有序的北欧风客厅，心头酝酿出来一个邪恶的念头。
小天使一般的金毛幼崽，四肢敏捷如风，行动如水流，“唰”一下跳到沙发上，张嘴咬上皮质沙发。
想象中咬破沙发柳絮漫天风的景象，实际上差点把牙齿磕坏。
肖锦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忍着痛，顽强地咬着皮革，流下一滩湿漉漉的口水。
看着自己留下的口水印，他自己也气闷得很，凶巴巴地踢了踢沙发，弹跳至地板，甩甩脑袋寻找起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小狗的肉垫踏在光洁的大理石瓷砖上面，产生持续不断的啪嗒啪嗒声音。
杂物间虚掩的门被推开，待机的圆盘扫地机器人按照程序规定时间开始工作，产生轻微的白噪音，悄无声息已经追到小狗屁股后面，卷走几根长长的尾巴尖毛。
肖锦卯被吓了一跳，色厉内荏汪了一声，叼着自己的尾巴，跳到扫地机器人上。
一双褐色狗狗眼骨碌碌转，盯上了那扇打开的杂物间门旁边的吸尘器。
他露出坏笑，颠颠跑过去启动吸尘器，竭尽全力控制吸尘器推进客厅。
当失去控制的吸尘器四处乱舞，最大功率晃动的幅度打倒一切没有固定起来的物品，不一会搞得客厅乌烟瘴气，扫地机器人就在周围乱转。
肖锦卯也没有闲着，助力起跑推倒衣帽架，知道哪那些手工制作的高定，用自己那刚刨过山茶花盆栽的爪子印上一个个脏兮兮的爪印。
机器停摆后，客厅仿佛狂风过境一般凄惨。
肖锦卯对此十分满意，昂首阔步前往深处的室内走廊。
每一扇门对于肩高三十厘米的金毛幼崽而言，都格外巨大，必须竭力一跳才能勉强勾到门把手。
如此努力几次，他几乎打开了所有房门，除了卧室门。
云青斐的卧室居然上了锁。
正常人谁会锁上自己的卧室，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一个意外发现让肖锦卯兴奋起来，目光灼灼，直愣愣瞪这扇门，无比期望自己的眼睛可以射出红外射线，融化出小洞钻进去。
多难得的机会，一个能够从内部瓦解死对头壁垒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金毛幼崽严肃地甩了甩耳朵，寻找开门的备用钥匙，跳过障碍物，根据自己放备用钥匙的习惯猜测死对头云青斐可能的藏匿钥匙地点。
嗡嗡——
胸口传来震动感，肖锦卯将把自己的脑袋从抽屉盒子里拔出来，愤愤不平骂起客服，“搞什么吗？”
“小金毛，听说你变回原型，当狗的日子过得不错吧。”
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实习生的声音，而是一道幸灾乐祸的年轻男人声音。
那个衰货，肖锦卯暗骂道。
他当即要关掉对讲机，但是此人接下来的一番话止住他的动作，“鄙人掐指一算，你要找寻什么东西。”
“好心提醒你，左转四十五度，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最深处。”
按照他的指示，肖锦卯找到了那把钥匙，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
“真可惜没有看见你的原型。”话筒那边人还在调笑他，“听名字就知道你是金毛，金毛大概长得一样吧。我从网上下载张图片，给你完善一下档案，免得你被捕狗队捉走。”
不知被自己哪一点逗笑了，那个家伙哈哈笑得不停。
肖锦卯一头黑线，听他魔性的笑声，一边寻找足够高的支架。
那个姓崔的衰人说：“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教你术法破开这道门。”
“知道我变回原型，还给我推荐术法。”肖锦卯怒不可遏。
潜伏一个月，勉强攒下多少灵气，完全受不了造作。
“你害怕跌回没开灵智的水平?放轻松，金毛智商都很高，排第四名。”
真是怕看不见他的热闹，在话筒里一个劲企图激怒他。
“别笑了，告诉我具体怎么使用。”
对云青斐卧室门后的世界的探知欲压倒了一切，肖锦卯按照崔姓衰人的场外指导，打开了那扇神秘的房门。
吱呀——
门开了，阴影扩散开来。
卧室内拉上了窗帘，玻璃柜里长陈列的瓷器自发出莹莹光晕，隐约还有其他正方形物品黯淡的反光。
肖锦卯憋着一股劲向上跳，按下灯光开关。
降落时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踩中什么东西后骨碌滚做一团，一头栽进玩偶堆里，陷进去动弹不得。
好多棉花娃娃……
等等……好熟悉的脸！棕色眼睛，金银手镯，这些是Q版的自己！
肖锦卯霍然一震，此时此刻他躺在自己的Q版娃娃堆里，抬头便看见了照片墙，满满一面都是他的照片。
他漫步街头的照片，他打篮球的照片，他微笑着和粉丝的合影，数不胜数，一张张照片被大头钉钉入墙面。
所有与他同框的路人的脸都被涂鸦笔涂黑，少量云青斐入镜的照片，他的脸没有被涂黑。
穿越人群，望着他，眼神写着肖锦卯看不懂的东西。
照片墙正对床头。
“……”
对讲机里的人对他的沉默表示疑惑，嘟嘟囔囔起来，“你看见了什么，快给我讲讲你死对头卧室有什么。”
“好多照片。”肖锦卯结结巴巴地说，拿爪子不停向后拢毛发，“什么人会把对家的照片贴在床对面的墙上？不怕半夜吓醒吗？”
那边兀自沉吟中，肖锦卯焦虑得掉毛。
等到地上铺了层薄薄奶油色毛毯后，话筒那边终于停止吟唱，先是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这是一种未被记载在案的神秘法术。”
肖锦卯脑子乱成一滩浆糊，智商骤降至七八岁时候的水平，咬着手听他发表高见。
“他祖籍是云梦对吧，我记得你说过这件事。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
“云梦古都人流传的神秘术法，跟扎小人一样的原理，像这种这种不需要灵力基础的法术，他一定每天晚上对着你的照片念咒。”
“我想想理论怎么说来着，每天坚持下来积累的怨力，已经可以现实作用到诅咒对象上去。”
“哎呀我知道你怎么变成原型了，是他在诅咒你啊。”他的语调忽而变得激昂，兴奋地说：“快跑小金毛，说不定他还知道你是妖怪，做局要把你做成狗肉火锅。”
肖锦卯被吓得六神无主，眼神涣散，潜意识暂时支配他的大脑，“他好像是素食主义者……”
姓崔的衰人说：“快跑啦，真被做成狗肉火锅，去到地府赎不回你。”
“等一会，我不能做饿死鬼。”肖锦卯哭唧唧，左脚绊右脚，总往墙上撞，受的震惊比脑门上的肿包还大。“吃东西再跑。”
话筒那边的衰人一个劲催他快跑快跑，叫得正欢时通讯中断了。
因为这个逃民俗课晚修的家伙终于被教导主任抓住了。
他像游魂一样飘回混乱的客厅，第一眼就盯上了蔬菜沙拉，这里唯一正常的人类食物。
先吃饭才有力气逃跑。到处都是能够借力的装置，肖锦卯不怎么费力便爬上桌子，皱着鼻子吃了口沙拉。
即便在他眼里，绿油油的沙拉堪比绿色鼻涕虫般可怖。
但是他受到的震惊超出阈值，一时间竟然无视了满嘴令他反胃的菜味，咽了下去。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肖锦卯赫然察觉自己的视线变高了。
地上破碎的镜片如水，无数张镜子倒映出他褐色的瞳仁。
从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肖锦卯久违看见了，自己人类时期的那张脸。
——微鬈的头发，带笑的眼，下垂的眼睑，鼻子秀气挺拔，常被夸奖为洋娃娃一样秀气的孩子，身着坚毅的大地色徒步服，像是高中部童子军。
左右手均佩戴着繁复的饰品，轻轻一动，“哗啦啦”的声响，宣告这一切不是幻觉，那个不及花瓶高的小狗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美少年。
当他还在愣神之际，玄关处缓缓传出推门声，越来越扩大的阴影，肖锦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迅速转身看一眼废墟般的客厅，又看一眼自己这个大活人。
突然之间，肖锦卯发现比这客厅还要突兀的存在竟然是他自己。
比起一个活人，这里更需要一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