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刘尚宫的身份)
华音是乌大统领托司薄嬷嬷送进的宫, 还有了几个月的身子,虽然尚未显怀,但那司薄嬷嬷也不敢让她做粗活,所以在知道她会字后, 便让她在库房内整理低等宫人名籍。
不用与太多人接触, 出宫的时候也好交代, 只管说她犯了错, 让她回那残破的宫殿看守便好。
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只要不是忽然失踪,而是有了别的安排,久而久之也就会被人遗忘。
所以华音还需在宫中待两天一夜, 而白日去整理名籍。
拿着鸡毛掸子扫着架子,便听到外边传来宫女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尚宫大人”。
华音动作一顿, 放下的鸡毛掸子,缓步走到了窗前, 略一推有了一条缝隙,往外望了出去。
目光落在隔着一条小道的回廊下的刘尚宫身上。
刘尚宫的步子并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步子,而且这些天, 她也在司薄那处知晓了刘尚宫是七八岁就进宫的, 如今三十来岁的年纪。
她细思之下,也觉得刘尚宫不大可能是第九堂的堂主。
陆殷与裴季说那第九堂的堂主能能杀了她的成算很大,就算这话是在骗裴季,让他疑神疑鬼。但以陆殷告诉裴季还有第九堂的堂主来看, 他便是料准了裴季是绝对猜不到这个人是谁,所以才会透露出来。
而刘尚宫是太后的心腹, 太后此时又被血楼威胁,他们很容易就会怀疑到刘尚宫是第九堂的堂主。
这太明显了, 不管是与不是,以裴季的性子也不会放过刘尚宫,所以陆殷不会冒这个险告诉裴季还有第九堂的存在,因此刘尚宫不太可能是第九堂的堂主。
可就她与小皇帝对这刘尚宫的怀疑,便说明这刘尚宫就算不是第九堂的堂主,但也有可能与血楼有什么关系。
就在华音思索间,刘尚宫似有所觉,脚步一顿,往名籍库房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了微敞的窗户上。
窗户微开,但窗后却是无人。
刘尚宫略一琢磨了一下,大抵觉得自己多疑了,正收回目光准备离去之际,有内侍匆匆走来喊住了她。
内侍走到了刘尚宫的更前,把刚收到的消息告知。
刘尚宫闻言,面上顿时一喜,遂转身往回走。
而躲在窗后的华音,却是面色一沉。
她耳力极好,那内侍只是放低了声音,并未附耳过去。所以她听不太清,但似乎听见了“抓到了”这几个字。
裴季谨慎,且身边还有沈峋与清风堂的堂主,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抓到。那么被抓到的人便很有可能是寡不敌众的童之与乐云。
她在裴府时,深居简出,不一定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把乐云错认成她也有可能。
但血楼下过虐杀令,若是刘尚宫真的是血楼安插在宫中的棋子,说不定也拿到过她的画像,那么乐云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华音眼眸一抬,似有凛冽寒光掠过。
耳廓微动,听到了脚步声,敛下心神拿起掸子继续干活。
房门一打开,便传来司薄嬷嬷的声音:“你且别忙活了,快来瞧瞧大统领都给你准备了什么。”
华音抬头望去,便见那司薄嬷嬷把一个木匣子放到了一旁的桌上,随而去把房门给阖上了。
华音放下掸子,走到了桌前,
嬷嬷去而复返,站在一旁催促:“快打开让我瞧瞧大统领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华音想起昨晚裴季对大统领的吩咐,便知里边定有祛瘀膏。
且能让司薄嬷嬷送来,必然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什,也就放心的打开了木匣子。
木匣子一打开,便见里边摆满了油纸包,还有一些盒子装着的东西。
华音把油纸包打开,都是一些零嘴。
嬷嬷叹道:“大统领明晚就要接你了出宫,但却还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可见心里甚是看重你的。”
华音羞赧一笑,随而看到盒子旁有一个钱袋,她拿起拉开来瞧,是一小袋金子。
她在这宫里也不需要花使,再说明晚就出宫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大统领的用意了。
——用银子堵着这司薄嬷嬷的嘴。
华音把钱袋子给了嬷嬷,羞涩一笑:“这许是大统领让妾身交给嬷嬷的。”
嬷嬷眼神一亮,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把金子收了,华音顺道也送了两包小吃给嬷嬷。
白得了这么些金子,嬷嬷笑着出去了。
嬷嬷走了,华音才翻着盒子里头的东西,而祛瘀膏则在最下边。
还真把这祛瘀膏给送来了。
为了之一小盒祛瘀膏,却白费了那么那么一钱袋金子,也不知道裴季后边会不会给乌大统领销了这笔帐。
华音看了眼祛瘀膏,随之放回盒子中,转身便出了库房。
刘尚宫从尚宫局出来,出了一趟皇宫,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太后在白日便听到了裴季毁了血楼的老巢,杀了血楼楼主的消息,顿时大喜不会再有人会怀疑皇上的身份了,但大喜之余,却又是对裴季的忌惮。
她暗恼裴季怎不早些把那血楼和陆殷通通给毁了,如此她也不用冒险把皇上软禁,与满朝文武为敌。
纵使裴府被抄,裴季也被通缉,她又软禁着了皇上,可这些个朝臣只是暂时听她的,可久而久之哪里还会任她一个妇人来摆布,最后还是会联合起裴季一同对付她。
她不能坐以待毙,这裴季必须赶紧除掉,以此杀鸡儆猴,不怕朝臣不服。
仔细想了想,那陆殷既然让她杀了裴季的未婚妻,想必这女子在裴季心底有很重的份量。
若是提前抓到这女子,或许真能威胁到裴季还不一定。
正在思索见,看刘尚宫进殿,太后面色变了,便是态度也变了,冷声问:“你今日去了哪?”
今日在知道血楼被毁,陆殷被杀后,她便让人去传刘尚宫,可去传的人却说她出宫去了。
刘尚宫应道:“回娘娘,奴婢去了金都牢城。”
“你去哪做甚?”顿了一下,太后冷笑道:“莫不是牢城中关押着的人中有血楼的人,所以你去给放了出来?”
话到这,又问:“难道你还不知道血楼被裴季所毁,陆殷被杀的消息?”
刘尚宫脸色一愣,显然不知。
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不甚在意的道:“这不是太后娘娘想要看到的吗?”
太后看向她,微微眯眼:“你不是在为血楼办事,为何一点都不伤心?”
刘尚宫恭敬道:“奴婢又不是血楼的人,只是与他们的目的一样,想要裴季死而已,所以才会合作。”
闻言,太后讥讽一笑:“裴季还真多仇人,也是,谁让他手段如此残暴,一坐上摄政大臣的位置就大开杀戒立威,把你的情郎也给杀了。”
听到这话,刘尚宫手心握紧成拳,面色沉沉。
太后笑意越发轻蔑。这后宫女子最耐不住深宫寂寞,那些个臭男人哄个几句便把清白身子奉上,再说几句山盟海誓便誓死追随。
这刘尚宫便是其中一个。
裴季在皇上登基那日杀的那个人,家中有妻妾却依旧哄得这刘尚宫甘愿做他的棋子。
最后人死了,刘尚宫还为他机关算尽,不惜与虎谋皮也要把裴季杀了为其报仇。
不过,总归这人她用得顺手,下手也够狠,而且为了杀裴季为情郎复仇,倒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留着她也有很大的用处。
想到这,太后道:“血楼既然能威胁我,让我杀了裴季未过门的妻子,那便说明这女子对裴季来说极为重要,说不得能引得裴季自投罗网。”
刘尚宫一愣,仔细想来裴季二十六七的年纪了,也不曾有娶妻的打算。就算有娶妻的打算,那也是千挑万选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为妻,若不是心底重视这个女子,怎会荒唐得放妾再娶?
看刘尚宫面上露出了揣测之色,太后便知她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嘴角勾起,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把裴季那未婚妻抓到?”
刘尚宫回神,略一琢磨,然后颔首道:“人已经抓到了。”
太后闻言脸色倏然一变:“什么时候的事情?”
刘尚宫回道:“今日白日传回消息说是抓到了裴季府中的管事与未婚妻,而奴婢今日去牢城便是去查证了。”
太后一喜,忙问:“果真是裴季的未婚妻?”
刘尚宫道:“让裴府中的人指认过了,便是太后娘娘娘家的两位姑娘也指认了是裴季未过门的未婚妻。”
“好!”太后脸上笑意掩不住的应了一声好,随之立刻道:“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就说已经抓到了逆贼裴季未过门的夫人了,三日后在午时在南城门口处决。”
话语一顿,思索一下,又继续吩咐:“重兵埋伏,若裴季来,便一网打尽,若不来……”抬起下颚,眼神毒辣:“那便说明她没什么利用价值,直接杀了便是。”
屋檐之上的华音听到这便没有继续再听下去了,悄无声息地离去。
李家的那两个姨娘都是见过她的,没理由说谎。
若是没有说谎,便是童之把乐云易容成了她的模样。
在南诏时,童之便做有她脸型的模子,若是再细化细节,确实很难分辨得出来。
可为什么乐云并没有否认自己不是她?
想了想,这其中多有童之威逼利诱的成分在。
华音满腹疑问,但时下还是先把乐云与童之救出来为紧。
第92章 (短暂的温馨)
夜静更阑, 皇城四下皆是巡逻的官兵。
马车夜行太过显眼,乌大统领只好只身一人暗中护送这位裴夫人。
虽说裴夫人的身手还不一定要他护送,但总归有孕,需得万分小心。
一路躲躲藏藏, 终到了天香楼。
在外边小门敲了门, 对上了暗号后, 门扉打开, 在二人进了酒楼,门扉又快速地关上了。
华音一入客栈,把玄色兜帽取下,便看到立在了前方桌前的裴季。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 裴季从桌后走出,缓步上前停在了华音的身前。
“裴大人, 人我已送来,该是谈……”
裴季一拂手, 把乌大统领余下的话打断了,看着华音略有消瘦的脸,淡淡地道:“厨房做了夜宵, 吃完再议。”
说着便执起了华音的手, 看向一旁的下属:“把准备好的夜宵送到我房中,顺道也给乌大统领送一份过去。”
乌大统领:……
他算是听出来了,他就是个顺便的。
看到权倾朝野,手段狠厉的裴大人如此化为绕指柔, 让人好不习惯。
裴大人还是拿刀杀人比较正常,时下这种温柔让人怪不适应的。
华音与裴季去酒楼后的庭院时, 与大堂中的沈霄对上了视线,二人相视一息后, 相互回以淡淡一哂。
相望的两双眼睛,眼神都带着淡淡的释然。
往事随着血楼的覆灭也烟消云散,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有可能这条新的道路上会布满荆棘,但也好过一路没有尽头的黑暗来得好,让人能看到一丝希望。
没有只言片语,只一个眼神就够了。
华音收回目光,随着裴季上了楼,入了他的寝卧中。
夜宵紧随其后送来,放了夜宵后,房门又关上。
华音没有动夜宵,而是把昨日窃听到的话告知裴季。
“童之与乐云皆是为护我才被抓。”华音望着桌上美味的夜宵,却是毫无胃口。
昨夜一宿也是辗转难眠,不知童之与乐云时下如何了。
裴季闻言,面色沉沉,眸色阴冷。
沉默了半晌后,起了身:“你且歇着,我去与乌大统领商议正事。”
从华音身旁走过时候,华音抓住了他的袖子。
裴季低头看她,眼中凌厉敛去,但依旧掩盖不住面色上的冷峻。
“怎了?”
华音对上他的目光,温声道:“若是商议好了法子,别把我蒙在鼓中。”
裴季望着他,目光相对。
他的华音,从不是什么菟丝花,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衡量。
她哪怕知道他最终会劫大狱,她也不会阻拦,也不会执拗的要结伴前去。
她想要知道,不过是想心里有个底。
裴季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商议好后,我不瞒你。”说罢,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梳洗后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华音松点了点头,开了他的袖子。
裴季离开了屋子,华音勉强用了一些夜宵,在梳洗过后便上榻了。
床褥之间有很是清淡的冷香,是裴季身上的气息,华音抱着绵软的被褥,把脸埋在其中深深一吸气。
感觉到了裴季的气息,心底也安定了许多。
许是多日来有诸多的担忧,精神紧绷着,时下得以松懈些许,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了细微动静,她便醒了。
床帘被掀开,软绵的床榻一陷,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
裴季从她身后拥住了她,低沉的嗓音落入了她的耳中:“怎么还没睡?”
华音觉得自己已经依赖上了他的体温与他带来的踏实。
她低声应道:“刚睡醒。”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几分含糊。
“我吵醒你了?”
“没有。”停了一下,又问:“与乌大统领商议得如何了?”
粗粝的手掌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小腹,华音觉得有些舒服,绷紧的心绪也得以放松了些。
他应:“商议过了,将计就计,劫法场。”
华音愣一瞬,抓住了他的手:“为何?”
他解释:“救皇上与童之他们,同时行动,太后两边不能兼顾,必然派了大部分的兵力到法场擒我。”
华音默了半晌,问:“那你要去哪一边?”
不管是哪一边,危险也依旧不减。
裴季道:“我熟知宫中的地形,届时与乌大统领里应外合把皇上救出皇宫。而沈峋假扮我吸引城内的军力,他与清风堂的堂主,锦衣卫外,还有被关在诏狱中一众月令堂的杀手去劫法场。”
“而皇上一旦救出来,那些禁军便会立刻倒戈,危险也会即刻消除。”
太后还掌控不了那么多的人。
太后底下能用的兵力甚少,但因皇上在她的手中,再者她假传圣旨和圣谕,将士不敢随意揣测真假,只能听令。
自然,若是裴季联络朝中一众大臣,也可直接逼进皇宫。
但这一步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能走。
无论如何,裴季只要以武力攻进了皇宫,哪怕皇帝澄清,也还是会有了谋权篡位的嫌疑。
更何况,若是逼急了太后,说不住她还真的会带着小皇帝玉石俱焚。
华音听到他的部署,沉默许久才问:“若是童之不在法场呢?”
裴季不语,半晌后,才幽幽的道:“我几岁便记事,六岁当了童之的小叔。每日一起床最爱的便是跑去寻他,那时候童之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别人抱他边哭,我一抱他,他便止涕为笑。我知道他还没死的时候,面上毫无波澜,可心底很是雀跃。”
华音感受到了他伤感,翻了身,抱住了他。
裴季相拥上有,继而道:“相认后,我从未对他表现过关心。”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当时给身为小内侍的童之送去吃的,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华音低声道:“你对童之有记忆,可童之却是没有,他如今心底敬重你,便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你对他的好,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好,而是从心底能感受得出来的好。”
在南诏,童之为了裴季威胁她,在她刺伤裴季,金都再见时,童之对她万分警惕。
可又因自己的小叔,对她放下了成见。
这些,都是童之敬重爱护自己小叔的表现。
裴季轻叹,他自是知道童之对他的敬重。
无奈道:“早些年不认他,便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会连累了他。后来因他已然能独当一面了,也不想让他背着奴籍,便想让他认祖归宗。但他不愿,说是等我成亲生子再认祖归宗,但实则他是觉得自己已然不配为裴家人。”
童之或许没有像他那般经历过刀锋剑雨,刀尖舔血。可是,他却也不是幸运的。
在裴季眼中,童之与旁人并无区别。可在童之自己的眼中,他已然不是全乎人,他的自卑让他觉得会让裴家蒙羞。
裴季嗓音沉闷道:“无论是你还是童之,都不可缺一。”
华音低低的“嗯”一声,轻声道:“你不需要有后顾之忧,我可自保。”
她想与他一起去,可多她一个孕妇,反倒是累赘了。
裴季下颚轻蹭了蹭她那柔软的发丝,在这一刻,二人很是温馨亲昵。
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天色未亮,华音的床侧已空。
伸手摸了摸,是凉的,显然他早起了。
华音起了床,穿戴衣衫,把披散的长发简单高束脑后,利落而显英气,再而披上斗篷出了屋子。
她从房中出来,房外守了两人,见到她,都颔首恭敬地唤了一声“夫人”。
“大人呢?”
酒楼后的院子僻静,显然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也很显然,这酒楼应也是裴季的势力之一。
金都城,遍布皆是裴季的势力,太后此番不过是以卵击石,激怒裴季,把自己的后路堵死罢了。
先前因她是小皇帝的生母,哪怕李家倒台,她依旧也是太后。
可如今,小皇帝对她仅剩的几分情分,恐怕也已经被磨没了。
毕竟软禁天子,假传圣旨圣谕,形如谋逆。
李家这一回倒台,一部分是自己的贪恋,一部分是因太后所累。
“大人在前边回廊第一间茶室议事。”
华音往回廊尽头的茶室望去,看了一眼后,与看守的飞卫道:“厨房在何处?”
飞卫:“夫人且随我来。”
华音去了厨房,正在烧火准备做饭的皆是裴季身旁近身的飞卫。
她道:“大人的早膳我来做便好。”
飞卫自觉让了位置。暗道论做饭的话,还是女子的厨艺好些,说不定大人知道是夫人亲自下厨,还会多饮一碗粥。
华音站在灶前,看着灶台上放着的一小碗活虾,忽然有些无从下手,抬眼看了眼飞卫:“我现在该先做什么?”
刚觉得女子厨艺好的飞卫:“……”
华音自觉惭愧,道:“我第一次下厨,还有劳你在旁指导了。”
裴季商定了大概的计划,天色已亮,酒楼已开,不便再议事,也就散了。
回到房中,不见华音,正欲问外边看守之际,房门便被推开了,只见华音端着早膳进了屋中。
托盘上放了一个小砂锅,砂锅盖子缝隙尚有隐隐热气冒出。
裴季略一思索,便反应了过来,华音亲自下厨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
砂锅端到了桌前,华音用布包着砂锅盖子,一打开顿时有氤氲雾气凶猛飘散,鲜香气息也扑面而来,便是卖相也极好,大虾去壳,虾肉红白相间让人很有食欲。
华音盛了一碗放到了他的面前,道:“第一次下厨,不知味道如何,你尝尝。”
裴季看了眼鲜虾粥,再诧异的望了她一眼:“确定没把糖当盐放?”
华音:……
刚酝酿好的温情气氛,瞬间被他这话击得没了。
白了他一眼:“给你做早膳的飞卫在一旁教我,我怎会那么蠢,把糖当盐了?”
华音面上理直气壮,半点心虚也不显——方才勺了一大勺盐差些就放进了锅中,好在飞卫及时制止。
裴季舀了一勺粥入口,味道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也挑不出哪里好。
但认真来说,也是有好的,毕竟是华音第 一回下厨给她做的早膳。
华音也不问好不好吃,裴季琢磨了一下,还是主动道:“味道不错。”
华音嘴角微微勾了勾。
裴季用了半碗粥,看向她:“你吃了?”
华音摇头:“方才下厨后,就没了胃口,我等过一会再吃。”
闻言,裴季眉头微蹙:“下回别做了,让下人做。”
华音也不是很想做贤妻良母,所以点了头,再问:“可都商量好了?”
裴季低下头,搅了搅碗中半碗粥,“嗯”了一声,继而道:“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莫要出去。”
华音轻呼了一口气,敛眸颔首。
明日,便是乐云被当成她推向刑场的日子了,也是裴季闯入皇宫把小皇帝救出的日子。
第93章 (华音的怒火)
未等天明, 裴季便与一众人趁着夜色离开了酒楼,留下几个身手较好的锦衣卫保护华音。
华音在他出去前便一直在假寐。
裴季清楚她没有睡,但也没有点破,给她掖好了被褥后, 便出了屋子。
他出了酒楼, 华音才睁开双目从床上下来, 披上斗篷走到窗前, 把窗户推开。
冷冽寒风凶猛灌入屋中,华音拢了拢披风,望着外头院子。
屋檐之下灯笼被冷风吹得忽暗忽明。
也不知站了多久,等到天际渐渐泛白, 院中有了光亮后,华音轻叹了一声, 把窗户关上,静候裴季他们带回来好消息。
酒楼靠近街道, 若是有什么情况,她这里也能感觉得到。
因是都冬日,又因官兵大肆搜捕皇城, 街道几乎没有什么人, 所以一个上午都很是安静。
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但午时过后,四面八方的街道有急匆匆的铁靴声朝着北城门赶去。
街边商铺这些日子本就没有什么生意,见此情形也知是有大事发生,纷纷都关了铺子保平安。
整个金都城除却涌去北城门口的官兵与禁军, 便只是三三两两不知躲哪去的行人。
天色渐晚,哪怕离北城门口远, 但华音也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从白天等到黄昏,什么消息都没有, 直到戌时之际,留在酒楼的锦衣卫察觉前边有动静,便去查看。
不多时从前边酒楼行到后院,朝着华音一颔首:“夫人,大人派了马车过来,接夫人回府。”
听到这话,华音终松了半口气。而余下的半口气,在未知童之乐云情况前,无论如何都松不了。
她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披上厚实的斗篷便出了酒楼。
马车已经侯在了门外,裴季没来,但有几十个护送的人。
裴季没来,便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上马车前,她问了前来迎接的侍卫:“可知童管事与八姨娘的情况。”
那侍卫默了一下,低下头委婉道:“夫人还是等回到府中亲自去看吧。”
闻言,华音心底一沉,快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速回府中。”
街道无人,马车很快便回到了裴府。
下了马车,华音抬头看了眼府邸的大门,曾有“裴府”二字的牌匾已不见,大门也被撞得残破。
她无暇多想,快步入了府中,处处可见也届时被砸损的痕迹。
不论血楼威胁一事,太后也已经对裴季早已积怨甚深,得了机会查封裴季的宅子,还不得拆了砸了。
估摸着裴季的那堆满价值连城珍宝的库房也被洗劫一空了。
华音才走过前院,便有裴季近身的飞卫过来迎,恭敬道:“大人还在宫中,不知何时回来,寒院被砸毁得厉害,夫人且先回兰茵院休息。”
华音脚步一听,神色紧绷着,问:“童管事与八姨娘何在?”
飞卫默了默,缓缓回道:“童管事与八姨娘皆在落竹苑。”
落竹院,也是童之所住的院落。
华音约莫知道是在哪个方向,脚下方向一转,疾步往落竹苑而去。
入了院中,便见有数个太医站在院中不知商议着什么事,眉头紧蹙着。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华音身份的。在见了华音后,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相继颔首喊了一声“裴夫人。”
华音看了眼灯火亮堂的屋子,收回目光看向他们:“童千户现今如何?”
几人面色沉静,沉默了一会后,有太医先开了口:“若是再晚一日,估摸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了。”
华音心弦骤然绷紧,暗暗收紧了手心,声音有一丝微颤地问:“那现在呢?”
“若是熬不过今晚,也只能准备身后事了。”
华音闻言,酸涩顿时充斥一双眼,蓦然转过头,手掌捏着额头以手心遮住了双眼,遮住了她现在的情绪。
在听到童之的情况,没有任何征兆的红了眼,蓄了泪。
飞卫见状,忙对几个太医道:“几位大人半日滴水未进了,且先去吃些东西果腹,晚间还要劳烦几位大人。”
说着,吩咐了另一人请他们去休息。
几个太医虽然也困惑为何裴大人与其夫人对一个千户都如此紧张担忧,但也极有眼色见,没有说什么便随着侍卫离去。
人走了,华音缓了好一会,把那眼泪逼回了眼中,指腹擦拭了眼尾的湿润后,把手放下了。
双目虽然没有眼泪,但依旧泛着红。
华音暗暗呼了一口气,嗓音略显压抑:“我去看看童管事。”
说着,便往那主屋走去。
屋外有两人看守者,华音未推开房门,便听到屋里有人小声啜泣,像是八姨娘乐云的声音。
华音把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的声音,屋中的人转头看来。
华音看到坐在床榻外的人,一愣。
难怪那些太医能认得出她,原来是乐云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尚未取下。
乐云见了华音,连忙抹泪,声音哽咽地唤了一声“夫人”。
华音关上房门,转身往床榻走去,未到床榻外,童之那张苍白无血色,且有鞭痕的脸便映入了眼中。
脸上都有鞭痕,更遑论被衾之下的身躯。
华音心下一闷,双眼又开始酸涩了。闭上了眼暗呼了一口气调整后,才睁开了双眼继续走到床边。
乐云捂唇哭出了声,声音颤抖的道:“本来童管事有机会逃跑的,但他还是留下救了我。”
乐云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替身棋子,也有了随时被丢弃的准备了,可没想过童之会真的信守承诺的护她。
“脸上的面具也是童管事做的,他说没有特制的药水很难取下,旁人也很难看出端倪,还让让我咬死了说自己就是裴夫人,不然我对他们来说便没了活着的价值……”
华音转头看向她,问:“他们对童之用刑了?”
乐云抹着泪点头:“童管事的牢房就在我一旁,他们严刑童管事招供大人在金都的所有部署,童管事不肯,他们不止用刑,还说了很多侮辱人的话。”
华音视线落在了乐云的脖子上,那处有一道约莫半指长的划伤,才刚刚结痂,一看就是这几日造成的新上。
“脖子怎了?”
乐云愣了一下,怔怔地摸上了划伤的脖子,似乎在那一瞬回想到了被关押时的事情,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唇瓣发颤的抽泣道:“那牢中看管我的那些人欲对我不轨,我以死相逼,才没让他们得逞。”
听到乐云所言,华音双手蓦然握紧,心底怒意滔滔,气得双手都在颤抖。
她蓦然转身出了屋子。一出屋子便直接抽出了侍卫的配刀,这举动吓了其他人一跳,飞卫忙问:“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华音脸色冷冽的扫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关押童管事与八姨娘的那些人可抓到了?”
飞卫迟疑了一下,在触及夫人那与大人相似的眼神,低下头,道:“在牢城。”
华音没有丝毫的犹豫,声音冷硬:“备马车,去牢城。”
从牢城中出来,华音那张白皙美艳的脸被血溅到,妖冶冷冽。
裴季听闻她来了牢城,便从府中赶来了。
来到牢城外,便看到她脸上的血渍,还有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没有想过,她会动如此大的怒火。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走到她身前,什么都没有过问,只抬起手把她脸颊上的血迹,低声道:“回去了。”
与她上了来时的马车,裴季也没有说话。
华音知道,比起自己,裴季更难受,毕竟那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的人是他的亲侄子。
许久后,华音缓了过来,问:“宫里的事情处理得这么样了?”
“太后在知道我把皇上救出皇宫后,为保自己性命,直接认降。在我进宫前便杀了刘尚宫,嫁祸于她,道是与血楼勾结,胁迫她软禁皇上。接着卸去妆容华服,一身白衣背着荆条到了供奉皇家先祖太庙请罪。”
闻言,华音冷笑,讥讽道:“她想做戏给天下人看,可这满朝文武与百姓也不是傻子。”
说罢,又是一抹冷笑:“皇家的先祖知道她所为,必定会向她索命。”
便是没见过太后,华音也能从太后的行事中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季:“她即便是做了软禁皇上与假传圣旨口谕之事,但皇上也不能弑母,所以把她幽禁在了安懿宫,终身不得踏出一步,身边伺候的人只余两人,用度皆降为才人等级。而李家则全部削去官职,流放千里。”
太后的事情,华音已不再关心,她现在忧心的只有一事。
“你说,童之会没事的吧?”
裴季望向她殷切的神色,握住了她的手,道:“他最想看到的便是裴家有后,他无论如何都会熬过去的。”
华音低头,望了一眼自己那尚未明显的小腹,随而点头:“他都能为了这堂弟或是堂妹原谅我捅伤你的事情了,便见他对亲人有多期待。再有他向来不放心你我带孩子,所以定会撑过去。”
第94章 (风平浪静)
这一夜, 华音与裴季都没有睡,都候在了落竹苑。
坐在屋中时候,忽然听到了虚弱的猫叫声。
华音与裴季一同出了院子,才出院子, 那不知躲到了哪里去的小金银似乎回来了, 但浑身脏兮兮的, 还瘦了许多, 似乎被冻得厉害,浑身都在颤颤发抖,且叫得也很是可怜。
裴季蹲下身子把可怜兮兮的小金银抱了起来,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脏污, 把它放入了怀中。
许是多日流浪让它身心疲惫,挨饿受冻, 所以一入裴季的怀中,便不停地蹭着裴季, 丝毫没有以前的那股子傲娇劲了。
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华音心疼坏了。
但其实小金银以前就只在裴季一人的面前显得特别的活跃。华音也感觉得出来,比起她, 这小东西还是最喜欢裴季。
裴季抱着小金银入了屋中, 再让人准备了些热水和小猫吃的流食。
屋中烧了地龙,很是暖和,把小金银放在暖炉旁烘烤了一会,它才没有发抖。
简单地擦拭了他身上的污渍, 再给它吃了些流食后,他便盘成一团窝在裴季的腿上边打着呼噜边打瞌睡。
华音轻抚它的脑袋, 它还蹭了几下她的手,但许是太累了, 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再说童之那边,有几位太医轮流看守。
夜里他起了高热,太医又是施针,又是用烧刀子来擦拭身体,忙活了半宿,鸡啼之际,热疾总算退了下去。
听太医说最难熬的那关,童之已经扛了过去,就看何时能醒了,华音心底紧绷着那半口气终于得以松了。
低沉压抑的氛围也终于轻松了一些。
太医也在,裴季便让他们给华音号脉,查看胎儿情况。
这段时日动荡不安生,华音纵使身体底子好,但接连着心神劳损,裴季也是担忧。
几位太医为讨好裴季,轮番给这未来的裴夫人诊脉。
几人诊脉过后,都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但小问题还是有的,可能是疲劳且忧心,所以有些体虚,需得进补。
夜尽天明,似乎所有的黑暗都已经过去。
裴季抱着小金银,与华音去了兰茵院休息。
华音不知寒院被砸成了什么样,但看了前院的树木被砍,盆景水榭被砸得狼藉一片的模样,也知寒院只会比前院砸得更厉害。
像兰茵院这种小院子,倒是没有遭受太大的波及。
简单的梳洗,在吃了些热乎的早饭后,二人都躺在了榻上休寐。
这两日下来,二人几乎未眠。
裴季熬惯了无所谓,可华音时下的身体却是不能再熬了。
她也没有强撑着,睡意涌上来时,忽然想起一事,还是问了:“库房的珍宝,是不是都没了?”
正酝酿了睡意的裴季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心底沉闷一扫而空。
“你还惦记着那些珍宝呢?”
这话华音便不爱听了,她抬起头,道:“那些个珍宝难道白白便宜了那些砸了裴府的官兵?”
裴季道,那些个前来抄家的官兵,几乎是听令皇命,所以虽手了罚,并未太重。
裴季把她拥入怀:“他们抢去的,你觉得他们敢私藏?”
华音转念一想,他们巴不得撇清抄家与自己无关,但以裴季的能力,一查便知道当时抄家的人都有谁,又有谁从裴府抢了东西。
如此,还哪里敢私藏?
华音解释道:“我也不是那爱财的人,只是珍宝丢了,着实可惜。”
裴季微佻眉梢,忆起她为妾室时,见到他送去的金簪子金首饰,眼神噌亮得可一点都不像是不爱财的人。
但时下心情颇为沉闷,心系着还未醒的大侄子,也没有逗弄她的心思,抱着她,道:“那些珍宝,都是贪来的,得入国库。”
话落,又道:“我与你说过,便是我将来不再是的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我的积蓄也足够我们挥霍几辈子了。”
闻言,华音心安,随而打了个哈欠,有些敷衍道:“我也不是在意什么挥不挥霍的,就是觉得再苦也不能苦了我们的孩子。”
说罢,便在他的怀中寻的个位置闭上了双目。
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的气息,所以不过一会便入睡了。
裴季听到了绵延均匀的呼吸,低头看了眼华音,暗暗叹了一息。
眼下血楼和太后的麻烦虽然已经解决了,可到现在都还查清谁是第九堂的堂主,总归是个隐患。
低头看了眼华音,在她发间轻轻一吻,随而也闭上了双目。
童之是在两日后醒来的,身体虚弱,需得卧床一个月。
乐云不知怎的就在跟前伺候了起来,童之让她离去,她也不肯。
华音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乐云似乎有些赖上童之了。
送来补品,见乐云给眉头紧蹙的童之喂药,华音眉梢微佻,心下满是好奇,但还是面色不显地从外走进。
童之见华音进来,无奈的看了眼乐云:“八姨娘还是回去好生待着,念你此次有宫,我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再备一份厚重的嫁妆让你出嫁。”
乐云一听,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一夸,瞪了眼他之后,不再像先前那般怕他,重重的放下药碗,站起身一转便看到了华音,愣了一瞬后,有些窘迫的唤了一声“夫人”,随后便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华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想起她方才对童之的恼怒,再回过神来,看向童之的时候,眼神中带着几分耐人询问。
意味深长地问:“你们二人在失踪的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童之长指微动,抬眼看向小婶,无奈道:“你莫要打趣我,什么都没发生,再者与我在一块,还能发生什么?”
华音听出了话中自嘲,默了默,随而道:“可若是乐云不同意嫁人呢?”
童之想了想,道:“那这裴府也不是她能继续待下去的。”
华音耸了耸肩,劝道:“总归要给她寻好去处,若是她不嫁人,便莫要强求她去嫁。”
童之点了点头,随而问:“小叔呢?”
华音放下补药,坐了下来,道:“他最近早出晚归,在忙。”
听到小叔在忙,不知有第九堂存在的童之皱起眉头,道:“血楼只剩下一些余孽,太后被幽禁安懿宫,景王也被一道圣旨遣去了贫瘠的邕州,小叔还为何还会如此繁忙?”
“不是成立了个暗夜营来安排那些归顺朝廷的血楼杀手么,为了不让他们有异心,他便亲力亲为。”
裴季也是与华音这么说的,但华音素来敏锐,很快便察觉出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在查第九堂的事情。
只是童之养伤,华音与裴季都很是默契的不说第九堂的事情,免得他又开始操心。
华音看了眼方才乐云放下的半碗药,看了眼他双手都上了夹板,便端起来打算喂他。
童之见她端起药碗,眉头一跳,忙道:“不用了,让飞卫进来便好。”
华音挑眉看他:“怕我下毒不成?”
童之摇头:“略有不自在,再者小叔知晓了,还不得吃醋。”
华音:……
在这大侄子的眼里,他小叔竟是个醋坛子不成?
且方才乐云给他喂了半碗汤药,也不见他说不自在?
但到底把碗放了下来,喊了一个人进来给他喂药。
喂药时,华音目光落在他脸上的鞭伤上,道:“先前在南诏时,我中箭的时候用的祛疤膏效果很好,还剩一些,我下午给你送来。”
童之笑了笑:“我也不是女子,有些疤倒是无碍。”
华音摇头:“等我这孩儿出生,若是见你脸上有疤,被吓到不让你哄怎么办,旁人带孩子,我与大人都不放心。”
喂药的小厮,手微微一颤。
他没听错吧,这未来夫人要他们的童管事做哄奶娃娃的活,他们童管事虽然在府中是个管事,可出了府外,可也是堂堂北镇抚司的千户!
在裴府之中,以往除去大人,便是童管事的权利最大,如今竟大材小用的让其去伺候一个刚出生奶娃娃,这、这不是让童管事寒心么!
念头才落,只见童管事很是认真的思索了几息,然后道:“那劳烦夫人了,倒是希望不要落下疤吓到小主子才好。”
小厮:……
怎感觉,童管事没有半点心寒,反倒还很乐意的模样?
装的吧?
华音看了眼那愣愣的小厮,暗道要是知道童之与他们大人是叔侄关系,恐怕就该明白为什么会乐意带孩子了。
华音的话确实没错,她与裴季身份敏感,断然是不敢随意把孩子交由旁人带的,而童之却是他们最为放心的人。
她与裴季都没有什么美好的童年,且自小接受的训练都是如何去杀人的,从未接触过小孩子这样脆弱的生命,恐怕有很多地方都会做得不好,得需要一个人协助才成。
童之便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华音也没有打扰童之休息,看了他后,便也回了兰茵院。
才回到院中,裴季也回来了。
“皇上说要见一见你。”裴季道。
华音愣了一下:“他要见我?”
裴季点头,随而道:“我同意了,一会便进宫,但此番进宫,还是得保险一些。”
说着,便与她回了房中,把先前自己所着的鲛纱软甲给了她:“虽然宫中森严,但还是穿上为好。”
华音点了头,拿过鲛纱软甲便去穿上了。
他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大,但好在这软甲甚是轻薄,腰际束腰便也就看不出来了。
看了眼身上的鲛纱软甲,华音心知他依旧放不下心来。
第九堂的存在一日不明真假,他对她的安危便会继续谨慎戒严。
第95章 (赐婚)
华音与裴季入宫, 远远便看见有许多宫人搬着大件或小件的东西往后宫搬去,其中有女子用的妆奁与梳妆台,还有一些女子闺房中用的物什。
华音纳闷道:“后宫不是没有妃嫔吗?”
裴季道:“太后已被幽禁安懿宫,也不必防备她会残害先帝遗孤。”
先帝遗孤……
华音想起了南诏相处过几日的那个比小皇帝大不到一岁小姑娘, 顿时反应了过来:“是给长公主做的准备?”
裴季嗯了一声:“已派人去接了, 明日应能回到宫中, 届时再公布天下。”
有宫人从身旁经过, 裴季等人走了才与她说先帝驾崩前的安排,:“先帝留有遗旨,等李家失势后再公布天下。”
华音诧异,转头看向他:“关于南诏郡主的?”
裴季:“等把那长公主接回宫中后再公布。”
华音叹道:“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再说什么都是虚的。”
这事到底有些敏感,华音也没有特意去问遗旨的内容是什么, 但便是不问,也大概猜得出来, 遗旨约莫是给那南诏郡主一个名分罢了。
但许是有了裴季这样在男女之事上洁身自好的来作对比,她对先帝的这行为倒是感觉不出什么深情。
只能说先帝对那南诏郡主是有情意在的,所以哪怕人已经不在了, 也想方设法的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不多时, 二人已经走到了大元殿前。
入了殿中,华音与裴季朝着座上的小皇帝行礼。
小皇帝从位上站起,徐步走上前虚扶华音,声音温和:“老师, 师母不用多礼。”
华音抬眼望去,只见身前的小皇帝与自己第 一回见的时候全然不一样了。
先前还可怜得好似被人抛弃了的孩童了一般, 符合他现在这个年纪的情绪表露。但现在却稳重从容,正是华音之前所猜想的少年天子。
小皇帝朝着华音笑了笑, 然后转头看向裴季,询问:“老师,朕能否与师母单独说几句话?”
裴季的目光从两人的脸上来回看了眼,沉吟了两息,点了头:“我到殿外等候。”
小皇帝很是客气:“多谢老师。”
裴季看了眼华音,随而从殿中走了出去。
裴季一走,小皇帝忙看向华音,压低声音问:“朕那晚哭过的事情,师母可有告诉老师?”
在小皇帝希冀的目光之下,华音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并未提起。”
小皇帝闻言,顿时呼了一口气,道:“你可千万别告诉老师,朕自登基后就哭过两回,每哭一回,老师便抬来一箱又一箱的奏折,直接堆满了朕的桌子,说是朕既有闲心想有的没的,便多批阅一些奏折。”
华音惊诧,但转念一想,这事裴季还真的干得出来。
小皇帝似乎找到了一个能诉苦的人,又继续道:“如此便就算了,可老师还是不肯放过朕,不仅是奏折,一个个朝臣竟直接略过了老师,直接进宫与朕禀告一些当时听都听不明白的事情。”
说到这,小皇帝朝着华音一笑:“师母可知朕那时才几岁?”
华音摇头后,便听小皇帝说:“朕登基的第三日,六岁。”
……
裴季是个狠人,华音忽然有点害怕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了。
若是儿子,六岁就要被这么折腾,她想想都觉得有些心疼。
回过神来,华音顺着小皇帝的话道:“夫君实在是做得太过了。”
小皇帝闻言,又开始维护裴季:“但老师其实也是为了朕好。”
小皇帝负手,年纪小却老成的道:“朕那些个皇叔,外姓王各个都虎视眈眈,若真露出半点怯弱,都会让他们野心更大。”
华音看了眼小皇帝从容的神色。
看来太后一事对他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估摸着是因从记事起就养在先皇后名下的原因。
又或是对这个生母早已没了期待。
小皇帝不再说这些国事,转而与华音道:“为迎皇姐入宫,后日会在宫中摆宴,到时候会邀师母与老师一同如果赴宴。朕与皇姐已通书信,听皇姐说在南诏的时候多得师母照顾,所以朕想着明日皇姐入宫,先请老师师母进宫设下一桌家宴以此作答。”
华音自是没有理由拒绝,应下后,便问:“陛下是为了这事让臣妇入宫?”
小皇帝摇头,随即看向殿门的大总管:“把老师请进殿中。”
大总管会意,随即去请裴季。
小皇帝对着华音一笑,遂转身走回位前,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待裴季入殿后,大总管上前双手接过圣旨,随而高声道:“北镇抚司指挥使裴季,华音听旨。”
华音与裴季相继颔首听旨。
是赐婚圣旨。
大总管宣读圣旨,皆把两人夸了一遍,夸得华音有点脸红。
——蕙质兰心,品貌出众,朕闻之,适为裴卿之妻。
这里边蕙质兰心,品性出众说的真的是她?
还有便是夸裴季的——人品贵重,功绩有嘉,文武并重。
她便想知道,这“人品贵重”说的真是裴季?
心里腹诽了一番,但还是接了圣旨。想是考虑到她已有身孕的缘故,若是再晚些办婚礼,恐怕婚服都穿不上了,所以婚期也已定下,便在下个月初三。
接了旨,二人便告退了。
出了宫,裴季问她:“皇上与你说了什么?”
华音想起小皇帝的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应了皇上不外说的。”
裴季轻嗤一声,随即挑眉鼓动她:“你说了他又不知道,不若只告诉我一人。”
华音:……
“他是皇上,你想让我犯欺君之罪?我要是被砍了头,你上哪再找像我这么一个蕙质兰心,品性出众的夫人?”
裴季“啧”了一声:“说你蕙质兰心,你还真的拿乔上了,圣旨上夸人的话多为客套话,别太相信。”
华音赞同的点了头:“皇上那么了解你,都遮住良心夸了你人品贵重,确实是客套话。”
裴季闻言,耸肩:“我倒是觉得我这人品品性甚好。”
华音白了他一眼后,不禁发笑。
笑过后,想起童之与乐云的事情,她说:“我瞧着你那八姨娘似乎……”
“停。”
裴季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华音不解地望向他:“怎么了?”
裴季不悦的开了口:“那些个姨娘可没有什么纳妾文书,且我也做了样子,人手一封放妾书,要不是她有功,就她那般赖着不走,我早已经让人扔她出去了。”
……
在裴季不悦的目光下,华音暗道明明是他的姨娘,弄得好似是她的姨娘一样,她不过说了一句他的八姨娘,他还不高兴上了。
撇了撇嘴,改了口:“我喊她乐云总行了吧?”
裴季“嗯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华音嫌弃了他一眼,随而继续道:“我瞧着乐云似乎对童之有那么点意思。”
闻言,裴季皱眉:“什么意思?”
“就那种男女之间的意思。”
裴季沉默了一瞬,语调淡淡的提醒:“童之曾是宫中内侍。”
“我知道,就是知道我才纳闷,难不成是因在遇险之中,得童之舍命相助,乐云才动了情丝?”
话一出,二人面面相觑,静默了一晌,裴季开了口:“别乱猜,再说了,她动了情丝又如何,童之不喜便是不喜。”
华音摇头,仔细回想:“也不是不喜吧,今日我去探望童之的时候,二人之间的那种氛围就很微妙。”
氛围微妙?
裴季捻了捻指中扳指,沉吟几息,改了口:“若童之有那个意思,也不是不可。除却那身体隐晦不说,他全然不比旁人差,样貌俊朗,性子温和,能文能武,还有个有权有势的叔叔,这样的条件也能让许多女子趋之若鹜。”
裴季平时从不在童之面前夸他,现在在她的面前一口一句夸奖,愣是把童之夸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圣旨上边会写出那样夸人的话来了,毕竟小皇帝的老师之一是裴季。
裴季这夸起自家人来,连最重要的一点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不过,裴季有一句话没说错,童之不必别人差。
世间身体齐全的男人多了去了,可又有几个是忠贞于自己妻子的?
又有几个有一副好样貌,还有好脾气,更有才能的?
且还兼有钱,也小有权势的?
裴季家财万贯,童之的小库房应该也有不少珍宝,且裴季权倾朝野,身为他的侄子,全然可在金都横着走。
如此多的优点,换做是她,虽是内侍,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华音心下所想,只差没全摆在了脸上。
裴季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狭长黑眸微眯,问:“我若是净了身的内侍,你也肯嫁我?”
早已不需在裴季面前小心翼翼地华音,听到他这么一问,目露鄙夷的望向他,然后目光缓缓垂下,落在了裴季完好的那一处,低声揶揄道:“我又不是因那二两肉才要嫁你的,况且……”
她抬起眼,与裴季那多了几分幽暗的目光对上视线,忽然温柔一笑:“其实第 一回第 二回第 三回,我体感都不大好,甚至还曾祈祷你……”
说着,复而附到裴季耳边,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了“阳痿”二字。
裴季:……
他磨了磨牙,双眼微眯的望着她:“胆子果真大得没边了。”
华音也不怕他,见他心里不舒服了,她心里就顺畅了,随即把手放到了他的腿上,莹白指尖在那黑色袍子的衬托之下,温玉细腻,撩拨人心。
裴季望着那软软的手,心想若是她无孕,他会让马夫自己行回府中,他亲自架马到偏僻之处,扯着她尽兴的**。
但,只能想想。
华音看到裴季那眼神越发幽深,一笑,准备收手。
但才稍离他的腿,手背蓦地被他伸出的手抓住。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抽了抽,正要警告他,却被他拉着手往她方才大咧咧所望的方向而去。
她忙把声音压得极低的警告:“这在马车上,你可别乱来!”
话语才落,手便已被他按了下去。
触感惊人,温度灼人。
华音:……这狗贼!
忽然觉得旁人骂他狗贼并不是没道理的!
第96章 (第九堂一)
这段时日, 在经历了血楼和太后的事情后,裴季好得让华音都几乎忘记了他的劣根性。
想直接抽出手,瞪他一眼,可架不住他在耳边用蛊惑人的央求道:“夫人, 你便帮帮为夫吧。”
若是他依旧是那副唯我独尊的大爷样, 华音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 可这嗓音低沉喑哑, 让她耳根子发软,就没受住,遂了他的意。
裴季眼尾泛红,表情压抑难自制, 双手紧紧抓住窗槛,青筋突显, 骨节更之分明。
看着他这副模样,华音忽然有点理解他在那档子事上为什么会有暴虐感了。不止他有, 就是现在的她,看到他这副模样,也隐隐有了暴虐感。
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怂恿她让他失控, 崩溃, 求饶。
但好在她尚有理智,现在都这还在马车上呢,外边皆是耳力极好的锦衣卫。
若是被发现他们在马车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话,裴季倒是无所谓, 毕竟他从来都不要脸,所以最后丢脸的还不是她。
已到府外, 马车停下。
充当车夫的锦衣卫朝着马车内提醒道:“大人,夫人, 已经到了。”
马车上有顿时间内的无声,片刻后,只见先下马车的是夫人。
夫人自车上下来,一脸嫌弃的往大门疾步而去,也不等大人。
过了片刻之后,大人才从马车上来,脸上皆是春风得意之色,与进宫前的肃严截然不同。
想来肯定又是说了一些混账话来逗夫人了,就他们大人的劣根性,很有这个可能。
想到他们都还没讨上媳妇,大人却已然如鱼得水一般,锦衣卫暗暗唾弃了一把即将要大婚的大人。
但想到夫人原来的身份,他们也就不羡慕了。
毕竟不是谁都像大人那般胆大异于常人的,敢娶一个曾想要杀自己的杀手的。
华音回了屋子便吩咐碧绿打了盆水进了。
府中时刻备着温水以供主子用,不一会碧玉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裴季进了屋中,便见华音在用力揉搓着自己的手,一双嫩白的手也被她搓红了。
看到了那双柔嫩嫩的手,再想起方才的香艳刺激,裴季喉结一滚,眸色又是一深。
片刻后缓步走了过去,从温水中抓起了她的手,哑声道:“我又不脏,怎就那嫌弃?”
华音斜眸剜了他一眼,愤岔道:“你自己的东西自然是觉得不脏了,若是让你去摸旁……”
话还没出口,华音便蓦地被裴季捂了嘴。
对上裴季微眯的狭眸,华音反应过来自己差些说出了什么混账话,顿时心虚地眨了眨眼,不咋敢正眼去瞧他。
裴季松开了手,暗呼了一口气,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辛亏没让她说出来,不然等这以后再与她行这等事,再想起她的话,什么香艳刺激也就都没有了。
华音抿了抿唇,小声道:“谁让你招我了。”
裴季暼了她湿答答的双手一眼,从架子上扯下干爽的帕子,力道轻柔却也仔细地把她的玉指都擦拭了一遍,边擦边反问她:“我不招你,我招谁?”
哄得好了,才不至于继续素着五六个月。
孩子这玩意,还是生俩就够了,一儿一女,不然多了,童之也带不过来。
华音全然不知道裴季那点龌龊心思,所以倒也觉得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手擦干,裴季道:“我这几日忙碌,也没怎么去看童之,我先去一趟,晚间再回来与你用膳。”
华音点了头:“再忙也去看看童之,他指不定盼着你去瞧他呢。”
裴季眉梢一抽,到底没说他们叔侄没有这种婆婆妈妈的肉麻。
裴季到了童之的屋外,正要推门进去,便听到里边有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不想嫁人。”
裴季闻声,眉梢一挑,想起了今日华音所言,那么里边说话的女子便是乐云了。
眼中出现了几分玩味,这乐云还真对童之有意思?
若是童之有那么点意思,留下这乐云也不是不行。
屋中童之轻叹了一声:“那也成,给你些银钱和几个庄子,再给你一处宅子,你身边用的人也可带走,如此便可保你半生无忧了。”
闻言,乐云抿了抿唇,没有再拒绝,只问:“那我一个弱质女流在外遇上了麻烦,还能寻你相助吗?”
“你与府里有功,自然可以。”
门外的裴季琢磨了一下,到底没有推开房门,而是转身离去。
出了落竹苑,有飞卫来报,他便转身回了正在修整的寒院。
入了屋中,不久后一身黑袍的沈峋随之而进。
裴季慢条斯理地坐下,两手搭在一起,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扳指,望向他:“等我大婚后,你们再离开金都去边疆。”
沈峋略皱眉头:“裴大人应该不会只是想要与我说这件事,才让我来裴府的吧?”
裴季点头:“确实有一事想要细问你。”
指腹动作停下,双手放置桌上,眼神陡然凌厉:“我先前去血楼的消息很是隐蔽,知道的人不过五人,那五人皆无嫌疑,但你们血楼是如何得知我要去南诏的。”
听到裴季问起这事,沈峋愣了一瞬,随即又摇头道:“我并不知血楼是如何得知你要去南诏的。但在你去南诏的一个月之前,血楼便下了令让我到南诏部署刺杀你一事。”
闻言,裴季挑眉,指腹点了点手背,眸色沉思。
片刻后,忽然明白了什么,阴恻恻道:“我决定去南诏的事情,还是在去之前的半个月前下的决定,陆殷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话到最后,眼中露出了讥诮之色。
沈峋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可是对陆殷口中的第九堂堂主有了怀疑人选?”
裴季抬眸看向他,轻嗤一笑:“还真有了一个值得怀疑的人,至于是不是这个人,很快便会知道了。”
“那可需要我做些什么?”沈峋问。
屋檐之下,积雪因天气暖了些而有所融化,滴答滴答的从屋檐上低落到地上,因屋中静谧,这声音甚是清晰。
裴季嘴角一勾,往椅背后倚靠,露出了几分冷笑。
略一摇头,薄唇轻启:“不用。”
沈峋看向裴季,虽然他在笑,但眼神凛寒,像是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嗜血的猛兽。
心底不免感叹华音能遇上裴季,确实是幸运的。
若没有遇上裴季,她的这一辈子也不知被蹉跎成了什么样子。
包括他与血楼幸存的人,也是沾了华音与裴季的光,若是没有认出华音,没有与裴季达成反叛血楼的这笔交易,恐怕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活在肮脏阴暗的水沟之中,永世毫无自由可言。
而且每日有可能都是生命里头的最后一天。死后或许连快墓碑都没有,便是有一块墓碑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祭拜,人世间似乎没有过他们的痕迹一样。
沈峋收起了心思,告了辞正欲离开,裴季却忽然道:“成婚那日有你们血楼的一方席面。”
沈峋脚步一顿,笑了笑,拒绝道:“不必了,华音尚未造成杀业,与我们这群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不同,还是不要再扯上什么关系的好。”
说罢,一颔首便转身从屋中离去。
裴季倒也没有挽留,在沈峋离开后,裴季在屋中坐了半晌,思及第九堂堂主,冷笑了一声后才起身离去。
……
小皇帝设下的宴席,也就只宴请了裴季与华音。
华音与裴季在未时进了宫。
入了大元殿,华音便见到了那在南诏中见过名叫木瑜的小姑娘,也是大启的长公主。
长公主和小皇帝眉眼相似,若是不站在一块,倒没有那么像,可站在一块,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是兄妹。
那小姑娘见着认识的人,拘束顿时少了不少,起身走到了华音跟前。
小声道:“裴小夫人……”话语一顿,连忙改口:“听皇弟说要改口喊裴夫人了。”
听到这数月之前还不会说大启话的小姑娘,华音惊诧道:“不过是几月未见,公主竟会说大启话了,还说得如此好!”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到底是嬷嬷教得好。”
想了想,她轻扯了扯华音的袖子,小声道:“在宫里的人我都不认识,裴夫人能与我说说话吗?”
说着,似乎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便怯生生地望向华音身旁的裴季,小声询问:“裴大人,我可否与裴夫人单独说说话?”
华音浅浅一笑,复而看向裴季:“那我便与公主去说些女儿家的话,一会便回来。”
裴季看了眼长公主,随而朝着华音点了点头。
华音起身,随着长公主往偏殿而去。
入了偏殿之中,落座后,小姑娘把宫人内侍屏退了出去。
殿中无人了,才呼了一口气,然后用尚有南诏口音的大启话与华音诉说道:“自南诏一别后,我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一处大宅子,更是不知为何被好吃好喝供着。可就在前几日忽然有人与我说,说我是大启的公主,可把我给惊坏了。”
华音:“那公主现在可适应了?”
小姑娘连忙摇头,一副丧气的模样:“一点儿也不适应,我本来有爹娘的,但他们说那两个不是我亲生父亲,而我亲生父亲是大启的先帝,已经不在了,而亲娘是南诏的郡主,在生我的时候便难产去了。”
说到这,脑袋耷拉了下来,脸上遮掩不住的难过。
华音思索了一下,问:“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与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亲生父母,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华音道:“虽然我也不知先帝和南诏郡主是怎么样的人,但我知道先帝是放心不下公主。”
闻言,小姑娘眼睫颤了颤,抬起头望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华音思索了一下,如实道:“我听夫君说,先帝临终前才知与郡主所生的孩子还在世上,所以在临终前便嘱托夫君,定要寻到孩子,把他带回大启正名身份。”
小姑娘失神了一瞬,然后又听她说:“其实还有一事本应过些天再公布的,但郡主到底是公主母亲,所以提前说了也无妨。”
在小姑娘不解的眼神之下,华音与她说:“昨日听夫君说先帝去世前留有关于郡主的遗诏。但因病重,对待那如日中天的太后已有心无力,担忧遗诏公布之后,郡主会遭太后报复掘坟鞭尸,所以交代过夫君,等太后失势后在公布这遗诏。”
小姑娘又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后,她问:“遗诏的内容是什么?”
华音笑了笑,端起方才宫女送进来的茶水,温声道:“虽然夫君没有明说,但我也猜得个七八分,约莫是给公主母亲正名的遗诏。”
“可我想不明白。”小姑娘眼神中尽是疑惑:“为什么先……父皇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母亲?便是连母亲死了,都没有去祭拜过一次。”
华音闻言,垂下眼眸浅抿了一口茶,遮住了嘴角浓了几分的笑意。
杯盏放下,敛去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郡主在南诏的坟中并无遗骸。”
小姑娘闻言,霎时抬头,惊愕的望向她。
“早些年,先帝便命人暗中把郡主的骨灰护送回了大启,早已供奉到了为他修建的陵墓之中,如今除却先皇后,与其合葬在一起的还有郡主。”
这事也还是裴季昨晚与她说的。
这皇室秘辛之多,多到让华音咂舌。
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只见她神色有一瞬的茫然,似乎不知该不该信这话。
“可我在南诏,听到过传言,传言说郡主,也就是我的母亲并非是难产死的,而是……”说到这,她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她才懦懦的道:“说是被人杀死的。”
华音愣了愣,听出了言外之意,似乎想说的是先帝派人去说的。
思索了一下,问:“公主听谁说的?”
“就、就民间的人都这么说。”
华音心里有了底,随而道:“若是真不是难产去世的,那便还有一个可能。”
小姑娘紧盯着她,问“什么可能?”
华音缓缓开了口:“太后所为。”
小姑娘微张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半晌后,嘴唇轻颤,似被吓到了一般颤颤巍巍的道:“她、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话音才落,殿门出有宫女传话道:“公主殿下,宴席已准备好,要开席了。”
华音站了起来,安慰她:“现在太后已被幽禁安懿宫,等夫君禀明皇上后,再彻查此事也容易。”
小姑娘愣了许久,才若有所失地从位上站起,神色恍惚走到华音的身旁时,不知怎地在平地忽然一摔,惊呼了一声便径自的向华音摔去。
华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可就在下一瞬,一把匕首竟直直的捅向华音的腹部。
也在那一瞬,小姑娘那张人畜无害,且恍然失神的脸瞬息变得狰狞了起来:“我才不会被你们所诓骗!你们杀了我母亲,还杀了我养父!你们都是坏人!”
第97章 (第九堂二)
匕首刺中腰腹, 锋利的刀尖却没有如意料中陷入皮肉,而像是被什么坚韧之物阻挡在了皮肉之外。而且被刺之人更是没有半分惊讶,只一瞬便夺过匕首,眨眼之间, 匕首已经抵在了小公主纤细的脖子上。
小公主不可置信地瞪着脖子上的匕首, 匕首泛着寒光, 且抹了剧毒, 只要触碰到血液,毒素便会快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结果,小公主震惊得语声激动:“怎么可能刺不进去?!”
“我身上穿了鲛纱软甲,匕首自然刺不进去。”华音面色平静, 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鲛纱软甲!那不是在裴季的身上吗,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
在小公主震惊之间, 华音又道:“我也给了公主一个机会,若是今日这把匕首没有刺向我, 公主尚有挽救的余地,可现在……”
话到最后,失望的摇了摇头。
小公主很快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且反应也很迅速, 大喊道:“裴夫人要杀我,快来人呀!”
华音面色平静地看着小姑娘忽然变脸,手中匕首却丝毫没有收起的意思。
不过几息,宫人内侍急急走入了殿中, 随后则是裴季与小皇帝。
从正殿那边走来,无论怎么都要半晌脚程, 可几息就走来了,就好似一直站在门外一样。
小公主尚未发现这端倪, 只露出惶恐之色看向小皇帝,害怕得声音颤抖:“皇弟救我,裴、裴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拿着匕首要杀我。”
小皇帝紧抿着唇,面色沉沉的看着他的皇姐,眼底的失望难以言喻。
小公主方才没有发现端倪,但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
目光自小皇帝的脸上看向了面色平静的裴季,他们的神色中似乎没有一丝意外,就好似什么都知道一样……
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公主脸上的惶恐之色渐渐褪去,面色转为憎恶的瞪着前边的两人。
目光从裴季身上,回到了华音的身上,眼神狠厉:“你们怎么怀疑到我的?”
裴季漫步走到华音的身旁,拨开了她的刀子,可下一瞬却陡然掐住了那小公主的脖子。
小公主的脚尖都垫了起来。
殿内所有人都被裴季的动作惊了惊。
“老师!”
小皇帝蓦然一喊,便是华音也是一惊。
裴季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莫慌,随而眯起狭眸看向面前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在挣扎中的小女孩。
他力道适中,会让她难受,但不至于掐得她断气。
轻轻悠悠的道:“从引我去南诏接你开始,除了你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
“陆殷做了双重的谋划,一则在南诏埋伏杀手杀我,若是没有成功,还有你这个后招,你不会武,是个孩子,且还是先皇血脉,我对你的戒备心自然没有那么强烈,只需在皇宫蛰伏些时日,在我戒备放松之时便行刺我。”
小公主虽然被掐住了脖子,呼吸难受,但也没有求饶,而是怒瞪着裴季。
裴季轻声一哂,又道:“可惜陆殷改变了策略,不想要我的命了,转而想要我枕边人的命。在他临死前告诉我还有第九堂的人,还道若要杀华音很容易,一是试图让我寝食难安,二则是企图混淆视听,在我满天下寻这第九堂堂主的时候,又岂会想到第九堂堂主是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还是大启的长公主?”
话到最后,虽然在笑,可眼神却有隐隐阴冷之意透出:“或许什么第九堂也不存在,不过就是子虚乌有来混淆视听的存在罢了。”
“你、你这狗贼,害死我义父一家,又、又帮着那狗皇帝杀了我亲生母亲,你不配有心爱之人,更不配有后人!”
裴季挑眉,略一琢磨小公主的话,心里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帮陆殷。
“陆殷是你养父?所以十年从南诏郡主那里带走你的,就是他呀,难怪南诏郡主会逝世。”
华音闻言,略一琢磨,心里有了数,看向裴季:“是陆殷杀了南诏郡主?”
小公主瞪向了华音,呼吸困难的怒骂:“你休要含血喷人抹黑我义父!分明是我养父把我从锦衣卫手中就出去的!那狗皇帝怕我母亲拖累他,才会派人去暗杀母亲和还未出生的我!”
小公主是会说大启话的,她的话语之中没有半点南诏的口音,可见先前也是做戏。
小小年纪演技便如此好,若是长大了何其了得。
裴季手臂蓦然一甩,把她摔到了地上。
小公主瘫坐在地上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裴季站在她面前,如瞧蝼蚁一般睨着她:“要杀你们,何须等你有出世的机会,不如回去之前一刀了结了。总归陆殷把你养大,他说什么你信什么,根深蒂固,难以改变,还留你做什么?”
小公主怒瞪着他,然后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小皇帝。
抿唇不语。
昨日姐弟二人相见,小皇帝安排得十分妥当,美丽的宫殿,漂亮的衣衫首饰,美味的珍馐百味。
小皇帝沉默半晌后,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裴季:“老师,能不能饶了皇姐的性命。”
裴季冷眼扫过小公主,随而一笑:“长公主是金枝玉叶,臣岂能杀之?”
小公主却是不接受这个好意:“要杀要剐随你们,莫要假好心!”
华音看向她,眉头紧皱。
陆殷从小把她抚养长大,哪怕她知道陆殷不是她生父,但却也已经把其摆在了生父的位置之上,如此扭曲的认贼作父。
便是陆殷杀南诏郡主的证据摆在面前,小公主也不可能轻易相信。
或许陆殷收养公主的目的之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十一点更新。
完结收尾有点困难,今天先短小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