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博弈
四月一日本来以为吉良吉影会像支仓未起隆那样浑身污泥、狼狈不堪。但吉良吉影的状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换了一身深色系的常服, 金发被梳理过,丝毫不显落魄。如果不细看,就与一个街上的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他的表情。
四月一日感觉此刻吉良吉影的眼神特别像侑子小姐。他深蓝色的瞳孔没有一点高光, 如同蒙了一层厚厚的雾,带着对世界上一切都不在意的轻蔑, 让人觉得永远也走不到他的内心深处,也看不透他的想法。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这样的吉良吉影比情绪激动的样子更让四月一日感到毛骨悚然, 尤其是他听到吉良吉影竟然还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四月一日同学。侑子小姐在里面吗?”
“在、在的。这边请。”四月一日手脚不协调地给吉良吉影引路。
吉良吉影静静地走着, 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在基本的寒暄结束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四月一日甚至怀疑他是一个幽灵。
他替吉良吉影打开侑子小姐所在和室的门,“请进, 吉良同学。”
壹原侑子看到吉良吉影的模样毫不意外,她嘴角还噙着笑容, “欢迎你, 吉良吉影同学。”
“好久不见,侑子小姐。”吉良吉影入座后,眼神扫了下茶案上火红色的扶桑花。
“有什么愿望需要我为你实现呢?”尽管知道吉良吉影此行的目的, 但壹原侑子还是按照流程,不诱导客人,而是等他们亲口说出自己的愿望。
吉良吉影有很多想实现的愿望。
想让安幸复活, 想让她回来,想让时间倒流,想知道那一天的真想, 想知道她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想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和她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上次在这个女人处的交易让他知道, 她不是一个可信的人。
或者说,壹原侑子是一个过于精明、恪守原则的商人。她知道很多秘密,却从不在别人开口前多透露一个字。
他感觉到壹原侑子不成文的规矩是一次只能做一次交易,他要问,就要做到一击即中。
四月一日紧紧攥着门框,怎么办,吉良同学一定会问怎么复活安幸同学,但她其实没有死……侑子小姐会告诉吉良同学,他这辈子再也等不到安幸回来了吗?
“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月一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但接下来吉良吉影的行为才让他错愕不已。
吉良吉影从衣服贴着胸口的内侧拿出一只手,他先给茶桌铺了一层软布,才把那只手放在软布上。
壹原侑子挑了挑眉毛。这的确在她的意料之外。“这个是……”
“这是安幸的手。”吉良吉影平静地说,声音在提到安幸时带有着别样的温柔,“她被光束吞噬前将我推了出去。此后,这只手自己痊愈了所有伤口,甚至还带着活人般的温度。”
“你知道原因吗?”
他这样问,没有高光的瞳仁凝视着壹原侑子,像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没有希望,没有生机,好像没有得到回答他也完全不在意。
但如果真的这么想就错了。壹原侑子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两千年前那个屠龙的初代吉良身上、在一千二百年前那个狠辣的吉良吉宗身上都见过这样的眼神。
这个眼神代表着,束缚他人性的枷锁已经消失,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或同情的事物了。他可以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即使是人命他也不屑一顾。
所以谁告诉他都无所谓,她回答不上来也无所谓,他总能找到一个人解决他的问题,如果他解决不了,他就会拉上所有人一起陪葬。
壹原侑子吸了一口烟管来平复心情。
“我知道。”
“我要一个一五一十、还原事实、不含欺瞒或删减的回答。”吉良吉影说。
他在对她的回答进行【限制】和【规范】。
壹原侑子颇为感慨地想,到底是因为安幸出事让吉良吉影瞬间成长,还是他原本就这么机关算尽,只不过从来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因为安幸不完全是人类,她还有一部分来自父亲身上的外星血脉。这只手是安幸的另一个分|身,所以还带着她本人的温度。但这里面没有安幸的意识,只能算安幸的一只手而已。”
这个消息换做说给任何人听都会惊掉下巴,但吉良吉影却好像毫不意外。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壹原侑子脸上八风不动的微笑。
“你还是少说了。”
如果手真的只是安幸身上的一个部分,那她死了那只手也应该开始腐化。如果是因为安幸还没有死,那也应该说明二者之间的联系。
四月一日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平静地反驳侑子小姐,他见过对回答不满意所以大吵大闹的,但从没有这样面对面直述的。
壹原侑子抱歉地放下烟管。“真抱歉,吉良同学,这些就是我能告诉你的极限了。你可以再问我一个小问题,我都不会收取代价了,算作我对你的补偿。”
吉良吉影将安幸的手精心收回了衣服内侧,确定它和自己贴得很紧后才开口道:“你之前说我要付出的代价是十六年的快乐,那安幸十六年后会回来吗?”
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安幸是他所有的快乐吗……壹原侑子思考着,他的快乐来源好单一啊。
像一个疯狂的赌徒,将自己的一切都压在一个人身上,输掉一场赌局,就赔上了过往及未来。
愚蠢又偏执。
浪漫又孤傲。
赌至疯狂吧,赢得一切,或一无所有。
“真抱歉,我没法确切回答这个问题,我能说的是代价的确已经开始收取了。不过吉良同学,人的快乐可以来自很多地方,穿上暖洋洋的衣服,或者摸到毛茸茸的猫咪,我只是拿走了你十六年的快乐而已。并不代表十六年后就能再见到她了。”
壹原侑子和吉良吉影对视着,四月一日感到空气中快要凝结出冰霜时,吉良吉影站起身。
“我知道了。”
“欢迎你下次光临。”
吉良吉影没有回话,只是静静走向大门。
四月一日追了上去,“吉良同学,我很抱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道歉。
吉良吉影温和地笑了笑,“没事,那么我先告辞了。”
他毫不在意地关门离去。
四月一日站在门口,对着被关上的大门发呆很久。
如果他已经开始失去真正的快乐,为什么他的脸上反而开始出现笑容?
如果他的笑容是真心的,为什么眼神如同死灰?
四月一日以前一直觉得吉良吉影和百目鬼很像,毕竟他们都是不苟言笑的类型。
但吉良吉影之前在安幸身边时,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四月一日想到侑子小姐之前讲的吉良吉影和安幸的过去后,突然明白,那应该是吉良吉影开始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
安幸在的时候,他把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别扭和装模作样。但她不在了,吉良吉影立刻将幼稚而真实的自己收回壳子中,与所有人划清了界限。
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了,所以的东西都不足以被他放在心上,他反而露出了漫不经心的表情。
能让他再动容,再露出不一样的表情的人只有安幸了。
四月一日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一脸颓废。”壹原侑子问他。
“我只是在想吉良同学好可怜。”四月一日说,他只是稍微代入一下吉良吉影的心情就感到好难受。
“这有什么?人类是非常禁不起诱惑的。吉良同学正值青春,难道你以为他在明知没有结果时还一直守着一只手到死吗?而且他很快就要忍不住自己其他的冲动了。”壹原侑子随意地抚摸了一下扶桑花瓣,那花瓣却突然爆炸了。
壹原侑子的手瞬间鲜血淋漓。她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忍不住笑起来。四月一日在一旁又着急又困惑。
“果然啊……吉良同学。”壹原侑子笑道,“你也背负着这样不杀人不破坏就活不下去的冲动,安幸在的时候,你一直在忍耐和装乖罢了。”
吉良吉影走在街上,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安幸的手,如同真的在和安幸对话一样自语道:
“抱歉,安幸,我只是浅浅给她一个教训。”
“毕竟她骗了我啊。如果不报复回来的话,我就会积攒对她的怨恨和疲劳,没法安心入睡。”
“我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等你的。”
第52章 返程
一只小蚂蚁走在路上, 它正叼着自己最爱吃的饼干碎屑。
“这里有只蚂蚁!”
“踩死它!好恶心!”
蚂蚁只感觉到上方瞬间变得阴暗,在它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被难以反抗的大力碾压去另一个世界。
安幸在那一瞬间就是这种感觉, 来不及反抗,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方式, 然后被击溃、被压扁,化成无数碎片。
无数的碎片在失去意识前倒映着吉良吉影难以置信的模样。
安幸想, 真抱歉啊,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吉良吉影的, 只不过她内心总是在逃避这份情感。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她一定会跟吉良吉影更坦诚一些。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她一定会尝试和父母多一些交流。
如果……
安幸感到自己的意识消亡于故乡的土地上空,陷入无边的安静中。
“【1964】, 发起等价交换。”
像是被按下启动键,安幸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
她睁开眼睛, 突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蔚蓝色的空间中。这里和之前死后来到的支仓未起隆建立出的高维空间很像, 一切都扭曲着,空间和时间重叠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还有身体。
安幸震惊地看着自己, 除了少了一只手,其他的地方都完好无损。
一个洋娃娃大小的眼镜小人出现在她身旁。
这个不是安辰的替身吗,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安幸的内心中出现一阵狂喜, 难道……
“我们已经死了。”安辰突然出现在这片空间中。
安幸震惊地回过头,却看到眼神哀伤的安辰。
她其实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在她的记忆中, 哪怕他不发疯发狂, 也总带着一种冷漠疏离的温柔。
“怎么会呢, 怎么会有人攻击你们呢?”安幸比接受自己的死亡还困难。“妈妈呢,妈妈去哪里了?”
安辰沉默着,像是许多个普通而平庸的父亲那样,与安幸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肯再主动上前一步。
好久后,安辰才像下定决心一样开口:“我们被人类的黑衣组织和孵化者一族盯上了,在麦哲伦星云毁灭后我把替身病毒都销毁了,只带着那一块陨石来到地球。他们既想要我继续研究武器,又想要那块陨石。”
“你们不同意,他们就……”安幸眉头紧锁,声音沙哑地问。
安辰点点头,又淡淡地补充道:“其实我当时还剩了一口气,但我不想活了。”
“安慧死在我怀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即使复仇也没用。”安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我毁灭了我的故乡,最终也毁灭了我的爱人。”
“我听她说过,你身上也许觉醒了她们安家什么祖先的血脉,只要还留有一个细胞就能持续再生,我想也许通过【1964】的能力,我至少能把你救回来。”
安辰抬起头,凝视着自己十多年没有好好看过、又不断间接伤害着的女儿,看着她已经张开的模样和与他相似的碧绿色的眼睛。
“孵化者一族还在地球周围游荡,我把你传送到已经消亡的麦哲伦星云上了,我在这里留下一座飞船。孵化者一族怎么也想不到你还能来到这片已经荒芜的地方。”安辰打了个响指,这片空间立刻亮起来。
形形色色的按钮和奇怪的构造,这些东西都是安辰曾经在那五天时间逼她记下来的。
“我设置了能源自动转换补足系统,你可以探索宇宙的各个角落,只要不回地球,孵化者一族不会发现你的。”安辰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话音落下,安幸却像是火山爆发了一样,眼泪汹涌出来,大声喊道:
“什么啊,你们怎么这么自私啊!为什么又不问我的意愿就替我安排,为什么又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之前你放下那么多为什么不和我解释啊!为什么放任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谁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宇宙中飘荡啊……”
安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好把憋了十三四年的委屈都一口气宣泄出来,她哭着哭着声音又小了下去:“为什么和我说明一切后……又要离开我啊……”
安辰一点点靠近她,蹲在她面前。他看着女儿比小时候长开不少的容貌,看着她与他相似又不同的碧绿色的眼睛,想抬手为她擦擦眼泪,却因为没有实体穿过了她。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办法自己独活下去了。”
“你知道我的替身名为什么叫【1964】吗,就是因为我在那一年遇到了你妈妈。
我来到地球时快要崩溃了,是她赋予我名字,赋予我新生,统领了我的一切……幸有试过那么爱一个人吗?我好想做她的小狗,只要她愿意亲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我一定要一直跟着她,不能让她抛下我离开。”
安辰的身影越来越透明,他在安幸委屈、怨念又依恋的眼神中叹了口气,“如果有一天,你也这么爱一个人,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安辰想到,如果是吉良吉影,一定能懂他在那一刻的感情。
他说完,这片空间中就再不见他的身影。
安幸对着空荡荡的飞船内舱发呆了好久。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爸爸妈妈真的不在了。
长期压抑的委屈全部涌了上来,她报复式地哭了好久,哭到嗓子哑了,眼睛肿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痛苦也不愿意停下。
疲惫到极致后,她蜷缩着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睡了过去。
好想回到小时候,回到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时候。
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安幸醒来后还感觉自己的头脑浑浑噩噩的,她睁开眼睛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个宇宙飞船,眼睛划过每个按钮。
直到她看到一个螺丝闪烁的金色光芒后,突然想起吉良吉影。
孵化者一族还在地球,吉良吉影被她留下一把箭,那他很有可能也会被他们找上门。
安幸不敢想象吉良吉影被杀死的模样。
她从地上弹坐起来,直奔驾驶室。
安辰说错了,她也有自己关心的人。她还有吉良吉影、有杉本铃美、有支仓未起隆。
即使会被孵化者一族发现,她也一定要回到地球。
只有一只手的驾驶很困难,安幸艰难地操作着,让整个行舱听她的命令行驶。
她记得安辰给她的那个电脑里所有的知识,那里有操作方式、有地图,她一定可以的。
这艘飞船被安辰设置为光速行驶,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能源系统一直保持着在流失同时转换吸收新能源。
但这样太慢了。
安幸记得,大麦哲伦星云到地球有16万光年的距离。如果照着这个速度,她还要16万年才能再回到地球。那时候吉良吉影都不知道成为哪里的一撮灰了。
她坐在驾驶舱,不眠不休地修改程序好几天,她想也许自己的身体构造真的和以前不同了,不然肯定要撑不住倒下。
虽然她现在也快到极限了。
安幸顶着眼下的青黑,嘴唇干涩,她从小被妈妈和吉良吉影照顾着,从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样子。但她却高兴地笑了起来,敲下最后一行新程序。
安辰说不让她回地球,她一定要回地球。
安辰说不能更改飞船的航行速度,她偏要更改。
她一定要让这个飞船超过光速的飞,飞的越快越好,她要像一只从冬天飞向春天、从南方飞回故乡的大雁一样去找吉良吉影。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飞奔向他的路上。
安幸按下控制按钮。
从现在起,飞船将拼尽全力燃烧所有能源,载她穿越16万光年的距离,去往吉良吉影身边。
第53章 演奏
新年假期很快结束, 在天气还没有入春时,大家就都要返校了。
吉良吉影走进教室,同学们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直到上课所有人都坐回自己的座位时, 大家才发现吉良吉影周围空了一圈。
安幸、吉田宽文、黑泽阵都不在。吉良吉影一个人坐在那个四方桌的角落,显得格外孤单。
前桌转过身问吉良吉影:“这是怎么了?他们人呢?”
吉良吉影礼貌地摇摇头, “抱歉,我不知道。”
前桌狐疑地看着他, 其他人就算了,但要说班里谁跟安幸关系最好最亲近, 非吉良吉影莫属。他平时就像影子一样跟在安幸身边,从上课到午休、从学校到家里,安幸走到哪里,吉良吉影就出现在哪里。
但吉良吉影没有给出前桌任何回答, 他甚至露出一个颇为礼貌和抱歉的微笑,把前桌吓得转过身去。
真是麻烦啊, 吉良吉影想。他伸手轻轻抚摸了自己胸口处的制服, 享受着安幸的手贴在自己胸前的满足感。
【对不起,安幸,我撒谎了。】吉良吉影想,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你就在我身边。】
“春假前我们要和泷元初中一起办音乐大赛,有同学报名参加吗?”班主任老师环顾了班级一圈, “没有人主动的话,老师就按照之前学员手册每个同学填的特长安排了。”
吉良吉影不在意地打开书本,他知道班主任老师最后一定会选他。如果是以前, 他多半会推辞这种引人注目的事情, 但他需要再去见那些魔法少女们一面, 有这个机会正好。
【而且,这也是我之前答应过你的。】吉良吉影无声地说道,手还隔着衣料贴着安幸的手没有拿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警方和媒体没有直接公布安幸一家的“死讯”,杉本铃美当天在现场还抱着某种侥幸心理,后来看到她们家被炸成平地的样子,才悲痛地接受了安幸的离开。
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原来她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普通人。
比赛那天,由于杉本铃美既认识吉良吉影、也和鹿目圆她们相熟,于情于理,她也跟着吉良吉影一起去往音乐厅。
杉本铃美以为吉良吉影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他很快就变得“正常”。如同一颗投入溪流的石子,除了最初的几圈荡漾去远方的涟漪,再没有一点波澜。
但她就是感觉吉良吉影不对劲,就像藏着风暴的云层、或者掩埋着流沙的沙面一样,在暗处随时会无差别将人拖入某种深渊。他现在待人正越来越平和,不像以前跟在安幸身边那样沉默寡言。
这样的吉良吉影反而让杉本铃美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原先亮在所有人面前的一把锋利的到突然退回刀鞘中,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被□□砍向何处。
“吉良前辈……为什么要来参加音乐比赛?”杉本铃美试探着开口问到。
不为了别人,也要为了安幸问个究竟。杉本铃美想。
吉良吉影正背着一个小提琴包,穿着一件贴身的西服,左胸处别了一根稍大的玫瑰形胸针,配合着他梳理好的金发,显得整个人文质彬彬、优雅高挑。
很难把他和元旦晚上崩溃而狼狈的吉良吉影联系在一起。
“因为我答应过她。”
吉良吉影说完,就拎着琴走向后台。杉本铃美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沉重的幕布后,心中五味陈杂地回到观众席。
观众席上,鹿目圆她们已经做好了。晓美焰的表情仍然是严肃且冷傲,但是沙耶香看起来特别兴奋。
“铃美!一会儿是恭介上场,你一定要听一听,”沙耶香骄傲地说着,“恭介是小提琴的天才!”
天才。这个词语对杉本铃美很陌生,吉良吉影、安幸和她都是平平常常的人,她唯一听过和天才相关的就是吉良吉影说安幸是“闯祸的天才”。
一想到这里,杉本铃美心中又酸涩了许多。她努力控制住表情,点了点头赞通道:“嗯嗯,我一会儿会认真听的。”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铃美姐姐?”
杉本铃美诧异地看去,只见一个深绿色牙刷头的小朋友从前排探身过来。
“露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杉本铃美震惊地问。
“我要给漫画取材,听说这里有音乐比赛,就背着他们偷偷来了。”岸边露伴小朋友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你才四岁!”杉本铃美压低声音喊道。
她直接伸胳膊把岸边露伴抱了过来,她刚刚经历了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的死亡,实在没法再看身边的人出事了。
“我有让亚鲁诺特带我过来。”岸边露伴看杉本铃美着急的样子,小声解释道。
“露伴!!亚罗诺特是条狗!!!!!”杉本铃美崩溃地说。“它在哪儿呢!?”
岸边露伴缩了缩脖子,“在,座位底下,我们悄悄溜过来的,没人发现。”
棕色毛发的狗狗从椅子底下探了个头出来,讨好地看着主人。
“……”
杉本铃美一言难尽,旁边的鹿目圆等人都看呆了。
“抱歉……小圆。介意多一个小朋友吗?”杉本铃美尴尬地抱着岸边露伴。
“没,没事的。”
很快场上就安静下来,选手们一个一个登场。杉本铃美听的昏昏欲睡,岸边露伴倒是摸黑画了不少速写。
沙耶香一直期待的上条恭介上场时杉本铃美也没听出什么不同,好像是没有手抖?也没有任何失误?
终于到了吉良吉影。他一个人站在台上,暖黄色的光打在他身上,让他的金发更加闪烁,如同有点点星光在他身旁。
杉本铃美浑浑噩噩地想,其实吉良吉影长得很有精英的感觉。在舞台上也能看出来,只要他想,他可以很耀眼夺目。为什么他从来不出头呢?
他像一个影子跟在安幸身后,如今她不在了,他又打算如何存在?
吉良吉影抬起了小提琴,蔚蓝色的瞳孔落在前排一处。随机闭上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其实有一段时间没碰琴了,但只要他想,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被称为上条恭介的小提琴天才已经上过场了,吉良吉影清楚了他的水平,只要不超过那个人就不至于得第一名。
他来这里有别的目的。
“是一首很平常的校园青春曲目呢。”评委们低声交流着。
“歌曲有一点点难度,演奏得也很平稳。”
“论难度和音乐造诣还是上条选手更胜一筹。”
“但能感觉到他的情感,应该是一位很热爱生活的学生吧。”
悠扬的小提琴声奏响在大厅。
正在画速写的岸边露伴看到自己的本子上滴落了几滴湿热的液体,他抬起头,“铃美姐姐……你怎么哭了?”
杉本铃美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
原来好多东西,是失去后才觉得珍贵而美好的。
这首音乐是如此轻松欢快,她想起安幸在的时候,和她一起去游乐园玩、和她一起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和她一起沿着杜王町的海岸线奔跑的日子。
吉良吉影,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回忆着什么样的故事,来演奏的这样一首歌曲呢?
你闭着眼睛,是因为观众席没有她吗?
“铃美酱?”鹿目圆担忧地凑过来,“你怎么哭了?”
“这不是一首很欢乐的音乐吗?”因为上条恭介所以对小提琴稍微上心一点地沙耶香也十分诧异。
晓美焰皱了皱眉,在犹豫要不要问为什么没看到安幸这件事。
“没,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杉本铃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也许她需要再缓一缓。
亚鲁诺特感受到主人的伤心,轻轻地呜咽一声,舔了舔杉本铃美的手。
一曲奏完,观众席响起了掌声。吉良吉影举了个躬,回到后台。
一直被沙耶香提到的上条恭介也在这里,不过他身边有另一个绿头发的女生,两个人有说有笑。
吉良吉影想到之前听说的沙耶香成为魔法少女所许下的愿望,在心中冷笑。
他在幕后静静观察着晓美焰和鹿目圆。
她们经过了魔女之夜,所以晓美焰现在又有了再倒流一个月时间的能力。
只要杀死鹿目圆,他就也能回到过去了。
杀手皇后在吉良吉影身后出现。它已经摸过了她们上方的灯台和下方的座椅。他可以将这一切伪造成一台舞台事故。
而他在后台和所有参赛者待在一起,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和她们出现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巧合,毕竟他只是来参加比赛不是吗?
吉良吉影露出了阴鹜的笑,杀手皇后的大拇指已经竖起来,随时准备按下。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吉良吉影转过身,丘比正站在他的小提琴上,周围的人都面色如常,好像都看不到它的样子。
“你想让安幸回来吗?我有办法哦。”丘比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你知道我们都是外星人了吧?起死回生这样的技术在我们星球很常见的。”
吉良吉影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丘比。
丘比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条件:“她只信任你,只要你跟我们一起去,就能让她回来。”
“杀手皇后,第一炸弹。”吉良吉影无视了丘比的话,冷漠地开口。
第54章 虫洞
丘比脚下的小提琴爆炸了, 连带着将它一起炸得灰飞烟灭。
杀手皇后的爆炸对于普通人而言是无声无息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吉良吉影嫌恶地甩了甩手。
吉良吉影恢复魔女之夜的记忆后,就对这个长得一脸无辜却坏事做尽的大尾巴外星生物没有丝毫好感。
哪怕是放弃攻击鹿目圆, 也要先消灭这个生物。
他回过头,却发现另一只崭新的丘比站在幕布后面, 还端着那副没有人性情感的表情的模样:“吉良君,真的很暴力啊。”
吉良吉影的瞳孔微缩, 但很快稳住自己的情绪,无声地观察着丘比。
他没有想到这个东西还是量产的。
丘比歪了歪头, “吉良君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吉良君也很想让安幸回来吧。”
吉良吉影站在原处,杀手皇后走过去一把举起丘比,先从它的尾巴开始炸起。
丘比在杀手皇后的黑色拳套下拼命挣扎起来,想要逃出它的掌控却无能为力。
“晓美焰把所有都告诉了鹿目圆她们, 这次那些女生都选择相信,所以你开始走投无路了。”吉良吉影冷冷地说,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场外, 主持人宣布所有选手现在可以上台领取成绩。吉良吉影将这只丘比也炸掉后,才重新整理西装离开。
他微微调整了玫瑰胸针的角度。西装有些贴身,他仍然坚持把安幸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 需要一些东西遮挡。索性安幸的手非常娇小,很轻松就能盖住了。
明明是一掌尽握的小手,他却没能抓住那个人。
吉良吉影微微垂眸, 璀璨的灯光从他头顶投下,打下一片睫毛长长的阴影。像是一条条细长的牢笼铁栏,将少年封禁。
“吉良吉影……高中组第三名。”
杉本铃美带头鼓掌, 虽然观众们的热情不高。吉良吉影没什么亲友团, 他这次来甚至没告诉吉良吉广。
等到宣布上条恭介第一名的时候, 沙耶香差点的尖叫和掌声差点掀翻,鹿目圆她们也都陪她鼓掌。
“现在请冠军发言吧~”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上条恭介。
上条恭介的脸有些红,在说完惯例的感谢词后,他的目光温柔地看向台下:“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女孩,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没法继续拉小提琴。”
沙耶香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为了恭介,她不惜与丘比交换,只为让他能重新拿起小提琴。即使她知道未来会成为魔女,但她也一直没有后悔过。
那个绿头发的女孩走上领奖台,站在上条恭介身旁。
“如果没有仁美酱一直鼓励我,我是无法走到今天的。”
上条恭介和志筑仁美饱含情谊地对视着,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台下的沙耶香。
鹿目圆担忧地想要扶住她,“沙耶香……”
“怎么会这样……”沙耶香捂住脸,双手止不住颤抖。
她想起巴麻美学姐的话。
【愿望,还是为自己许下比较好哦。】
【把一切寄托在他人身上,最后很有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又失去一切。】
【到那时候,你能接受这个结局吗?】
吉良吉影微微皱眉,他看到有黑色的雾气从沙耶香身上溢出。
那是他熟悉的,爱情恶魔的身影。
他的手指微微抽动,吉良吉影在犹豫要不要提醒或帮助她们。
他当然知道这是何等的绝望……如果让他看见安幸和别人拥抱在一起,他一定会忍不住将那个人碎尸万段,狠狠地报复一切。
爱情恶魔的身躯越来越庞大,远远超过之前现身时的模样。
如果他不说,这些魔法少女能制衡这样的爱情恶魔吗?她们知道爱情恶魔还可以附身在人身上这件事吗?
如果他放任这件事……也许也可以达成鹿目圆死亡晓美焰倒流时间的目的,但杉本铃美离她们那么近,也可能被卷进事件中。
吉良吉影最终选择冷眼旁观,伺机而动。
*
几万光年外,安幸把飞船的每个地方都翻遍了,发现没有任何食物。
难道她老爹的星球都靠呼吸空气生活吗?不对吧,支仓未起隆明明会吃东西的啊!
她又扒出了所有箱子,终于看到了用奇怪的文字所写的名为“营养剂”的箱子。
安幸记得,这应该是麦哲伦星云的语言,她快饿昏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把箱子打开。
这些像油画颜料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安幸在饿死和孤注一掷中间摇摆了一会儿,最终饥饿战胜了理智,她用最后的力气拧开了一管直接放到嘴里。
是青菜味。
如果是以前,任凭吉良吉影如何黑脸,安幸都绝不会吃一口。
但她已经太久不进食了,时间的概念在漫长的宇宙飞行中变得模糊,她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天。
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安幸开始思考新问题。
虽然飞船现在是按照超光速行驶的,但即使是这样速度也不足以达到安幸预想的进度。何况根据她这两天的观察和计算,现在的能耗实在太大。
想要快速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除了走直线或提高速度,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两个点重叠在一起,就像把纸对折起来那样。
她需要制造虫洞。
安辰的飞船上有相关的操作程序,但这也需要耗费大量的能源,而且制造出的虫洞具有极强的不稳定性。
说明书上明确地写着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成功率。虽然这样也算是极高的科学成就了,但对于安幸来讲,却意味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前功尽弃。
失败了的话,她大概只能变成在宇宙中漫无目的漂泊的石头了吧?
是平稳而漫长地行走,要花几百年到达一个吉良吉影不在的地球;还是继续赌下去,死亡或者成功?
安幸不知道支仓未起隆所给的幸运信息素是否还有效,这个害她死亡的东西,如今又成为她生存的唯一仰仗。
她选择开始操作虫洞制造的步骤。
胃是填满的,手是残缺的,后颈因为紧张在发寒,好像有一个钩子将她倒吊。
在强大的质量和重量的压迫下,一个虫洞渐渐成型,安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笑起来,也许是她从未有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疯狂行为?
吉良吉影知道后一定会吓的不得了吧。
她冲了进去。
*
音乐大厅被黑暗笼罩,崩溃的沙耶香被爱情恶魔控制,正在变成魔女。
普通人都以为是音乐大厅发生了舞台事故,仅剩的应急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响起,哭声此起彼伏,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光景。
吉良吉影甚至不用特意躲开,人们乱成一团挤在被碎石块堵住的门口,谁都出不去。
人们听到的钢筋水泥断裂的声音,其实是正在魔女化的沙耶香的嘶吼。
在这样的黑暗中,一团白色的大尾巴就格外显眼。
“丘比!你为什么在这里?!”晓美焰把鹿目圆护在身后,在这个时间线的小圆还没有变成魔法少女,她决不允许丘比再过来伤害她。
“或许你们听过【蝴蝶效应】吗?”丘比难得一次没有进行它的魔法少女传播活动,“一只南美洲的蝴蝶偶然煽动几下翅膀,可能会在两周后引起北半球的一场龙卷风。”
“任何变化,都可能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企图更改过去的人,企图更改生死的人,企图回到不可能回到地方的人,你们引发的变化,又何止是蝴蝶煽动翅膀?”
丘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脆,但晓美焰生生听出了一些嘲讽的情绪。
“晓美焰,吉良吉影……该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哪怕更改了过去也一样。”
“因为这些都是【命运】啊。”
丘比在心中补了一句,至少对你们人类来讲。
吉良吉影本能地感觉不太对劲,尽管他没有听全丘比的话,但他解决丘比这件事上,他和晓美焰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杀手皇后出现在吉良吉影身后,像一条警戒的猫一样拱起脊背,随时准备攻击。
杉本铃美紧紧抱住岸边露伴,亚鲁诺特在他们身边贴着,不离开半步。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快要被黑雾吞噬的沙耶香狠狠按住自己的头,发出不知是笑声还是哭声的声音。
晓美焰她们的攻击都很保守,如果直接出手,连沙耶香也会被伤害到。
“如,如果我许愿……”鹿目圆抓住晓美焰的染血的衣袖。
“不可以!!我决不允许!”晓美焰死死抓住鹿目圆的手,“如果真的有万一,我就回到过去就好,一个小小的音乐会而已,我会和沙耶香解释清楚的!”
奇怪的是,这次丘比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挣扎。在晓美焰和鹿目圆争执的时候,爱情恶魔溢出的力量直冲向杉本铃美。
杉本铃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听着周围鹿目圆她们争吵着她听不懂的话,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也害怕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黑雾袭来的时候,杉本铃美突兀地想起安幸。不知道她死亡的时候,是否也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
至少让爱的人活下去】
岸边露伴小小一个,杉本铃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加上亚鲁诺特顶住她的胳膊,她把他狠狠抛了出去。
岸边露伴的表情充满震惊,他向杉本铃美伸出手臂:“铃美姐姐——”
吉良吉影看着这一幕,心中是难以言明的滋味。
他好像站在另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曾经的安幸和自己。
鹿目圆和晓美焰她们也没有预想到这种突发情况,时间好像被放慢数倍,她们甚至看到了岸边露伴缓缓落下的抛物线。
晓美焰最先察觉到不对,这也许不是她们的错觉。
时间和空间好像真的扭曲了。
比黑雾更快一步包住杉本铃美的,是另一个扭曲的黑洞。
吉良吉影怔在当场,他发誓,他在那个黑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安幸。
她瘦了好多,原本就娇小的身型,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能被风吹走。
吉良吉影的心都像是被铁丝网钩烂,却还激烈地跳动着,他拼命挤过人群想跑到黑洞中央。
怎样都好,无论那里是哪里都好,让他去有她在的地方吧,让他去她身边吧!!!
黑洞把除了晓美焰外的魔法少女、杉本铃美和亚鲁诺特都吸了进去。在黑洞消失的前一刻,丘比挑衅地看了眼吉良吉影和晓美焰,也消失在原地。
吉良吉影赶过去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崩溃哭号的晓美焰,那里没有任何人。连刚才制造破坏的爱情恶魔和沙耶香都不见了。
吉良吉影死死攥住拳头,指甲疯狂生长,殷红的血从掌心滴落下来,一点点砸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在这个节点回到过去了……怎么会这样……”晓美焰捧住灵魂宝石,面前的场景却没有丝毫改变。
杜王町的天阴沉沉的,凛冽的风卷着冰寒的空气,穿过人们空洞的内心。
吉良吉影想,没什么,没事的,他可以等,他都可以等。
他还可以寻找别的方法。
无所谓的,他不在意的,只要她的手还陪在他身边,他就还能保持冷静。
吉良吉影拿着第三名的奖杯回到家中。吉良敏子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吉良吉广注意到吉良吉影手上的上,追着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吉影,吉影?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和爸爸说……”
“你还管这个孩子做什么?!参加比赛还拿不了第一名,那去丢脸干什么?!”
“敏子!你不知道安幸家出事后,吉影最近心情都不太好吗……”
吉良敏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吉良吉影关上房间的门,随意把奖杯放到台上后,在书桌前坐下来。
桌案上贴着安幸送他的圣诞礼物,打开抽屉,吉良吉影在他没送出去的钥匙旁拿起指甲刀。
她无处不在,渗透在他生活和生命的每一寸。吉良吉影想着,手上开始剪指甲。
咔嚓,咔嚓,咔嚓。
夜很静,剪指甲的声音如同一声声铃响,为黑暗奏乐。
吉良吉影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他很冷静,他不生气,他可以忍耐。
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指甲生长的长度,将指甲放在玻璃瓶内。收拾好一切后,他躺在床上,将安幸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前,让她的五指插到发根中,如同被她抚摸着头一样,睡了过去。
第55章 归来
吉良吉影听说东方良平的女儿东方朋子生了一个儿子, 取名为东方仗助。
吉良吉影听说杉本铃美保护住的小孩叫岸边露伴,他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记忆都发生了混乱, 在杉本铃美家人面前哭了很久。
吉良吉影听说那个叫川尻浩作的人在知道安幸的消息后变得沉默,他的不良少年团伙都对此感到诧异。
吉良吉影听说杜王町开始有少女失踪, 晓美焰找到了他,说丘比开始在这附近继续利用少女的善良哄骗她们成为魔法少女。她会尽全力阻止, 同时寻找让鹿目圆回来的办法。
吉良吉影自己私下调查,没有找到黑泽阵和吉田宽文的踪影, 他们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1983年过得又快又漫长。
快的如同快马加鞭弹指一挥间,慢的每分每秒都是难捱过的煎熬和悔恨。
吉良吉影选择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学的是被吉良敏子称为“没用”的文学专业。
入学的时候,吉良吉影拎着行李箱踏上了离开杜王町的列车。他坐在窗边, 玻璃中倒映出自己18岁的模样,冷漠又疏离。
吉良吉影勾起了唇角, 玻璃中倒映的人影一下又变得谦和有礼、文质彬彬。
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在两种状态中转变了。
吉良吉影伸手抚摸自己衣服内侧安幸的手。他曾经幻想过和她一起上大学的场景, 如今这一天到来了,却和他所构思的一切背道而驰。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和安幸一起度过的场景,没想到那一切都在那一年按下暂停键。
新的环境, 没人知道吉良吉影的过去。这里不是杜王町,所有人认识的都是吉良吉影,而不是安幸和吉良吉影。
“吉良君, 要一起去聚餐吗?”舍友冲他挤眉弄眼,“有可爱的小妹妹哦,她们对你很感兴趣的。”
“抱歉, 我还有别的事情。”吉良吉影礼貌地推脱了。
舍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也不好强求, 只好自己去和大家聚餐了。
吉良吉影自己走在操场上吹着夜风,喃喃自语道:“你生气了吗?别闹脾气啦,我都拒绝他们了。”
“嗯嗯,她们都没有你可爱,我都不正眼看她们的。”
他像是对自己的情人柔声诉说自己的心肠,他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们有钱有闲,不如说全日本都是这样的风气。
喧嚣、浮躁,香槟在闪烁的霓虹灯下如水流一般倾倒,泼洒在年轻的男男女女身上,他们笑得肆意张狂。
吉良吉影偶尔也会去一次这样的聚会,为了让自己显得稍微合群。他挂着温和的笑,有涂着口红的娇媚女郎走到他面前递上联系方式,吉良吉影抚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拒绝了。
在合照中,他待在不显眼的位置。每个人都在笑,他自己笑不出来。
吉良吉影一直没有回过杜王町,直到快要大学毕业的时候,听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
当他重新踏入杜王町时,这里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变化。
吉良吉影是父亲的老来子,这个看起来像他祖父年龄的父亲,一生在惭愧中溺爱着自己的儿子。
“吉影……”吉良吉广在病床上想要抓住儿子的手,吉良吉影如同一个孝顺的孩子,走过去回握住他干瘦的五指。
吉良吉广却流下泪来。
“吉影…吉影……你不用再掩饰的……你不用故意装成这副乖乖的样子的……爸爸知道你和所有人不一样……”吉良吉广的泪流进他的白发中。
吉良吉影小时候不会笑的这样完美的。
他带上了每个成年人都会带上的面具,但藏起来的是一个扭曲的灵魂。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吉良吉广知道的最清楚。
吉良吉影真正做自己的时候,是安幸还在的时候。
那个女孩离去后,吉良吉影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吉良吉影一直没有为安幸的死嚎啕大哭过,这样的悲伤经年累月地积攒下来,又是怎么庞大复杂的情绪?
当他将这些情绪释放出来的时候,不仅会害死别人,也一定会毁了他自己的。
“爸爸,爸爸就算是死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吉良吉广病逝后,吉良敏子也随他离去。吉良吉影在杜王町安葬了自己的双亲,回到老宅时,发现父亲变成了照片中的幽灵,守护在家中。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能力?”吉良吉影冷冷地问。
“我,我看到你房间的抽屉里有一把箭……”吉良吉广在影印机打出的照片中唯唯诺诺地说着,“我实在是好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刺中了自己,在我死后就来到了这里。”
吉良吉影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吉良吉广半晌,最后放下了照片。“不要跟着我。”
“吉影……”吉良吉广难过地目送儿子离开。
他能把安幸的手随身携带不怕被人发现,怎么就不能再多一张贴身照片呢?
吉良吉广悲伤地飘回老宅中。
吉良吉影大学毕业后,与所有追求上进和暴富的同学们都不一样,选择了进入行业内中等偏上但没有什么爆款潜力的龟友百货商店,在S市的总店成为了一个普通的职员。
1993年,在安幸“死亡”十周年的时候,他申请调到杜王町的龟友百货分店。在同事们不解的目光下,亲手“断送了上升的前程”。
“你也想家了吧?”吉良吉影对着安幸的手说,“让你久等了,我们回来了。”
1995年,吉良吉影收到高中同学了毕业十周年聚会的消息,多次推辞后还是被班长热烈邀请,最后他不得已挪用了自己宝贵的休息日参加这种无意义的社交。
吉良吉影照例把安幸的手放在前胸内侧的口袋中。
路过百货商店时,吉良吉影看到了一个叫《红黑少年》的漫画铺天盖地的宣传。走到聚会的酒屋前,他想起来那个漫画家叫岸边露伴,是十多年前被杉本铃美保护的小鬼。
班长热情地迎接了吉良吉影,和大学同学们相比,高中同学对吉良吉影还保留了一些深刻的印象。
那个经常跟在校花安幸身边的青梅竹马。
他擅长什么?忘记了……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有人成为了富商,有人成为了名流,有人嫁入豪门……吉良吉影默默地喝着酒,听着同学们抱怨经济形势一年不如一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吉良君现在在做什么呢?”带着名表和金首饰的同学问到。
“普通的公司职员罢了。”吉良吉影笑着推辞。
不知是谁说起吉良吉影以前不爱笑的事,如今也许是在社会浸染多年,竟然也能如此谦和。
“你们说话也太难听了。”班长皱眉道,“吉良君,他们喝高了,你别生气。”
吉良吉影对这种言语上的攻击和讽刺毫不在意,不过都是过眼烟云。他甚至还笑着敬班长一杯酒,“没事。”
“说起来,你真的没有联系到安幸吗?”班长问,“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他。”
吉良吉影喝了一杯酒摇摇头,心里想你要找的人就在他衣服口袋中呢。
同学们又开始讨论安幸的种种,说她是校园里最可爱的女孩。还有大胆的人借着酒劲问吉良吉影是不是喜欢安幸,不然怎么天天黏着人家。更有甚者,问吉良吉影是不是追求安幸太猛烈导致把她吓走了。
吉良吉影笑着搪塞过去。
同学聚会结束时已经很晚了,有的人甚至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吉良吉影坚持在十点半前回家。
吉良吉影不抽烟,但同学们抽烟,于是他现在染上了一身讨厌的烟味。他平时也很少喝酒,但他今天喝得有些多了,听同学们围绕着他讨论着、回忆着安幸的事,他难得没有控制住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说起她了。
大学的人不知道,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他们都以为吉良吉影是游走在众人边缘的人物。但高中同学们却清晰地记得他和安幸度过的日常。
那也是他最珍贵的回忆。
夜风有些凉,吉良吉影走在路上,路灯沿着道路尽头向前延伸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控制不住落了第一滴泪。
一滴流下去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吉良吉影突然开始有些怨恨安幸,他以前是不怕寂寞的。他敢肯定,如果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安幸,他一定觉得独处是一种高质量的快乐。
他一定每天都保持着规律的作息和愉悦的心情,他不用疯狂忍住杀人的冲动,他可以过着舒心畅意的日子。
都是因为她,他才会被牵绊住。
吉良吉影有些恶毒地想,安幸还是变成手的这个状态最好,他再也不用为她担惊受怕,也不用为她的一颦一笑想东想西,不用每个晚上睡前都想着她,第二天早上去她家门口等着她。
他可以带着她的手去任何地方,她不会提出反驳,她终于乖顺下来,会听他的话了。
他这么想着,却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眼角通红,薄唇紧抿,泪如雨下。
夜灯把吉良吉影的影子拉的很长,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如同一条线串在道路中央,从时间的这头到那头。
1999年春季学期,杜王町高中迎来了一批新的学生。
名为东方仗助的新晋高中生刚刚得知了自己父亲的事情,他有些心烦,于是绕了个远路,准备去郊外散散心。
他发誓他亲眼看到一个UFO垂直降落在地面上。
“这可太Great了……我该不会发现外星人了吧!”东方仗助跑了过去。
飞碟降落在一片麦田中,东方仗助到那里后,不见飞碟,只见一个少女。
少女有着粉红色的头发,皮肤白皙,碧绿的瞳孔像水汪汪的玉翡。
东方仗助感觉自己恋爱了。
第56章 飞奔
话说回安幸冲进虫洞的时候。
虫洞虫洞, 让人冲动。安幸驾驶着宇宙飞船进入虫洞后,感觉自己被无限拉长,头和脚的距离好像隔着一整个银河系。
在那个时间段,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到杉本铃美等人的身影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紧接着, 就像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瞬间被松开,她“啪”的一下被弹射出去了。身体的感官也恢复正常。
“这是……银河系!”安幸激动地看向屏幕, 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儿,警报灯就不妙地闪烁起来。屏幕显示飞船的能耗已经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接下来绝大部分功能都将停用,只余下航行和基础照明功能。
甚至连导航都没了,需要她手动设置!
这对于安幸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没有导航, 她就像在无边的大海或雪原中前进,如果南辕北辙, 那就都前功尽弃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安幸努力回忆着曾经在安惠实验室学到的东西和这些天在安辰留下的飞船中的知识。绞尽脑汁后, 她想起不同的飞船之间可以相互牵引,就像蓝牙定位一样。
安幸记得支仓未起隆的飞船一直停在地球附近。
但这种方式也只能像大海捞针一样扫描,如果找的地方不对, 也是平白浪费宝贵的能源。不过在安幸静下心后,她能感到来自一个方向强烈的牵引力。
好像有什么在呼唤她一样。
安幸还不知道那是被放在支仓未起隆飞船上的那滴自己的血,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那个方向扫描了一下, 居然真的是他!
支仓未起隆飞船的定位如同一个灯塔伫立在那个方向,一闪一闪的黄色光点令人心安。
这次是真的什么加速的办法都没有了,连发信息的功能都没了。安幸只能设置让飞船用剩余的能量冲过去。
她没有能计时的东西, 也不知道到底在那间飞船里过了多久, 她只能饿了就去吃那个蔬菜味儿的营养剂。地上被吃掉的空管越来越多, 安幸后来宁可饿着也不想再闻到蔬菜的味道了。
窗外的广袤无垠的星河让她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完成虫洞跳跃后安辰留下的数据库也打不开了。不过安幸已经将里面的内容记得差不多,之后就经常躺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来节省体力,努力减少进食的次数。
营养剂真的很难吃。每次吃都像是上刑,但她真的没有别的东西能吃了,总不能啃自己身上的肉吧?
她快想念疯地球上酥酥脆脆的油炸食品了。
还想吃吉良吉影做的培根煎鸡蛋。
还想吉良吉影。
安幸凝视着望着外面的星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她到地球的时候,应该不会过去很久吧?
时不时,吉良吉影已经老死的画面就会出现在安幸的脑海中,无边的恐惧将她吞噬。安幸只好把斯卡布罗集市叫出来,用它的袍子裹住自己,好像被人拥抱住一样。
后来她又看开了,毕竟她已经想尽所有方法,现在可是难得的高质量独处时间。于是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开始感受在无人无声的宇宙中放飞自我的快乐。
“无人岛都不会有这样的快乐吧!”安幸自言自语地大声喊道,斯卡布罗集市在她旁边鼓掌。没办法,她得自己和自己说说话,不然就要丧失语言能力了。
终于,在最后一盒营养剂被吃完前,安幸看到了太阳系的光辉。那颗火热的恒星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安幸感动得都要掉眼泪了。
“我终于回来了!!地球万岁!杜王町万岁!科学万岁!”
斯卡布罗集市也兴奋得把安幸高高地举起来。
大概是太得意忘形,安幸在着陆时没控制住速度,勉强开启了飞船隐身功能,就直直摔了下去。
所以说为什么完全联系不到支仓未起隆啊!他的信号一到地球附近就消失了!
飞船降落在杜王町的郊外后就自动缩小进入到安幸的机械手中——她发现自己的右手没了后,就用飞船上的材料给自己做了一个假的。
她看到一个牛排头的少年。
“川尻浩作?!”安幸震惊道,她走了很久吗,这孩子已经长到一米八了?!
东方仗助摇摇头,“抱歉,我不是那个人。我叫东方仗助,是杜王町高中的学生。”
安幸有些恍惚,“啊…你好,抱歉。因为你们的发型一模一样,这个发型太有代表性、太酷了,我认错了。”
“真的吗!你也觉得这个发型很酷对吧!”东方仗助高兴得直冒小花花,被可爱的小姑娘夸自己最骄傲的发型,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吗?
“很酷,很酷。”安幸非常给面子地捧场。她没想到这个降落地会有人,不过她确实太久没和真人说话了,一见面就能遇到东方仗助这样看起来很单纯的大男孩还是很幸运的。
“冒昧问一句,我刚才看到一个UFO一样的东西落在这里,请问你看到了吗?”东方仗助问。
“抱歉,我一直在这里睡觉,没有看见。”安幸觉得【我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刚驾驶宇宙飞船从麦哲伦星云一路开过来】这种话说出来太危险了,只好撒一个谎。
虽然真话听起来也很假就是了……
不知道东方仗助是真的相信还是不愿意追究,他红着脸点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安幸想到刚才东方仗助说自己是杜王町的高中生,但他的制服看起来和当年吉良吉影的完全不同。吉良吉影当时穿的是特别板正的黑色制服,露出一块性感的喉结,看起来十分禁欲。
仗助的“校服”有着一个爱心形状的开胸,上面带了两个金色的配饰,里面还穿着明黄色的背心。衣服松松垮垮的,耳朵上还有耳钉,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学生。
不良少年?
安幸试探着开口,“我也是杜王町高中的,你是今年的新生?”
“是的!我是今年新入学的九九届新生!”东方仗助很有元气地说,她这么问,应该是学姐吧?好可爱的学姐哦,看起来只有一米五左右,像个洋娃娃。
这话在安幸听来如同晴天霹雳,“九九届?!1999年?!!”
东方仗助不知道为什么小学姐突然炸毛了,他还以为自己哪里礼数不对惹人生气了,“抱歉,请问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学姐是哪一届的?”
她是1982年入学的!
这都多少年了?十六七年了?!
吉良吉影都33岁了!!!
安幸记得不得了,立刻起身往她和吉良家的方向跑去。东方仗助不明所以,还在后面喊她。
安幸跑得飞快,她在内心不断质问自己,怎么会这样呢?她已经那么尽全力地回来了,她是不是应该在进入银河系那段时间再快一些,再想一些别的办法,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呢?!
吉良吉影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33岁……他是不是已经组建新的家庭了……那她再过去,是不是会给他添麻烦……?
想到这里,安幸的脚步忍不住放慢,东方仗助从后面追上来,“学姐!你怎么跑得这么快!是我吓到你了吗?你要去哪儿啊?”
街上的场景和安幸印象中已经有很多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真的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我,我想去杜王町的别墅区找亲人……”安幸的声音有些飘忽,连她自己都有些迟疑了。
东方仗助自己脑补了一处孤苦无依的学姐从郊外到杜王町来找亲人上学的故事,热心的大男孩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来带你去吧!如果你的亲人不在家,你可以到我家来!”
安幸任由东方仗助带她往吉良吉影家走,一路上东方仗助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
别墅区因为是永久性产权,几乎一直没变过。安幸凭着记忆走过去,最先发现的是自己家变成了一片平地。
也是……当时爸爸妈妈都在家中被袭击了,孵化者一族能用光束直接把她轰成渣渣,一栋房子肯定也不在话下。
安幸忐忑地站在吉良宅门口,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但一直没人应声。
“啊,是不是这家人不在啊?”东方仗助躬身仔细端详着吉良家的府邸,“这家的人看起来至少出门一天了,你看,已经是放学时间了,但信箱里的报纸还没有被取出。”
安幸忐忑地走进了吉良吉影家的庭院内,这个曾经来过无数遍的地方,虽然和记忆中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但她还是生出了一种恐惧感。
她从信箱中抽出报纸,报纸的版头赫然写着1999年。
她真的回来晚了,晚了16年。
她想打开大门进去找吉良吉影,但大门被锁住了。于是她又像小时候和吉良吉影玩闹的那样,跑到一楼的其他房间的窗户前,想要看看是否有没锁住的窗户,让她能爬进去。
正在屋内游荡的吉良吉广的魂魄怀疑自己见鬼了。
外面那个企图撬窗进来的小姑娘,是安幸吗?!!
为什么她身后跟了一个又高又帅发型奇怪的男生?
吉影——!!!
第57章 蔬菜
吉良吉广在屋里急的来回打转, 恨不得长出手来给安幸开门,好让他仔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的!都怪吉影!要不是他老嫌自己给他打电话就设置了不允许从家里呼叫他的手机,他就能联系吉影了!
如果那小子知道安幸回来还不高兴疯了?!
……好像现在就挺疯的……谁上班还天天带着一只手啊。
吉良吉广尤其看到安幸身后跟着的那个男生眼睛都快黏到安幸身上就直呼不妙, 吉良吉影为什么偏偏今天出差啊!
他今天早上说什么来着?吉良吉广努力回忆……
“我要去S市总部那边办点事,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别给我打电话。”
吉良吉影用冷漠的语气和他说完, 转眼就换上了温柔诱哄的声音对自己胸前口袋里的手说:“到那边你有什么想吃的地方吗?放心,我不会和女同事讲多余的话的。”
吉良吉广痛心地结束了自己儿子双标行为的回忆。等他再往窗外看时, 发现那个高大的男孩正在安慰难过的安幸。
“他们可能真的不在家……你还认识别的亲朋好友吗?我都陪你找,如果他们都不在的话, 你可以来我家的!”
“你别怕!我姥爷是镇上的警察,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安幸情绪低落地点点头,她身无分文,吉良不在, 她能去哪儿呢?
他们两个慢慢走远,吉良吉广远远地听到安幸说:“我想再去看看铃美家……”
杉本铃美也已经不在了啊!!
吉良吉广绝望又无助地向远去的安幸和东方仗助伸出手, 吉良吉影, 你快回来啊!!我命中注定的儿媳妇要被别的男孩骗走了!!
S市龟友百货总部,吉良吉影整理文件的手突然停顿住。
“怎么了吉良君,有哪里不舒服吗?”同事关心地问。
吉良吉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突然抽痛, 他抚了抚胸口,压下不适。“没事,我还要整理好这份文件送走。”
今天晚上, 晓美焰说她在这里找到了那个黑衣组织活动的踪迹,他要赶紧解决完工作去处理。
最近杜王町离奇死亡的人数逐渐增多,吉良吉影虽然不想管, 但只要能抓到黑衣组织的狐狸尾巴, 他必然要去一探究竟。
另一边, 安幸当然没找到杉本铃美,邻居们说杉本家都搬走了。她也不知道还能去找谁,毕竟已经过了十六年,不是最亲近的人都没法接受她穿越时间的事。
“很抱歉看到这样的事……那去我家怎么样?”东方仗助给出建议。
“给你添麻烦了……”安幸双手合十,“我一定会尽快找到新家的!”
“没事啦……要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吗?”东方仗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
安幸确实馋了……除了吉良吉影,她现在还疯狂想念地球上的食物。便利店有可乐,有炸鸡,有香喷喷的黑椒柠檬鸡肉串,还有热乎乎的关东煮丸子。
只要不是蔬菜,她什么都想吃!
东方仗助看到安幸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他们慢悠悠地往便利店走去,不巧的是,正好遇到抢劫事件。
“听说是超市劫匪抓女店员当人质,哎嘿……”一个老奶奶看他们两个过来后取笑道。
一个凶恶肥胖的男人将小刀架在女店员的脖子上,呵斥着让人们退后。
“她的情况很危险耶,看那男人的眼神,一个火大绝对会宰了她……”东方仗助往安幸身前站了站,低下头安慰她,“啊,你别害怕,他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的。”
安幸倒是不害怕,她还在想为什么一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杜王町不是一个平静又祥和的小镇吗?怎么过了十六年开始民风彪悍起来?还有纯粹因为看热闹而高兴的?
眼见着这边也有警察,东方仗助就要拉着安幸离开,结果那个劫匪大声喊道:“喂!那边那个怪发型的臭小鬼,我不是叫你离车子远一点吗?!小心我宰了你!”
刚才还温柔的仗助,在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他皱着眉一脸不爽地走向劫匪,仿佛随时要给那个劫匪一拳。
“你刚刚说什么,我的发型怎么了?!”
劫匪被东方仗助突然靠近后,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就要立刻拿刀捅向店员。安幸刚要喊出斯卡布罗集市,只见从东方仗助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满是肌肉的蓝粉色高大高大生物,一拳贯穿劫匪和店员后,又将他们复原,把刀子留在劫匪的肚子中。
紧接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又从劫匪的嘴中跑出来。
安幸:?
这是替身吗?这是替身吧?!为什么随随便便就遇到了一个替身使者啊!
水蓝色的替身先跟东方仗助放了狠话,自我介绍它名为“水项链”,又在看到安幸后两眼放光:“你看着好眼熟啊……我是不是见过你?真可爱……让我杀掉你吧……”
替身直直冲安幸飞来,东方仗助着急得冒火,大喊“小心”。他和安幸的距离太远,替身的射程不够,安幸只是个普通人,她根本看不到替身……
斯卡布罗集市从安幸身后冒出,长袍一掀,狠狠给了水项链一拳,打得它两眼冒金光。
东方仗助:?
那是替身吗?那是替身吧?!为什么一个可可爱爱的娇小少女的替身是一个两米高的无面长袍怪啊!
水项链直接□□蒙了,但逃跑的本能还在,它溜到下水道口,狼狈地喊了一句:“接下来我决定要盯着你们了!可恶的小鬼,我一定要狠狠杀了你们!”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安幸的惯用手是右手,但她的右手没了。替身也和主人一样,所以只能用左手出拳,射程又太短不能追击。要不然早就把水项链打昏了,哪儿还容得它在这里大放厥词又逃跑。
东方仗助跑过来,“你也是替身使者吗?”
安幸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叫安幸,很早之前有了替身能力,我的替身叫【斯卡布罗集市】。”
具体问多早,要早到十六年前……
说起来她现在该算多少岁啊…三十三岁吗?
东方仗助觉得他们太有缘分了!安幸,斯卡布罗集市,真是好听的名字!
“我可以称呼你为幸酱吗?我一直没遇到过同龄的替身使者,实在太激动了。”东方仗助脸红着问,他好想和可爱的小姐姐套近乎啊!
“可以呀,那我也叫你仗助君?”安幸歪歪头。
呀呼——!这真是太Great了!东方仗助激动地跳起来,却立刻被警察按倒。
他赶紧辩解道:“不要抓我啊!我们两个是朋友,我只是和朋友聊天,不是什么恋〇癖的变态啊!!”
警察都被这个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的人整无语了:“我们是因为你随便靠近劫匪又差点伤害人质才抓你的,跟人家小姑娘没关系!”
东方仗助:“那没事了……不对!我那是救人!!”
安幸好笑地跟东方仗助回警察局解释了半天,他们很晚才回到家中。
东方仗助的母亲东方朋子一脸不爽地推开门,“仗助,你这小子干什么回来的这么晚……啊这个小姑娘是?”
“妈妈,这是我的朋友安幸,来杜王町找亲戚的,结果亲戚不在家,来咱们家借宿几天。”东方仗助介绍道。
“阿姨好!我是安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安幸乖乖地鞠了一躬,拿出之前对吉良敏子的好孩子脸。
“啊,欢迎欢迎!没想到仗助能交到这么可爱的朋友……”东方朋子使劲给东方仗助使了使眼色。
这小子,刑啊!
她养了十六年的儿子,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朋友,还亲密到能带回家。怕不是普通朋友,是女朋友吧!
东方朋子热情地带安幸往屋里走,“你就当是自己家,我去给你找一套我的睡衣,一会儿洗个澡。家里还住着我父亲,他是警察,去值夜班了,明天早上回来。”
安幸顺从地跟着东方朋子往里走。
当东方朋子端上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时,安幸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天知道她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来控制自己保持形象。
“我妈妈炖的猪扒超级好吃,幸酱可以尝尝。”东方仗助热情地推荐道。
太香了,那肉像是能直接从喉咙滑下去。安幸幸福地吃着人类的饭,无比庆幸自己活在地球。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支仓未起隆第一次喝吉良吉影端来的鸡汤时那么兴奋来,营养剂太难吃了!是食品界的耻辱!
东方仗助一开始还在一脸满足地看安幸吃饭,后来他发现安幸把所有的菜都剩下了。
“啊,抱歉,我做的菜不合你胃口吗?”东方朋子问。
“不,不是……”安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含泪吃下碗里的蔬菜,强行找了一个理由:“是我自己习惯把蔬菜放在最后吃……”
她在心里哭出了一片杜王町海。
呜呜,愿世上再无蔬菜。
东方朋子和东方仗助不知道安幸内心的挣扎,他们默默送了口气。
当晚,在吃饱喝足后,安幸躺在东方仗助家的床上,开始幻想明天吉良吉影就能回家,她去找他一趟。
如果他组建了一个新家庭,她就不能打扰他了。
如果他还没有……算了她还是再看看他的态度吧,唉。
安幸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安幸感受到阳光就立刻醒来了。阳光,真是一个好东西!在漫长的宇宙漂泊中,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下楼的时候,东方仗助正在对着镜子不断梳头发,还换着角度欣赏自己的容貌,又好像看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用梳子弄来弄去。
“早上好,仗助君。朋子阿姨已经走了吗?”安幸问。
“啊!早、早上好。”东方仗助红了脸,把梳子藏到身后,“妈妈已经走了,一会儿空条承太郎先生要来——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也是一位替身使者。对了,水项链我已经抓到了,在这里。”
他指着桌上一个装了水的玻璃瓶。
“哇……仗助君好厉害!”安幸走过去,摇一摇瓶子,那个替身就显出形态,静置一会儿,又会变成水。
好神奇。
“对、对了,要玩游戏吗?”东方仗助把游戏机拿了出来。
安幸一直没有接触过这些,十六年前,也没有这么发达的游戏行业,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坐过去。
然后就立刻沉迷进去了。
怎么会这么上头!!
她和东方仗助两个人都沉迷在游戏的世界中,直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传来:“仗助!举起手来——这不是安幸吗?!还是说你是安幸的孩子?!!”
安幸震惊地抬头,和已经年老的东方良平面面相觑。
东方良平:这不是我当时处理案子已经算死亡的小姑娘吗?!吉良吉影知道吗?!
第58章 重逢
东方仗助刚想追问, 门外传来车喇叭的声音,“承太郎先生到了,我得去看看。”
安幸尴尬地站在当场, 恨不得变成小老鼠直接钻到毯子底下去。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门外传来车喇叭的声音, 东方仗助虽然非常不舍,但心里还是记挂着替身的事情。“是承太郎先生!我去接他一下。”
承太郎?这又是谁, 东方仗助看起来很尊敬他的样子。安幸和东方良平都好奇地看向窗外。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窗外时,水项链偷偷把瓶子变成了白兰地酒的模样。它曾经被东方良平抓捕过, 因为怨恨观察了东方良平所有的习惯,只等有朝一日可以报复。
没想到今天还可以在这里杀死老仇人!水项链和他的主人——杜王町邪恶的杀人犯片桐安十郎阴鹜地笑起来。
片桐安十郎估计的没错,东方良平确实在望了一眼没看到人后就将视线转移回来,他见安幸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又看到桌子上有一瓶白兰地,准备坐下来喝一口慢慢说。
“不可以喝这个!”安幸看到东方良平拧开瓶盖的动作赶紧喊道。水项链从松动的那一丝缝隙中窜出来, 想要直取东方良平性命。
“斯卡布罗集市!!”
斯卡布罗集市的精密度很普通, 射程又小的可怜。在灵活的水项链面前只能做到近身防御,所幸东方仗助已经看了过来并叫出疯狂钻石。
空条承太郎也看了过来,在看到三个替身后, 水项链果断选择逃跑。
东方良平的视角下,是小姑娘不让他喝酒,外孙子看到他也很着急, 还有一个奇怪的大高个闻声就立刻冲进他们家房间里。
东方良平昏迷了。
“姥爷!姥爷!你怎么了啊!!”
东方仗助赶紧跑过去,安幸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抱歉, 是我让他睡过去了。留下一点我们串通供词的时间。”
“这可真是great……”东方仗助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他把东方良平扶到沙发上, 给他盖了层毛绒毯子。
安幸以为接下来能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解释时,突然听到空条承太郎很有压迫力的声音:“你是替身使者?”
安幸看着一米九五的高大猛男和他身后肌肉爆炸的替身,小腿肚都有一些软。
原来,东方良平质疑的眼神一点都不可怕。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前有狼后有虎。
安幸在心中流下两行面条泪。她感觉在这个叫空条承太郎的人面前撒谎一定会被看穿,幸好东方仗助还站在她这边护着她。
“承太郎先生!您太凶啦。”东方仗助赶忙站在安幸面前。
东方仗助的后背非常宽厚,安幸感受到少年人特有的高热体温。她忍不住想起曾经很多很多次,吉良吉影也是这么护在她身前的。
现在,她需要自己为自己开出一条路。
安幸拍了拍东方仗助的肩膀,“谢谢你,仗助君。”
随后,她迎上了空条承太郎的目光,“您好,承太郎先生,我的确是一位替身使者。”
空条承太郎皱紧了眉头,“你的替身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承太郎先生是警官吗?这些都要详细地调查吗?”安幸问。
空条承太郎被噎住了,他看着个子很小的安幸一本正经地说这反驳他的话,想起了家里正在叛逆的小女儿。
他扶了扶自己的帽檐叹了口气,“呀勒呀勒。”
东方仗助都没想到安幸居然敢直接反问空条承太郎,拜托了,承太郎先生的压迫感真的超强的!
东方仗助还以为空条承太郎的沉默是生气了,他又急忙打圆场:“啊,承太郎先生,幸酱不是故意这么说话的……我敢担保她一定不是坏人!”
他像个环绕在一高一低二人中间的小蜜蜂一样紧张的来回解释:“幸酱,承太郎先生不是在审问你啦,他非常正直可靠的!”
大男孩慌忙地解释了半天空条承太郎在意替身使者的原因。
“好吧……我的替身能力是在一个据说能实现愿望的店里拿到的,店主是壹原侑子,我们都叫她侑子小姐。当时我的愿望是想要拥有可以保护别人和自己的力量,她就用一把箭刺了我一下。”
“那把箭现在在哪里?店在哪里?”空条承太郎问。
“我用完后侑子小姐就把箭拿走了。那家店很神奇,说是只有真心要实现愿望的人才能在偶然路过时发现。”
空条承太郎又细细地问过安幸相关的事,她把除了自己是外星人之外的都实话实说了。
“总之,我受到了攻击……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十六年后了。”安幸假装可怜地擦了擦眼泪。
东方仗助没想到她的经历这么坎坷,更加心疼。
“那你这几天先待在这里吧,那个人显然是盯上了你们三个。他应该还会再发起攻击,我会和你们一起击败他。”
空条承太郎的声音沉着而冷静,让人忍不住信服。
只要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就能强烈的感受到,空条承太郎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可靠的人!
而且空条承太郎沉默的样子,让安幸想到了高中的吉良吉影。
安幸已经被东方仗助同化了,也用星星眼看着空条承太郎。
空条承太郎:……
真是的,这年头小孩真难带。
还是他家女儿小徐伦更可爱。
东方良平醒后,空条承太郎单独和他解释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暂时带着东方朋子离开了。走之前还嘱咐东方仗助要好好保护安幸。
东方仗助:“保证完成任务!”
但奇怪的是,他们在屋里蹲守了好几天,就是不见水项链发起攻击。
他在等什么呢?
空条承太郎站在院子中,突然感到天上落下几滴湿润的液体,他抬起头,只见大雨倾盆而下。
水项链在等下雨!
这个能自由移动的替身,就为了等着下雨,让空间变成他的绝对领域!
他们在屋内和水项链打了一架,又跑到外面去找水项链的本体。
安幸看到片桐安十郎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个人是她第一次因为被表白后就死亡的buff伤害时遇到的人。
他当时可是狠狠地给了她几刀!
安幸还记得当时吉良吉影通红的眼睛,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回溯时间了。结果第一次业务不熟练,又被杀了几次。
最后一次获救,是因为东方良平及时赶到。
面前的片桐安十郎看到安幸,突然爆发出疯狂的笑声:“是你!!我就觉得是你!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她的孩子?”
他的笑容邪恶又猥琐,安幸看着难受,气的自己狠狠地打了他半天,最后一拳直接把他打飞,狠狠撞上一块巨石。片桐安十郎翻着白眼摔下来后,石头上都有一道道蜘蛛网状的裂缝。
东方仗助:“打得好!!”
他们又和片桐安十郎对话了一会儿,得知了镇上有人故意用箭增加替身使者的事。
“终于打败他可以出门了……我想再去阿吉家看看。”安幸已经努力按耐着性子忍了好几天了。
电话她只知道十六年前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换。的确能拨通,但一直没有人接听。
安幸的心里像是有小蚂蚁在爬。
“我陪你去?但要不要先回我家换件衣服拿把伞,你浑身都淋湿了。”东方仗助关心地问。
因为紧急的战斗,他们都是直接冲出的房门,没有一个人带伞。俩个大男人还好,安幸被淋湿后,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安幸点点头,当她抬眼望向路口时,突然望到一辆驶过的车,车上正坐着一个金发的身影。
“抱歉……那个人好像是阿吉!!我要过去看看!!!”安幸话没说完就像一阵风跑走了。
东方仗助刚要去追,没想到片桐安十郎趁他们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绑架了一个小孩当人质,还高呼空条承太郎他们无法审判他也不能杀死他,即使他罪大恶极。
“你这人怎么死性不改……真是的……疯狂钻石!嘟啦嘟啦嘟啦嘟啦嘟啦嘟啦!!!!!”
片桐安十郎彻底和岩石融为一体,成为杜王町风景名胜,安杰罗岩。
空条承太郎看出东方仗助夹杂了一点私人恩怨,但他没想出来是因为什么。
其实东方仗助也不知道心中那点酸涩的滋味是从哪里来的,总之看到安幸为了一道身影就抛下他们所有人跑走后,他就非常非常不爽。
另一边,安幸追着那辆车一路跑着,她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跑断了。终于在一个红绿灯前追上了停下的车。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又害怕又期盼地走向驾驶室的方向,想要看清那个人。
但她发现不是吉良吉影。
他们只不过都是金发罢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暴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次又一次擦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前方。
衣服被雨黏在身上,又因为积了水变得沉重,每一步都又寒冷又沉重。
安幸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走到吉良吉影家了。
她觉得自己好累,再也不想走了。头昏沉沉的,像是要死掉了。
安幸自暴自弃地坐在吉良吉影家的大门台阶上,想着要是死还是死在这里比较好。
她抱住自己的腿,低着头,仍由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带来草地潮湿的气味,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和这片雨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时,安幸突然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
“……安幸?”
她抬起头,看到了表情凝固的吉良吉影。
他变得好高好高,发型和高中时不一样了,看起来更成熟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是一副成熟的社会人模样。
“呜……”安幸像是被什么击中,鼻尖酸涩无比,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那一刻她的脑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不顾腿脚的酸痛,直接跳起来像八爪鱼一样抱住吉良吉影,把头埋到他颈间,嘶声裂肺地哭着。
“阿吉…阿吉……呜呜呜呜呜阿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晚了……呜啊啊啊啊啊!!!!”
“我好害怕,我要害怕死了……那里好黑好黑,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一个人走了好远好远,我好害怕……我怕死在路上,我怕我回来后世界都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爸爸妈妈都死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谁都不认识我了……阿吉……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她哭的像个孩子,像个一直咬牙忍了很多难关受了很多伤之后、终于见到可以依靠的人的孩子。
她会在面对别人时坚强地说自己没事,却会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破防。
吉良吉影紧紧回抱住她,力道大到要把她按进胸腔的骨头中,散落的湿润的金发散落在她的脖子上,安幸却觉得格外温暖。
在远处,空条承太郎拍了拍东方仗助的肩膀,“该走了,她找到家人了。”
第59章 不会离开
时间退回当天早上。
吉良吉影因为出差, 正住在S市的一个宾馆内。他起床时,惯例先抚摸枕边安幸的手,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对她说“早上好”。
十六年过去, 他的掌纹已经变得粗糙、手掌也比年轻时宽厚不少,而她的手还是一如当年的白皙、细腻、小巧。
在抚摸的过程中,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一夜之间长得很长。
也难怪,吉良吉影想。昨天刚刚审问了一个落单的黑衣组织成员, 这次他听到了一个新情报。一个叫琴酒竟然在追查一个女人的下落,好像还和某种药物有关。
吉良吉影既不知道琴酒是谁,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他坚信只要能一直追查下去,他迟早有一天能找到黑泽阵。
除非这个人死了。
“之前那么多次我都怀疑过他,为什么我没有下手呢……”吉良吉影握住安幸的手站起身, 一边寻找指甲刀一边对手说,“自从调查出是黑衣组织串通外星组织伤害你后, 我真是没有一刻不后悔。”
如果可以重来, 他一定会扼杀每一个可能破坏他们生活的苗头。他不喜欢争斗,不代表他不会发起攻击。
指甲又肉眼可见地长长了一点,但吉良吉影还是没找到指甲刀。
“真是个不周到的宾馆, 算了,今天也不用见客户,我们直接回家。”
吉良吉影与手共进早餐后, 坐上了离开S市的列车。
望着窗外飞速远去的街道,他又回忆起年少时和安幸修学旅行的日子。
当时,吉良吉宗还说不要放跑她。
列车驶入一处隧道内, 吉良吉影在漆黑的窗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阴沉, 冷漠, 面无表情,了无生机。
他曾在今年元旦幻想过安幸会不会像她突然离去那样突然回来,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什么都没等来。
“真是个坏孩子啊。”吉良吉影捏了捏安幸的手。
杜王町正下着雨,吉良吉影从公事包里拿出雨伞,在车站前排队等出租车的时候,心中无端地烦躁。
想要快点赶回家。
一刻钟、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好像有一条钩子,一头连着家,一头扎进他的五脏六腑。
这样的感觉贯穿吉良吉影回家的整个过程。直到他下车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他家大门前的台阶上,他才明白那感觉从何而来。
那缕粉色的头发,是他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见到的,是印在他保存的相册中、刻在他灵魂的骨血中的、不可磨灭的珍贵记忆。
吉良吉影下车的时候甚至忘了打伞,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
如果和他想的不一样,他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
这么多年,他认错过很多很多次。每一次极致的兴奋后,都是灭顶的失望与痛苦。
但这次不一样。
除了她,谁会坐在他的家门口?
除了她,谁能让他只是靠近就感到连灵魂都沸腾起来?
吉良吉影颤抖而缓慢地走过去,像是怕惊扰一只偶然停留在此的蝴蝶,用轻到连空气都不会波动的声音试探着问:
“安幸?”
那个女孩立刻抬起了头。
雨水浇湿了她身上的每一寸,细软的粉发贴在她的额前,水滴在她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流畅地划过,引入她透露出肤色的衬衣中。在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看到她碧绿如翡翠的眼睛中立刻凝聚的光,像是在那里看到了日出的瞬间。
吉良吉影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他的金发倒映在了她的眼中。
接着,那对翡翠像是融化在潋滟的水波中,吉良吉影看到她的眼睛里一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的眼角泛红,鼻尖像是小猫咪的鼻子一样变成粉色。
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哭着扑进他怀里,用四肢紧紧地抱住了他。
吉良吉影听着 安幸撕心裂肺的诉说,感觉她的话像是把自己的心也一并撕烂了,扯成一个个碎片,碾进泥土中、炙烤在火焰中。
她的拥抱让他的内心在那一瞬间被填满,又撕裂出更大的空洞。他狠狠地回抱住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将自己的情绪也宣泄出来。
【我恨你,我恨你……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痛苦到每个细胞都在排斥这个世界,因为你我才忍着那样的恶心一分一秒地活下去……】
【你既然可以回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不要再走了……不许再走了……把我的心我的肺我的精神我的一切都拿走,让我做什么都行,做匍匐在你脚下的一条狗都好,你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
灵魂在怒吼,吉良吉影在瓢泼大雨中双目通红,将安幸死死抱在怀里。他甚至想撕咬少女白皙纤细的脖颈,在那里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好让她知道这么多年他过的有多痛苦。
可是他听着安幸压抑到极致释放的哭声时,听到她哭着讲述着她的遭遇和心情时,感受着她的眼泪想断线的雨水一样落在他的肩膀上、将那一片皮肤灼烧得滚烫时,吉良吉影的愤怒又被浇熄了。
吉良吉影像哄一个小婴儿一样抚摸着她的头,让自己的手臂变成她的摇篮,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她,“别怕,别怕,不用再害怕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我要你,我要你,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别人怎样你都不用管,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怀里的女孩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一样扶在他的肩膀上,当她过了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就时不时蹭一蹭吉良吉影的颈窝,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吉良吉影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替她吃所有的苦,恨不得把她的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抱着安幸进家门时,吉良吉影想,他终于把她接回了家。
“冷不冷?”吉良吉影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们去洗个澡好不好,不然就要感冒了,嗯?”
最后那个字带着气音和成年男人滚烫的温度,安幸被刺激地抽了抽鼻子。
她好像被蛊惑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她只知道面前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也是唯一信任的人。安幸干脆把头埋在吉良吉影颈间,也嗯了一声。
她好累啊,不愿意再想任何事了。
安幸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衣服,吉良吉影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他不会乱看乱摸之类的话。随后而来的是温热的水,有一双坚实的手臂将她轻轻放在盛满了热水的浴缸中。
好温暖。
氤氲的雾气钻入每一个毛孔,把寒冷都驱赶出去。有人揽起她的头发,细细地打上泡沫,又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最后耐心地用一瓢又一瓢水冲洗干净。
好舒服。
肉|体和灵魂都得到了极致的满足。在这样温暖的水中,她好像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回到自己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幼年。
安幸的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只感到自己又从水中被抱起来,那人像是怕极了她受冻一样立刻用毛绒绒的浴巾包裹着她。那浴巾好像一直被放在什么地方烘烤着,干燥而温暖,又因为绒毛的材质,丝毫没有扎人的感觉。
上面还有十分熟悉、令人安心的味道。
吉良吉影从衣柜中拿出十六年前安幸放在他家的睡衣。这么多年他一直保留着,时不时拿来抱着睡觉。如今穿在她身上,还是刚刚好的。
给安幸洗澡的时候,他自己也匆匆泼了泼水,换了身衣服。现在他盘起腿让安幸靠在自己身上,给她吹头发。
在远处目睹了除了洗澡换衣服之外的全过程但也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吉良吉广:……
他看着吉良吉影温情而病态的、像是要把安幸吞到肚子里的眼神,感到头皮发麻,尽管他已经没有这东西了。
怎么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儿子是超级太变态,他想替安幸报警了。
吉良吉影一毛注意力都没分给害怕得瑟瑟发抖的老爹,他连给安幸吹刘海的时候都伸出一只手盖在她额前,怕她的眼睛被刺到或烫到。
之后他又抱着安幸去卧室了。
吉良吉广去不到那里,他只能巴巴地趴在门的边缘,祈祷儿子别干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吉良吉影没有做出他老爹担心的事情,他的全身心都扑在怀里的少女身上。
平时他自己睡觉,就只铺一层被褥。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身娇肉嫩的小姑娘回来了。
她真的还像个孩子一样,就那么软软地待在他怀里。
吉良吉影像筑巢的鸟一样铺了好几层柔软的被褥,才把安幸放上去。刚想再转身去拿枕头,他的袖子就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别走……”
安幸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爬起来,她的眼睛因为困意泛着水光,眼角因为之前的哭泣红红的,脸上透着被水气蒸出的粉色。她跪坐在床铺上前倾着身体抓着吉良吉影,不肯放手。
可怜又可爱。
吉良吉影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圈。
“不走,我不走。”吉良吉影转身回去又把她抱在怀里,像抱一只小猫一样单手抱着她去橱柜拿枕头。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屋中,是最好的催眠曲。
吉良吉影给安幸盖好被子,自己撑着手臂躺在一旁,他没有困意,就这么看着她小小一个缩在厚厚的被褥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怎么也瞧不够。
如果她清醒后,还会再想着走吗?吉良吉影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把她锁起来的方法。
但安幸下一秒就立刻干出出乎吉良吉影意料的事情,她猛的掀开被子的同时迅速往吉良吉影的方向蹭过去,又伸手抱住吉良吉影的脖子。
被子缓缓下落,盖住了两个人,把他们包在这片小小的空间中。
吉良吉影刚想说什么,耳畔传来安幸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在一片静谧中,吉良吉影轻笑了一声,将安幸往怀里抱得更紧些,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
阴暗的房间内,男人的眼睛忽明忽暗,如同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从那深渊中伸出一只只手,将无知的少女拖到怪物的口中,连同她的笑容和哭泣都一同吞下,不容外人觊觎分毫。
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再担惊受怕;唯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了她;唯有这样,他们才算永远在一起。
第60章 发烧吃药
安幸感觉自己走了好长好长的路, 终于可以歇下来了。
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一直紧绷着。她终于来到了最安心的避风港,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
她要好好地、好好地休息一下。
吉良吉影一直没有睡觉,他紧紧地抱着安幸。两个人像是共生的植物, 四肢就是他们的枝干,相互缠绕着。
但到了后半夜, 吉良吉影开始觉得不对劲。
安幸的体温太高了。
他伸掌摸了摸她的额头,黏了一层轻薄的汗, 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
都这样了,还紧紧搂着他不撒手。
吉良吉影觉得他的小姑娘真是可怜又可爱, 他的心好像要化了。
本来还想明天好好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又为什么淋了那么久雨的,但这些跟她的身体比起来,都不算问题。
吉良吉影一想到每年因发烧死亡的有四万多人, 就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把安幸单手抱起来去找药。怕刺痛她的眼,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才打开灯。轻手轻脚地拉开抽屉找药。
她用不用吃小儿感冒颗粒?不对……也许吃他的药也行……吉良吉影认真核对着不同药的成分。最后选了几粒好吞服的, 去厨房接了一杯热水, 轻轻拍了拍安幸的后脑勺。
“醒醒,安幸,醒醒。”
“唔……”安幸发出一声呜咽, 往吉良吉影身上蹭了蹭,迷糊得不行。
“吃药了,乖。”吉良吉影把她的头掰正, 安幸又扭回去。
“为什么,吃药。”她攥着吉良吉影胸口的衣服,声音也可怜兮兮的。
“你发烧了, 乖, 吃掉后和热水, 我给你加了点蜂蜜,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吉良吉影耐心地劝着,还把杯子送到她嘴边,“你尝尝,是甜的。”
安幸的嘴因为发烧的确很干,她本能地舔了舔送到嘴边的水。
吉良吉影看着她忽隐忽现的粉红色的小舌头,在心中默念她是个病人她是个孩子。
“不吃,不行吗?”安幸抬眼看着吉良吉影,眼睛因为生病泛着生理性的水光。
吉良吉影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拒绝了她的请求,有些强硬地把退烧药送到她嘴边,不让她吐出来。
安幸皱着眉头吃掉了,吉良吉影立刻给她喝水,盯着她把一杯水喝光后才放下。
随后他凝视着自己刚才因为喂药碰到安幸唇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后把手盖在鼻尖狠狠吸了一口,贴着她舔过的地方印下一吻。
吉良吉影抱着哼哼唧唧说着药很苦的安幸回去睡觉了。
远处再次目睹一切的吉良吉广:……
儿子,你能不能跟为父保证,你喂的是退烧药、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你跟我说杜王町人不骗杜王町人行不行,为父真的很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人家都病成那样了,你在做什么啊!!
在吉良吉广心里,安幸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私心也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看,舍不得看她吃苦或者受委屈。
现在可倒好,他亲儿子已经变成一潭黑泥了。照目前的形势看,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吉良吉广想点根烟。
第二天,安幸的额头还是烫。吉良吉影给她测了个体温,三十八度。
他不在的时候,她到底自己一个人扛了多少苦,才会在一见到他的时候立刻倒下?
也许她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是她一直在强撑。
吉良吉影又开始有那种心脏被揉的稀巴烂的感觉了。
好在她今天安静了不少,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吉良吉影给她掖好被角,起身去做早饭。
一边做早饭一边思考要不要干脆辞职得了。
反正他之前赚钱加上炒股的副业也攒了很多存款,他之前上班纯属是为了隐藏身份、融入社会。
每天问自己一遍,真的需要这份破工作吗。
在家和自己的爱人躺平度过每一天它不香吗?
吉良吉影把安幸的那只手藏到一个上锁的柜子里了,显然比起她的手,她本人更让他牵肠挂肚。他昨天仔细观察了安幸的手,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她本来应该失去的右手还在,只不过手腕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难道她再生了一只?
吉良吉影当然没想到那是安幸为了方便操作而用安辰飞船上的科技做的一只假手。
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吉良吉影把蔬菜和瘦肉熬成一锅热乎乎的粥,还盛了一小盘清口的酸萝卜,用木托盘端到安幸床前。先把她扶起来,让她后背坐直靠在他胸前。
先给她原地刷牙漱了口,又给她用温水擦脸。最后把毛巾和洗漱用品放到一边,准备给她喂饭。
安幸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难受的,被强行叫醒后她开始耍小孩子脾气,就是不肯张嘴。
“你尝一口,就一口。”吉良吉影不厌其烦地把粥吹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后一次次送到安幸嘴边。
“有蔬菜。”安幸的鼻子以为发烧堵了都还能闻到那股令她厌恶的味道,“我不想吃,我不想吃……”
她说着就开始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因为没有食物,我在飞船上吃的都是营养剂,全是蔬菜味的,我再也不想吃这个了。”
“在仗助君家不好意思不吃,阿吉也要逼我吃,呜呜……”
她说着就要挣脱出他的怀里,吉良吉影哪儿能容许她跑走,胳膊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回来。
“阿吉,是坏人……”安幸仰头看着吉良吉影,眼睛红红的,双手可怜兮兮地扒着吉良吉影的胳膊,像被欺负狠的小兔子。
吉良吉影听着她的哭诉,心疼得不得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心,她长长的睫毛还像小扇子一样扫过他的下巴,勾得他的灵魂好像都痒了起来。
“那我重新煮,你别哭了。”他让安幸躺回了床上,“你先睡会儿,我马上重新做。”
安幸用被子包住头不理他。
怎么能和病人讲道理,怎么能和自己宠爱的小孩讲道理?吉良吉影任劳任怨地端走盘子重新做饭,还要思考怎么给她补充维生素。
吉良吉广看着忙前忙后、就差替安幸呼吸的吉良吉影,心想自己再溺爱他也没做到这个份上。
太可怕了。
吉良吉影重新拧开炉灶的时候,突然想到安幸刚才说的话。
什么叫在仗助君家吃饭的时候?
这个【仗助君】又是谁啊?!
他的眼睛倒映着燃气灶上的火光,露出和他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凶恶模样。
炸掉,统统炸掉,靠近安幸的人统统炸掉。
她好不容易回来,他都怕一闭眼发现这只是他的一场梦。他不能允许任何意外,谁也不能破坏他们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