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晚的发丝滴落在水泥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林晚的指尖仍残留着意念转移三十吨物资时的轻微麻痹感,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正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空间内,那层薄霜已将所有食品货架完全覆盖,信息面板上清晰地显示着【食品区:4℃恒定冷藏】;而另一侧的药品货架上,则自动调节为【医药区:阴凉避光模式】。
林晚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浸透的廉价衬衫和因寒冷与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忽然无声地笑了。
不是因为完成了任务,而是因为林晚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个崩坏在即的世界,终于有了一小块,是完全属于她,由她掌控的。
次日清晨,林晚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躯回到租住的老旧小区。
楼道里昏暗潮湿,几个早起的邻居正围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晚半夜,军方把城东那三座水库全封锁了!说是防洪应急演练……可电视里还在放歌舞晚会呢,总觉得怪怪的。”
“何止,我儿子在交管局,说所有出城的货运通道都开始严查了,跟戒严似的。”
林晚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熬夜后的憔悴,对着邻居们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默默点头路过。
然而,就在林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门缝下,那张她出门前特意塞进去的旧报纸,被向里推了大约半厘米。
有人进过林晚的房间!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林晚不动声色地拧开门锁,像往常一样进门、关门。
随即,林晚立刻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微型摄像头,熟练地装在正对客厅的窗框夹角,然后才开始用手机,将屋内每个角落都拍下照片,与记忆中的样子进行比对。
当晚,林晚躺在床上,闭着眼,意识却沉入空间,调出了摄像头的回放录像。
画面中,凌晨两点十七分,一道黑影用专业工具悄无声息地撬开了林晚的门锁。
男人戴着鸭舌帽,动作迅速而专业,他没有翻动大件物品,而是直奔她的书桌,仔细检查了电脑,又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最终,他拿起一张被林晚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垃圾桶里的草稿纸,展开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悄然离去。
那张纸上,是林晚为了计算团购数量随手写下的“应急拼单名单”。
林晚将画面暂停,放大,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人抬手时,从袖口露出的一截银色袖扣。
那是一个小巧的、雕刻着盾牌与长矛图案的袖扣——周临庄园高级护卫队的制式配饰。
是陈伯的人。
他果然不信林晚。
林晚立刻用加密通讯联系了赵强,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意:“强哥,实在对不起!我们街道的防疫演练临时取消了,后续的运输安排全部暂停吧!真是太麻烦你了!”
同时,林晚又在社区团购群里发了通知,以同样的理由告知所有成员暂缓收货,并承诺会尽快退款。
林晚必须为自己留下最后一道防火墙。
当天下午,林晚故意拎着两袋大米和一桶油,脚步沉重地走进社区服务中心,申请办理“独居老人帮扶登记”。
当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起林晚最近为何频繁以社区名义采购大量婴儿奶粉时,林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晚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弱又沙哑:“我……我在帮一个妹妹……她是个聋哑人,前阵子在桥洞下捡到了一个弃婴……她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福利院,怕孩子被送走,就自己偷偷养着……”
说着,林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是小禾模仿孩童笔迹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姐姐,宝宝拉肚子,要喝那种没有乳糖的奶粉。”
这套说辞,林晚早已在脑中排演了无数遍。
小禾的存在,成了林晚最好的挡箭牌。
工作人员看着林晚通红的眼圈和那张令人心酸的字条,顿时唏嘘不已,眼里的审视化为了同情。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也是个好心人。来,我帮你把这个情况备注上,再给你加盖个公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申请慈善渠道的帮助。”
“谢谢……谢谢您……”林晚全程低眉顺眼,语气怯懦,感激涕零地接过了盖着鲜红公章的证明文件,实则早已将真正的、详细到每一颗螺丝钉的物资清单,加密后存入了空间的终端里。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军用级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惠康超市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下来。
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紧紧贴合着她充满爆发力的身体曲线,长发束成高马尾,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耳上那枚闪烁着寒光的银色刀形耳钉。
是沈昭。
周临庄园安全主管兼行动队队长,周临的养女。
沈昭甚至没有看一眼货架,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冰冷的目光锁定在林晚身上:“你是林晚?”
林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点了点头。
“周临先生的命令,今晚八点,你搬进庄园。庄园的‘临时避难安置协议’正式启动。”沈昭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通知。
林晚怔住了。
林晚哥哥进去,是父母费尽心机换来的资格。
林晚凭什么?
似乎看穿了林晚的疑惑,沈昭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讽:“别误会,不是特批你——是所有在册登记过的社区服务人员,统一转移安置。这是灾前的社会责任分工。”
沈昭顿了顿,眼神轻蔑地掠过收银台后那包林晚当做摆设的压缩饼干:“不过,我个人建议你,把所有私人物品控制在两个行李箱以内。庄园提供基本生存物资,我们不收‘累赘’。”
当晚,林晚抱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随着几辆大巴车组成的车队,抵达了位于城市远郊的周临庄园。
在林晚身后,一辆看似普通的厢式货车也跟随车队驶入。
车上装载的,正是林晚用“社区防疫演练”名义申请调用的、装满了三万份即食食品、两千箱饮用水和海量基础药品与种子的“演习物资”。
在其他人眼中,林晚只是一个抱着背包、两手空空的可怜虫。
“轰隆——”
厚重的合金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也就在这一瞬间,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了一片诡异的、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暗红色。
那是太平洋海底火山群大规模喷发,引发的强烈地磁扰动开始影响电离层的先兆。
庄园内部的警报灯短暂地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试鸣声,所有区域的灯光都忽明忽暗了一下。
指挥中心里,老管家陈伯正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对着所有第一批入住的幸存者宣布庄园的铁律:“从现在起,庄园实行‘资源申报制’!所有人必须如实登记自己携带的全部物资,由庄园统一管理、按需分配!任何隐瞒不报、囤积居奇的行为,一经发现,立即驱逐!”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人群,像是在搜寻猎物。
角落里,沈昭双臂抱胸,冷漠地监视着一切。
而林晚,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最末端,低着头,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深夜,林晚被分配到一间位于生活区最偏僻角落的单人宿舍。
林晚刚关上灯,窗外就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林晚瞬间警觉,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向外窥探。
只见墙根的阴影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是小禾。
她正对着林晚的窗口,飞快地打着手语:危险,屋顶,有人!
紧接着,一道黑影无声地掠过屋顶。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仪器,正对着下方一间间宿舍的墙体进行扫描——是军用级热成像仪!
陈伯的人在排查!
他们在利用物资与环境的温差,寻找大量囤积物资的房间!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晚的空间虽然是独立的,但她刚刚转移了海量常温物资进去,那些物资的温度与经过一夜降温的墙体之间,必然存在巨大的热能差异,会在热成像仪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无法解释的光斑!
电光火石之间,林晚闭上眼,意识沉入空间。
“所有货架,向空间中心区域平移五百米!远离接触墙面!”
“提取-30℃冷冻区冰砖一块,体积一立方米!”
下一秒,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冰砖凭空出现在林晚的宿舍床底,正对着通风口。
冰冷的空气迅速扩散,瞬间拉低了整个房间的墙体表面温度。
屋顶上,那个手持热成像仪的黑影停在了林晚的宿舍正上方。
他疑惑地看着屏幕上那片呈现出深蓝色的、温度远低于周边的异常区域,皱了皱眉。
低温异常?
难道是房间的制冷管道泄露了?
停留片刻,确认没有发现“囤积”的热源后,黑影便迅速离去。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冷汗。
林晚赢了第一回合。
林晚抬起手腕,看着那块廉价的电子表,时间正走向清晨六点。
系统的倒计时早已消失,新手任务也已完成。
温控解锁了,可预言中的超级地震,却迟迟没有到来。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晚靠在墙上,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闭上双眼,疲惫到了极点。
四周万籁俱无,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那急促却稳定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
仿佛一个无形的节拍器,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崩塌,数着最后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