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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5

作者:三斤鸡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51.镜花水月


    ◎“以后抽过烟,就不准亲我。”◎


    夏日午后的阳光温暖热烈, 却温暖不了人心。


    落地窗明亮几净,今天没有厚重的遮光帘阻挡,阳光肆意洒入室内。


    两个人一站一躺, 都在阳光俯照的区域内。


    彼此却都像是被寒风吹过,来自西伯利亚呼啸的冷风,肆意地从心口破洞灌入。


    阳光带来的温度, 都被尽数剥夺。


    半晌后, 沈砚舟拎着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他披上西装的动作优雅矜贵。


    他穿衣服的样子,许尽欢见过很多次, 西装暴徒的性张力爆表。


    这次,画面同样赏心悦目。


    “嗯,随你。”沈砚舟淡淡道, “最近律所比较忙, 这几天不回来,搬家的话请自便。”


    许尽欢垂眸点头, 没有再说什么。


    余光里,那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取了电脑再次转身离开。


    走之前,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板感冒药,轻轻搁在床头柜,放在那半杯温水旁边。


    薄底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 脚步渐渐远去。


    他走得很慢, 像是在等待身后的某声挽留。


    大平层很大,从卧室到门口十几米的距离,沈砚舟走了将近一分钟。


    一分钟, 60秒, 每一秒钟都像是凌迟。


    直到关上家门, 他没有等来一丝一毫动静。


    沈砚舟站在楼道的顶头。


    落地窗外楼宇林立,这座被称之为经济中心的城市,似乎永远不会停歇,远处黄浦江边,也无时无刻都能见到游客络绎不绝。


    城市喧嚣热闹非凡,沈砚舟伫立在走廊里。


    他在抽烟。


    很久没抽,几根烟下去竟然有些晕眩。


    沈砚舟摸出手机放在窗台上,睨了一眼烟盒,对着窗外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抽完之前,我给你反悔的余地。”他喃喃道。


    金丝眼镜后眸光闪烁,墨蓝色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厚重得令人心悸。


    蓝天白云逐渐被绚丽的火烧云替代。


    夕阳西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灯接连亮起,辉煌的灯火再次点亮这座大都市。


    黑暗的楼道里,一抹猩红如同深渊巨兽的红瞳,在暗处伺机蛰伏,打量着一切。


    猩红光点越来越亮,到达某个极限值的顶峰后,急转直下,逐渐无声熄灭。


    几乎是光点熄灭那瞬间,铃声打破走廊的沉静,声控灯应声亮起。


    沈砚舟随手灭烟,把烧到烟蒂位置的烟头丢进垃圾桶。


    “喂,什么事。”


    “知道了,发我邮箱吧,这案子我来接手。”


    “意见书第二部分和第四部分需要修改。”


    回复完下属的工作,沈砚舟转头瞥了一眼紧闭的家门。


    他拿起搁在窗沿的烟盒,修长手指探进去。


    空无一物。


    他视线掠过垃圾桶,数个被烧得,只剩一点头的烟蒂散落其中。


    沈砚舟抬手,把抽空的烟盒也扔进去,推了推金丝眼镜,握着手机转身离开。


    他是真的、又被抛弃了一次呢。


    幼时被亲生父母抛弃,成年后再被心上人抛弃。


    以前还能骗骗自己,或许是抚养孩子太难,所以父母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他年轻有为,就连皮囊都是小狮子喜欢的模样。


    即便如此,仍逃不过被抛弃的宿命。


    他是一个不被世界选择的怪物。


    没有人会选择怪物-


    躯体化叠加感冒后遗症,抽干了许尽欢所有的力气。


    她和沈砚舟的说的那几句话,几乎已经是极限。


    错误的感情,不该出现的孽缘,在今天终于落下句点。


    沈砚舟离开的脚步很慢,她听出来了。


    但许尽欢没有去挽留。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斯文矜贵的红圈所律师,应该在谈判桌上言笑晏晏,应该在唇枪舌剑的交锋中分毫不让。


    而不是因为一场错误的相遇,束手束脚。


    爱情是一座囚笼,会囚住她,也会囚住沈砚舟。


    许尽欢的性子一直都要强,也慕强。


    她不容许自己做失败的人。


    她也不希望原本强势的人,因为她的原因,变成弱者。


    沈砚舟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是她见过最引人瞩目的一道流星。


    那样完美的一个人,他不应该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在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身上。


    她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和抵触,注定无法克服,就像许婉婷注定无法重新回到人世间。


    许尽欢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感冒药和温水。


    她没去拿。


    太累了。


    心也太痛了。


    缓了好久身体才积蓄出一点力量,许尽欢费力地拉开她这一侧的床头柜。


    同居的这段时间,她和沈砚舟磨合得很快,他们生活方式不同。


    在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里,彼此逐渐试探出一套独特的共处方式。


    公共区域,尽量做到东西放回原物;但私人的地方,彼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不会去碰。


    每天他们亲密无间,睡在一张床上,在夜幕里紧密相拥,密不可分。


    但两边的抽屉,许尽欢不会去关心外侧床头柜子放什么。沈砚舟也不会主动拉开她这一侧的。


    尽* 管他们并没有上锁。


    两个领地意识都极强的人,摸索出一套距离恰当的相处方式。


    许尽欢的收纳方式一向散漫,不大的抽屉里乱七八糟堆着避孕套,充电线,拍立得相片……


    她伸手径直从最里侧,翻开层层叠叠的杂物,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倒出两片干咽了下去。


    药片很苦,口腔咽喉都是泛上的苦味,但许尽欢感受到久违的愉悦。


    苦涩和疼痛,提示着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精神类药物的成分,大多都含有镇定剂,并且起效很快。


    几分钟,困倦感袭来,许尽欢这一次没有抵抗,任由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海。


    ……


    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许尽欢偏头,眯着眼望向床边的小沙发。


    这次没有人坐在那里,房间安静无声,也不再响起敲击键盘的节奏。


    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足去浴室冲了一个澡,让热水带走身上黏腻的冷汗。


    然后许尽欢从浴室开始收拾,电动牙刷,梳子,卫生棉……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待过家务。


    严谨细致到,不像是个经常随手乱收纳的p人。


    浴室、衣帽间、卧室、书房、客厅、餐厅、阳台……许尽欢一点点把自己的痕迹抹去。


    该扔的扔,该打包的打包。


    事实证明,搬离比搬进来麻烦无数倍。


    对急性子不耐烦的人来说,清理零散的物件,收拾规整的家务,堪比折磨。


    许尽欢收拾了两天,都没能收拾完。


    最后不得不叫外援。


    “这个还要吗?”江浸月拎着一个橙色的精致包包,从衣帽间里跑出来问她。


    许尽欢正捧着厚重影集,把摄影相关的东西从书架取下,依次放进纸箱里。


    她站在梯子上,扭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自由落体,啪嗒一声砸在木质地板上。


    江浸月上前,掉落的书置进箱子里,顺手又把橙色的女士包包递到许尽欢手里,边说道:“爱马仕的秀场新款,这包好几百万呢,限量发售。我上次想买,还买不到。”


    许尽欢垂眸,橙色的皮革饱和度极高,热烈奔放。


    这包是沈砚舟从京市带回来的,她记得当时还吐槽过它又丑又贵。


    知道沈砚舟花钱,买了个她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她发火要求赶紧退掉,还教育男人端正金钱观,不要做被消费主义裹挟的冤大头。


    那时远在京市的沈砚舟,笑得一脸温柔,墨蓝色的眼眸弯起,笑着说:“好,以后家里欢欢来管钱吧。”


    许尽欢翻着白眼,回怼他:“别了,我又不是你的财务经理,相映成趣的账我都算不清,工作室都得请专业财会做账,我哪有闲功夫给你管账哦。”


    死去的记忆哪怕被她撕碎焚烧,很多残留灰烬里的碎片都有迹可循。


    沈砚舟的暗示无时无刻,她之前为什么一直没听懂。


    她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潜意识回避,首先排除掉正确答案,装作没听懂。


    许尽欢现在越来越搞不明白自己了。


    她好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橙色的包包小巧精致,映射在视网膜上色彩鲜艳,衬得周边的一切都黯然褪色。


    她喉咙发痒,问江浸月:“这个很难买吗?”


    沈砚舟在出差忙碌行程的间隙,抽空给她打视频看这个包,随意得就像是逛商场,顺手买的小玩意。


    “国内好像限量只有两三个吧,要顶级vip才有购买资格。”江浸月歪了歪头,揶揄道:“律师送的麽?”


    许尽欢垂眸,嗯了一声,把它重新交到江浸月手里,“从哪儿拿的,就放回去吧。不是我的东西,不要带走。”


    “好吧。”江浸月看着精致包包,有些可惜。


    许尽欢站在梯子上,由上至下一层一层清理。


    影集,相机,镜头,依次装进设备箱。


    整理完成后,她抬头望去,那一整排的书架,一半是整整齐齐的法律类书籍,和沈砚舟那些分门别类摆好的文件夹。


    另一侧空荡荡的。


    不仅仅是书架,大平层的每个角落都是。


    她就像是《复仇者联盟》里的灭霸,打了一个响指,把这套房子里另一个人的痕迹全部抹去。


    只剩被留下的、突兀的另一半。


    “挺晚了,都晚上十点多了,律师怎么没回来?”江浸月咬断封箱带,含糊不清地问。


    许尽欢按着箱子边缘,尖锐的边角有些扎手。


    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掌心按在棱角上,回答道:“律所忙,他说这几天加班不回来。”


    江浸月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继续拉胶带,女明星再就业,争做一个熟练的封箱工。


    “那你着急干嘛,他赶你走啊?”


    许尽欢摇头:“没有,是我提出的搬走。都拒绝他的告白了,继续住这里不合适。”


    “也是。”江浸月想了想,感慨道:“只是同居炮友的话,勉强说得过去。现在律师把窗户纸捅破了,你想装傻都不行。”


    “嗯,所以就让这场不该开始的关系,停下来,断掉对大家都好。”


    胶带拉开,刺啦刺啦的声音一直没停。


    江浸月甩了甩胳膊,忍不住抱怨:“许尽欢,你哪来这么多东西啊!”


    许尽欢搬箱子的动作一顿。


    环顾四周,除去摄影的设备,其他大部分都是搬过来之后才购置的。


    她的东西确实过多了。


    曾经的出租房面积不大,许尽欢对那边又没有归属感,几乎没有添置多少东西。


    摄影这个行业本就出差比较多,一年365天,许尽欢带团队在外拍摄的时间,每年最少也有一百多天。


    因此,出租屋更像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本质上和酒店一样,在许尽欢心里没有任何差别。


    她自然也不会多上心。


    这里不同。


    搬进来的那天,沈砚舟说,以后这是他们俩的家。


    许尽欢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当真了。


    母亲去世后,这么多年,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家……


    搬过来之后,她购置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到懒人沙发,小到束发带。


    大平层的面积足够大,平时生活,沈砚舟又奉行极简主义。


    于是,许尽欢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松鼠,每天都在为巢穴添置新物。


    甚至连厨房里的调料罐,她都重新买了彩色的艺术设计款。


    有段时间她的快递每天堆积如山。


    吃完饭后,她和沈砚舟坐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一块儿拆快递。


    他们一人一摞快递盒,边拆边猜测手里盒子,装的是什么东西。


    猜对次数多的那个人,可以决定当晚doi的姿势和缠绵的地点,另一个人不能拒绝,还要无条件满足对方提出来奇怪要求,和那些令人羞耻的play。


    饭后拆盲盒的游戏,曾经一度成为许尽欢每天最期待的环节。


    东西毕竟是她买的,她多少有点印象。根据盒子重量和大小,她猜盲盒的准确率,要比一无所知的沈砚舟高上不少。


    几乎每次,许尽欢都是以绝对的优势,大幅领先。


    然后,作为胜利者,她愉快地享受沈砚舟无微不至的服务。


    ……


    “喂!”江浸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皱眉道:“怎么回事儿,老走神。”


    许尽欢敛眸:“你刚跟我说话了吗?”


    “昂。”江浸月扬了扬手心用完的封箱带:“还有胶带吗,这卷用完了。”


    许尽欢点点头:“有的,稍等,我给你去拿。”


    她转身去杂物间拿了东西过来,对上的是闺蜜一言难尽的表情。


    “要胶带,你找个烟灰缸给我干嘛?”


    许尽欢沿着她的视线,茫然低头。


    “没注意拿错了。”


    她垂眸盯着手里的烟灰缸,想起住在一起后,有次在家里翻到几包拆封了、抽了一半的烟。


    许尽欢拿去问烟盒主人:“原来你还抽烟麽?”


    闻言,沈砚舟暂停了视频会议。


    关掉摄像头,他搂着人,把来询问的许尽欢抱坐在书桌上。


    他轻轻啄了啄女人的唇角,解释道:“以前偶尔抽,早就戒了。”


    许尽欢半信半疑:“所有尝试戒烟的人,都这么说,最后还是偷偷复吸。”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以后抽过烟,就不准亲我。”


    沈砚舟含笑注视着眼前娇嗔的女人。


    他的小狮子慵懒地坐在书桌上,和他视线齐平,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诱人。


    他情不自禁,扣着许尽欢的后脑,用汹涌而激烈的接吻,淹没笑靥如花的女人。


    唇齿交.缠,细碎的水声在舌尖迸溅。


    沈砚舟的吻向来很凶,不论是床上床下,每一次负距离的接触都来势汹汹,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拆吃入腹。


    而许尽欢逐渐学会在他缠绵的吻里换气,次数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被刻意引诱勾起兴致之后,小狮子尖利的虎牙,经常把沈砚舟的唇瓣咬破。


    伤口不大,只有零星的血丝冒出,黏糊的舌吻混杂着微不可查的铁锈味。


    “尝到烟味了麽?”沈砚舟笑着问她,金丝眼镜后眸光闪烁着纵容的宠溺。


    许尽欢靠着他的胸膛,意犹未尽地砸吧嘴:“确实没有哎,很好,沈律请你继续保持!”


    那天之后,家里的烟灰缸,打火机,开封的、没开封的烟,都被堆进杂物间,不见天日。


    许尽欢走神得实在太明显。


    一个普通的黑色烟灰缸,她都能盯着看上五分钟之久。


    江浸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能感受到周身弥漫着的那种惘然。


    看着快要碎掉的闺蜜,江浸月劝道:“要不你过几天再搬走,再等两天。等律师忙完回家,你俩再好好聊聊。”


    “不了。”许尽欢放下手里的烟灰缸,“我明天要去南京带组拍纪录片。”


    她重新拿了胶带回来,轻声说道:“今天晚上要搬完。”


    江浸月张了张嘴,拿她没办法。


    感情的事情,外人插不上手。认识这多年,江浸月亲眼见证了温家分崩离析,物是人非;也见证了她从‘温宜’到‘许尽欢’的蜕变。


    江浸月扪心自问,换成自己,真不定能撑得下来。


    她理解许尽欢,明白她对亲密关系的抗拒和抵触,懂她被原生家庭雕刻出的拧巴。


    律师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引导性恋人,但只要许尽欢还没有做好准备,无关对错,她都坚定着站在闺蜜这边。


    许尽欢选择接受,她将给予发自内心的诚挚祝福。


    许尽欢选择拒绝,她江浸月,就是闺蜜永远坚实的后盾。


    大平层的灯亮了整宿。


    晨光微熹,最后一箱东西也装车完毕。


    许尽欢确认好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这套房子终于恢复了它最初的模样,仿佛她从未在此停留。


    沈砚舟给她的买的,那些贵重的衣服,胸针首饰,还有去京市出差带回来的,让女明星江浸月都眼红的百万包包……她一样都没带走。


    打包带走的,只有她带来的摄影设备;以及同居后,她购置的那些不值钱的家居小玩意儿。


    许尽欢环顾着这套曾被自己当作‘家’的屋子。


    删除智能门锁里的指纹。


    关上进户门。


    她亲自把自己从‘家里’,扫地出门-


    南京被称为国内四大火炉,不是没缘由的。


    节气上的小暑、大暑还未到,南京已经提快人一步,已然一派盛夏光景


    热气烘烤着这座四朝古都,梧桐树郁郁葱葱,蝉鸣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许尽欢坐在塑料凳子后,盯着取景器。


    镜头里的小男孩头发偏黄,不合身的衣服显得他的身型越发瘦削。


    他似乎并没有被主角的自觉,几乎不看镜头,也和旁边追逐打闹的玩伴格格不入。


    乖巧异常的小男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透明罩子,将他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好乖啊,长得也漂亮,听孤儿院的老师说,他很聪明,考试每次都是第一名,还是满分。”成欣言搬一个小马扎坐过来。


    许尽欢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一点地方。


    摄影机的监视器屏幕不大,成欣言挤到许尽欢身边,小声道:“又聪明又好看,就是命太苦。”


    许尽欢抿唇,摇了摇头。


    另一个机位的摄影,听到了成欣言的碎碎念,插话道:“聪明是聪明,他看他对外界的刺激,完全没反应。这种孩子先天自闭,很难社会化。”


    “啊,可是他智商高啊。”成欣言诧异道。


    许尽欢凝视着镜头里独自玩拼图的小男孩,解释道:“阿斯伯格综合症,他应该比较严重,所以显得特别孤僻。”


    成欣言似懂非懂地点头。


    相映成趣此次接的项目,由政府牵头,多家传媒机构和电视台共同打造,关于孤儿主题,跨省联动大型纪录片项目。


    工作室之前的项目,大多是商业公司的广告宣传片。此次纪录片的参与,是一次重要的新领域尝试。


    许尽欢很是重视,亲自带队赶赴南京,到约好的孤儿院进行定点拍摄。


    午饭时间,拍摄仍在继续。


    “许导,我们孤儿院的伙食还不错,你们也来尝尝。”孤儿院的院长过来摄制组,笑着说道。


    许尽欢扭头看了一眼团队。十几个人的团队,吃了几天盒饭,三班倒进行纪录片拍摄,力求不错过每一个镜头。


    “谢谢吴院长。”她推推旁边的成欣言:“招呼大伙儿吃饭,这边我看着就行。”


    成欣言:“那老板你不吃吗?”


    许尽欢戳戳手里的盒饭:“我已经吃好了,你们去吧,记得吃完把餐桌收拾好。”


    “好嘞!”


    有热乎饭吃,成欣言顿时觉得手里盒饭都不香了,屁颠屁颠带着一帮摄影师,去吴院长特意留了那桌当起干饭人。


    许尽欢检查了一遍几台摄像机,确保镜头焦距无误,保持正常录制。


    “许总,好像对小豪特别关注。”


    摄制组的人去干饭,吴院长找了一张塑料凳在许尽欢旁边坐下。


    “因为他很特别。”许尽欢斟酌着用词,谨慎道:“他并不在意这个别人,和大多数自闭症患儿不一样。”


    吴院长探头,和她一起看向监视器的小男孩,肯定道:“是的,小豪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智商太高,所以比较早熟,他知道自己是被爸爸妈妈抛弃的。”


    许尽欢一愣:“5岁的小孩就能够理解,抛弃这个词了吗?”


    吴院长叹了口气:“是啊,阿斯伯格的孩子都很聪明的。”


    “现在社会进步了,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改革开放前养不起孩子的情况几乎不会出现。”


    说着,吴院长又指了指镜头里其他几个孩子:“其实像小豪这样身体健全的孩子还比较少,大部分是像这几个,生下来就有残疾,被父母抛弃的。”


    许尽欢眼神掠过孤儿院里,众生百态的孩子们。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吴院长:“那咱们院里,有没有接收过混血儿,或者外国小孩?”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尽欢: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给昨天零点蹲更新的宝宝道个歉,蠢作者昨天设置定时设错时间,具体情况和解释放在vb了……


    以及,正!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啦。


    超级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写不出的时候,翻翻评论就觉得充满力量。这本V后从未断更,离不开大家的支持,每个追更宝宝都超级棒!


    番*外已经在筹备中了,设定图片发在vb


    大家有想看的还可以点菜,vb或者直接评论区点菜都可,我每天都有认真看宝宝们的评论!


    最后,求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助力kuku码字~


    52.镜花水月


    ◎“Johnny拍了拍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 许尽欢自己都懵了。


    就跟鬼上身似的,问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吴院长倒是没发现她的异常,认真想想, 回答道:“还真有过一个混血的小孩。”


    “那会儿我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南京这家社会福利院工作。院里有一个混血的小男孩,长得特别好看。”


    提起年轻的时候, 吴院长眼神也柔和下来。


    她对着许尽欢笑道:“因为长得好看, 好多对夫妇都想要领养他。但考虑到年龄偏大,七八岁, 都记事了。最后那些夫妇还是选择了健康的,年纪相对小一点的孩子。”


    吴院长的声音温柔,热爱公益事业的她, 对多年前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


    许尽欢嗓子有点涩, 她追问道:“后来呢,那个混血小男孩怎么样了。”


    夏日的微风习习, 吹动吴院长已经斑白的发丝。


    她娓娓道来:“后来啊,我记得应该是一对失独的夫妇收养了他。那对夫妇的七岁的独子意外去世, 打击太大,母亲没办法接受丧子之痛。”


    “父亲各地奔波,大海捞针,最后在我们福利院找到了年龄合适, 身高体态又类似的, 就办理了收养手续。”


    听到沪市。


    暑气热烈的南京初夏,许尽欢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双墨蓝色的, 如赛里木湖般深邃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瞳孔放大, 有些艰难地问道:“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吴院长扶额沉思。


    半晌后,她不确定道:“约翰?好像是叫这个。我们本来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但他不要,他说他有名字。但那个洋文,这么多年我也记不清了。”


    约翰……


    Johnny……


    发音竟如此相似。


    意识到这一点,许尽欢头皮都发麻,胳膊上不受控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登录松青律师事务所的官网。


    红圈律所,每位合伙人的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都能在官网查到。


    许尽欢翻到松青的资本市场部,一排西装革履的证件照里,她径直点进中间那张帅得过分的照片。


    网页内置链接自动跳转。


    孤儿院在市区,信号足够好,浏览器的跳转称得上丝滑。


    只用一两秒。


    页面就从‘松青律师事务所’跳转到‘资本市场部合伙人沈砚舟’的个人主页。


    页面打开。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唇角弧度淡淡,眼神锐利斯文。


    照片下的备注是:沈砚舟(Johnny)


    工作邮箱:Johnny·S@songqing


    两行微软雅黑的字体,在手机屏幕上格外刺眼。


    许尽欢把手机递给吴院长,压着嗓子,轻声问道:“您看看,是不是他。”


    吴院长年纪大了,看电子产品不太能看清。她摘下老花眼镜,举着手机仔细打量。


    “哎!还真有点像。”她把手机还给许尽欢,惊喜地说道:“许总,你认识约翰呐。”


    许尽欢接过手机,垂眸凝视屏幕里斯文矜贵的男人:“嗯,认识,他是我……朋友。”


    吴院长笑了笑:“倒是缘分。”


    许尽欢补充道:“他现在是全国都首屈一指的律师。特别厉害。”


    吴院长不由感慨:“那就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得知约翰的消息。”


    许尽欢有些疑惑,抬头问道:“他后来没回来过吗?”


    “没有。”吴院长摇了摇头,“被收养之后的孩子,大部分都渐渐融入家庭,父母也偏向于隐瞒,不告诉孩子非亲生,所以很少有回来看的。”


    许尽欢拧眉。


    约翰被领养的时候,七八岁,他已经记事了。


    沈砚舟的大学是在南京N大读的,按那个男人的性子,没道理回来南京,不过来看望。


    许尽欢抿了抿唇,肯定道:“他一定不会忘记福利院,院长您再想想,前几年有没有N大的学生来做义工。”


    她眼神坚定,神情倔强,吴院长见她话音如此笃定,觉得这姑娘跟草原上永不服输的狮子似的。


    一时间,吴院长也有点拿不准,起身说道:“姑娘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档案室看一看,往年义工活动,院里都有合照。”


    福利院的档案室鲜少有人踏足,推开门,地板上都落了一层灰。


    快要退休的院长领着许尽欢进来,从架子上搬下一沓档案,介绍道:“按姑娘你提到的时间段,那几年义工活动的合照都在这里。”


    许尽欢伸手,拂去档案盒上细小的尘埃。


    她从随身的钱包里,掏出一张老旧的学生卡。


    今年清明节回南京给母亲扫墓,她溜进N大,心血来潮想尝尝大学食堂的口味。


    沈砚舟的校园卡,当时解了燃眉之急。


    事后她本想归还,沈砚舟却在N大法学院门口的花圃前,将这张承载着他学生时代记忆的校园卡送给了她。


    许尽欢按照学生卡上的入学时间,找出相应时间段的档案,准备依次沿着时间线向后查找。


    义工活动,每场参与人员都不少,合照碍于照片尺寸和像素限制,要辨别出她想找的人,工作量着实是不小。


    吴院长眼睛不好,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儿。


    许尽欢送她回办公室休息。


    “姑娘,找不到就算了。有了新的爸爸妈妈,福利院的经历,对这些孩子们来说,都是让人心碎的回忆。”


    吴院长握着许尽欢的手,语重心长道:“约翰能平安长大,还成了一名优秀的律师,长成了对社会有用的人。知道这些,我就很欣慰了。他是个好孩子。”


    许尽欢扶着吴院长,慢慢往办公室走。


    她低头笑笑:“他确实没有辜负您的期待,不仅是N大的优秀毕业生,也是律师界红圈所最年轻的合伙人。”


    送吴院长回办公室午休后,许尽欢没有急着去档案室继续翻找。


    相映成趣纪录片的拍摄,还在进行中。


    她得留在现场把关,处理各种突发状况,进行应急处置。


    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休息,相映成趣在福利院的宿舍里,装了夜间红外摄像头,摄影师跟拍只在白天进行。


    晚饭后,孩子们在老师帮助下完成洗漱,上床睡觉。


    纪录片拍摄团队一天的工作,也在此刻下班。


    开完短会,安排好明天团队的拍摄计划,纪录片小组原地解散。


    许尽欢没跟成欣言她们回去。


    吴院长把档案室的钥匙给她了。


    于是许尽欢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来到档案室翻阅义工照片。


    档案室没有空调,被暑气笼罩的南京,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连夜间的气温都居高不下。


    许尽欢本就怕热,才翻了两本册子,她就汗如雨下。


    偏偏档案室太久没人打扫,室内一层灰,她热得受不了,拿纸张扇风,却扬起一地灰尘。


    飞扬的尘埃呛进嗓子眼,许尽欢感冒没好透,又吸进去一口灰尘。


    喉咙又痛又痒,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她咳得撕心裂肺。


    生理性的泪水晶莹剔透,坠在纤长睫毛上,经过白炽灯的折射,像是一颗火彩极好的宝石。


    许尽欢眨眼,泪珠凝结成璀璨宝石,从眼睑滚落,砸在地面上,被厚厚的灰尘掩去光芒。


    难受归难受,许尽欢手上翻阅的动作却没停。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执拗地想要为那个男人辩解证明。


    明明,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炮友的孽缘,也是她狠下心来,主动斩断的。


    自那之后,她和沈砚舟都默契保持着距离,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企鹅消息。


    他们心照不宣,退出对方的生活,好似从未认识过。


    许尽欢阖上档案,放到一旁。


    翻阅过的档案在右手边,堆起了厚厚一沓,档案盒积攒起来足有半米高。


    里面都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许尽欢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扭头看向桌面。


    左边那沓没看过的,和右边看过的几乎一样高。


    “都翻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一半啊。”她喃喃自语道。


    盯着那些像素感人的照片太久,许尽欢眼睛有点吃不消。


    她摸出手机刷朋友圈放松,刷着刷着,就开始走神。


    等回神的时候,屏幕界面划到了和Johnny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聊打官司的事情。


    “真是的,套着宋律的马甲骗我这么久。”


    许尽欢点了点那个一轮弦月的头像,抬头望向望档案室的玻璃窗。


    浓厚的夜色铺天盖地,不见一点星光,更别说月亮了。


    “你现在是宋律师,是宋德源,是我的代理律师。难道不应该主动,来跟我对接案件进展麽?!”


    自言自语完,许尽欢正打算继续熬夜,一鼓作气翻完剩下的档案。


    一低头,她就傻眼了。


    【我拍了拍“Johnny”】


    许尽欢手忙脚乱地想双击撤回,却发现微信似乎更新后修改了操作方式。


    双击头像,触发的仍旧是拍一拍。


    【我拍了拍“Johnny”】


    【我拍了拍“Johnny”】


    看着聊天框里,几条拍一拍消息提示,排列得整整齐齐。


    许尽欢扶额,嘴角抽搐:“服了。微信的产品经理,每次更新app,都在乱更新些什么功能。”


    她是真没招了。


    档案室的灯火亮了整宿,许尽欢不仅把沈砚舟大学四年,这期间的义工翻完,甚至一直沿着时间线,翻到了今年。


    那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从未在任何一张照片里出现过。


    晨光驱散浓重的夜色,许尽欢把足有半人高的档案,按照时间顺序,依次规整到架子上。


    怅然若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许尽欢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失望什么。


    沈砚舟和南京这家福利院,不管是哪一方都和她无关。


    连吴院长本人,都不在意约翰是否回来过。


    可她就是见不得,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男人受一点委屈。


    哪怕是一点点无关痛痒的误解,她都见不得。


    新一天的拍摄紧锣密鼓,许尽欢频繁揉眼睛,看镜头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成欣言无意间对上她的视线,被吓了一大跳:“老板,你眼睛红得好吓人!”


    许尽欢一愣:“是么?”


    确实今天眼睛一直不太舒服,她以为是通宵熬夜用眼过度的缘故。


    成欣言从包里翻出小镜子给她:“真的啊,老板你自己看,血丝好重,像是感染了。红得跟兔子一样!”


    “没事儿,可能昨晚档案室灰太重,弄到眼睛里了,滴点眼药水就行。”


    许尽欢边说边接过巴掌大的小镜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像是杂乱的红线,缠绕在眼白上。


    成欣言挠了挠头,疑惑道:“老板你大晚上不睡觉,去福利院的档案室干嘛?”


    “找点资料,看能不能当做拍摄素材。”


    关于沈砚舟过去的事情,许尽欢不太想让人知道。


    她随口扯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神经大条的成欣言毫无察觉,一本正经地托腮建议道:“那咱们可以拍一下福利院历年的捐款登记册,不仅有故事性,也符合正能量的节目调性。”


    滴完眼药水,许尽欢闭目养神,思索着成欣言的建议。


    她沉吟道:“建议很好,我们一会儿去找吴院长,近些年的捐款名册,她那里应该有存档的。”


    见到自己的idea被采纳,成欣言嘿嘿一笑:“好呢,老板,咱们还可以联系一下捐款人,如果他们愿意结束电话采访,那更好啦。”


    纪录片跟拍的日程,早就定好,许尽欢跟团队里其他人沟通了一下,这个新添加的策划被全票通过。


    等下午,瞅着吴院长忙完日常管理工作,许尽欢卡着点到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找她。


    见许尽欢敲门进来,吴院长笑着问她:“怎么,许总你找到约翰了吗?”


    在成欣言不解的视线里,许尽欢抿唇摇头。


    她昨夜在档案室翻了一整夜,近些年所有的义工留念照,她都找过了。


    一无所获。


    许尽欢的失落显而易见。


    对上那双此时爬满红血丝的丹凤眼,吴院长宽慰道:“没关系的,他现在过得很好,用法律帮助其他人捍卫权利。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对福利院最好的回馈了。”


    吴院长的声音温柔,如春风般拂过许尽欢,抚平她复杂的内心。


    许尽欢垂眸,暂将沈砚舟的事搁置,振作精神与吴院长商量,想在本期纪录片中增加对往年捐款册的拍摄。


    “好的,这些年的捐款,无论资金大小,每一笔款项我们院里都会登记在册。”


    说着,吴院长从办公室的铁皮柜里取出一摞册子,说道:“自从电子化平台推行,很多数据都是录在系统里。”


    她翻着捐款册子,从一开始的手写明细,到后来电脑录入后打印出的表格。


    厚厚的一摞,都是源自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一份份善意。


    许尽欢默默拿起相机,调好焦距,用镜头记录下眼前的这一切。


    吴院长翻着一本本册子,布满皱纹的手抚摸在泛黄的纸页上。


    “像这笔,虽然只有五块钱。但它是十几年前,还在上小学的女孩子,她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专门让家长带她跑来福利院捐的。”


    “这笔,四千万,是当年福利院设置老旧,一位老总偶然得知我们当时资金的窘迫,慷慨解囊捐献的。”


    “两千五百块六毛,这是附近一位拾荒老人,他卖废品攒下的。当时我们的工作人员见他衣衫褴褛,本不想收,老人说‘孩子是祖国的未来,要吃饱穿暖。’放下钱,他就转身离开了。”


    ……


    许尽欢稳稳地托着相机,记录下吴院长说的这一切。


    点滴善意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这些款项不分金额,每一笔都弥足珍贵。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无数善意凝聚成盔甲,为福利院的孩子们遮风挡雨。


    吴院长讲完一些案例后,许尽欢适时出声,问道:“有没有,令您影响特别深刻的陌生捐款?”


    “当然有。我们福利院每年,也都会收到一些陌生捐款,有一部分热衷慈善事业的人士,并不愿留下姓名。”


    说着吴院长从铁皮柜里取出另一个夹子,抽出一份档案给许尽欢。


    她介绍道:“这位爱心人士就很特别。他每年都往福利院的账号里打钱,且金额逐年递增。* ”


    许尽欢接过吴院长递过来的汇款单,从二十年前开始。


    第一笔,500。


    第二笔,2000。


    第三笔,10000。


    ……


    第十九笔,三千万。


    最新的一笔,汇款时间是今年年初,五千万。


    每一年,这位佚名的捐款都从不缺席,在每年新年伊始之际,雷打不动地汇款到福利院的账户上。


    稳定,持续,来自他的汇款从未缺席。


    并且,到近几年,金额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地步。


    “他最近几年的金额都太大了,我们福利院用不上这么多钱。只能把多余的资金再捐给红十字会,希望爱心传递下去,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


    许尽欢:“您有没有尝试过联系过他?”


    “有试过,但是他留下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是空号。”吴院长摇头道:“联系不上,但他雷打不动地汇款,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许尽欢垂眸,手上薄薄的几张汇款单据,重若千钧。


    “关于他,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吴院长认真思索了片刻,拍了拍额头:“倒是有一封手写信!前年福利院收了个孩子,这孩子命苦,得了白血病,父母为了他生病四处奔走筹款,大雨天出去打零工,结果不幸溺亡了。”


    吴院长边说,边去抖着手打开院长室的保险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封信函:“后来那就是这位好心人帮忙联系了医院,还承担了所有的治疗费用。”


    信纸很薄,吴院长却拿得很小心,生怕把脆弱的纸张损坏。


    两张信纸薄薄两张,被郑重地放在红木办公桌的中央。


    许尽欢没有伸手去触碰,而是默默调整好镜头机位,透过相机的取景器,凝视着吴院长,一点点将它缓缓抚平。


    行云流水的字迹,在被保险柜珍藏了几年后,终于展露在阳光下。


    这封信不长,大意是:【每个人都有必须要面对的难关和关卡,生病也是人生众多关卡中的一项,不要害怕它。


    相信小豪一定可以战胜病魔,未来的人生很长,世界很美好,希望小豪能亲眼去看看。】


    短短信件,带着对方衷心的祝愿和期盼。


    成欣言背过身偷偷抹眼泪,许尽欢却没空给她递纸。


    因为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份书写信上。


    行云流水的字迹,笔锋力透纸背,自成一派。


    她太熟悉了,熟悉到看到它的第一眼,许尽欢就认出了笔迹的主人。


    还在拍摄中,许尽欢咽下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道。


    “后来这个叫小豪的白血病孩子,康复了吗?”


    吴院长叹了口气,道:“……这封信写给孩子的信,由我保留了。”


    年迈院长细心地把纸张沿着原有的折痕叠好,塞进信封里,蹒跚着脚步,将它重新存放在院长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里。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许尽欢手上一凉,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竟然落泪了。


    相机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吴院长爬满皱纹的手上——她正缓缓关上保险柜那掉漆的金属柜门。


    许尽欢检查完今天拍摄的素材,准备把相机递给成欣言,转身发现小徒弟不见人影。


    推开门,小姑娘蹲在门外抱着膝盖,哭得像个泪人。


    成欣言年纪轻,同理心强。


    从吴院长的话中,成欣言猜到了小豪病逝的结局。她怕自己的哭腔影响拍摄,便捂着嘴退出办公室,蹲在走廊里哭了起来。


    “我以为有好心人救助,他就能健康长大的。治病路上,已经失去父母了,老天爷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啊。”


    成欣言蹲在墙角哭得停不下来。


    许尽欢拍拍她的肩膀,想说点安慰的话,但许尽欢不擅长安慰人,很多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设备带下去吧,储存卡别弄丢,里面的素材拷进电脑备份。”她轻声说道。


    成欣言擦干眼泪缓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工作中失态。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设备红着脸下楼。


    许尽欢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才重新回到院长室。


    吴院长沏了两杯茶,红木桌上另一侧瓷杯里冒着袅袅热气,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去而复返。


    许尽欢怔了怔,到办公桌前坐下。


    她捧着那杯热茶,热意顺着掌心温暖了低落的心情。


    望着吴院长慈爱的面庞,许尽欢抬头,抿唇道:“那封信没有署名的信,是沈砚舟写的。就是很多年前您认识的、从福利院被领养走的那个混血儿,约翰。”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被无尽的认真填满。


    吴院长一愣,悠悠道:“原来那些一年比一年多的捐款,是他啊。”


    “嗯,领养的他那对夫妻条件很好。但捐款的钱,我想,都是他自己挣的。”


    许尽欢又补充道:一开始金额比较小,应该是中小学的奖学金这类。到最近几年,他工作后,事业越来越好,所以给福利院的汇款也水涨船高。”


    这个男人,从未忘记过福利院对他的恩情。


    没有亲自回来,许尽欢猜测道……或许是他不敢回来。


    就和她一样,自从母亲去世后,每次听别人提起父母,都会触景伤情。


    况且,沈砚舟在沈家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随身携带的过敏药,冰箱里源源不断的海鲜,都像是一把把利剑。


    真相大白后,她曾经那些无心的随口吐槽,回旋镖一般,扎回许尽欢的心里,刺得她心口生疼。


    为沈砚舟心疼。


    和吴院长聊完,喝完那杯热茶后,许尽欢抚摸着福利院楼梯口的老旧窗沿,向外眺望。


    这里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沈砚舟?多年前年幼的你,是否也和我一样,趴在这个窗口,眺望着南京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呢。


    手机震动,打破她的思绪,许尽欢估摸着成欣言那个丫头,拷个素材都遇到问题,又要找她场外求助?


    她摸出手机,微信跳出一条新的消息提示。


    【Johnny拍了拍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砚舟:小狮子……是回来找我了麽?


    许尽欢os:啊啊啊啊啊,死手,快撤回!!![裂开][裂开][裂开]


    53.say love you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许尽欢倚靠在窗口, 盯着手机等了两分钟。


    她看着聊天界面最上端的【Johnny】和【对方正在输入中……】两种状态来回切换。


    冷艳潇洒的女人,此时懒洋洋地背靠着窗沿,露出了本周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笑。


    许尽欢等了足足两分钟, 最终对方还是没有发来一个字。


    02:33


    【我拍了拍Johnny】


    【我拍了拍Johnny】


    【我拍了拍Johnny】


    13:11


    【Johnny拍了拍我】


    微信界面的这几行小字,许尽欢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骗我这么久,沈砚舟你现在怎么不敢说话了, ”许尽欢喃喃道:“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 手机震动一下。


    【Johnny:月底开庭,你要到场吗?】


    “一句话也就那么几个字, 你至于要敲这么久?”


    许尽欢挑眉,回一个简单明了的【好。】


    相映成趣和苏乘风的案子,即将开庭, 作为原告, 案子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松青律师事务所。


    开庭她本可以不用出席,一切都交给代理律师就好。


    在昨天之前, 许尽欢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苏乘风盗走商单视频的过程,相映成趣提交了详尽的记录和监控, 更别说起诉后,许尽欢还接到了来自盗片狗前任的“脏话慰问”。


    苏乘风亲口承认,盗走相映成趣工作室劳动成果,录音许尽欢也交给Johnny, 将其当做补充证据, 之前提交给了法院。


    这个案子,尽管还未开庭,但由于证据链详实, 加上苏乘风求锤得锤, 几乎可以先下结论了。


    自从和沈砚舟开始不断暧昧, 从床伴关系又进一步发展到同居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苏乘风了。


    南京的纪录片拍摄意义重大,是工作室在新领域的探索,比起和渣男已经板上钉钉的案子,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工作上。


    许尽欢把玩着手机,五月南京掺杂着暑气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


    苏乘风和颜煦都没有推开的那扇门,在始料未及的相遇,在被无限制地宠爱过后,门内已有个强势入侵的男人了。


    就像是人们常说的,有些东西,有些人,失去之后,才会悔恨。


    许尽欢也分不清,她现在的想法算不算悔恨。


    她就是非常想见沈砚舟。


    非常非常想。


    知道他的过去,知道原来天上的月亮,也曾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虽然她并不希望身边的人经受苦难,但苦难确实让那个男人,在许尽欢心里变得凝实了许多。


    不再是她眼中那个捉摸不定的,好像从小到大都在精英家庭,被悉心培养的完美人设。


    他藏起来的那些伤痛,都是立体的、鲜活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忆起曾经每次提起家庭,提到能不能不吃海鲜,沈砚舟沉稳淡定的那句“不吃不行”。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穿越过时间和空间,此时回荡在许尽欢的耳畔。


    她,似乎触碰到沈砚舟坚硬而稳定的内核。


    在慕强者的眼里,这样的精神内核,真是该死的迷人而有魅力。


    “怎么办,我以为自己可以狠心斩断悸动,明明都从沪市跑到南京了,心却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微风卷着她呢喃的话语,拨动梧桐树的树梢。


    树叶窸窣间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情人在枕边缠绵的低语。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沪市,黄浦江边林立的高楼里。


    沈砚舟坐在办公室里,屏幕上的文字密密麻麻,他却看不进去。


    咖啡杯里的冰块渐渐融化,沈砚舟端起杯子,勉强品尝着他并不喜欢的冰咖啡。


    许尽欢说要搬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一直睡在律所。


    合伙人有独立的办公室,考虑到红圈所可怕的加班强度。


    沈砚舟办公室内,设有一个应急用的休息室。


    不大,勉强放下一张单人床。


    大平层就在离松青不远的高档住宅区,开车十来分钟就能到,因此沈砚舟很少会睡在律所。


    通常,能回家,沈砚舟都会回家。


    但最近一周,他都睡在律所。


    仿佛只要他不回去,没有亲眼见到空荡荡的家,小狮子就还没有搬走一般。


    有朝一日,最讲究现实和证据的唯物主义,竟然学会了自欺欺人。


    马克杯里的冰咖啡渐渐见底,沈砚舟瞥了一眼杯子,底部还有几块未完全融化的冰块。


    身体的动作快过意识。


    冰块在齿间发出嘎吱的脆响。


    沈砚舟一点点嚼碎它,感受冰晶在嘴里四溅,又迅速被口腔内的温度融化成水。


    藏在金丝眼镜后的蓝黑眸子凝重,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连当事人自己都难以分辨这些混乱的情愫。


    沈砚舟喉结滚动,咽下坚冰融化成的冷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也被许尽欢渐渐同化,开始喝冰咖啡,嚼冰块。


    沈砚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知不觉,染上她的很多习惯,如同在灵魂上镌刻下属于这个人的烙印。


    事业有成的天之骄子,红圈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


    他按着沈家原本给儿子规划的道路,一路前行,每一步都是同龄人中最亮眼的存在。


    午夜梦回,他也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人夸赞的沈家独子,还是那个龟缩在福利院破旧宿舍里的男孩。


    沈砚舟按部就班,走在提前设定好的未来。


    不管多么乖巧的男孩,都会迎来叛逆期,沈砚舟也不例外。


    他曾在既定框架内,试图寻找自我。


    叛逆期发生在高考期间,那是他第一次试图反抗。


    没有报考沈父执教的F大,而是去南京N大。


    但他叛逆得又不够彻底,试图离开沈家的势力范围,却还是学了法律。


    拧巴而又留有余地的反抗,沈家父母没有任何怪罪,似乎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笑着夸奖‘砚舟考上的N大也是顶尖的名校’。


    报道那天,时隔十几年,他再次回到南京这座百年古都,像是游子终于回到了家乡。


    但同时,他心里又十分清醒地明白。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异于常人的瞳色和过于苍白的皮肤,无时无刻不在告诫着他,名义上的家乡,也只不过是他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地方。


    大学四年,他去了很多地方旅行,企图找到自己的来源之地。


    从祖国的大好河山,到国外的山间荒野,沈砚舟看过许许多多的风景,却不会在任何风景里停留。


    出国读研的那一年,在异国他乡独自求学,令他完全离开沈家庇护。那一年他经历了很多,也思考了许多。


    毕业时拒绝了英国的高薪留用,回到沪市,像是暂时偏离航线的船只,最终仍兜兜转转回到了既定航道上。


    既然世界上没有属于他的家,既然他已经顶替沈家的孩子,享受到优渥的家庭,和顶尖的教育。


    那么,替原来的‘沈砚舟’过好这一生,按照沈父沈母的期望,做完美的孩子,似乎也理所应当。


    就在他以为要在框定好人生中,一步一步,完美而顺遂地做好一个傀儡该做的事情。


    路途中,突然闯进了一只傲娇潇洒的小狮子。


    带小狮子回家的那一天,沈砚舟说的是“我很高兴。”


    许尽欢永远无法理解,他深邃的瞳底压抑的那些情感。


    像是亿万年都稳定在太空里的行星,轨道中飞来一颗流星,划破沉寂的夜幕,在黑暗中拖拽出灿烂而明亮的弧线。


    不只是小狮子把黄浦江边的那套大平层当成了家。


    沈砚舟亦是如此。


    那套房子是他工作后买的,全款,和沈家没有一点关系。


    与其说是家,更像是他暂时逃离的庇护所。在这个属于他的空间里,不必每天忍着恶心,提前吃药来预防海鲜带来的过敏。


    沈母隔三差五会寄来各种海鲜食材,沈砚舟渐渐习惯,扔进冰箱或者直接丢掉。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那些本该被丢进垃圾桶的食材,会开始经常在餐桌上出现。


    许尽欢不挑食,且喜欢各种美食,沈砚舟也愿意纵容。


    哪怕是一直以来厌恶的海鲜,他也能心情愉快地处理它们。


    只要看见小狮子吃到美食,那张冷艳的脸上盛开的狡黠笑意,饲养员都会觉得满足。


    从防备到习惯,从熟悉到熟稔。


    在他企图进一步靠近时,这只不愿意被驯化的狮子,露出了爪牙,头也不回地奔回钢铁丛林里。


    她,不要他了。


    她也从未属于他。


    与天擎的合作,因为上次他和颜煦的不欢而散,也受到了影响。


    加上这个上市委托案件,涉及的范围太过广泛,沈砚舟最近都在忙着收尾。


    同时还有其他数个资金不菲的金融案件,都在沈砚舟手上快速推进中。


    忙碌的工作麻木了神经,工作变成一场扭曲的救赎,占据大部分精力,令他无暇去想破碎的感情。


    昨晚松青律师事务所,资本市场部其中一间办公室灯火通明。


    工作到凌晨,睡前沈砚舟本打算再回复一下客户的消息。


    拿起手机微信,置顶的联系人发来了几条消息。


    【许尽欢拍了拍我。】


    【许尽欢拍了拍我。】


    【许尽欢拍了拍我。】


    向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沈par,竟然因为几条没头没尾的拍一拍消息,而犹豫不决。


    是什么意思?


    那个装载着他过去的牛皮纸袋,小狮子打开麽?


    打开了,就应该知道他就是Johnny。可为什么断联一周后,突然深夜主动找他?


    按照小狮子对欺骗零容忍的态度,应该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那人倔强的性子,就像那天他回家,发现纸袋被丢弃在浴室门口。


    沈砚舟忍着心疼,把感冒晕倒的女人抱回床上。


    他离开后在家门外抽了一下午烟,也没有得到一句挽留。


    那时,沈砚舟就已经知晓他们的故事,至此画下了句点。


    装着他秘密的牛皮纸袋,许尽欢甚至都不屑于打开。


    可假设johnny在许尽欢那里,仍然披着宋德源的马甲,她深夜的拍一拍,是想从宋德源那里问询有关他的近况吗?


    沈砚舟彻夜未眠,无数假设被他一一否定。


    理智告诉他不要抱有期待,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斯文矜贵的男人,却像是遇到棘手的难题,谨慎地回复了一条相同的拍一拍,作为试探。


    许尽欢没有回复。


    沈砚舟在微信的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反反复复,最终发去一条【月底开庭,你要到场吗?】


    他等待着许尽欢的回复,像是在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沈砚舟放下手机,踱步到窗边。


    松青的地理位置在沪市中心,从落地窗眺望,能见到密密麻麻的高楼,和楼与楼之间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


    上一次这么忐忑,还是当初被沈父从福利院领养。


    从南京到沪市的路上,那几个小时,沈父嘱咐了他许多。


    从‘自己’的生日,到‘自己’在学校的学习进度,喜欢吃的菜肴,和妈妈常说的口头禅……


    Johnny怀着忐忑的心情,把那些细枝末节的生活习惯牢记在心。


    他把自己变成另一个男孩的影子,代替他成为沈家精心培养的独子-


    沈砚舟并没有等待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微信里许尽欢发来的,简简单单一个好。


    方正的汉字,投射在男人墨蓝的瞳底。


    “是没发现,还是装作没发现?”


    沈砚舟勾了勾嘴角,愉悦又悲哀地发现,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字符,小狮子也能够轻易挑动他的情绪。


    爱情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小狮子对他避之不及,他却甘之若饴。


    ……


    南京纪录片项目因着是政府牵头的缘故,顺利得不可思议,拍摄结束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还提前了两天。


    相映成趣的团队成员们商量着,趁此机会在南京玩两天再返沪。


    成欣言猜拳输了,被派出来当代表,来询问老板意见。


    许尽欢滑动笔记本的触摸板,核对这周拍摄的所有的素材,检查有无遗落。


    她一边把检查完的素材分类,上传云端;一边分心听成欣言扭扭捏捏地提要求。


    “出去玩可以啊,你们注意安全就行。”许尽欢对工作室的管理一向开明,只要工作保质保量完成,剩下的时间随便他们出去浪。


    “你们准备去哪?”她随口问道。


    成欣言雀跃道:“梧桐大道,还有中山陵!来南京,怎么能不爬中山陵呢!老板,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触摸板上的纤细手指一顿,许尽欢摇头道:“你们去吧,我这个老板在场,你们玩得也不尽兴。”


    “好噢,那老板在酒店好好休息,这周您辛苦了!”说完,刚毕业的小姑娘就一溜烟跑远。


    许尽欢把剩下的素材分门别类整理好,随后登录云盘私人账号,点开某个特殊的文件夹。


    春季的梧桐大道,树叶还是新长出来的嫩绿色,开车的男人戴着墨镜,英俊的侧脸线条流畅。


    中山陵停车场,比人高的灌木丛前,挺拔身姿慵懒闲适地坐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只一个背影,那股优雅矜贵的气质就令人着迷。


    许尽欢划过这几张照片,点开后面的视频。


    高飞的无人机,嘈杂人声和最后凌乱的画面感,共同组成了南京那日惊险刺激,充满浪漫的人群逃亡。


    他们在保安的追捕下,破开拥挤人群,光是看视频,许尽欢都能回想起十指相扣的悸动。


    她竟然有些期待,期待月底开庭时的重逢。


    如果沈砚舟还是向她伸出手,许尽欢心想,这次她应该会试着勇敢一次。


    那个男人已经朝她走了99步,他停在原地等待,等她鼓起勇气的回握,已经等了三次。


    事不过三,她拒绝得够多了。


    他不是生来的天之骄子,她也不是温室的花朵。


    两只无家可归的野兽,或许是能够并肩前行,相互取暖吧?-


    比月底开庭来的更早的,是温家的电话。


    相映成趣的员工们带薪去游玩南京,许尽欢在酒店躲清闲。


    她对南京的情感一直很复杂,每年雷打不动清明来给母亲扫墓,因为和小姨关系紧张,她不会多呆。


    十年过去,南京那些景点,许尽欢依旧很陌生,她只对白下区那片老房子,还有埋葬母亲的墓园熟悉。


    在酒店和相映成趣的其他项目组开完视频会议,许尽欢摸出手机刷朋友圈,当做工作间隙的休息。


    【成欣言:[图片]梧桐大道居然封闭了,听说要改成步行街QAQ】


    许尽欢点开朋友圈的那张配图,那条沈砚舟在几个月前开车带她兜风的最美梧桐路,路口处设置了限行杆,车辆不再允许入内。


    她长按保存下这张图片,下意识想发送给沈砚舟,微信和企鹅来回切换,不管是哪个账号,她突兀地发去照片,似乎都有些不合时宜。


    许尽欢扯起嘴角,心说,人家还不一定怎么想呢,没准早就另寻他欢了。


    要她低头,承认自己吃回头草,许尽欢拉不下这个脸。


    来电打断了她迟疑的纠结。


    许尽欢瞥了眼来电号码,没有备注,是个沪市的陌生来电。


    “喂,你好,这里是相映成趣摄影工作室,请问哪位?”


    电话那端停顿了两秒钟,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阿宜,你爸爸在医院。”


    许尽欢皱了皱眉头,不确定道:“祁叔?”


    “哎,是我。阿宜,你快回家来,家里出事了。”年迈的老管家,哽咽着说道:“小少爷糊涂啊,把先生给气进医院了。”


    许尽欢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小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边学坏,欠了赌场好大一笔赌债,追债的找上门和先生撞个正着,你爸爸大发雷霆,高血压引发了脑梗,现在在医院ICU,家里乱成一团。”


    “知道了。”许尽欢拧着眉头,嘱咐道:“祁叔您注意身体,我尽快赶回来。”


    “哎,好好,我在医院守着先生呢。”


    许尽欢灵光一现,追问道:“苏倩和温帅,他们母子俩不在?”


    祁叔答道:“没,我跟着救护车来医院的,夫人和小少爷留在家里和追债的人周旋。”


    许尽欢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周旋个屁,家里没人,不是正好让那母子俩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抵债。”


    “这,夫人和小少爷,应该不会吧……”祁叔支支吾吾,震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尽欢三两下把个人物品往行李箱里一塞。


    “祁叔,医院那边麻烦您了,我爸病情有任何变化,麻烦您通知我。家里您不用操心,那俩奇葩我收拾。”


    挂了电话,许尽欢就拎着她的行李箱出门。


    幸好近期不是节假日,南京到沪市的之间的高铁班次很多。


    许尽欢提着行李箱在南京南站过安检,边和成欣言打电话,招呼了一声她有事情要提前先回沪市。


    和下属交代工作的电话刚挂,手机还没来得及揣进口袋,铃声又响了。


    “欢欢,温叔出事了!”通话一接通,颜煦便焦急道。


    许尽欢拿肩膀夹着手机,推着她的箱子往车厢里对应的座位走。


    “我知道,现在刚上高铁,1个小时后到沪市。”


    “那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许尽欢舔了舔虎牙:“哥们,帮我个忙,去温家,把那不省心的母子俩关起来。免得我爸醒过来,发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颜煦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开口应了一句:“行。”


    颜煦的动作很快,许尽欢的高铁还没到站,他就发消息说已经把苏倩和温帅控制住了。


    许尽欢出了高铁站,打车直奔沪市近郊的富人别墅区。


    作为沪市首屈一指的富人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许尽欢上次回来时,温仲已将她的车牌号提前告知了保安。


    搞笑的是,这次许尽欢没有开车,出租车在小区门口被拦下。


    没有访客登记她进不去。


    保安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许尽欢无意为难。


    她结了出租的账,下车绕到后备箱把行李箱拿出来。


    刚准备给祁叔打电话,让他和保安打个招呼,温文尔雅的友人就出现在身后。


    颜煦响了两声喇叭,下车提着许尽欢的箱子,颔首道:“我也从外边正好回来,上车吧。”


    别墅区占地很大,中央有着挖出来的硕大人工湖,从小区门口走到温宅,得走上半小时。


    颜煦的顺风车在这儿,许尽欢不和他客气。


    上车后,没等许尽欢主动开口询问,颜煦开门见山道:“你猜的没错,我派人去温家看的时候,一楼的东西被搬得差不多了,温帅想拿家里的东西抵债。”


    许尽欢点头道:“嗯,谢谢。讨债的那帮人还在吗?”


    “让我的人赶跑了。”颜煦唇角扬了扬,说道:“我家那几个安保都是退役兵,一身腱子肉,讨债的那些小混混打不过就跑了,不过估计过几天还会再来。”


    许尽欢松了一口气:“谢啦,哥们,欠你个人情。”


    她谢意很真挚,同时划分的界限也很清晰明了。


    她喊颜煦,哥们。


    在事态紧急时,我依旧会寻求你的帮助,不会因为过去的纠葛和朋友见外。


    欠下的人情,我不会赖,以后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亦不会推辞。


    我们多年的友情,不会走到尽头,但也不会变质成别的什么。


    它,永远都是友情。


    因为——属于爱的那个位置,早已被人占据。


    是她反复和自我斗争,都无法彻底割舍的存在。


    她,许尽欢,栽了。


    栽在沈砚舟身上,她认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尽欢:[求助] 在线等,请问我想要吃回头草,但又拉不下面子,不想先开口,这怎么破[裂开]


    三斤鸡翅:[跟帖回复]快月底了,来点营养液,众志成城,把这俩人的硬嘴,灌开[狗头]


    54.say love you


    轿车在温宅院外的柏油路上稳稳停下。


    一下车, 敞开的铁门让院子里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上次来还开得艳丽的玫瑰园,此刻东歪西扭,折断的红色鲜花遍地都是,飘散的花瓣被踩进泥土里。


    原本精心打理过的前院, 像是被龙卷风摧残过, 只剩满地狼藉。


    许尽欢踏过凌乱的院子, 推开别墅大门。


    即便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对眼前的一切咂舌。


    如果说前院的花圃是糟乱差,那别墅客厅就仿佛是土匪进村扫荡过后的场景。


    许尽欢粗略地瞥了一眼, 墙上老头花大力气搞回来的几幅字画真迹,不见踪影。


    楼梯口放了十多年的古董花瓶, 不翼而飞……


    “呵,还挺有眼光, 挑贵的拿。”许尽欢嘲讽道。


    颜煦上前, 踢开地上不知是什么瓷器摔砸的碎片, “苏倩和温帅关在楼上卧室了。我的人赶到时,他们在书房尝试开保险柜。”


    许尽欢翻了个白眼,沿着红木的旋转楼梯向上。


    魁梧的私人保镖见他们上来,微微低头, 朝颜煦喊了句:“颜总!”


    许尽欢穿过几名保镖, 毫不客气地抬手敲了敲房间的门。


    “咚咚”两声过后, 隔着门板响起尖锐的喊叫声。


    “你们到底是谁!谁派来的!这是私闯民宅!”


    “妈!是不是赌场那些人又回来了!妈,求求你快给我钱,不然他们真的会拉我去卖肾抵债的!”


    许尽欢懒得听他们母子俩叫嚷,连照面都不想打,直接转头道:“找个精神病院送进去关几天,等我爸醒了, 让他自己处置。”


    保镖们没出声,扭头看向颜煦。


    颜煦轻轻颔首。


    许尽欢今天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给她那不成器的好弟弟收拾烂摊子的。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回来的路上,她接到了温氏总裁办秘书的电话。


    董事长兼总裁温仲脑梗进医院,事发突然,消息难以封锁,几个本就和温仲不对付的老总蠢蠢欲动,准备近期召开董事会,选出新的董事长。


    “老头啊老头,你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么多年,还是没学会教孩子,养出来个赌鬼儿子。啧。”许尽欢冷哼着自言自语。


    她绕进书房,楼上的房间还算整洁,应该是颜煦的人及时赶到,要债的还没来得及上楼霍霍。


    许尽欢挪开书房的壁画,露出嵌在墙体里的银色保险箱。


    她没犹豫,手指在按键上轻点。


    随着两声滴滴,厚重的金属柜门解锁后轻轻弹开。


    许尽欢神色沉了沉。


    断绝关系后她离家这么多年,家里最隐秘的保险柜,密码仍旧是她的生日。


    从未变过。


    许尽欢深吸一口气,保险柜里东西不多,全是各种文件,她把厚厚一沓纸质材料搬出来。


    在一堆房产、债券、基金里找她要的东西。


    温氏的董事会迫在眉睫,许尽欢要出面替温仲稳住局面,她就必须拿到温仲的股份授权书。


    这玩意,也不知道老头有没有提前准备过。


    许尽欢对这些东西不熟悉,加上她有抵触心理,翻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出去喊颜煦进来帮忙。


    颜煦跟她一起,在各种财产证明里找股份授权书。


    “要是温叔把公司的股份留给你弟弟怎么办?”


    许尽欢耸耸肩,“那我可真没招了。他那公司想保住,没股份在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材料看得她眼花,颜煦本就管着天擎体量巨大的公司,对这些文件类型熟悉太多。


    有现成的劳动力压榨,那些在她眼里* 堪比天书的文件,许尽欢懒得委屈自己去翻。


    有些事,急也没用。


    她低头玩手机,刷了刷朋友圈,成欣言发了好多张梧桐大道和中山陵的照片。


    许尽欢顺手给小徒弟点完赞。


    手指滑动,万年不更新朋友圈的johnny,在今天早上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Johnny:[图片]】


    这条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许尽欢点开大图。


    松青律所标配的黑色办公桌,纯白的马克杯里盛着满冰的咖啡。


    照片一角不经意地,露出一截苍白腕骨。


    带着腕表,骨节分明。


    可以说是非常刻意了。


    许尽欢哂笑出声。


    某个无良律师,又搁这边放饵钓鱼呢。


    Johnny的微信朋友圈,照片是沈砚舟的手。


    那只百达翡丽的腕表,许尽欢记忆犹新。


    同居期间,有次她刷完牙,找充电线给电动牙刷充电,结果没注意碰掉了沈砚舟摘下搁在洗漱台上的表。


    机械表都比较娇气,内部的机械齿轮在碰撞中很容易损坏。


    她拿着坏掉的表去厨房找人:“不小心给摔坏了,这玩意贵吗?”


    许尽欢对相机、镜头的品牌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但腕表,她确实是个门外汉,只认识劳力士几个大众品牌。


    不小心碰掉的腕表,logo她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牌子,不过能随手放在洗漱台上的,应该不会太贵重吧?


    沈砚舟闻声撩起眼皮,狭长的眸子只扫了一眼,淡定道:“不值钱,不用赔。”


    他接过停止走针的机械表,搁在一旁,顺势反握住许尽欢的手,将她压在料理台上,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沈砚舟的表不少,他每天根据着装风格搭配,换得也勤,许尽欢一度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这块表后来送修,很久没出现在眼前。


    许尽欢是个收纳比较乱的p人,她经常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一次从抽屉里翻出来沈砚舟拿回来的表盒。


    那只他嘴里“不值钱,不用赔”的腕表,已经修理完毕,静静躺在丝绒盒里,在灯光下随着时间流逝,精准地绕着钻石表盘走时。


    抽出盒底的修理记录,盯着7位数的修理价格,许尽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是修理就动辄需要7位数,那它原本的价值该是多少,许尽欢不太敢想。


    当天夜里,激烈而又令人□□的夜间活动结束。


    她被沈砚舟抱去浴室洗澡,她浑身疲惫放空自己,享受着沈砚舟无微不至的服务。


    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大理石的洗漱台,她扭头说道:“我今天在书房找东西,看到上次那只放洗漱台摔坏的手表了。”


    沈砚舟嗯了一声,轻啄她的红唇:“前几天修好就取回来了。”


    许尽欢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问道:“律师这么赚钱吗?就算是红圈所的合伙人,你平时用的东西也太贵重了……”


    她突然福至心灵,震惊道:“沈砚舟,你该不会知法犯法,有什么灰色收入……”


    浴室里雾气氤氲,沈砚舟抱着她坐在浴缸里,修长的手指拂过许尽欢的背脊的蝴蝶骨,带起皮肤的一片战栗。


    他慢悠悠道:“小狮子,这么担心我吗?”


    许尽欢翻个白眼:“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搞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牵连到我。”


    回应她的,是沈砚舟磁性低哑的闷笑,“放心,都是合法收入。”


    水波荡漾,他从身后环住纤细的腰肢,舔舐着许尽欢的耳垂,自报家门道:“除去律师的老本行,还有一些股票和投资,每年都有一笔还不错的分红报酬。”


    许尽欢甩了甩湿发,向后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懒洋洋道:“差点忘记,你可是富家子弟。”


    热水的雾气飘散在浴缸上方,洁白绵密的泡沫遮挡住水面下的春光。


    封闭的空间里,渐渐响起令人口干舌燥的旖旎呻,吟。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句随口调侃的富家子弟,落到沈砚舟耳朵里,他内心是否也会闪过一瞬间的刺痛呢。


    许尽欢手指滑动,将朋友圈的张欲盖弥彰的钓鱼照片,反复放大缩小。


    这张照片称不上美感,站在摄影师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构图还是光线,都很一般。


    不过摄影界内,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如何拍摄出赏心悦目的经典照片。


    第一,模特要好看。


    第二,模特要好看!


    第三,还是模特要好看!!!


    照片很普通,构图很随意,但边角处那截骨节分明的手,在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衬托下,莫名竟然有几分瑟情的禁欲感。


    她动动手指,长按屏幕保存,把这张……或许只是发给一个人看的照片存进相册。


    存完照片,许尽欢嗓子里哼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闷笑。


    颜煦闻声抬头,诧异道:“温氏都快垮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不管是温家还是温氏,都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许尽欢放下手机,两手一摊,直白道:“站在子女义务上,帮老头救一下公司,能就稳住就最好,稳不住那我也没辙喽。”


    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坦然。


    这一刻,颜煦意识到,他永远也无法握住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是自由的飞鸟,是奔跑的狮子,钱权这样庸俗的东西,许尽欢是真的看不上。


    颜煦本以为,她是回来夺权的。


    温氏集团庞大的体量,温仲这根顶梁柱倒下后,集团董事虎视眈眈,家里弟弟烂泥不扶上墙。


    内忧外患,却也是夺权上位的最佳时刻。


    颜煦先入为主,甚至都做好准备,不管是注资还是别的什么方式,都要推她一把。


    可偏偏许尽欢不是。


    她真的就只是回来,帮老父亲暂时稳住局面,等温仲醒来,她就潇洒退场,不留下一片云彩。


    半晌后,颜煦垂眸,低声笑了:“难怪沈砚舟说我没戏,他说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许尽欢滑动手机的动作微钝,撩起眼皮道:“他这么和你说的?”


    “是啊。那天和他在松青大打出手,谁也没占到便宜。”


    颜煦叹了口气,旧事重提:“我就说清明你从南京回来的那辆车,为什么那么眼熟。直到沈砚舟和我挑明,我才反应过来,眼熟车,因为他每次来天擎开会,开的都是那辆车。”


    手机在许尽欢手里灵活转动,她冷清的音色在书房里显得格外空灵:“还没问,天擎和松青的合作,黄了麽?”


    “松青依旧是天擎的战略合作伙伴。”颜煦放下材料,苦笑道:“确实有想过另找律师团队合作。但沪市ipo领域,各个红圈所搜刮几轮,也没找到能替代沈砚舟的人。”


    许尽欢挑眉:“他这么独一无二?”


    “是。”颜煦颔首,心里再有不甘,也不得佩服情敌的工作能力:“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就现阶段而言,沈砚舟确实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听颜煦的话,许尽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心底却弥漫上一股隐秘的自豪与骄傲。


    她一直都知道沈砚舟很优秀,纵然沈家的领养,令他拥有比普通人更加优质的教育环境。


    但不到30岁的红圈所合伙人,放眼国内,也找不处几个。


    况且沈砚舟对工作的认真,她作为这段时间和他朝夕相处的同居对象,再清楚不过。


    那个男人,好像已经把工作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的每一次做ai,都很激烈。


    两个要强的人,即便到了床上也是一样骄傲。


    许尽欢从开始接受,到逐渐开始享受沈砚舟暴烈的温柔,只花了一周。


    那种似乎要突破生理极限的愉悦和快感,像是一种名为沈砚舟的罂粟,令她逐渐对这个人上瘾。


    越发欲罢不能。


    “找到了。”颜煦拿着一份文件,边翻阅,边道:“温叔确实把温氏的股份都留给你了。”


    许尽欢扬眉:“没给温帅留?”


    “苏倩和温帅有几处不动产,和一部分信托基金。”颜煦把文件递给她,“占据资产大头的股份,他全部都留给你了,只是有条件。”


    许尽欢接过厚厚一本的材料,扫了一眼封面【遗嘱】。


    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看得她有点晕字。


    “讲得什么玩意?法律条文都这么抽象,不说人话麽?”许尽欢嘴角抽了抽,要一个艺术生去研究法律条款,实在有些为难人。


    颜煦抿了抿唇,尽量简洁地解释:“要你结婚,婚后就能拿到这部分股权。”


    随着他话音落下,书房安静了些许。


    许尽欢垂眸,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


    颜煦摸不准她的意思。


    书房安静的那几秒钟,他承认自己,可耻地有个卑劣的念头呼之欲出。


    如果需要结婚对象的话,哪怕是假结婚,作为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他是不是……


    “呵。”许尽欢合上手里厚厚的遗嘱,把这本单独留下来。


    她又起身,将其他那些承载着无数金钱和价值的材料,随手摞到一块,仿佛扔垃圾一般,统统扔进保险柜里。


    目睹她一系列视家产为粪土的行为,颜煦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轻声喊了一句:“欢欢。”


    最终还是理智和道德占了上风,那个龌龊的念头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颜煦温文尔雅的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苦笑:“欢欢,你准备怎么办,要找沈砚舟……结婚吗?”


    “哈?”许尽欢诧异反问:“你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啊?”


    “股份的前置条件……”颜煦温润的嗓音有些干缩,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


    许尽欢领会到他未尽的意思,翻了个白眼:“我是疯了,才会因为温氏的股份,把自己后半生卖出去吧。”


    颜煦一愣。


    许尽欢拎着那本遗嘱的文件夹,率先往外走,边嗤笑道:


    “温氏以前和我没关系,以后和我也没关系。老头子昏迷不醒,如果就只是举手之劳,帮忙解决下公司危机,那可以试试。但要我付出代价的话,这个忙,就算了吧。”


    她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懒散,对唾手可得的巨大财富全然不感兴趣。


    颜煦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逐渐释然。


    是啊,她可是许尽欢,敢爱敢恨的性子从未变过。


    未成年就能用离家出走,改名换姓来和家族对抗,宁愿放弃继承权,也要和出轨的父亲、以及登堂入室的继母和弟弟,彻底划清界限。


    他真是昏了头,才会觉得这个肆意妄为的女子,会为了温家的家产而委屈自己,找人领证假结婚,来换取公司股份。


    幸好,卑劣的念头没有诉诸于口。


    否则才缓和的朋友关系,大概会再次破裂。


    颜煦看着眼前他从少年时代就爱慕的身影,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他,配不上她。


    放下执念,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相映成趣老板办公室的气压很低,员工们都不太敢靠近,能绕着走就绕着走。


    连和许尽欢关系最好的小徒弟成欣言,工作都认真了许多,不太敢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


    许尽欢拿着那本和板砖似的遗嘱,翻来覆去研究。


    工作室大部分工作,她都扔给了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除去出席必要的会议和决策,剩下的时间,她都在研究那本用词晦涩难懂的遗嘱。


    许尽欢揉了揉眼睛,再度在搜索引擎里敲下不理解的专业词汇。


    “效率有点低啊。”她喃喃道。


    相映成趣的空调一如既往,充足的冷气并没有抚平心里的烦躁,反倒是招来了喷嚏。


    许尽欢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摸了摸露在短袖外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


    16度的空调确实太低了,许尽欢揉了揉眉心,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宽大的男士外套像是一条被子,将她裹在其中。


    嗅着外套上熟悉又陌生的雪松味,许尽欢低头一瞥,是沈砚舟的外套。


    同居后,她身边出现了很多沈砚舟的东西。


    哪怕已经从江边大平层搬走,她清除了自己在那套房子的痕迹,却忘了清理那个男人在她周围留下的痕迹。


    许尽欢环顾四周,她握在手里的,是从家里顺来的钢笔;她拿来当空调间外套的,是沈砚舟的西装。


    就连桌角作为装饰的仙人球,都是沈砚舟在花鸟市场挑的。


    说是她工作长时间面对电脑屏幕,盯太久伤眼睛,放一盆绿植,偶尔看看能缓解眼部疲劳。


    至于为什么是仙人球,大概沈砚舟考虑的是,这种植物好养活,毕竟她连自己都照顾得有些马虎。


    许尽欢嗅着空气中漂浮的浅淡雪松味,关掉浏览器,她摸出手机,点开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手机号码。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拨打出去。


    她转而打开微信,找到Johnny。


    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几秒钟后,一条消息被发送了出去。


    【宋律师,方便咨询一下法律方面的问题吗?】


    消息发出去,许尽欢去茶水间倒咖啡的功夫,等她端着马克杯回来,微信里已经静静躺着两条简短的消息。


    【Johnny:可以。】


    【Johnny:映成趣工作室,又遇到什么合同纠纷了吗?】


    许尽欢抿了一口拿铁,视线停留在那个“又”字上。


    【如果没记错,我委托给宋律的是关于苏乘风的职务侵占罪。不曾提到合同纠纷,何来的又……】


    她敲键盘的动作一顿,抬手按在backspace键位上,光标迅速后退,这段字符被一个个删除。


    今年以来工作室涉及合同纠纷的,只有上次五一期间和智驾协会之间发生的事情。


    而这件事只有身为炮友的沈砚舟知晓。


    作为她的代理律师,Johnny或者说宋德源,不应该得知。


    但许尽欢想了想,算了,既然某人披着宋律的马甲骗了她那么久。


    这么爱穿马甲,就继续穿着好了。


    不管是朋友圈,还是微信消息,那些刻意的等她发现的漏洞,就当视而不见。


    爱装。


    那她给机会,让某人继续装。


    许尽欢嚼着冰块,在被删得空白的聊天框里重新输入。


    【不是工作室的事情,是私事。宋律现在有空帮我解答一下吗】


    【Johnny:很着急?】


    【十万火急!】


    【Johnny:发过来】


    许尽欢她勾了勾唇角,把遗嘱上关于温氏股份继承的那部分,拍了照发过去。


    办公室浮动着微妙的雪松味,许尽欢尽量挑重点,言简意赅地描述温家最近的一系列变故。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


    她确实不适合现在去找沈砚舟,但作为客户,却能理所当然地去找“宋德源”。


    沈砚舟的马甲,现在倒是方便了她。


    【Johnny:你的诉求是什么】


    许尽欢咽下嘴里融化的碎冰,按下语音键,懒洋洋道:“暂时取得股份的代理权。”


    【Johnny:如果你想要股权,结婚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而且,你身边应该不却能帮忙的人。】


    许尽欢仰头,把马克杯里剩下的几块冰都倒进嘴里,看着Johnny 的回复,她红唇弯起,勾起一个玩味的嗤笑。


    沈砚舟,你又在试探着什么,试探我会不会因为温氏的股权,就找人随随便便领证结婚吗?


    找谁?找你,还是找颜煦?


    她咔滋咔滋地咬着冰块,冰霜融化的水温逐渐被口腔焐热。


    许尽欢舔了舔唇,对着聊天框的语音条,直言不讳:“老头只是昏迷,还没死,我也不想要这个股份,所以不考虑结婚。只要暂时取得代理权,能参加董事会就行。”


    女人轻慢随意的声音,自手机里传来,尾音扬起,在沈砚舟的心底投下圈圈涟漪。


    西装革履的男人垂眸,将那条语音再度播放。


    律所办公室的灯光明亮,镜片上折出一道锐利的反光。


    沈砚舟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一点点揣摩着许尽欢的话,从用词到语调,小狮子懒洋洋发语音的样子,眼前被勾勒出来。


    淡漠矜贵的男人唇角弧度抿起,对某些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宜,了然于胸。


    小狮子,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沈砚舟:她发现了。我的小狮子,真聪明呢


    许尽欢(托腮):唔,你对我的滤镜好像有点大……


    沈砚舟(揉头轻笑):在我眼中,你和别人当然不一样-


    老婆们,商量一下。一大堆爱的营养液,灌溉出明日的万字爆更,可否?[让我康康]


    55.say love you


    许尽欢对着镜子, 一颗一颗扣上衬衫扣子。


    她很久没穿正装了。


    不过许尽欢对西装并不陌生,毕竟同居的那段时间,每天睁眼,都是优雅俊美的西装暴徒在眼前晃悠。


    针对遗嘱中温氏股权变更的条款漏洞, 沈砚舟提供给她的方案很完美。


    温氏董事长温仲因不可抗力的突发疾病, 无法正常参与董事会, 且现任配偶苏倩和儿子温帅都在精神病院。


    许尽欢作为温家,目前唯一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又享有继承权的子女, 理所当然地取得温仲名下股份的代理权。


    董事会比许尽欢想象地更加无聊,结束得也更快速。


    她昂首坐在温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首座, 手握权与力,如同高高在上, 站在权利巅峰的女王。


    董事们面色变幻莫测, 或是唾沫横飞, 或是阴阳怪气。


    更讽刺的是,本来几位有异心的董事已经联合起来,一帮糟老头子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年,好不容易温仲被不孝子气进医院, 昏迷不醒。


    集团的权利结构势必要发生变革。


    于是才趁此机会, 紧急召开董事会, 力争在温仲醒来前,完成夺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他们没等来东风,等来的是早就离家出走多年的许尽欢。


    她一身西装套裙沉稳干练,笑意嫣然的红唇扯出嘲讽的弧度,带着一系列证明材料, 堂而皇之入驻温氏。


    许尽欢坐在长桌顶头,对董事们的刁难早有准备,搬出沈砚舟提前给她预备好的说辞,一项一项地进行反驳。


    最后的投票选举新董事长的环节,许尽欢从容不迫,利用临时取得的代理权,否决此项议题。


    全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场荒唐的董事会从针锋相对,充斥着无声硝烟味的开始;到中途几位董事破防,愤然离席;再到惊涛骇浪的转折,最终波澜不惊地落下帷幕。


    只用了短短一个半小时。


    许尽欢赢得很彻底。


    参加会议的大小股东们陆续离开,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才略微放松。


    回顾这几天,许尽欢如同在腥风血雨中走钢丝,好在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从接到消息后,马上联系颜煦,控制住家里那不省心的母子俩,然后回老宅翻股份材料。


    在Johnny的帮助下,找到遗嘱里的规则漏洞,最后在温仲心腹的牵线搭桥下,拜访几位中立的董事和副总,争取这部分人今日董事会上的立场。


    许尽欢靠在这张承载着无数人眼红、代表着权与力的座椅上,长桌尽头的滋味却没有想象那么美好。


    说实话,挺累的。


    这几天基本上算是不眠不休,毕竟温仲还没死,遗嘱并未正式生效,即便有Johnny的指点,准备各类材料,越权拿到股份代理权。


    许尽欢和温仲秘书一起忙了很久,废了不少功夫。


    董事会上,她看着光鲜亮丽,大杀四方。实际上,为温氏奔走的这几天让她劳心劳力。


    “以后不喜欢的事情,还是不要强迫自己了。”许尽欢仰头靠着真皮座椅的椅背,长叹一口气:“比扛着摄影机徒步登山都累。”


    比起做集团掌舵人,她还是更喜欢当风光摄影师。


    不论是任何行业,能做到金字塔顶端的那波人,总能赚到钱。


    相映成趣成立不过短短三年,就已经成为摄影界首屈一指的工作室,商单如雪花般飞来。


    许尽欢用作品说话,她其实并不缺钱,只是偶尔会冲动消费,偶然会头脑一热,斥巨资一口气购入几百万的器材,所以显得手头并不宽裕。


    不过那些昂贵的摄影器材,也确实让相映成趣的成片质量,更上了一个台阶。


    假以时日,许尽欢相信,她在摄影界的地位,不会比温仲现在地产界的地位低。


    她的脚步,未来会遍布世界各地的山峦湖海,她的镜头会记录下无数壮美瑰丽的自然风光。


    这才是她该走的、并一直正践行着的道路。


    风光摄影是她毕生追求的艺术。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许尽欢起诉苏乘风,关于他在职期间,非法盗取相映成趣工作室商单视频,这起职务侵占罪,今天开庭。


    她……要见到她那位神秘的代理律师了。


    许尽欢把玩着手机,从微信的【Johnny】,点到企鹅的【民法典撰稿人】。


    最后,手机界面还是停留在相册里。


    那张从Johnny朋友圈保存的、欲盖弥彰的照片。


    许尽欢指尖摩挲着边角露出那截腕骨,回忆着这只手曾经是如何在她体内,肆意搅乱一池春水。


    沈砚舟……分开半个多月,你有想我吗?


    许尽欢抬腕看了眼表,董事会比预计的结束得早,因此她的时间很充裕。


    去秘书处,把剩下的善后工作交代了,她就准备离开。


    秘书喊住她,问道:“小许总,董事会开完,卢总就撒手不干了,还带走了业务部的卢部长,人员空缺怎么办?”


    许尽欢想了想,道:“暂时让副部长代理,具体人员变动……唔,等你们温总回来再定夺。”


    秘书是温仲的心腹,闻言他猛地抬头,大喜道:“董事长醒了?!”


    “嗯,今天清晨刚醒。”许尽欢笑了笑,道:“救治及时,老头没大碍,情况稳定就能出院,估计下个月就能回来上班了。”


    说完,听着秘书处此起彼伏度的庆祝声,许尽欢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她先去医院,看望才从死里逃生的老父亲。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极其豪华,让人怀疑这到底是病房还是星级酒店。


    温仲躺在病床上,已经恢复神智,但大病一场,不可避免还是苍老了许多。


    “公司这么样?”他沉声问道,以往中气十足的声音也虚弱了些许。


    许尽欢把秘书整理好的会议记录给他,随口应道:“等您回去,温氏还是您的一言堂。那几个糟老头气得甩手不干了。”


    翻完会议记录,温仲拧着眉头总算散开,他叹了口气,眼神欣慰。


    “处理得很好,刚好业务部部长离职,等下个月,你就去业务部锻炼锻炼,攒两年资历,在提拔董事长秘书办……”


    “您别做白日梦了。”许尽欢翻了个白眼,打断温仲的规划。


    水果刀在苹果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均匀细长的果皮在半空中坠出长长一条。


    许尽欢把削好的苹果劈成两半,一半塞进温仲扎着输液管的手里;一半递给旁边,含笑看着他俩上演父女情深的祁叔。


    她埋头拿湿巾擦拭水果刀,说道:“公司我没兴趣,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遗嘱你看过了,温氏是留给你的,你早晚要接手。”温仲只觉得血压又高了。


    许尽欢把擦干净的水果刀收好,扔进病床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下午还有事,就不和您聊了。”她开口道别。


    温仲拿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没辙,捏着手里削好的苹果,脾气又不好发作,只能转口说道:“搬回来家里住吧。”


    许尽欢挑眉看他。


    “家里已经请人收拾过了,你的房间也一直留着。”温仲咬一口苹果,“欢欢,搬回来吧。”


    欢欢。这是温仲第一次叫她欢欢。


    哪怕她早就改名换姓,温仲也死不承认,喊的永远是温宜。


    强硬了半生的温仲能叫出欢欢这个名字,已经是他极大的让步。


    代表着,他对曾经过去的低头认错,代表着他接受女儿的割舍。


    许尽欢捏着手机,她望着温仲脸上掩不住的病态,看着他不知何时已经斑白的发丝。


    良久,她从嗓子里哼出一个嗯字,而后转身离开-


    审判庭,红木桌,金属席位牌,以及法官背后那象征着公平与正义的天平标志,无一不透露着法院的庄严与肃穆。


    被告席的苏乘风灰头土脸,不复当初和许尽欢叫嚣时,那般趾高气扬。


    许尽欢双手抱胸,根本没看他。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身旁。


    和她一道坐在原告席位牌后的男人沉稳矜贵。


    他一丝不苟地列举证据,引用法条,磁性的低音在审判庭不大的空间里,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沈砚舟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后眸光清明锐利。


    面对被告律师的发言,他有条不紊,摆事实列证据。


    有些人天生就是自带光芒,会在人群中发光发亮。


    随着中央位置法官的宣判,相映成趣和苏乘风的职务侵占案件正式落锤。


    签调解书的时候,苏乘风面对巨额赔款痛哭流涕。


    昔日前任早已在许尽欢心里,无法引起任何一丝波澜。


    她身边已有了为她执法律之剑的骑士。


    签完字走出法庭,许尽欢在法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关于具体赔偿如何支付何时支付的协商,她懒得参和。


    反正已经审判结束,她所幸先出来,把纠缠的苏乘风扔给沈砚舟处理。


    薄底皮鞋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许尽欢坐在路边长椅上,她没抬头,先开口道:“等会,在打团呢。”


    来人倒是很知趣,并未打扰她征战召唤师峡谷,安静地在长椅另一端落座,对她打游戏的行为毫无意见,极为纵容。


    许尽欢补位到打野,这个位置她玩的比较少,总是被对方反野,经济被拉开一截。


    屏幕又一次变灰。


    她灵机一动,直接把手机顺手塞给身旁人,理直气壮道:“逆风局,Johnny律师看你历史战绩那么强,帮忙救个场呗。”


    沈砚舟轻笑一声,接过塞过来的手机,任劳任怨地接受战绩拉跨的对局。


    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后,许尽欢懒洋洋地靠着木质长椅的椅背,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事。


    “成都你住院那次,我记得我游戏打一半,就去护士站热汤了。”许尽欢回忆当时的战绩:“那局队友根本带不动,中途战绩很难看,最后居然还拿了败者组的mvp。”


    她抬腿踢踢旁边的男人:“那个玩不下去的后半局,是你给代打的吧?”


    沈砚舟一边操纵者游戏界面里白衣飘飘的李白,一边分心回答道:“嗯,不帮忙的话,怕你被队友举报挂机了。”


    “真是热心肠啊。那怎么今天不披宋律的马甲?做好人好事不留名。”


    许尽欢瞥了眼他线条流畅的俊逸侧脸,故意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买通了宋律,请他代你出席今天的庭审呢。”


    “从始至终,宋德源都没有介入过。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介入到我们之间。不管是宋德源还是颜煦,我都无法忍受,他们出现在我们的关系里,真正留下痕迹。”


    沈砚舟操纵着游戏人物,动作行云流水。


    他的语气无奈又坦诚:“欢欢,我是在资本市场做非诉的,刑事诉讼从来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你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给的承诺永远有效。”


    许尽欢听懂他的意有所指。


    两层意思,一,沈砚舟给她最重的承诺‘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这个承诺包括且不限于,只要她表现出一点想要尝试爱情的意图,这个男人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出他的真心。


    二,上次她拿颜煦当做挡箭牌的事,他对这个伤人的借口还耿耿于怀。


    许尽欢开口说道:“青梅是酸的,竹马是假的。青梅竹马组合起来,就是酸酸假假。”


    女人灵动的眸子,充满沈砚舟熟悉的狡黠。


    她耸耸肩:“这么解释,你该懂了吧?”


    眼前的男人优雅淡然,许尽欢哂笑着问道:“倒是你从名字到身份,没有一句真话。我现在该叫你沈砚舟,还是Johnny?”


    手机屏幕上跳出victory的金色标志。


    沈砚舟将手机放到两人之间的椅面上。


    他双腿交叠,抬手摘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副并没有任何度数的金丝眼镜,被轻轻地搁在许尽欢的手机上。


    墨蓝色的眼眸不再被镜片遮挡,室外明媚的阳光照亮他深邃的瞳底。


    “知道我和沈家的关系了?”沈砚舟淡淡说道。


    他说的是问句,但语气是波澜不惊的陈述语气。


    许尽欢点点头,“嗯,知道了。”


    沈砚舟扭头,墨蓝的眼眸目不斜视地望向她:“欢欢,我很抱歉,之前出于各种原因一直瞒着你。”


    “能理解* ,不过被骗这么久,蛮憋屈的。”许尽欢扯起嘴角,道:“我现在怀疑,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树荫下,他们各坐长椅一端,木质长椅中央的手机和眼镜,却在无形之中,于两人之间,隔开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许尽欢向来狡黠潇洒的声音,此刻却有些发涩:“之前聊到名字,说得那么煞有其事的。那你嘴里的喜欢,又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


    说完,她自嘲地笑笑,或许这个问题连沈砚舟自己都不知道吧。


    许尽欢伸手,正打算取回手机离开。


    却被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手腕。


    沈砚舟攥得很重,像是紧紧握住他此生最重要的瑰宝。


    “这点上我并未骗你。”男人幽深蓝眸里那些被藏得极深的伤痛。


    他亲手抛开伤痕累累的苦痂,将那些沉重记忆一桩桩一件件,赤粿粿地摆在他的小狮子面前。


    “你问我名字的由来,沈砚舟这个名字确实是这么来的。我养母生产前,痛到打翻了书房砚台。”


    夏日灿烈的阳光下,这块树荫处仿佛和周遭的暑气格格不入。


    他们一站一坐,许尽欢离开的脚步滞住,手腕被男人紧紧拉着,像是在本就已经断裂的关系间,强行续上一段桥梁。


    “只不过我不是故事里那个带着爱意出生的男孩,我只是原本的沈砚舟夭折之后……一个养父从孤儿院挑回来的,顶替‘沈砚舟’身份的既得利益者。”


    静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双腿交叠,优雅矜贵,可每个字都像是从西伯利亚冰川里,硬生生凿出的坚冰。


    “我用了他的名字,得到了他父母转嫁到我身上的爱,所以也要替他走好原本的完美人生。”


    “沈家希望沈砚舟得到成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做好。”


    他磁性的嗓音音色依旧悦耳,却并不像之前在法庭上那么掷地有声,反倒轻得……风一吹就散。


    “养父是法律系的大学教授。他们希望沈砚舟成长为红圈所的顶尖律师,所以我就学了法律,后来进了松青,一步一步升至合伙人。”


    许尽欢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板上涌,平白在夏天的室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瞪大双眼,望着眼前斯文优雅的男人,震惊道:“一直为了别人的期许而活着,不累吗?”


    “很累,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得到了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就注定要把自由献祭,成为一个优秀的替代品。”


    法院外的这条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无人喧嚣,安静却极具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源自律法,正义和公理会为沉默中的人们发声,维护他们应有的权益。


    入夏的微风干燥温暖,许尽欢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却愈演愈烈。


    她忍不住想,作为已经走到行业顶尖的红圈所律师,沈砚舟在法律的框架内,为他的客户们捍卫权益。


    但这个手握正义公理之剑的人,得到他应有的权益了吗?


    他甚至割舍掉自由意愿,连人生都献祭;自甘情愿,成为某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的替代品。


    “沈砚……”许尽欢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张嘴猛然发现,连沈砚舟这个名字都不曾真正属于他。


    反倒更像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身份的枷锁。


    一切言语,在此时此刻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许尽欢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微微仰头,那双无数次让许尽欢神魂颠倒的墨蓝眸子,昭示着他异于常人的出身。


    沈砚舟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苦涩但坚定地开口:


    “可是,欢欢你不一样。无论是我们荒唐的开始,还是我们见不得光的关系,都是我控制不住的,偏离人设的心动。”


    风过树梢,阳光查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细碎的光斑投射在他仰起的侧脸上。


    那双平日里酝酿着淡漠冰霜的墨蓝眸子,不在掩于金丝眼镜后,而是被炽烈的阳光照亮,呈现出湛蓝的剔透质感。


    里面是浓厚且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宠溺。


    许尽欢仰头看天,把眼眶里那滴泪逼回去。


    沈砚舟轻轻扯了下她手腕,这位惯常的上位者,此刻心甘情愿被爱意捆绑。


    “欢欢我不是喜欢你,我是爱你。你是我控制不住的,偏离人设的心动。”


    许尽欢再也忍不住,她扑进对方怀里,温热的眼泪打湿沈砚舟的后领,烫得他心口一疼。


    他拍了拍许尽欢的背,感受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小狮子。


    “别哭,没关系的。”他侧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轻声道:“谢谢你在松青酒会找上我,谢谢你出现在我循规蹈矩的生命里。”


    悲伤的情绪随着眼泪挥发,许尽欢泄愤般,咬了咬沈砚舟的后颈。


    “明知道我对原生家庭崩坏的人会心软,之前不说,憋大招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后颈传来的刺痛尖锐而猛烈。


    沈砚舟感受着疼痛的存在感,他搂着怀里的人,薄唇牵起温柔的弧度,坦然承认道:“是。”


    他的小狮子向来机敏聪慧,看穿他的意图并不奇怪。


    更何况,这次,不是隐瞒,而是阳谋。


    在小狮子决定结束关系搬走的那天,沈砚舟在走廊抽了一下午烟。


    封闭的房门,无声地嘲笑着他这段时间的怀柔政策。


    不下猛药,小狮子永远都不会正视他们的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沈砚舟想过放弃,放弃他本不该存在的,偏离沈家独子人设的心动,回到原本被设定好的轨道。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也无法真正放手。


    从寒潮渐退的春天,到明媚灿烂的盛夏。


    他们在树荫下拥吻。


    缠绵的爱意如同藤蔓般疯长,以温柔但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心墙瓦解-


    许尽欢搬回温家一个多月,适应良好。


    大病一场过后,温仲彻底明白许尽欢志不在此,也歇了让她进公司的心思。


    父女俩同住屋檐下,见面却不多。


    原因无它,主要是许尽欢总是三天两头够往外跑,打电话问就是在外拍摄工作忙。


    最长记录,温仲甚至连着一周没在家见过她的人影。


    “今天不回来了,还有个片子没剪完。”许尽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熟门熟路打开冰箱,从冷藏柜里挑挑拣拣,找酸奶。


    温仲在电话那头怪罪道:“天天忙工作,我怎么觉得你搬回来就是做做样子,糊弄我。一个月了,在家能见你几次?跟没搬回来有什么差别。”


    许尽欢哂笑道:“还是有差别的,好歹这个月跟您见了几次,同桌吃了好几顿饭,比之前十年加在一块都来得多。”


    温仲被她的话梗得不上不下,只得强硬态度道:“我不管你明天有多忙,明天晚上回家吃饭,有事儿跟你商量。”


    说完不等许尽欢编理由拒绝,温仲率先挂断了电话。


    扬声器里忙音嘟嘟,许尽欢随手把手机搁在料理台上,拧着眉头拆酸奶包装。


    这个牌子总是搞捆绑销售,草莓橙子一块儿作为套装出售。


    胶带还缠得死紧,扯都扯不开。


    她拎着酸奶,从身后环着燃气灶前的男人,把酸奶递给他:“搞不开。”


    沈砚舟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撕开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胶带,将橙子味的那瓶酸奶拆下,拧开瓶口后反手递给她。


    “明天不来麽?”沈砚舟问道。


    许尽欢喝了两口酸奶,囫囵道:“不来了,老头让我回家吃饭,估计是想修复一下破碎的亲情吧。”


    和沈砚舟和解后,她最近堪比狡兔三窟,工作室,沈砚舟家,温宅来回跑。


    偏偏这仨地方还不在同一个方向,搞得许尽欢每天的通勤时间大大增加。


    沈砚舟摸了摸她已经快要及腰的秀发,凑过去吻去她嘴角残留的酸奶。


    “我看不一定。”他沉吟道:“我觉得你父亲,应该还有别的想法。”


    许尽欢抬眸看他,耸肩道:“还能有什么企图,反正我工作室运营得提供好,对他那地产公司一窍不通,毫无兴趣。”


    她支起臂肘,捅了捅男人腰侧:“喂,要不要打个赌?”


    沈砚舟垂眸,墨蓝的瞳底满是笑意:“赌什么。”


    “就赌我爸喊我明天回家干嘛。”许尽欢朝他挤眉弄眼道:


    “如果他还是说,要我回去接受的公司的事情,算我赢。如果像你猜的,老头有别的企图,那算你赢。”


    沈砚舟撩起眼皮,“赌注呢?”


    许尽欢靠在他臂弯里,亮晶晶的丹凤眼里满是狡黠:“如果我赢了,明天晚上玩西装play。要是你赢了话……就允许你转正成男朋友,怎么样?”


    其实转变关系的这个想法,许尽欢前几天就想提了。


    经历归失而复得与互通心意后,两只都没有家的丛林野兽,尝试着抛开那些顾虑,听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和沈砚舟的相处越来越合拍,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这个男人的爱意如同潮水,深厚却温和。


    和好后,沈砚舟从没提过要名分的事情,似乎真的对是男友还是炮友这件事,完全不在乎了。


    他只要小狮子还在他身边就好,其他怎样都无所谓。


    这段时间沈砚舟闭口不谈关系,他不着急,倒是许尽欢急上了。


    之前双方达成一致的炮友关系,她睡人睡得理所当然。


    但现在炮友关系早就结束了,他们还这么不清不楚的。


    因为搬回老宅的缘故,许尽欢只是偶尔过来大平层留宿,攀登完极乐之巅、享受完无微不至的善后,隔天她就拍拍屁股走人。


    搞得许尽欢那根无形的道德红线,一直在反复谴责自己,她总有种自己是个……白瓢.良家帅男,却不愿负责的渣女错觉。


    许尽欢舔了舔嘴唇,忽悠道:“要不要赌一把,左右你都不亏。”


    沈砚舟抚摸她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双手沿着身体曲线下滑,搂着她纤细的腰肢。


    身高腿长的俊美男人低头,含住她勾起的红唇。


    交缠的唇齿之间,他磁性的低音,充满旖旎气息。


    “好啊,既然小狮子盛情相约,那我却之不恭。”-


    相映成趣工作室最近业务重新整合,许尽欢的工作确实忙碌了不少。


    之前就定下的印尼火山之行,在团队商量过后也准备等夏天过去,秋季时正式提上日程。


    许尽欢开了一天的会,紧赶慢赶总算准时下班。


    夏日的天气多变,强对流频发,下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就山雨欲来,阴云密布。


    望着铁灰色的天际线,在下班晚高峰已经被堵过无数回的许尽欢,果断放弃开车,跟着下班的员工一起去乘地铁。


    好在沪市的公共交通四通八达,就连近郊富人的别墅区旁也有地铁口。


    许尽欢回到老宅,进门的时候她扫了一眼门口的挂钟。


    刚过八点,不算迟。


    祁叔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边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雷阵雨,先生刚还在说,要是下大雨,就让颜少爷去接你。”


    许尽欢换鞋的动作迟疑了半秒,问道:“颜煦也来了?”


    不等祁叔回话,温文尔雅的颀长身影就出现在玄关。


    颜煦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确认温家那几个人没注意到,才快步走过来,低声道:“不是我主动来的啊。”


    许尽欢撩起眼皮看他,询问的意味不言而喻。


    颜煦面上有几分尴尬,压低声音解释道:“温叔今天突然上门请我过来吃饭,说是庆祝一下他死里逃生……这理由,不好拒绝。”


    许尽欢嗤笑一声:“他早干嘛去,出院一个多月才庆祝,糊弄谁呢。”


    她翻了个白眼,拍拍颜煦的肩膀,道:“请你吃饭你就吃,估计是想撮合我俩,过会儿提这事,别跟着掺和就行。”


    “那肯定不能掺和啊。”颜煦笑了笑,道:“要是听了温叔乱点的鸳鸯谱,回头沈砚舟不得撕了我。”


    他半开玩笑的话语,让许尽欢放松了不少。


    自从上次温家事变后,颜煦放下对她执念,退到友人的范畴。


    友谊的小船总算在翻之前,调整到正确的航向。


    “一会儿就让老头自己唱独角戏。”许尽欢吩咐道:“等老头自己说累了,发现没人理他,就自动闭嘴了。”


    “大概率不是独角戏,而是一台戏。”颜煦顿了顿,给她打预防针:“苏倩和温帅被接回来了。”


    许尽欢脚步一滞,脸色又冷了几分。


    她越过颜煦,往里头走。


    客厅里,低眉顺眼的温帅此时乖得像只兔子,坐在沙发上给温仲剥橘子,俨然一幅父子子孝的画面。


    “呀,欢欢回来了。”苏倩端着汤碗从厨房里走出,招呼众人到:“人都齐了,就开饭吧。”


    温仲作为一家之主,被儿子扶着坐到圆桌主位:“行!都八点多了,再不吃饭点都过了。”


    冷眼旁观着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许尽欢眉头皱了皱,冷冷开口:“什么叫再不吃饭点都过了。我让你们等我麽?”


    苏倩发筷子的动作僵在半空,温帅的视线在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之间来回游荡,不敢吭声。


    最后,还是颜煦出来打圆场道:“温叔等我来着,我手头有点事儿,耽误了点时间才弄好,也就在欢欢你前面才刚到。”


    许尽欢盯着主位。


    温仲吹胡子瞪眼,改口道:“都坐下吃饭吧。”


    她忍了忍,看在老头出院不久,还在休养中的面子上,没有直接走人。


    几人都落座后,饭桌上的氛围沉默而诡异。


    苏倩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温帅赶忙给温仲夹菜,乖巧道:“爸,你生病这段时间,我想了挺多的,之前确实脑子不清醒,干了很多糊涂事儿。从今往后我洗心革面,跟在您后面好好学习。”


    温仲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有你姐一半懂事,就不至于给我捅这么大篓子。债我给你还清了,再有下次,自个儿想办法去。”


    对于父亲的敲打,温帅点头道:“是,谢谢爸。这回是轻信于人,被朋友做局坑了。以后绝对把心思放到公司的工作上面。”


    他认错态度良好,温仲对小儿子还是有几分偏爱,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许尽欢冷眼旁观,这一家三口的温馨家庭伦理剧,丝毫没有任何感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胳膊支在饭桌上,一手托着下巴,嗤笑点评道:“是啊,你不是自己想赌,是别人按着你的手非要你赌的。那这个朋友不能处,得起诉他。”


    “……”


    “理由嘛,给你想好了,就叫违背自由人的个人意愿,强迫你沉迷赌博。”


    许尽欢嘴角牵起嘲讽的笑意,懒洋洋道:“需要我帮你介绍律师吗,刚好认识一个蛮厉害的红圈所律师。”


    温帅吓得不敢说话,苏倩充满科技与狠活儿的美艳脸颊也僵了僵。


    许尽欢就差指着鼻子骂温帅不学无术了,不是他俩不想怼回去。


    实在是不敢。


    许尽欢把他俩打包扔去精神病院,在刻意吩咐的关照下,一个月里苦头没少吃。


    温仲来接人的时候,苏倩和温帅母子俩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温仲都整懵了。


    此时,苏倩温帅哪还敢触许尽欢的眉头,生怕给这个女阎王惹毛了,再次派人把他俩又扔进精神病院关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饭桌上暗流涌动,温仲敲了敲桌子,道:“今天请小煦过来,家里好久也没这么热闹了。都好好吃饭,家和万事兴。”


    许尽欢挑眉回答道:“那您是因为进医院错过了重头戏。之前人来人往的,比这可热闹多了。”


    她语气随意,一本正经。


    颜煦温文尔雅的面具差点破功,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吃饭了。


    明知道这顿饭吃不安生,还来凑合热闹。再给颜煦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因为碍于长辈情面,答应温仲的邀请。


    颜煦保持不掺和不开口的原则,努力做这张桌上存在感最低的人。


    但他沉默不语,争当隐形人,却架不住别人提他。


    家丑不可外扬,温仲也不想再提这事儿,转口说道:“今天喊你回家,还有一件事。”


    许尽欢撩起眼皮,等他进入正题。


    “年级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温仲清了清嗓子道:“你和小煦两人青梅竹马,两边都知根知底,所以爸爸就想问问你俩的意思。”


    许尽欢扔下筷子,懒洋洋道:“没什么意思。”


    颜煦没料到火能烧自己身上,抽了抽嘴角,也附和道:“温叔,您可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看你俩一直玩得挺好。”温仲叹了口气道:“这丫头性子野,防备心又重,她的婚事和公司,这两件事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身旁的美艳夫人,眼中精光闪了闪,也插话道:“是啊,欢欢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话音未落,许尽欢就砸了碗碟。


    乒铃乓啷瓷片飞溅,碎裂的陶瓷划破苏倩的手背。


    许尽欢起身,迈着步子走过去,轻巧地抹掉苏倩肌肤上的细碎血痕。


    她掀起眼皮,眼底满是寒意,轻声道:“苏姨,我建议你最好闭嘴。”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变故震惊。


    “自己儿子不管教管教,谁给你的勇气,对我指手画脚?看来精神病院没把您治好啊。”


    许尽欢的眼神太冷,冷到离她最近的苏倩连牙齿都在打颤。


    “疯了!”温仲狠狠拍了下桌子,连带着桌上的碗碟都哐哐作响。“温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啊,我很清醒。”许尽欢唇角弯起,笑道:“真可惜,爸你上次晕得太早,没见到当时这里的盛况。”


    说着她拿出手机,找出当时来温宅随手拍的照片,对照着照片,哐哐哐把客厅里的摆件都砸了。


    该砸的东西一样没少,不该砸的,她一样没动。


    那种平静的疯狂,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许尽欢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重建过的客厅砸得七零八落。


    她站在一片狼藉里,对照着手机满意点头,对温仲道:“爸,上次您错过的场面,今天带您身临其中复盘一下。”


    温仲气得整个人都在抖:“混账!你要毁了这家啊!”


    许尽欢嘲讽勾起红唇,上扬的弧度充满讽刺:“您忘啦?我早就和温家断绝关系,没有家啦。”


    或许从温仲来相映成趣找她、她答应回家尝试修复亲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种错误。


    “就这样吧,不打扰一家人和和美美了。”


    天空像是终于撑不住云层的重量,无数颗雨滴倾泻而下。


    许尽欢推开门,毫不在意地步入大雨。


    暴雨倾盆,她却觉得爽快。


    时隔十年,她再一次把老宅砸了,想起那一家子瞠目结舌的僵硬脸色,和温仲气急败坏的表情,许尽欢漫步在暴雨里哈哈大笑。


    她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这栋承载着伤痛别墅,割舍掉那些对于亲情不切实际的期待,转身大步向前。


    铺天盖地的大雨,落到柏油路上劈啪作响,发出激烈昂扬的轰鸣,像是一场盛大的奏鸣曲。


    与周遭跑步躲雨的人不同,许尽欢脚步轻快,她享受这一切。


    漫天的雨水冲刷掉在温宅沾染上的、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同时也洗掉她心底的那一丝丝眷恋。


    于危难之际稳住温氏,就算是她还了温仲的生养之恩。


    自此,一别两宽,桥归桥路归路。


    奔跑在草原里的小狮子,终于挣脱掉那些无形的束缚。


    抛弃过去的一切,拥抱自由。


    人生得意须尽欢,她不害怕,也不担心。


    未来的道路已经找到同行者,两只孤独的野兽,本就是天生一对。


    许尽欢淋着雨,漫步在沪市街头。


    浑身湿透,看着略微狼狈,她决定先找个酒店洗澡,再叫个跑腿买身干净衣服。


    收拾好了再回去,免得被家里那个无良律师笑话。


    夏季暴雨如注,仿佛永远没有停歇。


    雨滴从天际砸落。


    晚间城市灯光璀璨,半空中的雨滴在光线折射下,呈现出五彩缤纷的玻璃质感,如同一场连绵不绝的烟火,璀璨梦幻。


    许尽欢打算得很好,转过街角,她却见到了不该出现的人。


    男人身姿颀长,哪怕大雨滂沱,那一身定制西装也妥帖笔挺,矜贵得体。


    许尽欢挑眉,对上他眼底的兴味,客气道:“沈律师,好巧。”


    伞下,沈砚舟意味深长:“不巧,来捡我跑丢的小猫。”


    许尽欢耸耸肩:“你养的不是小狮子麽?”


    “嗯,是啊。不过今天雨太大了,小狮子现在淋成落汤猫了。”


    沈砚舟轻笑着打趣,他墨蓝色的眼睛里,溢出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


    浑身湿透的许尽欢站在原地,有些难堪。


    回个老宅,骂完人、打完脸、掀完桌,跟游戏刷怪似的,哪怕战绩斐然,出门淋成这样,许尽欢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顺把伞,也不至于被沈砚舟撞见这么狼狈的时刻。


    身高腿长的男人撑伞向前。


    沈砚舟脱下西服裹紧她,低声笑道:“我的猫,她最近不仅始乱终弃,还学会了离家出走。”


    许尽欢缩在他怀里哼唧:“哪有始乱终弃,这不是要给你名分了麽。”


    在暴雨里看到孤零零漫步在街头的小狮子,沈砚舟就已经猜到,今晚温家的饭局大概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他撑着伞,搂着人的臂弯又紧了紧。


    在风光摄影师的眼中,每一种天气都独有风味。


    雨幕密集如鼓点,以城市为琴键,奏出一曲轰鸣的交响。


    它是大自然能给予的最浪漫贺礼,庆贺爱于邂逅之中播种,又在名为缘分的土壤里发芽。


    小得盈满,爱逢其时。


    雨季过后,春生夏长,生生不息。


    “哎,赌局你赢了呢。”许尽欢抬头看他,即便浑身湿透,她弯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沈砚舟,我现在应该喊你,男朋友啦!”


    沈砚舟低头,珍重地吻上她的额头。


    “走吧,女朋友,我们回家。”


    沈家不是我的家,温家也不是你的家。


    但是没关系,我们现在有属于自己的家了。回家,回我们两个人的家。


    “喂,请问这位新晋男友,你爱我吗?”


    “当然。”


    “哇,那好巧噢,我也是。”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许尽欢: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不太会给别人当对象哎。


    沈砚舟(吻住):没关系,我也是,但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可以一起摸索-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答应的爆更来啦,正.篇一口气写完啦!


    明天开始更番.外,沈律转正后,小情侣没羞没燥的恋爱日常,还有一些文章里没点破的暗线……


    依旧是每天0点03,咱们不见不散[比心]——


    顺便晒晒下本,同系列《逃婚悖论》


    沈砚舟表弟梁思远的故事


    哄人一流谎话精 x 京圈权贵太子爷


    破镜重圆/ 恨海情天/ 上位者低头/ 另类强制


    叶桐清醒地知道,优渥生活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她未来的婚姻就是交换筹码。


    既然联姻不可避免,当然要选那个最好的。


    在一帮纨绔子弟中,她盯上了梁思远。梁家声名显赫,独子风光霁月。


    于是,她把人堵在角落,踮脚强吻-


    圈里聚会,觥筹交错。


    梁思远坐在首位,神色淡淡。搂着人剥虾的动作优雅而熟练,领带任由叶桐攥在指尖把玩。


    她宛如一只倦懒喵咪,窝在他怀里,眯着眼等待投喂。


    旁人询问婚期,叶桐默不作声,只是含着梁思远喂虾的手指轻轻舔舐,听他回答:“大四毕业就结,快了。”


    结果,谁都没料到,婚礼成了叶小姐离开家族桎梏最好的烟雾弹。


    逃婚时,她走得毫不留恋,亲手浇灭了梁思远的一腔热意,扼杀在四九城的潮湿雨季-


    一别经年,重逢竟是在酒局。梁思远西装笔挺,他还是坐在首位,斯文矜贵,受人追捧。


    角落里,叶桐应付着客户的灌酒,一边重新打量旧情人。心想,几年没见,这人身材好像更好了,不知道睡起来是否和从前一样带劲。


    照例仇人见面会分外眼红,她也是这么以为。


    隔日睁眼,却是梁思远靠在床头翻文件。


    见人醒了,梁思远撩起眼皮,抬手扔来一份文件。


    【结婚协议书】白纸黑字,刺目至极。


    叶桐扭头撇清关系:“抱歉,酒后乱来,就……”


    话没说完,就被狠狠摁回床上。


    “就怎样?”他咬着她的脖颈研磨,慢斯条理地扯开被子,缓缓开口:“桐桐,被抛弃的滋味,很痛。我尝一次就够了。”


    驯服恶犬后,转手抛弃又算什么?


    ◆阅读指南


    1v1,双C,HE


    开篇重逢,插叙曾经


    女主是谎话连篇的哄人精,其实心硬如铁!!家庭原因她崇尚自由,爱过男主是真,把男主当逃离家族的工具也是真。不是道德完美的三好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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