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0-100

作者:时玖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91、Chapter 91


    在这场博弈中, 盛子鸣更像是个外人, 他越发觉得夏璃现在的行为让他陌生,她是个狠人, 起码她从来不会放弃手边任何可以用到的资源, 唯独秦智是个例外!


    这让盛子鸣心里的那股焦虑越来越浓烈,他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有近路不走, 你非要绕远道,就不怕最后西瓜和芝麻都没了, 你连终点都到不了?”


    镜片反着光, 盛子鸣眼神微眯,目光牢牢锁住她:“我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自尊心强,但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自己现在的情况, 刚上任全厂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前有狼后有虎,你没有李董的商业背景, 没有老吕在总部的时间积累, 光靠喊喊口号只能暂时调动员工的积极性, 想要坐实这个位置必须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个大的成绩让人信服, WOR人才引进几年内也许根本看不到任何成效, 反而要消耗大量的研发资金。


    当厂里的工人发现,他们的效益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善,反而企业拿他们的血汗钱去搞什么看不见的研发项目,你觉得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支持你?


    绝大多数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 也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夏璃半垂着眼,面前的茶渐渐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端起茶杯默不作声。


    盛子鸣却眸色越来越紧:“真够讽刺的,你面前就摆着一个可以让你翻身的道具,你却选择不用,到底为什么?是为了你的自尊心?还是你不想祈求他,低他一等,打破你们现在平等和谐的关系,让你们之间变得利益化,商业化,机械化!或者根本不想改变是因为你想跟他有未来?”


    他的一番掷地有声的质问直接朝着夏璃甩了过去,她的表情终于有了丝丝变化,抬起眸直视着盛子鸣,那一刻,盛子鸣有些微微怔住,夏璃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冷淡、威严却傲视。


    盛子鸣的直言不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跌入到零点,空气有些凝结,夏璃并没有反驳或者发怒。


    只是深看着他,眼里盛着不怒自威的强悍,开口说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你说得这条路也许是最近的,但我不一定非要走!”


    盛子鸣眼里浮上一层怒意,她也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良久,他站起身冷冷地说:“当然,毕竟我无权干预你的决定!”


    说完他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夏璃也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盛哥。”


    盛子鸣的背脊僵住,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仿佛记忆一下子就拉到十几岁,她拽着他的衣角对他说:“盛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不理我?”


    盛子鸣的心脏拧了一下,终究停下步子没有再向前,她对他说:“我知道你担心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早有考虑,只是我需要先看看WOR的资料再确定我的想法能不能成立。”


    盛子鸣回过身,白净的脸上是一丝难以隐藏的阴霾,就这样望着夏璃,突然问她:“如果他和大田的合作继续下去,你会一直把他留在众翔吗?”


    夏璃渐渐垂下眸,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盛子鸣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办公室外走去丢下一句:“WOR资料回去发给你。”


    那场交谈并不算愉快,夏璃回身踏着高跟鞋走到落地窗边,看见盛子鸣走出大楼,上车前似乎还抬起头朝上看了一眼,夏璃没有动,依然立在窗边,夜幕笼罩而来,园区的路灯瞬间骤亮,也照亮了盛子鸣有些苍白的脸庞。


    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失魂落魄从家里逃出来,他跟着家人从大城市来到莱茵那个小县城,他们对未来都是一片茫然,可彼此心中装着同一个敌人。


    那个赶走她母亲,骂她是野种,至死不愿让她母亲安息的敌人,


    那个用卑劣手段夺走盛伯伯手上的专利,给他盖上一顶抄袭的帽子,让盛家一辈子活在屈辱和谴责中翻不了身的敌人!


    盛子鸣出国前,她答应过他,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们永远会站在一起将敌人的头颅踩在脚下!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们不会背叛彼此!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是对方最后的依靠!


    可夏璃清楚,今晚的她让盛子鸣寒了心,她拒绝了他的提议,让他失望了…


    盛子鸣最终收回视线上了车,夏璃站在窗边待了良久,忽然回过身收拾东西下楼就往家里赶,她想起盛子鸣临走时的眼神,心里总有种隐隐地不安。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看似温和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凶险的心,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路飙回家打开门,看见客厅亮着灯,盛子鸣并没有来找秦智时,她似乎松了口气,却忽然听见一声发怒地低吼:“我不想听这些借口,钱给的是你三方公司,现在需要给我交代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们的供应商,从中午到现在几个小时了?你给我算算看!”


    夏璃很少看见秦智发这么大的火,他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紧锁着眉,看见夏璃进屋抬了下视线站起身走向阳台,把身后的拉门关上了。


    夏璃放下包从冰箱里拿出柠檬水拧开喝了一口转头看他,他依然在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着,声音隔着拉门虽然听不大清楚,但能听出来他脾气上来了。


    夏璃放下水,拉开阳台的门走到秦智身边,他眉骨高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狠戾的气场对着电话里说:“放屁!需要我把合同翻出来给你看?”


    他感觉到夏璃走到他身边,侧眸看了她一眼,她伸着脖子有些担忧地盯着他,他明明还在十分严厉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却突然对夏璃弯了下嘴角,伸手攥住了她,嘴里却丝毫不客气地对电话里凶道:“今天12点前你给我解决不了?明天我会直接让律师跟你谈…”


    夏璃低头看着他紧紧牵着自己的手,忽然心底生出一丝柔软,靠着他的胳膊安静地陪着他发火。


    直到秦智挂了电话,夏璃才抬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秦智将手机扔在一边:“小事。”


    每当他避而不谈时,夏璃也会敏感地止住话题,因为她知道不是关于众翔的事,他一般不会多谈。


    他转而低头掠着她的神情:“不是说要加班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夏璃浅灰色的眸子里是淡淡的笑意:“想你了。”


    秦智反而松开她退后一步蹙着眉:“吃错药了?”


    夏璃撇了他一眼往里屋走:“这都信啊?”


    然而腰间却被他在身后环住扯进怀里,他的声音性感暗哑地在她耳边摩挲着:“夏总今天是受到什么暴击了?急于寻找我的怀抱?嗯?”


    夏璃在他怀里转过身,忽然拧起眉看着他:“你总是待在芜茳不会耽误其他事吗?”


    秦智嘴角微微翘起:“你指什么事?”夏璃的手机正好响了,她从口袋里拿出看了眼朝他晃了下:“我去收个邮件。”


    她没有再继续扯开这层纸,因为她清楚,一旦撕破,表面的平静也将打破,他们必定会为了自己的立场而做出更艰难的选择。


    ……


    第二天夏璃起得很早,她到酒店的时候,阿尔已经坐在大厅等她,她接上阿尔便直接去了医院。


    而另一边秦智刚准备出门,看见立在门口的盛子鸣,倒让秦智有些诧异,他不像平时干净精神的模样,反而脸上写满了憔悴和疲惫,在看见秦智的那一刻,浑身散发一种腾腾的杀气。


    秦智从前架没少打过,对于这种杀气再熟悉不过,立马敛起表情没什么温度地说:“她不在家。”


    盛子鸣却直起身子对他说:“我找的是你。”


    秦智微微抬起下巴注视着他,一个英气逼人,一个颓然清冷,秦智转而回过身,盛子鸣跟了进去关上门。


    秦智抬了下手腕看了看时间往沙发上一坐,对他说:“我赶着回起帝,你长话短说。”


    盛子鸣却淡淡地笑了下,走到他的对面落坐,顺手拿起放在面前的苹果在掌心掂了两下,低沉地说:“你看这个苹果,看着又红又大,果核却黑心的。”


    他一上来就语气不善,秦智干脆拿起手边的水果刀,嘴角露出些许不耐烦地意味:“别跟我打哑谜。”


    盛子鸣低垂着视线,将苹果往茶几上一放抬头直视着秦智说道:“我在告诉你,任何事物表面看上去越是美好,背后越是不堪一击,你难道不好奇夏璃为什么一直不肯公开你们的关系吗?”


    秦智微眯起眼,缓缓拔开水果刀的套子扔在一边抚了抚刀壁,盛子鸣突然笑了,苍白的嘴角挂着极其悲凉的笑意:“你觉得她当真会和一个毁掉她一生的男人在一起?是,你上次猜对了,我和她的确不是那种关系,但正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感情的纠葛,我们的关系才更加牢靠。”


    秦智将刀壁在手上缓缓转动了一圈,挑起眼皮望向盛子鸣,开口问道:“什么叫我毁掉她一生?”


    盛子鸣紧了紧牙根一拳捶在茶几上,死死盯着秦智,双眼猩红:“她怀过一个孩子,你的。”


    刹那间,秦智手中的那把刀突然静止,他的瞳孔也在一瞬间骤然放大,周身猛然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场瞪着盛子鸣,语气压迫而凝重地问:“你说什么?”


    “她有过一个小孩,当时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东海岸出来的时候她曾说她想上大学,为了凑齐学费她打了三份临时工,那天夜里为了躲让一辆渣土车,整个人从机车上甩出去,送到医院大出血,差点人就没了,她才二十岁!那次事故让她错过了大学报名的机会,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秦智手中的刀猛然一颤,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


    他提过,在她面前提过孩子的事情,他还记得她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说“不可能。”


    他问她不怕出现意外吗?她的笑容那么凄凉,她说“不怕。”


    他对她说要是真的有了,就生下来,她答应了。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给了他一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怪不得无论他做什么,她永远在他们之间隔着一道他无法逾越的墙。


    到这一刻,秦智终于恍然大悟,因为他亲手杀了她!杀了于桐!


    他的心脏在一瞬间翻江倒海,手中的刀越握越紧,盛子鸣谨慎观察着他细致入微的表情,秦智忽然抬起头就将水果刀朝他飞去,吓得盛子鸣猛然站起身,才发现那把水果刀竟然准确无误地插入那颗苹果,随之滚落到地上,而他惊吓过度地抬起头时,秦智已经夺门而出!


    盛子鸣余惊未消地扶了下眼镜,将那颗插有水果刀的苹果从地上捡了起来,嘴角浮起一丝颇有深意的笑。


    92、Chapter 92


    医院的走廊上坐着一个老者, 浅棕色的头发里夹杂着一片银丝, 岁月到底无情地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可依稀能看出来他年轻时的模样似乎是个很帅的外国小子。


    夏璃穿着黑色的短帮靴走向他:“住院手续办公好了, 我们走吧。”


    阿尔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从门诊到住院部的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 或者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此时从天而降的噩耗,只能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住院部。


    虽然费用有点高, 但是夏璃依然为阿尔安排了一个单人间, 窗明几净,有单独的阳台,电视机,甚至冰箱, 环境还算舒适。


    她进了病房推开窗户, 微风轻拂,吹散了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转过身看着阿尔:“这里还行吗?”


    阿尔眼神复杂地点点头, 夏璃的脸上挂着一抹担忧的神采对他说:“待会医生来过以后, 我先去酒店把房间退了, 把你行李整理过来。”


    阿尔垂下视线点点头, 又望向窗外,推开了阳台的门,芜茳的秋天很短暂,前后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 放眼望去,楼下的花园一片枯黄的色彩,就好像世间万物总有凋零的时刻,没有谁能躲得过。


    夏璃回身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似当年于婉晴刚查出病来时,那时的她没有任何办法,当她的继父不愿意再拿出钱替她治疗后,她只能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脸上的神采一点点消失,她至今依然记得那种恐惧的感觉,死亡一步步将她的至亲带走,她只剩下无能为力!


    很多年后的今天,面对阿尔的病情,她再次忆起了往事,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死神将他唯一的亲人带走,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她也走上了阳台站在阿尔的身边,阿尔语气温和地安慰着她:“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没有问题的,你看我,这一辈子绕了大半个地球,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没有什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辜负了婉晴,我也能好好去那边向她赎罪。”


    夏璃低下头,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的视线撇向另一边,声音飘渺地说:“她从来没有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阿尔抬头仰望着雾茫茫的天空,眼神变得越来越悠远,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平淡无奇的相遇,在南城图书馆。”


    夏璃侧头看他:“图书馆?你那时候中文就很好了?”


    阿尔苦笑道:“相反,很糟糕,很多汉字认不得,又得找一个资料,我想找人请教,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你能想象,婉晴那时只有二十二岁,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我…还记得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旗袍,很漂亮,我看呆了,盯她看了很久。”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嘴角微微扬着,好似脑中出现了初见夏璃母亲时的画面。


    她望了他一眼,玩笑道:“然后一见钟情了?”


    阿尔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打岔:“她的鼻子很好看,我是说很挺也很小巧,你的鼻子很像她。”


    夏璃歪着头注视着他,他只能承认道:“好吧,我爱上了她,不仅耽误了她一下午,还厚着脸皮希望她第二天有空能再来这里帮我翻译一个材料。”


    他撇了夏璃一眼,不自然地说:“我那时候是真的很想找个人帮忙。”


    夏璃心照不宣地弯起嘴角:“所以她第二天又去了?”


    阿尔失望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来,我从早上等到图书馆关门,后来好几天她也没出现过,那时候没有手机,我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夏璃侧过身子,忽然对自己父母的这段往事很感兴趣,安静地听着。


    阿尔接着说:“一直到十几天以后她才出现,那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袖子上戴了黑纱,我后来才知道,她的妈妈去世了,她很难过的样子。


    我见她不开心,就说了很多故事给她听,我中文很糟,说得结结巴巴的,只能中英文参着说,不时还冒出几个葡萄牙语,我确定那时候她应该没听懂,因为我明明说得是笑话,她的眉头却越皱越深,还很认真地提议‘我教你中文吧’。”


    夏璃轻快地笑了起来:“她应该是听不下去了。”


    阿尔也爽朗地笑着:“大概是吧,那天以后我就喊她小老师,我比她大九岁,但依然要完成她布置的作业。”


    阿尔有些调皮地朝夏璃眨了眨眼,夏璃想到儿时妈妈对自己的严厉,不禁夸赞道:“她把你的中文教得很好,可是你们为什么离开南城?”


    提到这个,阿尔的笑容淡了:“我不知道她的家庭原来那么厉害,她和我在一起时没有提过,直到有一天我的上司告诉我公司必须要解雇我,我的工作许可和居留许可被注销,并且通知我需要在10天内出境,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焦急地告诉她这个消息,没想到她却内疚地哭了,我才知道她的家庭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她家里人想迫使我们分开,并且他们能够轻易让我离开这个国度。


    她大哭了一场后就告诉我,她不会让家里人把我赶走,她有办法把我留下来。


    她的办法就是偷偷和我结了婚。”


    夏璃略微讶异地说:“似乎是个好办法。”


    阿尔却无奈地垂下眸:“她彻底惹怒了她的家人,她被他们关了起来,我见不到她,我到处想办法,一个月以后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时间地点,那天夜里我按照纸条上的约定到了那里,她逃了出来,我不敢想象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是她就这样逃了出来。


    我们连夜去了莱茵,躲在那个小地方不敢再离开,那是…我们之间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我们住的房子门前有一条河,我经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口琴,她用一种木桩拍打衣服,高兴的时候,还会跟着口琴一起唱歌,我教她唱巴西民谣,她学得很快,虽然她不会说葡萄牙语,但她的巴西民谣唱得很好听,我说她应该当个歌手,她说即使不和我在一起,她家人也不会允许她当个歌手。


    我说那就唱给小莱茵河听吧,河水能把歌声带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她喜欢边洗衣服边唱歌,那里很美,特别是早晨太阳会落在门前的河中,河水很清。”


    夏璃回过身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目光沉静:“我在那里出生。”


    阿尔望着她突然沉默了,直到夏璃侧头问他:“然后呢?”


    阿尔才继续娓娓道来:“我跟她说莱茵河的故事,告诉她西欧的莱茵河是第一大河,源头在阿尔卑斯山区,她听完后就突然提议给我取个中文名字,叫阿尔。”


    说到“阿尔”的来历时,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流动着隔世的温柔,夏璃有些痴地望着他随后接道:“莱茵河的生命从阿尔卑斯山诞生,她的生活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诞生,你是她的阿尔卑斯山。”


    阿尔转过身激动地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眼里渐渐溢出了久违的湿润:“她当年说过一样的话!”


    夏璃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眼里浮上一层潮湿的光泽,阿尔有些褶皱的手握住了她,夏璃这次没有躲避,父女两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起,享受着秋高气爽的时节,和逝去三十年的温暖。


    医生来到病房,照例询问病情安排吊水,阿尔躺在病床上,夏璃坐在他的身边,一直到护士替他插完针出去后,病房才再次安静下来。


    夏璃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会离开莱茵?”


    提到这个问题阿尔的神情陷入一种自责和难过之中,他断断续续地说:“都怪我,怪我当时不够克制,我如果能继续忍气吞声,别人对我再不友善也不去理他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可我那时候太年轻,我无法忍受别人的敌意和辱骂,他们以为我听不懂,但我全能听懂,我和一些人起了冲突,夜里,警察就把我带走了,我对婉晴说,让她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我那时候刚和婉晴结婚,没有拿到居留许可,所以我被直接驱除出境了,我申请了好多次签证都被拒了,就这样一个国门之隔,我和婉晴失去了联系…”


    “后来我才想通,她的家人有太多办法把我赶出国,我也一直以为我离开后他们把她接回了家…”


    阿尔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缓缓闭上眼又叹了一声,不知道是懊悔还是难受。


    夏璃并没有责怪他,她在莱茵县长大,她儿时也遭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似乎这些一直陪伴在她的学生时期,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那些白眼和语言的杀伤力,如果可以,她曾几何时也想像阿尔一样举起棍棒回击回去。


    没有哪个年轻人能遭受那种不公平的待遇和屈辱,她想,这就是命吧。


    她忽然轻声对阿尔说:“我会帮你在我住的地方租个环境好点的房子,不需要治疗的时候,你也可以回家休息。”


    阿尔睁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酒店就可以了。”


    夏璃自嘲地摇了摇头:“酒店不是你的家。”


    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人,可这几句简单务实的话已经将她的情感带给了阿尔。


    阿尔深深望着她,一种无声的亲情在父女眼中融化,两人相视而笑,似乎那层多年来的防备渐渐消失了,夏璃也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上还有个这么重要的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她不想失去这份亲情。


    此时电话响了,她接通以后,秦智告诉她,他在医院楼下,她还有些诧异问他怎么来了,他只是说想来看看她。


    于是夏璃让正在吊水的阿尔先休息一会,她下楼的时候,秦智坐在一个长形的木椅上,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穿着单薄的浅色风衣,身材挺拔,眼里却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冽,落叶吹拂到他脚边,停在了他的皮鞋上,他没有动,任由那些枯叶胡乱地在他脚边飞舞,星寒的眼眸里藏着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悲恸的神情,夏璃的脚步微微顿住。


    93、Chapter 93


    医院右边的这条小道人很少, 一排高高的银杏树, 扇形的小叶子随风飘落,离开了树的庇护没有方向地飞舞。


    秦智终还是感觉到她的到来, 他侧过头凝望着她, 缓缓从木椅上站起身,他看上去是那么高大, 早已退去了当年稚嫩的模样,成了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 威风凛凛, 目若朗星,只是在看向夏璃的那一刻,冰寒的眸中带了些柔情。


    夏璃望着他的眼神大步朝他走去,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 突然加快了步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只感觉到身体一僵,怀中已是她香软的味道,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圈住她, 而后把她越抱越紧, 仿若要融入到身体里。


    夏璃的声音在他胸前变得哽咽:“慢性肾功能衰竭, 已经达成尿毒症中晚期, 医生说…他的身体系统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失调。


    我居然还防着他,怕他突然回来有什么企图,将他留在酒店观察他的经济情况,担心他因为生意失败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回来找我,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一点点把他推走,我的爸爸,在他这样的情况下…”


    秦智感觉到夏璃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将她拉开,握着她的肩膀弯下腰语气轻缓:“你没有做错什么,这很正常,毕竟你们从没见过彼此。”


    夏璃却狠狠摇了摇头,眼里布满了歉疚:“他是我爸爸!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他什么都没有了,跨越大半个地球来找我,在他的生命尽头,我却对他…充满戒备。”


    夏璃枯丧着脸低下头,秦智温柔地捧起她的脸,将额头贴着她,感受着她紊乱的呼吸,声音隐着波动的情绪对她说:“我们还有时间,弥补一切。”


    夏璃微微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有层淡淡的水汽,迷朦地眼眸里仿佛是一潭波动的湖面,她对他说:“阿尔告诉了我他和我妈认识的经过,他前几天还去了莱茵,他说那里变化很大。”


    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挤了出来,落在秦智的眸中,好似细碎的流星,深刻,凝滞。


    他就这样望着夏璃,忽然说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现在。”


    夏璃有些微怔:“现在?不行,他还在吊水,我待会还要去酒店把他的东西先拿过来…”


    秦智却揽着她的腰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就先去办事,我也正好回一趟起帝,等你安顿好他,我们傍晚前出发,顺利的话八点前就可以到那了,我们可以趁着商铺关门前逛逛,你也可以带我去看看你小时候的家,你答应过我的。”


    夏璃推开他说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在塔玛干的时候,我还记着。”


    夏璃失笑着盯着他,有那么一秒的期待,可很快又被现实打败:“我今天已经没回众翔了,会议推到了明天,我恐怕走不了。”


    秦智嘴角微扬:“我保证你明天早晨准时出席会议,你爸后续要接受治疗你更不可能离开,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样我的夏总?跟不跟我走?”


    说实话夏璃心动了,也许是太久没回去,也许是秦智的提议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一种想要逃离的力量,总之她的内心深处的确产生了一种抛下一切跟他走的冲动!


    秦智看见她眼里的光,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我下午来接你。”


    她从来没有想过再一次回到莱茵是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准备,下午秦智直接开了车来接上她就走了,他在来的路上还去了趟超市,给她买了一些吃的,夏璃忙得中饭都没顾得上吃,于是在路上把肚子填饱了,放下椅子睡了一会。


    等她睡醒才发现,太阳已经不知不觉下落到天际的边缘,火红的夕阳将天空染成大片绚丽的色彩,那层层红色的云雾仿若燃烧在天边炙热的火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夏璃的瞳孔之中。


    她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照,回头看见秦智单手撑在车窗上,一手稳住方向盘,英隽的轮廓也被镀上一层红晕,耀眼夺目。


    她手机一转对向他,秦智嘴角微翘,有些臭屁地说:“看来我要躲着点交警,过分帅气也是违法的。”


    说完一打方向下了高速,对她说道:“你到家了。”


    夏璃将手机拿开,他们比计划中要更早抵达,看见不远处立在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大大的“莱茵”二字,忽然一种思乡的触动油然而生。


    在太阳落下后他们终于到了这个水乡小镇,汽车能开的只是外围的街道,据说小镇最热闹的地方是水道,所以他们将车子停了下来。


    下了车秦智看见夏璃很茫然地站在街道边,有些陌生地左顾右盼,他几步走过去拍了拍她:“不认识了?”


    夏璃摇了摇头:“我完全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秦智朝远处一辆小车招了下手:“那就对了,祖国发展日新月异,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


    那个红色观光小车很灵活地调了个头停在秦智面前,操着一口带有乡音的普通话问秦智:“帅哥美女,去哪啊?”


    倒是这个口音突然唤起了夏璃对这里的记忆,她对这个中年男人说:“原来的福音街现在离这远吗?”


    小车司机说道:“不远,但是也不近,现在已经是民宿区了,你们来旅游吗?”


    秦智拉着夏璃上了后座:“算是吧。”


    小车是那种电动敞开式的,一路上穿街走巷,莱茵这里基本上都是这种小观光车,小车司机告诉他们,这是镇上给当地人的就业机会,福音街那边改成了民宿区,对面还有酒吧一条街,和美食街,现在小镇大力发展旅游业,本地人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夏璃的目光一直盯着街道两旁掠过的商铺,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秦智默默牵起她的手,摸了摸她中指上的那枚素环戒指,默不作声地攥在掌心。


    小车停了,司机告诉他们,穿过前面那条巷子就是福音街了,然而夏璃下了车后却忽然迈着步子朝另一边走去,秦智匆匆付了钱跟上她问道:“去哪?”


    夏璃什么话也没说,双手插在毛呢大衣的口袋里,踏着黑色短皮靴大步走向一条弄堂,这里的弄堂很多,而且都很窄,她轻车熟路地钻进一条小路,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墙壁两边长满了青苔,只能侧着身子走。


    秦智很怀疑地问道:“这里真的能走吗?”


    夏璃却回过头对他调皮地笑了下:“这里是我的密道,我上学不迟到全靠这条路。”


    说完前面的视野已经开阔了起来,他们也走出了那条狭窄的小道,然而夏璃的脚步却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不远处。


    秦智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有个很大的牌匾,写着四个大字“莱茵酒家”。


    秦智在夏璃脸上看到一丝失落的神情,他问她:“你就要找这里?”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里原来是学校,我以为它还在。”


    秦智走到一边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说道:“我刚才问过了,莱茵小学搬到镇子外面了,现在这个莱茵酒家是镇上最大的饭店。”


    夏璃用喝水掩饰了眼里的失望,秦智抬手仔细地擦去她唇边的水渍,眸光柔软地盯着她:“学校留给了你不好的回忆,你回来还惦记着这里,你啊…”


    夏璃扬起脑袋:“我怎么了?”


    秦智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什么都在乎,嘴硬心软。”


    说完他转身朝另一条弄堂走去,夏璃揉了揉脑门,追上他刚准备抬手,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拉到身前淡笑道:“我好像告诉过你我脑后有眼,我要不想让你碰到我,你根本不可能近得了我的身。”


    夏璃的肩膀被他搂着,动弹不得,只能抬眼瞪着他,秦智宠溺地低下脑袋伸到她面前:“好吧,给你弹一下。”


    夏璃毫不客气地还击了他,秦智“嘶”了一下骂道:“你真不客气!”


    夏璃“哼”了一声,他笑指着前面:“我们去坐船吧。”


    他们走到渡口上了船,这里的船是水上交通,每隔一段会在固定的地方停泊,类似站台,供人们上下。


    夜幕低垂,小船上装饰着漂亮的彩灯,船头还有两个大红灯笼微微摇晃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水道由窄变宽,岸两边有酒吧放着音乐,热闹非凡,街头小吃飘来阵阵香气,白墙灰瓦一眼望不到头,小船穿梭在石桥下,路过石弄和长廊,那迷人的古镇风情便就这样撞入他们的眼中。


    秦智坐在最后一排,很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小风微拂的清爽,夏璃的眼神则一直牢牢盯着岸上的人家,秦智问她:“还有认得的地方吗?”


    夏璃踌躇了一会才回道:“怎么说呢,没有一个地方像原来的样子,好像面目全非了,可我还能记得那边原来有一家裁缝店,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我叫她孙阿姨。


    后面那条巷子出去是个小店,我以前放学经常偷偷背着我妈买那种不知所云的卡片。”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秦智侧头望着她,眼神便再也挪不开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这么纯朴简单,却更加迷人。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大概唯一没变的就是这条河道,它承载了多少代的莱茵人。”


    夏璃将手臂伸下船只,指尖仿佛还可以擦着河面而过,有些冰凉的感觉沁入人心,船摇摇晃晃又在一个渡口停下了,夏璃突然拉着秦智说:“到了,我们下去吧。”


    秦智不知道到哪了,于是站起身跟着她下了船,天色更暗了些,也衬得整个小镇更加灯光如昼。


    可夏璃却带着秦智越走越僻静,渐渐地,那些商业气息被甩在了他们身后,路边也不再有路灯,只有头顶的月光泛着银白的色泽。


    夏璃忽然撒开步子转身就穿过一颗柳树,立在一座老旧的拱桥前,拱桥边的石刻经年累月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图案,桥下爬满了常青藤,在这个后经翻修过的古镇里显得有些破败萧条。


    夏璃站在那个拱桥前迟迟没有迈开步子,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桥的那头,眼里渐渐浮上泪花,声音微颤地说:“就是这里,在塔玛干的时候,我梦到我妈就在桥的那头等我…”


    可桥的那头却空无一人,整个小镇都变了,这座小拱桥却仍安然地躺着,就好像它始终吊着一口气在等待她的归来,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曾改变。


    她嗅了嗅鼻子回过头,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秦智不见了。


    94、Chapter 94


    夏璃回身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秦智的身影, 她喊了他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这一片已经变成民宿, 晚上相对安静, 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智的电话,却听见手机铃声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她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竟然立在拱桥的另一头, 廓形的灰米色风衣随意而慵懒的垂落,有些怀旧的气息,可穿在他身上却又那么挺括有型。


    潺潺的河水在拱桥下安静地流淌,他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静谧, 幽深,却温柔地望着她, 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耳边, 夏璃的手机里出现了他的声音:“我在桥这头等你, 你过来。”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含笑看着她, 一抹深情在他眼里漾开,晃了夏璃的眼,她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上了拱桥,这个她十几年来只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踏上的地方, 这个早在她生命中逝去的地方。


    从前她的妈妈曾无数次在桥的那头等她,后来妈妈不在了,她以为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支撑着她回到这里,踏上这座拱桥。


    曾经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曾经觉得多么厚实的桥,长大以后才知道,它其实这么单薄,这么脆弱,夏璃的鼻尖酸涩,眼里的光温润潮湿,像繁星倒映在河水中,闪烁动人。


    快下桥时,秦智将双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朝她微微张开,夏璃的脚步停住,眼角微勾,秦智已经心神领会,丝毫没有退缩,于是夏璃就这样站在离他几步之远的高度忽然往他跳去,他伸出双臂稳稳接住她,在悠然宁静的黑夜里紧紧抱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夏璃的脸埋在他的颈窝,衣角随着风翩翩,抬手拍打着他:“喂,够了没?放我下来。”


    秦智却笑着说:“不放,除非你求我。”


    夏璃有些晕眩地凶道:“你正经点!”


    “爱上你之前我一直很正经。”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夏璃怔住,秦智也渐渐停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他将她放到地上,她却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差点没站稳,秦智长臂将她搂进怀中牵起她的手,混乱中她只感觉他似乎拿掉了她手上的戒指,又给她戴上了,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一直觉得自己缺些什么,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我缺个老婆。”


    夏璃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只感觉今天的秦智有些奇怪,她抬起手揉了揉头,手指间闪过一道璀璨的光泽,她将手拿到眼前,却赫然看见那枚素环戒指不见了,而她的无名指上躺着一枚钻戒,是那样的精致夺目。


    那一刻,夏璃整个人仿若石化,眉峰渐渐聚拢盯着那枚戒指,胸口不停翻滚着,而一向桀骜不驯的秦智,此时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她盯着那枚钻戒看了良久,才将手立在他的眼前,有些戏谑地问他:“你在问我要名分吗?”


    秦智握住她的手,将戴有戒指的无名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那枚戒指陪你度过很长时间,但它应该下岗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接手。”


    他漆黑的眼眸太深遂,像苍北的狼,燃着熊熊烈火,将夏璃融化,她低头将手抽了回来,用另一只抚上了戒指,可秦智霸道地攥住她的手腕不给她拿下来的机会。


    夏璃没有挣扎,只是垂下眸声音很轻地说:“我没法给你承诺。”


    秦智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向来锋利的黑色眸子此时却溢满了无尽的隐忍,他攥起她的双手声音暗哑地对她说:“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任何东西。”


    夏璃微微蹙眉抬起头望着他,他的双眼装着无尽的深渊,瞬间吸走了她的灵魂,不停下沉再下沉,安静的流水,苍茫的夜空,万籁俱寂,夜色弥漫,他眸光中的痛楚那么真切,直触到夏璃心底的最深处,牵动着那深埋已久的波澜。


    她抬起手触摸着他的脸,声音轻得仿若飘散在空中的羽毛:“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戒指很漂亮,我会暂时保管。”


    她说完已经利落地收回手,也收回了那已经徘徊在边缘的情绪,变得有些冷若冰霜。


    秦智却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按到胸前,夏璃在力气上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任由身体跌落到他的胸口,他呼吸急促而紊乱地擒住她的下巴,双眼如燃燃大火般摄住她的视线:“我秦智现在对你掏心掏肺,我特么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这样过,我连我的底线都不要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大一就搬出东海岸了,我去电脑城打工,做过维修工,做过苦力,当过司机,端木翊骂我神经病,我就是他妈痛恨自己的身份,想到你有可能在另一个城市吃着同样的苦,我就逼迫自己也去体会这些,我的今天,靠的不是家里,不是身边那帮兄弟的关系,是我一点点用双手双脚打拼出来的!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我的生活我的女人指手画脚,包括我的家庭!”


    夏璃低下头哽咽了一下低低地说:“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早就过了叛逆的年龄了。”


    她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恢复清明和理智,只是有些冷淡地对他说:“你清楚我们的界限在哪?如果你想今晚就和我终止关系,那么我们可以到此为止。”


    秦智怔怔地盯着她,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是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开始怀疑面前女人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女人能在面对自己爱着的男人时能做到如此克制和理智,除非,她的感情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他漆黑的眸子渐渐暗淡了下去,变得幽深且冰寒。


    夏璃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于是幽暗的弄堂内,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她的手上依然套着那枚戒指,可两人的距离却仿佛隔了整个银河系般遥远。


    直到夏璃凭着记忆走到了原来的家,老房子早就被拆了,现在变成了一家叫缘聚缘来的民宿。


    他们止步在民宿前,夏璃的神情有些惆怅,秦智跟了上来停在她旁边对她说:“就住这吧。”


    她没有说话,跟着他走进民宿。


    虽然民宿里的格局和她原来的家根本不一样,可这神奇的空间却给了夏璃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房间里以木质结构为主,设计得十分古朴舒服,窗边放着一个椭圆形的木桶可以泡澡,还可以透过窗户看着门前宁静的河流,十分安逸。


    两人依然没有说话,仿佛进入一种冷战的状态,谁也不肯妥协。


    秦智一进房间就推开门窗坐窗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夏璃干脆放了一桶水,躺在木桶里,内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就像是这么多年飘飘荡荡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漂亮的钻戒,陷入沉思。


    忽然一阵水花打乱了她的思绪,等她回过神来时秦智已经踏入木桶内往她身旁一挤,她貌似还没和他讲和,于是对他喊了一声:“喂!”


    他理所当然地说:“别一个人泡,要节约用水。”


    说完很自觉地将她的身体拉到怀中,俯身吻着她,那突如其来的吻随着他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深,夏璃整个人都淹没到水里,只有脑袋被他握在掌心,她的身段在水波中闪着盈盈的光泽,越来越软,塌陷的腰肢却被他又捞了上来,粗砺的大掌把控着她,将那极致的温柔和霸占全部给了她。


    夏璃只感觉身体一轻,已经被他捞出水中,她还没站稳,他已经抢占先机,夏璃本能地惊呼一声,瞳孔里的光泽逐渐迷离…


    民宿的小木楼隔音效果并不好,似乎还能听见楼下播电视的声音,夏璃只能死死咬着唇把声音吞进喉咙里,可今晚的秦智却像吃了□□一样,不给她任何喘歇的机会,带着深深的占有和无处发泄的情绪,汹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那注定是一个惊涛骇浪的夜晚,他那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像洪水猛兽般吞噬着她。


    直到夏璃眼角湿润地凶道:“你够了!能不能不要再冲动了?”


    秦智将她双手按在头顶,再次要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又没肾.亏,为什么不冲动?”


    夏璃只感觉脑子越来越混乱,身体微微抽搐慢慢感觉不属于自己的,目光渐渐涣散,变得柔软不堪,彻底融化成水。


    可越是这样越让秦智欲罢不能,他低头看着被他席卷残云过后的痕迹,美艳绝伦,俯身就咬住了她的耳垂呼吸沉重地说:“我再怎么进得了你的身体都进不去你的心,没有心的女人。”


    他瞬间离开她走进浴室,夏璃只感觉耳垂很痛,心也空空荡荡的,她空洞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浴室传来水声,不一会他冲完澡走出浴室又坐在窗边点起一根烟,看着窗外声音平淡地说:“警方那边已经有消息了,根据彭飞的描述锁定了几个有过吸.毒史的人,现在正在进行全国范围内的逮捕。”


    夏璃缓缓撑起身子,她只感觉浑身跟要散架一样,一动就疼,一头长发披在胸前,美艳销.魂,人间尤物。


    秦智回过头望着她,淡淡地抽着烟,她有些艰难地下了床,刚站起身望着木桶又瘫软在床上。


    秦智蹙眉把烟灭了,将木桶里的水换成热的,走到床边把她抱了起来。


    她抓着他的手腕对他说:“我妈从于家出来以后,于家就再也没管过她死活,她身上唯一来自于家的东西就是这颗珠子,她说这是她小时候刚出生时她奶奶传给她的,虽然可以卖很多钱,可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依然没有把这颗珠子卖掉,她说这是于家人的象征,只有正统的于家嫡系才会拥有这颗珠子,这是她的身份,她不能把自己卖了。”


    秦智将她放进木桶里,她抚摸着他戴在左手的那颗珠子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能还我?”


    秦智紧了紧牙根对她说:“我放弃你的时候。”


    夏璃缓缓闭上了眼,他转身的刹那她睫毛不停地颤抖。


    95、Chapter 95(第二更)


    那个夜有些微凉, 秋风从木窗里钻了进来, 空气中仿佛还有夏璃熟悉的乔木味,她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朦胧, 总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还很担心屋顶漏雨,睡得很不安稳, 直到后半夜,她被秦智抱进怀里, 睡梦中她紧皱的眉头才逐渐舒展。


    天没亮的时候他们就起来了, 当日初投入到小莱茵河时,夏璃最后望了一眼生她养她的家乡,毅然转身离开了这个还在沉睡中的水乡小镇,来时没有带任何行李, 走时也两手空空, 好似一场梦。


    回去的路上,秦智的车子开得很快, 他唇际紧抿, 高耸的眉骨投下一片阴郁, 一言不发, 夏璃靠在椅背上, 良久才突然说出口:“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秦智掠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没说话,朝阳已经缓缓从天际边升了起来,夏璃自我怀疑地说:“我不知道这个想法可不可行, 也许会被人当成疯子。”


    秦智轻笑一声:“你疯狂的事干得少了?”


    夏璃也看着窗外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稍稍缓和了一点,一会过后,她笑容在脸上消失了,突然对他说:“你还记得一两年前,起帝办车展,我那时候对起帝的背景和技术都没什么信心,是你拉着我进了一家D级车的展厅,让我好好看着。”


    秦智撇了下嘴角似乎想起是有那么一回事,夏璃问他:“你记得当时对我说过什么吗?”


    他掠了她一眼:“我好像对你说了很多。”


    “你说…我得把心再放大点。”


    秦智没有吱声,于是夏璃把她的构想告诉了他,这个想法在她脑中氤氲了两年,秦智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她本以为说完后,秦智会从各种专业的角度评价一番,结果没想到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沉默,过了一会又看了她一眼,再次沉默,忽然嘴角就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还好你能力有限,不然我看你想直接统治全人类了!”


    夏璃感到浑身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有些局促地说:“我知道这方面我没有你懂,我也只是有个大概的构思,之前虽然查了一些资料,也找人了解过,实际操作起来我可能还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智并没有因为她这个看似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出现任何轻视,反而有些严肃地思忖了一会,沉沉地说:“如果真的操作起来,这会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案子,还牵扯到跨国,你需要一支非常厉害的团队,包括法务、财务、运营、信息技术、资产管理、汽车金融尽职调查、投行等等,而且消息一旦走漏风声,还会有来自各方竞争压力的干扰,你提出的这个假设的确会被一般人当成疯子!”


    说罢秦智将方向盘一打直接开进了服务区,停下车转头对她说:“可我不是一般人。”


    他再次露出那个迷死人不尝命的笑容,这绝对是几个月以来夏璃最想看到的表情,她眼里突然大放异彩,因为她知道秦智一旦说出这个话就表示这个案子有运作的余地,虽然的确有点疯狂,虽然可能困难重重,可此时夏璃浑身的细胞都被点燃,激动地盯着他。


    他拿出手机对她说:“你应该感到幸运,众翔现在就有一位在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的操盘手。”


    “谁?”夏璃有些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众翔还有这种卧虎藏龙的人才。


    然而秦智的电话已经拨通了,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钟藤,晚上厂里活忙完了早点下班,我们夏总要请你吃饭。”


    说完挂了电话朝夏璃挑眉一笑,夏璃瞬间反应过来,也失笑地摇了摇头。


    于是那天晚上夏璃让林灵聆订了一个包间,林灵聆问她客人的来历,夏璃告诉她是钟藤,她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夏璃还多问了她一句,让她晚上没事一起去吃饭,林灵聆却急忙推脱说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吧啦吧啦一堆要到她家云云,夏璃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让她去吧。


    所以稍晚的时候夏璃只带了郝爽赴约,而庄子也拉着彭飞一起跟在钟藤后面骗吃骗喝来了,他们三个现在一个宿舍,最近到哪都一块儿,夏璃已经不止一次提醒彭飞别和他们瞎混,然而又不得不承认自从彭飞跟这几个人混在一起后,不再像原来那么阴郁,反而更加男人了一些。


    而钟藤穿着个灰蒙蒙的厂服就出来了,似乎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年那个狂傲的影子,更多时候他变得沉默寡言,低调得让人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一个人能变化如此之大也的确令人唏嘘,曾经他有多辉煌过,现在似乎就有多落魄,只是再落魄的生活依然掩盖不了他曾经那登峰造极玩弄资本的手腕,这也正是秦智叫他出来的原因。


    只是在夏璃说明来意后,钟藤本来端着酒杯的手也顿了一下,皱了皱眉有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眼夏璃,大概觉得这不是一般女人能想出来的行径。


    然而庄子一个门外汉却听得热血沸腾,突然情绪就燃了起来,拿着筷子一激动就敲着桌子“卧槽”了一声,赶忙看着钟藤说:“钟哥,干吧!你特么想刷一辈子油漆啊?不是我吹牛逼,就你和智哥强强联手,勉强加上我和小飞子,我们众翔四小龙也能搞个组合,原地出道,干票大的!”


    他压根也不知道啥玩意,就跟捡到钱一样瞎起哄。


    秦智和钟藤不约而同地对着他骂了句:“傻逼。”


    庄子一愣,摸了摸头嘿嘿一笑继续扒拉着彭飞喝酒。


    那天晚饭他们只是讨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秦智和钟藤在交流,他们说得太专业,夏璃听得一知半解,庄子直接放弃了,只知道他们在商量大事,具体什么事,神特么知道!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秦智可以提供几个方案,但需要专业团队进行评估,必要的时候,钟藤可以把控这个项目的进程,或者向夏璃推荐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和代理公司,不过具体的需要夏璃自己去谈。


    总算有了思路后,夏璃心口的大石落下了,起码这证实了她的想法并不是完全行不通。


    从酒店出来几人站在停车场,庄子还在跟钟藤和彭飞扯淡,夏璃签完单出来的时候,秦智正好接了个电话,他似乎神色有些凝重的样子,说了几句后挂了,回过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钟藤,声音低沉地说:“上面下了文件,南禹衡确认签字了,东海岸要被拆了。”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那个十几年前钟藤的成年礼仿佛历历在目,他们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抱着对这个世界的无畏和叛逆爬到后山山顶,并排坐于悬崖边俯瞰着整片东海岸,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发,未来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很多年过去了,无论当年的那帮人散落在何处,可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东海岸这个地方会彻底消失。


    对于夏璃来说,东海岸,充满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却也承载着同甘共苦肝胆相照的地方!


    对于秦智来说,东海岸,那是他长大的地方,曾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一个教会他们爱与恨,包容与释然的地方!


    对于钟藤来说,东海岸,孕育着太多回忆和心酸,痛苦和希望,毁灭和重生!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三个来说都有点突然,突然到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海岸,就像一把无形的大伞罩在几代人的头上,而这把大伞就要消失了,即使早已流落在外的他们,依然饱含着各自复杂的心情。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拆掉的并不是一个住处,而是一个商业时代的崛起到灭亡,他们都是这场变革中的参与者!


    钟藤将厂服脱了往肩膀上一甩,沉沉地说:“我先走了。”


    于是他就一个人沿着漆黑的道路离开了,没人知道他要去哪,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有些寂寥。


    庄子想喊他,被秦智按住肩膀:“让他去吧,钟家经历了东海岸长达二十多年的巅峰,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有感触吧。”


    ……


    林灵聆睡觉前听见起了风,她走到窗边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漂起了雨,她将窗户关了起来,躺在了床上,可是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于是懒洋洋地拿起来,却赫然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钟藤”的名字。


    她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打开灯傻傻地盯着手机,想到上次她喝醉酒后的窘态,没太敢接他的电话,眼睁睁看着手机又灭了!


    她有些丧气地将手机扔在床上托着腮,感觉心情更加烦躁睡不着了!


    可突然手机又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见钟藤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迷路了。


    短短四个字让林灵聆直接“噗嗤”笑出声,想到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站在路边的傻样就想笑。


    于是她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给他回拨了电话,钟藤很快接通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听说你是本地人,想找你问个路。”


    林灵聆往床上一躺优哉游哉地说:“你不会打车吗?”


    “已经打了一个小时。”


    她有些奇怪地问:“你到底在哪啊?”


    电话那里顿了顿,回:“不知道。”


    “……”


    “那你看看身边有什么路标?或者建筑?”


    电话那里又顿了顿,回:“很多树。”


    “……”你大爷的!


    96、Chapter 96


    林灵聆让他把定位发来, 然后又给他打了过去, 告诉他应该怎么走穿过山道去坐公交,然而电话里一阵沉默, 林灵聆才突然想起来一件有些荒谬的事情, 这位小哥哥不会没有坐过公交车吧?


    她清了清嗓子,清脆地说道:“算了吧, 你在原地等我。”


    临挂电话前还特地嘱咐他:“别动哦。”


    于是她套了件衣服拿起伞就准备出门,林妈妈还特地从房间出来问她这么晚了去哪, 她说去接个朋友一会回来, 就匆匆离开家了。


    外面的小雨淅沥沥的,地面有些湿润,芜茳夜晚的出租车并不多,也许是下雨的原因车子更难打了点, 正好有辆公交车路过, 她干脆上了公交车,一路向着郊区驶去。


    她也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钟藤怎么一个人跑去郊区的清夷山, 只是公交停的地方离他的距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远, 于是黑漆漆的山道上, 林灵聆只能举着把透明小伞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难得有一辆私家车经过溅起一阵水花。


    她将手机举在眼前看着方位, 直到和他发来的位置完全吻合,她才停下脚步,心里已经把钟藤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然而回身却看见他坐在山道边的路牙上,她无法忘记在看见他那一刻的心情, 他屈着长长的腿,头上顶着一件破厂服,低头看着地面雨滴打在地上的小漩涡,那英挺的轮廓此时却在雨滴下泛着一丝落魄的光泽,像被遗弃的可怜虫。


    本来一肚子怨气的林灵聆在看到这一幕后,心中的愤慨莫名其妙消失了,隔着一条山道对他大声喊道:“钟藤!”


    她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山谷间,一圈又一圈,钟藤终于抬起头望向她,细长的眼里有些茫然的神采,林灵聆又对他大喊了一声:“笨蛋!”


    他才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他的身影那么高大,在黑夜里像堵结实的墙,只是浑身湿透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雨。


    待他走近才将顶在头上的厂服拿了下来,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林灵聆将透明的伞罩在他头顶,开口问他:“你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来干嘛的呀?”


    他两个手抄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有些不自然地说:“这里有很多枫树。”


    林灵聆无语道:“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园林局的。”


    他垂着脑袋说:“我家原来住在红枫山上。”


    林灵聆眨巴了下眼睛,又戳了下他的膀子:“你想家了哦?”


    钟藤别别扭扭地一甩厂服调头就走:“没有。”


    林灵聆小跑着追上他,凑上去闻了闻嚷嚷道:“你晚上喝了很多酒吗?你不是和夏总吃饭的吗?你喝酒还到处跑,这里是风景区耶,晚上又不开门当然没有人啦!谁会大晚上的到这里嘛,不是脑子坏掉了?幸亏你没遇上打劫的,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钟藤推开她伸过来的伞说道:“吵死了。”


    林灵聆立马气得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绕到他的面前堵住他去路,凶巴巴地抬头瞪着他:“是你迷路找我帮忙的,我好心过来接你,你还嫌我吵,那你自己走回去呀!”


    钟藤这下闭嘴了,那双细长的眸子安静地盯着她,她出来得急,套了一件白色毛茸茸的连帽外套,帽子上还有两个兔子耳朵,是她平时在家穿的居家服,此时这个连衣的帽子戴在她头上,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挂在脑袋两边,着实有些滑稽,看得钟藤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抬手拽了下她的兔子耳朵。


    林灵聆脸一红,空气里漂浮着看不见的电流,她被他盯得极其不自然,看见他裤子口袋外面挂着一个挂件,干脆伸手一拽转身就跑走了,听见钟藤在她身后吼道:“给我!”


    林灵聆举着伞回头拿起挂件晃了晃:“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啊?就不给你!”


    她还拿到眼前看了下,不禁笑道:“居然是大蛇丸!你也看火影吗?我最喜欢大蛇丸了!”


    钟藤这下彻底黑了脸朝她大步走来:“我叫你还给我。”


    林灵聆将那枚挂件往空中一抛稳稳接住:“可以啊,你追上我我就还给你,我可是高中大学短跑第一!”


    话音刚落她转过身就跑了起来,虽然穿着笨重的雨鞋,虽然路况并不算好,可林灵聆的确跑得很快,但饶是这样她依然感觉身后有道无形的压力在越逼越近,她侧眸一看,那道黑影已经快到眼前,然而这是下坡路,她本想放慢脚步,脚下的鞋子太笨重根本不听使唤,一阵狂风而过,在她连人带伞就要滚下去时,侧面那道黑影突然跳起朝她扑来。


    电光石火之间,林灵聆只感觉心脏直接飞出了嗓子眼,差点连灵魂都蹦哒出来了,然而腰上多了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将她往回一扯,刹那间的惯性让伞从她手中飞走了,她却被圈进一个高大的怀抱。


    一道粗喘的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还闹了?”


    林灵聆早都给吓傻了,死死攥着那个挂件手心全是汗,心有余悸又惨兮兮地说:“不,不闹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一双惊吓过度的大眼里水光莹莹,两个兔耳朵傻气地挂着,像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就连小巧的嘴唇都在哆嗦着,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钟藤不禁压下视线。


    那一瞬,林灵聆只感觉一道阴影朝她压来,她抬起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她稍稍垫脚就能吻到他的唇,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看着钟藤,心跳的速度让她胸口起伏不定,有种要晕厥的感觉,于是…她闭上了眼!


    她觉得这时候应该要闭上眼,于情于理,反正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而且她如果再和他对视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缺氧致死。


    可是事情的走向往往和电视上演的并不一样,就在她闭上眼后,突然听见这位仁兄冷冰冰地说:“东西还我!”


    林灵聆瞬间睁开眼,钟藤已经毫不客气地从她手中抢回了那个大蛇丸的钥匙挂件,重新放入口袋里顺带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开了。


    弄得林灵聆站在雨中各种凌乱,一会羞愧一会恼怒一会抓狂,人生的喜怒哀乐在那一秒发挥得淋漓尽致!


    等她反应过来时“啊”得大叫一声!


    钟藤回过头来,看见她惨兮兮地指着山道边上:“我伞被风刮跑了!”


    “……”


    钟藤回身将厂服扔给她,于是林灵聆顶着他的厂服,他就这样泰然自若地淋着雨,两人并排往山下走去。


    夜里的山道一个人都没有,已经入了夜连私家车都没了,钟藤腿长,一步抵上林灵聆两步,她要跟上他十分费劲,干脆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对他说:“你走慢点,我这个鞋子走不快。”


    钟藤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才发现她穿了一双透明的雨鞋出来,鞋头还有两个粉色小猪的图案,透过雨鞋还能看见她的小脚,的确是有点小,甚至有点可爱,雨鞋穿在她脚上像船一样笨重。


    他放慢了脚步,听见林灵聆抱怨道:“你肯定没正儿八经处过对象吧?有你这么跟姑娘走路的吗?那别人要跟你约会,还没走一会你不直接把姑娘甩了?”


    谁料钟藤反怼了她一句:“你处过?”


    林灵聆挺起骄傲的胸膛:“开玩笑,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钟藤没搭理她,过了几秒她有些丧气地说:“好吧,偷偷告诉你,是处过一个,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是我们班班长,和我一个小区的,幸亏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不然要打死我。”


    钟藤这才回眸看了她一眼,她的头更低了一点:“高三毕业以后他说要和我在一起,因为我们两家近,我觉得这个勉强也能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结果刚上大学我就被甩了,他看上了一个身材比我好很多的小姐姐,有时候还能在小区碰到他带那个小姐姐回家,我现在每天下班都得绕一大圈就怕碰见他,我太难了…”


    说到这林灵聆收回拽着他衣服的手,有些弱小无助可怜地裹紧了厂服,把自己的脸全部裹了起来,就露出一双眼睛:“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也不许说!”


    钟藤不明所以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几个意思,不知不觉那脚步就又快了起来。


    林灵聆再次小跑追上他说道:“那个人以前总说我喜欢大蛇丸很脑残,去喜欢一个反派,我却觉得他看人太肤浅了,大蛇丸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父母死亡,成了个孤儿,他的同伴也陆续死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让他很痛苦,所以他才会开始研究“不死转生”和“消写颜术”。


    你还记得大蛇丸在和猿飞老师战斗前,他眼里有泪,却说是沙子进了眼睛,他明明是个有感情的人,很尊敬他的老师,却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很坏的样子。”


    说完她戳了钟藤一下:“像不像你?”


    钟藤没好气地说:“像你个鬼。”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公交站台,林灵聆赶忙跑去看了下时间,又跑回来说:“幸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你以后晚上可别乱跑了,我们芜茳不像你们南城是大城市,我们这个小地方晚上过了11点路上车子就很少了。”


    说完抬起头看见钟藤短短的头发上有一层细小晶莹的水珠,她踮起脚尖就拍了一下,头发刺刺地扎着她的掌心,痒痒地触感让她弯起了眼角,钟藤低头看着她,还是没忍住问道:“上次在食堂,干嘛当没看见?”


    林灵聆忽然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站在站台边上,有些局促地拽着口袋:“郝爽第二天告诉我,我…我好像打了你一巴掌…”


    钟藤有些微愣,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并且一直以为她是生他什么气了,也一直没想明白,结果,她竟然因为喝醉酒打了他不好意思才一直躲着他,这倒让钟藤越来越觉得女孩子的脑回路的确有点深奥。


    钟藤靠在站台的广告版上,林灵聆局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弱弱地问:“那你,你不生我气了吧?我们算和好了吗?”


    钟藤不明所以地勾着嘴角,那笑容,怎么说呢,让林灵聆感觉凉飕飕的。


    公交车来了,末班车上一个人也没有,林灵聆刷了公交卡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钟藤却跟木桩一样立着,还左右直看。


    林灵聆拉了他一下:“坐啊,又没人,别客气。”


    他才在她后面的位置坐下来,林灵聆回过头问他:“这个公交车只能到市区,这么晚了没有去产业园的车子了,你带身份证了吗?要么在外面住一晚?”


    钟藤对她摇了摇头,于是林灵聆转回身,小脸纠结了一路,才在下车时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那你跟我回家吧。”


    97、Chapter 97


    外面雨渐渐停了, 钟藤跟着林灵聆回到了她家, 临进门前,林灵聆把钟藤拉到幽闭的过道指着他严肃地说:“我和我爸妈住的, 但是这个点他们肯定睡着了, 待会进家你不许说话,不许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妈通常早晨七点起床, 所以明天早晨我们六点就要起来,六点半就出门, 千万不能给我家人发现了, 记住没?”


    钟藤皱起眉低声问道:“为什么?”


    林灵聆叉着腰说:“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是男的呀!”


    钟藤的眉皱得更深了:“男的怎么了?”


    林灵聆气得猛戳了他一下:“你这个问题怎么问得不太聪明的亚子?我从来没有带过男的回家,你要是给我家人发现你就死定了,我爸肯定让你立马娶我, 所以…嘘!”


    钟藤立马转身说道:“那我不去了。”


    林灵聆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拎回了家, 她偷偷打开门,客厅一片漆黑, 爸妈的房门是关着的, 她也没敢开灯, 悄咪咪带着钟藤进了家。


    钟藤衣服全部湿了, 她只能在黑暗中把他带进浴室, 还一而再地强调,让他一定要静悄悄地洗澡。


    于是在钟藤洗澡的时候,她又偷偷潜到阳台,顺了一件林爸爸的老头汗衫和秋裤, 垫着脚尖溜到浴室门口轻轻喊着:“钟藤,开门!”


    钟藤在里面将浴室的门拉开细缝,就看见她拿着衣服的手伸得很直,双眼紧紧闭着,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直到手上的衣服被人接去关了门,她才松了口气!


    接着紧张兮兮地站在客厅中央盯着爸妈的房门,就怕老爸老妈突然被尿憋醒,她就惨了!


    还好钟藤很快就出来了,她推着他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敢把灯打开。


    结果看见爸爸的土灰色长袖汗衫套在钟藤身上和紧身衣一样,下身的藏蓝色秋裤也和七分裤似的吊在他腿上,那滑稽的模样让林灵聆立马笑得在床上打滚。


    钟藤的视线被她不停拍打着床的脚吸引了,她的脚只有35码,干净白嫩小小的,在钟藤看来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他从来没注意过女人的脚这么娇嫩细腻,在林灵聆转过头看他时,他非常迅速地收回视线,不自然地扫了眼穿衣镜中的自己,顿时黑着脸不悦地问:“怎么睡?”


    林灵聆为了不笑出声憋得脸通红的,她回身把床上的被子抱到地上铺铺好,又把她的蕾丝枕头大方的贡献给了他,对他说:“那个,被子你就睡一半盖一半。”


    说完她把床尾放着的熊猫毛绒玩偶放在床头当枕头,又从衣橱里抱出一个小绒毯把自己裹严实了。


    回头看了眼钟藤,他已经躺下了,只是大概他个子太高,她的被子盖不到他的脚,又枕在女孩子这种蕾丝香喷喷软绵绵的枕头上,于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盯着天花板,林灵聆关了灯又对他嘱咐了一遍:“你早上别起不来啊,我们六点半前一定要走的!”


    钟藤没说话,她翻了个身对着墙里面,眨巴了半天的眼睛还是睡不着,于是又一个翻身过来,睡在床边悄咪咪地喊着:“钟藤。”


    钟藤闭着眼没有动,她把脑袋探下床又对着他轻轻地说:“睡着了吗?”


    他依然没动,林灵聆慢慢地,一点点地将脑袋凑过去,月光隔着窗帘洒下朦胧的光,让他的轮廓更加立体,林灵聆眼里露出调皮的笑意,抬起手刚准备去点一下他尖尖的鼻尖,钟藤突然就睁开眼冷冷地扫视着她,吓得林灵聆浑身一哆嗦差点叫出声,压着嗓子骂道:“你吓死个人!没睡着干嘛不说话?”


    “你不觉得你话很多吗?”


    林灵聆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熊猫玩偶上不服气地说:“语言是人类沟通的桥梁,了解彼此的途径,你就是话太少才没什么朋友的,我话多有什么不好,你看我在厂里到处都是朋友。”


    “哼”钟藤不屑地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林灵聆开口问道:“那你说说看嘛,你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


    他依然背对着她,背影冷峻淡漠。


    林灵聆自顾自地说道:“我有个发小,幼儿园就认识了,小学一直到高中都同班,不过她大学就出国念书了,我被那个班长甩了以后,听说他在高中男生小群里内涵我,反正就是说我是飞机场的意思,还说了很多无中生有的下流话,他又没见过我的那什么,凭什么到处内涵我!你知道我那个闺蜜多讲义气吗?放假还特地飞回来跑去他学校把他臭骂一顿,说他是八中毕业的‘牙签’第一人!”


    林灵聆发出一串轻轻笑声,却听见钟藤声音低沉地说:“我原来也有很多兄弟。”


    林灵聆止了笑声安静地听着。


    “走到哪都有一大群人跟着,我眼神看向东,没有人敢往西走,他们巴结我,讨好我,为我做牛做马,还有人说愿意为我去死!后来毕业了,我给这帮游手好闲的人找了谋生的出路,把他们的前程安顿得好好的,我以为他们是我的兄弟,但我出事以后,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


    身后没了动静,钟藤回过身去,发现明明两分钟前还跟他说话的女人,此时身子挂在床边竟然睡着了,这秒睡的功夫让他叹为观止!


    ……


    秦智把夏璃送到楼下后很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只是在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指时,脚步微顿回过身望着她,夏璃有些不明所以地说:“怎么了?”


    他含着寡淡的笑意:“我不跟你上去了,我找庄子还有事要谈。”


    夏璃没说话,他拿起她那空荡荡的左手轻轻吻了下,眼里的光不经意地转动又迅速收敛立起身子对她说:“晚安,夏总。”


    虽然他的唇边依然挂着笑意,可夏璃能感觉出来他的眼底似乎藏着淡淡的疏离。


    庄子对于秦智的折返还有些讶异,他躺在宿舍的床上奇怪地问道:“智哥,你怎么回来了?”


    彭飞也好奇地盯着他,他扫了眼彭飞递给庄子一个眼色:“出来抽烟。”


    庄子套上鞋子屁颠颠出去了,天空飘起了雨,两人坐在宿舍门口的椅子上,秦智点燃一根烟问他:“你那边熟悉得怎么样?”


    庄子云淡风轻地说:“我这能力早没问题了。”


    秦智将烟拿到唇边吸了一口,目光幽深地说:“那你明天去办下离职手续,我要加快进度了。”


    庄子一愣:“你和夏总沟通好了?”


    秦智缓缓转过头盯着庄子,眼神漆黑有力:“她在沙漠怎么耍我的还记得吗?”


    庄子也不敢说啊,这件事大概是秦智一辈子的耻辱,他跟在秦智后面这么久,还没见他被哪个女人这么完爆过。


    秦智又淡淡地收回视线吞云吐雾道:“所以我不打算和她商量。”


    ……


    夏璃打开了家门,又侧了眼隔壁的门,退了出来,转身敲了敲,不一会盛子鸣穿着家居服开了门,夏璃刚准备踏进去,却看见门口放着一双高跟鞋,她的脚步顿住,抬眸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性感的女人,盛子鸣有些尴尬地说:“我…一个才回国的同事。”


    那个女人站起身也盯着站在门口的夏璃,她看上去是个华裔的长相,身材火辣,一头大波浪的棕金色卷发,她打量夏璃的同时,夏璃也默默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没有丝毫闪躲地牵起嘴角落落大方地朝她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他邻居。”


    没想到那个女人却拿起沙发上的包,走到门口朝夏璃伸出手:“你好夏璃,我是Ivy。”


    夏璃有些诧异地伸出手与她握了握,转而看向立在一边的盛子鸣,盛子鸣垂着视线,很沉默。


    Ivy转身对盛子鸣说:“我正好打算走了。”


    盛子鸣点了点头,夏璃让开身位,她身上喷着很浓的香水味,路过夏璃身边时,压低身子在她耳边说:“你比我想象中要漂亮,怪不得他对你恋恋不忘。”


    夏璃侧眸看她,她笑得婀娜妩媚,对她一挥手就离开了。


    夏璃回头看着她S型曲线的身材,直到她进了电梯,才走进盛子鸣的家带上门问道:“她在床上也一定很带感吧?”


    盛子鸣脸色一白,忙说道:“不是,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璃却走到冰箱旁拿了瓶水拧开,边喝边倒在他家沙发上笑着说:“得了吧,没关系她能从国外为你特地回来?”


    盛子鸣往她对面一坐,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Ivy是WOR的资源部经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夏璃喝了一口水拧上瓶盖将水放在一边,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盯着盛子鸣:“你找过秦智?”


    盛子鸣抬头眉宇皱起,夏璃的嘴角挂着阴冷的弧度:“你找他到底说了什么?”


    盛子鸣紧紧咬着后牙槽,夏璃却极轻地冷笑道:“为了让他把TWS技术给我,你还真是挖空心思!”


    她一针见血的话让盛子鸣眼里覆上一层怒意:“只有我在一直为你着想!”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夏璃却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声音冰冷地说:“如果你再打秦智的主意,别怪我不顾我们多年的情分。”


    盛子鸣也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语气沉重地质问道:“你说什么?”


    夏璃转过身牢牢盯着他:“我说这句话并不是因为他,而是我再跟你强调一遍,我做事有我的原则,你破坏了我的原则,我们之间的合作自然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这是十几年来夏璃对盛子鸣说过最重的话,让盛子鸣也怔住,似乎那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早已在不知不觉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她有自己的果断和思想,他根本无法左右!


    夏璃绕过沙发走到盛子鸣面前,目光坚定地说:“你发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你说得没错,WOR人才引进几年内也许根本看不到成效,自主研发本来就不可能是个短期的过程,所以我打算走另一条路!”


    盛子鸣镜片后的瞳孔逐渐放大,看着她扬起的嘴角:“我打算全面收购WOR!”


    在那一瞬间,盛子鸣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紧锁着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她又朝他走近一步,眼里迸发出无边的野心:“这也是我那天和你说为什么要先看到WOR的资料才能确定的事,我已经找这方面的人在咨询了,并不是无路可走,实际上只要操作得好,我们有很大的胜算,子鸣,这是最快获取技术的方式,并且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研发上建立合作,我还需要提升品牌,迫在眉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快速追上那些合资企业,并且是用我们自己的东西赶超别人!”


    她重重拍着他的肩,眼里挂着一抹自信:“TWS技术固然先进,但对我们来说就像毛坯房里多了一架钢琴,我们连坐的椅子都没有,哪有精力去关注这架钢琴发出的声音美不美妙?我们要做的是先让自己的毛坯房设施齐全,从简装到豪装,那时候就不会有人说我们没资格放架钢琴在家,你觉得呢?”


    她循序渐进的话终于让盛子鸣眼里的光动摇了,她退后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诚恳地邀请道:“所以盛博士,你愿意担任这次收购案的总负责人吗?”


    盛子鸣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盯着她,夏璃挑起眉稍:“你也该回众翔了,况且我身边的人,有这个能力,又了解WOR体系,还能让我信任的,只有你,当初你出去的目的达到了,我如你所愿坐到了这个位置,我们两也该联手了吧?你还在等什么?”


    盛子鸣推了推眼镜,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夏璃脸上浮起久违的笑容:“明天早上办公室等你,我给你介绍个顾问,以后恐怕能用到他的地方不少,叫钟藤。”


    说完她拎着包走到门口穿上鞋,盛子鸣思忖了一会,皱眉问道:“钟藤?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和钟汇集团有关系吗?”


    夏璃不置可否地说:“曾经是钟汇集团一把手。”


    盛子鸣双眼骤然睁大:“那他怎么肯为你所用?”


    夏璃打开门想了想:“这个嘛…”最后她对盛子鸣勾唇一笑,什么也没说。


    ……


    林灵聆倒是睡得很香,一夜无梦,虽然下半夜越来越冷,不过好像没过多久又暖和起来。


    只是睡梦中她脑中总绷着根弦,好似有什么事,却又想不起来,直到她睁开眼时,天都大亮了!


    她顺手拿起手机看见时间显示七点半,她又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被子,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等她反应过来跳下床打开门时,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她家的餐桌上,她的母上大人和父尊大人竟然和钟藤坐在一起吃着早餐!


    98、Chapter 98


    由于这个画面太过于诡异, 导致林灵聆以为还在做梦, 一颗小心脏差点就直接骤停了,她一捂脸冲进洗手间, 不停用水冲刷着脸, 明明五分钟的洗漱时间硬生生拖了十五分钟,各种绞尽脑汁在想怎么和家里人交待深更半夜带个男人回来这茬。


    等她出去的时候, 三个人依然坐在餐桌上,林爸和林妈坐在一边, 钟藤坐在他们对面, 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桌上依然放着林妈准备的早点,有清粥豆浆油条鸡蛋饼,林灵聆非常拘谨地拉开钟藤身边的椅子。


    林爸林妈眼神严肃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就跟她初中把同座位作业本带回家抄被他们发现一样一样的!


    于是她一心虚立马说道:“那个, 爸妈,他叫钟藤, 是我们单位的同事, 我跟他绝对, 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我发誓!”


    她眼神坚定无疑, 三根手指放在脑边,就跟小学宣誓入少先队员一样庄重!


    林妈清了下嗓子,还算礼貌地对钟藤露出笑意:“小钟啊,你原来和我们灵聆在一起工作啊?”


    钟藤坐直了身子, 放下手中的勺子看了眼林灵聆对林妈说:“不算是。”


    林妈立马瞪向林灵聆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


    林灵聆赶忙解释道:“是一个厂,但不是一个部门。”


    她挺起胸膛介绍道:“钟藤他主要是负责产品制造工艺。”


    虽然林爸林妈不知道产品制造工艺具体是干什么的,但听上去貌似有点高大上,于是林爸看他的眼神也缓和了一些,问道:“你们这个工作挺有技术含量的吧?”


    钟藤很平静地回道:“就是涂装厂的工人。”


    林爸撇了林灵聆一眼拿起一根油条没说话,林妈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林灵聆埋头喝粥。


    气氛僵持了一会,林妈招呼着钟藤:“小伙子,吃啊,别拘谨。”


    钟藤才再次拿起勺子,林妈便随口问道:“你家在哪啊?”


    钟藤陷入短暂的沉默,林灵聆赶忙抬起头说道:“他是南城人。”


    林爸倒是很务实地问了句:“南城是个好地方啊,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芜茳发展?”


    林灵聆随后接道:“他家里是做生意的。”


    林爸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他倒是做了一辈子会计,也算阅人无数,横看竖看面前这个小伙子的气质都不太像个普通工人。


    他还没说话,林妈又插嘴道:“哦?做生意啊?做什么生意的?”


    林灵聆随口敷衍道:“总之做得很大的,很多地方都有他们家的产业…”


    “大多数倒闭了。”钟藤一边喝着粥一边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林灵聆眉毛一跳,林妈不动声色地问:“那你父母平时挺忙的吧?”


    “她父母挺好的…”林灵聆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下踩了钟藤一脚。


    钟藤面无表情地侧过头,用眼神询问她踩他干吗?然后平静无波地回答林妈的话:“我妈去世了,我爸坐牢才出来。”


    一句话把桌上的气氛彻底打入冰点,林灵聆此时只想把稀饭盖他脸上,要不要这么诚实啊大哥?这尼玛又不是面对审讯,随便糊弄一下赶紧走人啊!


    本来打算说点好听的,他家人也不会怪她乱交朋友,这下好了,估计她得被她妈上思想教育课了,林灵聆丧气地垂着脑袋喝粥,一点都不敢抬头去看爸妈的表情。


    林妈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站起身说去洗碗,倒是这时候林爸接了个电话,好似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皱起眉头走到一边对电话里说:“怎么会单证不齐?这外贸我也没接触过。”


    林灵聆撇了老爸一眼,拽了拽钟藤的衣服对他“嘶嘶”了两声,一歪头示意他赶紧溜!


    于是她轻悄悄地踮着脚跑到门口对钟藤比着口型:“快走!”


    钟藤刚站起身却听见林爸有些愁地说:“退不了税得咨询一下,实在不行做零申报处理,等我马上到了再看。”


    他挂了电话,却忽然听见钟藤对他说道:“这个先征后退,退税是出口单证齐全后才能办理,你现在要把出口销售额零申报,抵扣进项税额后会出现期末留抵税额。另外年底汇算清缴不能走费用账,利润无形中会增加很多。”


    林爸微微一愣,突然肃然起敬起来:“那应该怎么操作?”


    钟藤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厂服淡淡地说:“内销征税。”


    林爸还想细问,林灵聆赶忙喊道:“爸,我们要迟到了。”然后不停朝钟藤挥着手。


    钟藤对林爸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刚下楼,林灵聆就很生气地质问他:“你怎么回事?醒了为什么不喊我?怎么还出房间了?”


    钟藤将已经干了的厂服甩在肩膀上,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针织衫,斜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已经尽力喊你了。”


    林灵聆头一歪:“什么意思?”


    “喊不醒。”


    钟藤一大早差点把她整个人从床上倒过来,结果动静太大,没把她喊醒,倒是把她妈吸引过来了,一开门就看见钟藤站在林灵聆的床边,这幅场景换做一般人尴尬癌都要犯了。


    不过这位仁兄也算大起大落,从小到大什么操蛋的事都经历过,所以在他和林妈足足对视三分钟之久后,他很平淡地说了一个“早”字!


    大概要不是他比较出众的长相,林妈就要直接报警了,所以警察蜀黍早晨没有把他带走,全归功于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林灵聆各种教育他:“我都跟我爸妈说你家做生意的了,你还非要补一句倒闭干什么?”


    “你的谎撒得漏洞百出,不倒闭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打工?”他回得理所当然。


    林灵聆又不服气地说道:“那我都说你是搞产品制造工艺的了,你还非要解释得那么直白!”


    钟藤皱了下眉:“我的厂服挂在椅背上,你以为你家人和你一样不动脑子?还有我为什么要配合你胡说八道?”


    林灵聆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于是各种懊悔啊,难受啊,忐忑啊,她都能想象晚上回家她爸妈得怎么削她了!


    她妈妈从上大学时就不停给她洗脑,让她以后找对象吧,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求家里条件多好,但一定要为人正直,父母健康,家世清白。


    现在好了,她估计着她和钟藤以后只能当纯兄弟了,还是24K纯的那种!


    不过身旁的钟藤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忧心,依然跟没事人一样长腿阔步地走在她前面,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快出小区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灵聆。”


    她一回头就看见一辆崭新的宝马停在她旁边,车窗落下的瞬间,她可以确定,今天真是不宜出门的一天,居然这个点还能碰到那位渣渣前男友,并且这位渣渣前男友还很骚包地刷了个油头,一脸容光焕发的样子。


    林灵聆不是个喜欢把场面弄得多难看的人,所以嘴角扬起职业性的假笑打了个招呼:“上班啊?”


    渣渣男友很傲娇地炫耀道:“是啊,才买的新车,以后可以迟点出门了。”


    林灵聆伸头看了眼方向盘:“唔…宝马,有钱淫。”


    她也只是随意恭维了一句,岂料渣渣男友非常受用,故意在林灵聆面前显摆着:“我刚升职,涨了不少薪,你呢?现在还在做文员啊?”


    说罢拍了拍自己崭新的副驾驶:“要么我送你一段吧。”


    她这个渣渣前男友从上学时就在她面前有种莫名的优越感,那时他是班长,学习成绩优异受到老师器重,林灵聆一开始还挺崇拜他来着,觉得他自带学霸光环,后来相处的那两个月,他不时冒出的那种冷嘲热讽的语气的确让林灵聆感觉十分不舒服。


    看着他快飞起的嘴角,林灵聆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恶心,刚想拒绝,肩膀突然被人搂住,在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娇小的身躯已经被钟藤带进怀中,眼睁睁看着钟藤缓缓转过头,那双细长的眼睛泛着森森的冷意问道:“他谁?”


    在这个有些寒冷的深秋清晨,她的身体被他的温热包围,一种难掩的激动从她那双大眼中蹦跶了出来,她立马红了耳根说道:“就是…那个老同学。”


    车里的男人倒是回道:“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


    他一句很不要脸的话故意说给钟藤听,钟藤侧过头缓缓看向渣渣,他天生有一双细而长的眼睛,不管笑还是不笑都给人一种阴冷凶狠的感觉,声音沉沉地对林灵聆说:“你原来眼瞎啊?这种人都能瞧得上。”


    说罢收回视线看向她:“幸亏我把你眼睛瞎治好了。”


    虽然林灵聆知道钟藤是说给渣渣听的,可当她看见钟藤眼里流露出的笑意和温柔时,她的心脏在一瞬间快要爆炸了,那一刻,什么渣渣前男友,什么早晨被爸妈抓包全部抛到了脑后,她只感觉自己快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然而如此美好的氛围却被渣渣男友破坏了,他清大八早气得不轻,正好看见搭在钟藤肩膀上的厂服,仿佛找到出气筒一般,大骂了一句:“穷逼!”


    然后一脚油门就开出了小区,排气管都被他轰得直冒烟,钟藤浑身僵硬,他这辈子被骂过残暴、冷血、不孝、败家、混蛋甚至畜生,但还是第一次被人骂穷逼!竟然如此新奇!


    他推开林灵聆,一脸杀人的表情大步往外走,林灵聆笑着喊他:“你走啊,继续走啊,你知道往哪走吗?”


    一句话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冰冷地站在原地,他的背脊很好看,厂服挂在肩膀上有种莫名的帅气,像极了林灵聆学生时期仰望过的那些打篮球很好的校草,她突然有种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但是她的确冲过去了,可是没敢抱他,只是对他说:“要迟到了!”


    钟藤跟在她后面走到公交站台上了公交车,车子一路往产业园开去,他们两坐在后排,谁也没和谁说话,林灵聆因为钟藤搂了她一下脸红了一路,而钟藤脑中不停萦绕着“穷逼”二字,跟特么魔咒一样!


    下了车后,两人进了厂,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林灵聆对他说:“走了。”


    钟藤“哦”了一声,她转过身走了好几步,却突然被他叫住:“喂。”


    林灵聆转过头,看见他手一抬,一个东西朝她抛了过来,她伸出双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那个“大蛇丸”的挂件,再抬头看去时,钟藤已经转身走远了,他腿很长走路快,没一会人都看不见了。


    林灵聆紧紧攥着那个挂件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虽然她觉得钟藤把这个送给她,很有可能只是不好意思借宿一晚,但对她来说心里却像被灌了蜜一样。


    她后来回到办公室才发现那个大蛇丸其实是一个非常精细的木雕,脚底还有一个日文的名字,她请教了同办公室会日文的小姐姐,又上网查了一下,才发现这个落款的人是日本一位非常有名的雕刻大师,并且早已闭关,不再出售自己的作品,他历来的作品也都是一些艺术品之类的。


    她不知道钟藤是怎么能让这位大师雕刻一个动漫人物的,但她终于知道钟藤为什么如此宝贝这个东西,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枚雕刻收了起来。


    99、Chapter 99


    在那天以后, 林灵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钟藤, 他和夏璃去了一趟德国,为了稳住家里这边的沟通联系, 林灵聆被夏璃留在了国内, 而带了另外一名会德语的助理和懂金融助理,加上盛子鸣和他们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团队, 一群人就这样秘密抵达德国,与WOR的总裁雷奥见面, 并表达了收购的意愿。


    那段时间, 整个众翔都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夏璃身边的所有人都前所未有的紧绷起神经,对抗着这场硬仗。


    虽然WOR的总裁十分看重盛子鸣,但却对众翔这个没什么名气的车企不太重视, 所有会预料到的结果在出国前他们已经考虑到, 那次洽谈在夏璃的临时决定下,突然延期行程, 钟藤带着财务顾问直接和WOR那边的首席财务官进行为期一周的交流。


    盛子鸣也和雷奥进行了密切的沟通, 然而最后在一场会议中, 他们的销售总监却直接甩出了WOR的年销售数据来挑衅众翔, 甚至质疑众翔到底有没有能力收购。


    财务团队和夏璃身边那位负责交流的助理一时都无话可说, 谈判陷入僵局,没人能想到这个全程一直沉默寡言的女管理者突然发话,夏璃的声音就这样响彻在整个会议室内,从大环境到外汇储备, 再到工业发展,和技术融合带来的前景进行了一番激昂的讲话,整个大会议室一片安静,她全程用英文,分毫不差地表达了自己想说的内容和深埋在内心已久的信念,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只是对方的谨慎超出她的预料,所以她提前说出这番准备已久的发言。


    也是在她的发言过后,雷奥几天以来第一次比较慎重地打量着她,而后和身边的团队商量完毕,决定他们要先评估研究,再进行第二轮的谈判。


    就在他们准备回国的前一天,那个很性感的Ivy突然找到了他们,当时盛子鸣和夏璃都在,她的到来传递给了他们一个消息!


    就在昨天的会议结束后,雷奥找人调查了一下夏璃,当发现夏璃十分懂技术后,雷奥那群人突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因为这帮德国人很看重技术发展,之前也有欧洲公司要竞购WOR,只是他们多半看重的是品牌影响力,没有人谈到技术前景,这是很好的一个突破口。


    但同时Ivy带来了一个更为犀利的消息,他们会间闲聊时,雷奥无意中说了句,如果是盛子鸣,事情会好办很多,只是对于夏璃,一个华人女性领导者,刚接触不久,并不能够建立很好的信任感。


    Ivy很直白地说:“所以我建议,今天的晚宴,你们最好能向雷奥透露你们是彼此伴侣的信息,这比任何语言都容易赢得他的信任。”


    夏璃和盛子鸣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同时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Ivy耸了耸肩:“你们商量一下吧。”


    她随后离开了房间,可是刚走到走廊,夏璃便出来喊了她一声,她停住脚步回过头,夏璃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她穿着浅色的职业套装,很丰满诱人,夏璃对她笑了下说道:“谢谢你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这对我们来说很宝贵,也给我们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只不过,关于我和盛子鸣的事,你怎么看?”


    Ivy笑得真诚:“我很欣赏盛,他是一个有魅力也有潜力的男人,我乐意成就他,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们,雷奥做事非常小心,他会用各种方法调查你们关系的真实性。”


    夏璃的眉峰渐渐拢起,Ivy媚眼如丝地睨着她:“但同样,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说完她朝夏璃回以礼貌的笑容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后,盛子鸣靠在酒店套间的吧台边,他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夏璃清楚,盛子鸣在等着她的决定。


    她身上背负着一个企业上万号人的命运,她很想在这个大浪淘沙的市场上带领众翔走出去!真正的摆脱现在停滞不前的发展。


    但同样,一旦她采纳Ivy的建议,那么也许从明天开始她个人的未来将会葬送在自己手中!


    从前她听说过做大事的人势必要牺牲小我,就像李董,他牺牲了他第一个家庭才有了今天的众翔,或许他曾几何时也后悔过,但每个走到这个位置的人要承受的压力本就和一般人不同,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可以给整个团队省去很多力气的途径。


    她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在这种大事当前,她从来都是不假思索,可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却出现了那个俊挺的轮廓,让她心脏好似堵着一块大石,呼吸困难。


    盛子鸣回身倒了两杯酒,一杯端在手中,一杯递向她,夏璃缓缓抬眸看着他手中的酒杯,良久,才一步步走向他接过那杯酒,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眉宇间隐着藏不住的愁绪对他说:“我以前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非要找个人陪我上刀山下火海,你是最合适的那个。”


    盛子鸣低头看着酒杯中的液体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不爱,所以可以一直维持这种关系,互相扶持,不会被感情左右,不会背叛,利益永存。”


    他抬眸眼里溢出一丝悲凉的笑意,夏璃也跟着笑了,他懂她,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盛子鸣要比她任何一个亲人都要懂她!


    她朝着他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是我们最重要的合作,我们背后有四万多人等着我们回去,所以只能赢,不能输。”


    盛子鸣眼里散发出一丝坚定的光,点了点头喝干了酒。


    那天临别的晚宴,正好是当地的一个商会举办的年度聚会,夏璃穿了一条鱼尾长款礼服,细小的美钻在灯光下耀眼夺目,光彩潋滟,像个高贵的女王,她挽着盛子鸣出现在宴会上时,惊艳了很多人。


    当晚不少国外的企业家上前攀谈,盛子鸣的手搭在她纤细的腰间,不时在她耳边低语,那亲昵的模样落在了雷奥那群人的眼里,也同样通过一些同事的社交软件传回了国内。


    所以当夏璃和盛子鸣回国后,大家看见夏璃的表情都不言而喻起来,变相的,她和盛子鸣的关系正式走入大众的视野中。


    夏璃回到家后,原本属于秦智的东西不见了,仿佛那个公寓里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她第二天借由公务去了一趟起帝,到那的时候,郝爽告诉她秦智在带底下人开会,已经开了一早上了。


    夏璃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于是她和郝爽说:“那我在旁边会议室等他。”


    郝爽陪夏璃进会议室时,脸色一直不大好,犹豫不决的样子,最终关起门来问道:“姐,你和盛博士的事是真的啊?”


    夏璃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郝爽一下子就急了,压低声音问:“那智哥怎么办?”


    夏璃很平淡地反问他:“什么怎么办?”


    “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郝爽急得脱口而出。


    夏璃淡然地笑道:“谁告诉你的?”


    郝爽彻底闭了嘴,的确,夏璃和秦智的关系从来没有对外确认过,即使有再多捕风捉影的消息,也不过像是空穴来风。


    郝爽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夏姐,我去问问智哥什么时候结束。”


    他走后,夏璃嘴角的笑意才彻底消失,转过身看着窗外有些萧条的景色,似乎这次回来后,芜茳更冷了,每年冬天好像都很难熬,可周而复始,没有人能逃得过寒冬的到来。


    身后办公室的门响了,这是从沙漠回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在这间会议室,想来,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夏璃转过身去,秦智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走了进来,他漆黑有力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后将门关上,淡淡地说:“回来了?”


    夏璃呡了下唇朝他走去,开口问道:“你东西拿走了?”


    秦智立在会议室的尾端,双手放在身前,嘴角微微撇了下没说话。


    夏璃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住脚步看着他:“这次去谈得比想象中顺利,你帮我补充的那个发言对项目进程做了很大的推动。”


    秦智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微笑疏离地说:“恭喜你。”


    夏璃却拧了下眉:“一起吃个中饭?”


    秦智侧了眼门外来往的同事,回道:“饭就免了,我会还没结束。”


    夏璃朝他再次迈进了一步,半个月未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心软了几分,可在她刚抬起手时,秦智却退后了一步撇了眼玻璃门外,清冷地说:“注意影响,夏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冷淡的语气让夏璃内心有些翻腾,可她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拉开门,就在她踏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她回头望着他,他也侧头看向她,四目相对之间,两人眼里都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如山川,如大海,如无尽的深渊。


    第二天,夏璃就收到了秦智的请假申请,他依然连请假理由都懒得改,照例是他妹生孩子,从那天以后,他便很少回芜茳了,有很重大或者棘手的问题时郝爽才会找他,他会远程处理,也会隔几个月回一趟起帝,集中处理一批问题,或者帮助郝爽梳理一下工作节奏。


    往往等夏璃得知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再次离开了,就好像刻意避开她一样。


    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夏璃也会质疑过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和许多普通的人一样,陷入纠结的深渊,无法入睡,难以自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了,所以幸好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她能做的就是埋头向前冲,因为她没有退路!


    100、Chapter 100


    由于夏璃和盛子鸣的这层关系, 雷奥愿意近一步和众翔达成比较具有共识的沟通, 从德国回来的那三百五十二天里,不光是夏璃, 几乎总部的所有相关人员都进入一种变态的工作状态中!


    那三百五十二天可谓是众翔最惊心动魄的日子, 项目推进中频繁遇见各种问题,融资困难, 债权债务问题,运营难题, 同行干扰等, 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问题产生,等待攻克和解决!


    而这些问题大多数都是他们之前工作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们从十几人的收购团队,到后来为了应付四面八方不停拥来的问题, 只能不断接触新的人才, 再到和专业投行公司合作,形成了庞大而完整的收购团队。


    一路走来夏璃都无法想象这三百多天的时间她是怎么扛过来!


    钟藤在回国后就再次回到涂装厂, 虽然夏璃找过他几次, 希望把他调离涂装, 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过他似乎并不感兴趣, 几次都拒绝了,只是偶尔作为顾问的形式提提意见,其他时间专心在涂装厂刷漆,也是让人很迷。


    压力是迫使人成长最快的途径, 在郝爽的能力完全能够代领起帝后,秦智便没再回来过。


    虽然名义上并没有办理交接,但每次出席企业大会,郝爽基本上已经全权代理起帝部长一职。


    大概夏璃这大半年唯一一次和秦智接触,是有次和郝爽谈事情时,秦智打了个电话给郝爽,彭飞和林灵聆都同时望向夏璃,她只是低着头。


    办公室很安静,谁也没再发出一声,郝爽手机听筒里似乎还可以听见他清冷的嗓音,他照例询问了一下工作进程就准备挂电话,郝爽却抬头看了眼夏璃对电话里的秦智说:“我正好在夏总这里,你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夏璃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听见电话里的他简洁有力地说了几个字:“不用了,有事再联系。”


    随后便挂了,其实那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电话,可夏璃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有种被撕裂的疼痛,也不知道在盛子鸣提醒她无数次后,她为什么依然保留着秦智现在的职位。


    就好像是个格式化的按键,她始终不忍心去按下它。


    在经历半年之久的磋商后,半路冒出个程咬金,一家外企用文化差异大做文章,甚至觉得众翔无法摆脱国内的审批制和流程。


    最困难的时候,吕总和李董同时出山,亲自带着夏璃与上面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项目沟通,并最终获得了支持文件,过程有多艰难自然不言而喻,甚至整个团队几天几夜无法入眠,可谓是从鬼门关硬生生将众翔拉了回来!


    对每个参与这场收购案的人来说,都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消耗了太多精力和激情!


    最终,在经历三百五十二个如和魔鬼打拼的日日夜夜后,终于迎来正式签订收购协议的日子。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中华大地都为之一震,夏璃的名字不光是在国内车企耳熟能详,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传到了国际上。


    而她从一穷二白直到发起收购WOR的历程也像传奇一样,受到了很多媒体的大肆报道,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当初她在“子弹”都不充裕的情况下怎么能,怎么敢去做这项决定!


    她的生活也一下子从暗淡的办公室走到了靓丽的聚光灯下,接受来自各路的采访和报道,她会抓住每一个机会,为众翔争取更高的国际知名度。


    而自从众翔即将成功收购WOR的消息炸开后,每一个众翔人心中都充斥着无法掩饰的自豪感和归属感,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和凝聚力!


    夏璃的名字更是深入到每一位同仁的心中,成了所有人的信仰,傲然屹立!


    在这一年当中,和收购同样备受关注的就是她和盛子鸣的恋情,一个执行副总,一个运营副总,两个强强联合便是众翔对外的一颗定心丸,很多员工都巴巴的希望早日等到他们派发的狗粮。


    当盛子鸣牵着她出席在各大社交场合,受到来自各界的恭维和祝贺时,夏璃清楚今天的成就是拿什么换来的,拿她自己的人生为代价!


    要说她后悔吗?她会看着镜子不停给自己催眠说不后悔,从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所以,她的团队最终商讨决定,为了造势和股市的稳定,在正式签订仪式的前一周,对外公布她和盛子鸣的婚期。


    夏璃知道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势必要走到这一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来,而讽刺的是,连她和盛子鸣的婚期也必须配合企业的发展在精密的计算中,用文件的形式交给她签批。


    她盯着那份文件看了很久,最终大字一签再也没有翻开来过。


    那天下班,盛子鸣来找她一起吃晚饭,他穿得很正式,甚至还打起了领结,当他走进夏璃办公室时,她一边收拾着包一边看着他笑道:“干吗穿成这样?要求婚啊?”


    盛子鸣本来憋足的气瞬间就泄掉了,叹了一声往沙发上一坐:“和太聪明的女人打交道有时候也很累,我想干什么你都能猜到。”


    夏璃笑了笑没说话,站起身将电脑关了,盛子鸣清了清嗓子看着她:“我总觉得应该给你一场正式的求婚。”


    夏璃将笔记本一卡塞进包里抬头看他:“所以媒体都安排好了?不会待会你给我戒指的时候,还有导演让我哭几下好加大明天的热度吧?”


    盛子鸣有些无奈地说:“等过场走完,他们会离开。”


    夏璃拿着包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忽然有些严肃地说:“今天不行,我已经有一年没有休过假了!”


    盛子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夏璃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请几天假,我需要在正式签订协议前调整下自己的状态。”


    她指了指大脑痛苦地说:“再这样转下去我可能要死机了,你能帮我顶几天吗?”


    盛子鸣站起身理解地点点头:“早就让你好好歇两天了,那你准备去哪?”


    夏璃朝他勾唇一笑:“秘密。”


    盛子鸣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要记得下周一早晨九点准时参加签订协议,我们苦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一天,夏总同志!”


    夏璃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了,也比较愉悦地说:“遵命。”


    于是那几天里,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人知道她去哪,盛子鸣还特地交待,所有事情暂时全部转到他这,不许打扰夏总。


    离签订的日子越来越近,由于夏璃人不在,众翔只能按照她之前签批的文件对外公布了婚期。


    这无疑是众翔内外部一剂强有力的催化剂,让所有人振奋不已,就连还没到国内的雷奥都提前发来了祝福,所以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夏璃的婚讯时,她却是唯一一个屏蔽消息的人!


    她去了一家很隐蔽的寺庙住了几天,会来突然想到这里,是很久以前听一个合作商提到过,说这家寺庙的住持是个高人,每年都会来听他点拨几句,往往就能拨云见日。


    可不巧的是,夏璃来的时候正赶上住持闭关,不见施主。


    她便暂时关闭了手机和电脑,深居简出,白天就跟着庙里的和尚念念经文让内心归于平静,旁晚夕阳西斜时,也会帮着庙里扫扫落叶,浇灌植被之类的。


    这间寺庙不大,位于芜茳邻市的奇明山,庙里的和尚也很少,夏璃来了几天总共见到的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闲来无事便会看庙里墙上刻着的一些记录,以此能知道这间寺庙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始建东晋,后因战火废弃了小几百年,直到僧人慧智和尚由中原云游时,才在山中发现这座废弃的寺庙,从而在这落了角。


    虽然寺庙不大,可香客却是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奇明山附近的村民,也有些误打误撞的游客前来上香。


    几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山里的静谧让夏璃那颗每天活在焦虑中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稍稍的舒缓,临别前的傍晚,她扫完院落和台阶后,坐在寺庙外的台阶上看着云海,无边无际的云层被那暖色的夕阳洒下一片金辉,云蒸霞蔚,浮生若梦,那幅场景实在太美了,仿佛心头再多纷杂都能抛却脑后,时间在那一秒彻底静止。


    夏璃将脑袋磕在扫走的把手上痴痴地陪伴大地归于黑暗,远处的台阶下,一个老头缓缓走来,他穿着粗布棉衣,头发半白,似是附近村民的打扮。


    夏璃很远就看见他了,对他喊道:“老伯伯,寺庙闭门了,您要么明天再来吧。”


    谁料那个老头抬头看了她一眼,依然自顾自地上了台阶,走到她面前时停住脚步:“那我就在门口坐会吧。”


    夏璃往旁边挪了点,给他让出位置,于是这个老头就坐在她旁边,看着重重叠叠的群山,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不禁说道:“从这里看很美吧?”


    夏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云海浮生的感觉,会觉得世间很多烦恼都很渺小,微不足道,这是个神奇的地方。”


    老头呵呵笑道:“菩提树下说执迷,云海浮生皆是他。”


    夏璃缓缓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老头,突然心跳漏了半拍,他那句话仿佛直戳到她的内心深处,让她的烦恼无处遁型,有种被人看透的仓皇感,于是拿起扫走站起身匆匆说道:“那您坐,我先进去了。”


    第二天一早夏璃将背包收拾好,特地去了前院,和这几天遇见的几位小和尚一一道了别,之后又虔诚地拜了拜,上了一炷香才拿起背包离开了这座小寺庙。


    可刚踏下台阶,一个小和尚却突然追了出来喊道:“施主,请留步。”


    夏璃转过身时看见小和尚手里拿了一个锦囊,并递给她说道:“住持感谢你在本寺做的功德,将这个赠予你。”


    夏璃接过锦囊对小和尚施了一礼:“替我谢谢住持。”


    从寺庙出来下了山后,夏璃找到了自己的车子,将行李包扔在车上,然后上了车,从身上摸出那个锦囊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一颗菩提子。


    她将那颗菩提子拿了出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光滑厚重,似是手持很久的感觉,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乍一看像个小孩的笑脸一样可爱,她将菩提子收入锦囊之中,发动了车子,告别了从前,迈向未来。《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