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空气中蒸腾着水汽,城市里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
傍晚,结束了一天令人精神紧张的工作,人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公交车,空调吹走了炎热的暑气,机械而规律的报站声回荡在半空中,车里慢慢陷入了宁静。
后排靠窗的座位上,一个年轻姑娘倚着窗户沉睡,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穿着一字肩白色连衣裙,鼻梁高挺,皮肤白皙,自有一身沉静舒展的气质,此时的眉头却轻轻蹙着。
………
“小姑娘,到终点站了,下车啦”,车上的安全员轻轻拍了拍姑娘的手臂。
“嗯……?什么……?”,年轻姑娘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头,车里已经空空如也,她一眼看到了车外近乎荒郊野外的场景,“这是哪啊?…”,她嚯得一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坐过站了,能不能跟着返程啊?”。
“小姑娘,不行啊,我们下班了,你穿过前面的路口左转,兴许赶得上末班车。”
“好吧,谢谢。”,倒霉蛋小姑娘白宛绾提着裙子下了车,颇有些垂头丧气,今天莫名其妙的被总经理叫去谈话,从入公司3年以来的表现,聊到公司准备新提拔一批年轻的干部,在批评了她诸多毛病之后,又说到自己还是很看好她的,有学历有形象,只要好好努力,过两三年就可以提拔当个部门协助负责人。
白宛绾了解自己,虽然作为一个海归硕士,又身高腿长肤白貌美,但内心就是个躺平的咸鱼,不求突破,但求稳定,所以毕业之后美美的找到了这个国企的工作后,就心安理得的过上了摸鱼划水的日子。
其实儿时的自己也是一个天马行空充满想象力和斗志的孩子,看着武侠剧里的大侠仗剑走江湖,看着古装剧里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感到热血澎湃,但长着长着,好像被现实压弯了腰,高中选了不那么喜欢的理科班,大学选了毫无兴趣的金融系,只为了将来的生活能过的“好一点”。
今天和总经理的谈话,短暂的激起了内心的雄心壮志,但又被突如其来的批评弄的心里好像揣了个毛兔子,仿佛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大部分都在浪费光阴。
结果一下午过得浑浑噩噩,上车又糊里糊涂的睡着了,眼下夕阳西下,荒郊野外,好不美妙。
“嘀~嘀~”,远处一辆三轮车横穿马路,引得公交车鸣笛示警,也惊醒了沉思中的白宛绾。
“糟糕!末班车!”
白宛绾撩起裙摆,迈开匀停好看的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向着车的方向冲去,“师傅!等一下~~~”。
“噗通!”,果然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一个长条直挺挺的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远处的公交司机撇了眼后视镜,“没人啊,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怎么幻听了……”,一个油门开走了。
过了一会儿,路边的草丛微微动了几下,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脑袋冒了出来,白宛绾疼得呲牙咧嘴,手掌火辣辣的疼,好在摔倒的一瞬间,护住了头脸,没有破相。
过了许久,痛感不再那么强烈,她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白裙子上各种灰尘草屑,还沾着些许血迹,“什么东西?”,说着摸到脚边一个有点方正的石头,一角还有金属的痕迹。
“就是这个破东西绊得我,嘶~”,手上的伤口碰到了石头,疼得她眯起了眼睛,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一道红光闪过,石头表面的血迹顺着缝隙渗了进去,顷刻间消失无踪了。
“什么鬼东西!”,她丢下了手里的石头,压下心头隐隐的不安爬了起来。
天越来越闷了,快下雨了。
………
月黑风高,灯影憧憧。
一支巡逻的队伍拐过了宫殿的拐角,过了片刻,偏殿的门开合,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沿着屋檐的阴影小心的前行,时不时观察着周围,微风吹拂间,衣袂翻飞,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竟是一个宫装少女。
少女面似芙蓉,估摸只有十三四岁,一张小脸惨白,额头渗出了细汗,嘴唇紧紧咬着,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泄出一声闷哼。
但她脚步不停,越走越快,最后竟小跑了起来。
终于,她在一个带锁的宫门前停下,今天早些时候,她终于被允许来这里当值,确认了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她拿出一根簪子,对准锁扣的时候,双手有些颤抖。
随着一声轻响,厚重的宫门被推开,少女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跌进了门内。
她循着白天的记忆在黑暗中搜寻。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匣子,刚摸索着打开了暗格。
骤变陡生,少女猛地攥紧了胸口的衣衫,额头的冷汗濡湿了睫毛,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在她倒下前,她想起了儿时住的院子里有一株梧桐树,枝丫一直伸到了红墙外。她常在傍晚坐在树下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听母亲背书、学字,石头冰冰凉凉的,一如此时手下的触感。
她终究还是没有做成这个任务,如果她再聪明一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了。
“如果能完成任务,回到母亲身边就好了”,少女缓缓阖上的眼睛又猛地睁大,不甘的瞪着,终究还是不动了。
………
“叮铃铃!叮铃铃!”
“白宛绾,你起来没!我给你发了多少条信息你一条都没回,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我们认识10周年纪念日啊!”,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
“哎,在起了在起了,李太平,你快把喇叭塞我脑子里了”,电话的那头是她半个发小,出生登记姓名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爸李超,孩子叫什么,她爸拉着工作人员开始讲自己的前半生,磨蹭半小时后,以一句我的愿望是:“天下太平”结尾。等pose摆完,一本户口本扔到脑袋上,李太平小姑娘的名字就尘埃落定了。
白宛绾揉着昏沉发懵的头,头疼的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昨天打车回来的路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晚高峰加大雨,几乎是半夜才磨磨蹭蹭到了家,洗完澡一头扎进了床里。
奈何一晚上毫不消停,一会儿梦见在一片昏暗中奔跑,一会儿又梦见被人捉住扔在地上拖行,自己却完全动弹不得,直到一阵窒息感袭来,才猛地惊醒,可是再醒过来,梦里的其他细节却也记不清了。
来到约定的火锅店,白宛绾当即给了多年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李大头,今天得好好给我庆祝一番,我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呦,我们大美女有什么好事儿了,这是终于打算发奋图强,不当一条网上的咸鱼干了”,李太平一边刷着菜谱一边睨着穿着人鱼姬裙的好友,配上黑长直和简单的腮红,风格既明艳又高冷。
“我们一潭死水的单位,终于有领导在我躺平的表象下看出我惊人的才华了~”
“是嘛!那可恭喜你了,为升职加薪喝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女孩开了两瓶可乐,给两个人都倒进杯子里,白色T恤一路撸到了手肘,穿着蓝色牛仔裤和板鞋,看起来颇为随性,只一个沉甸甸的素圈金手镯戴在手腕上。
作为高中时候认识的闺中密友,两人可谓是臭味相投,虽然长相气质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从第一次见面起,白宛绾就透过李太平的黑框眼镜看到了她俩相似的灵魂。随后的十年相处中,两人都有对方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感觉,以至于白宛绾常常吹嘘自己这个一眼识人的本事是一种天赋。
“你怎么想起来奋发图强了,不打算当国之蛀虫了?”,李太平一边下肉一边斜睨着斗志昂扬的好友,明明安静的时候像一株空谷幽兰,可一开口就像一棵火红的木棉,此时明亮的眼眸闪着光。
“这不是天上突然掉馅饼了嘛,算起来我们老总没几年退休了,可能想提拔点自己人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单位,没人提你,该得的都不一定拿的到。”吃了一口涮好的肉,白宛绾开心的眯起了眼睛。“不过也不能报太大希望,领导画的大饼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一不小心被当成了拴着萝卜的驴就得不偿失了。”
“也是,就像我天天在单位表演也是颇为辛苦。”
“得了吧你,表演大师、狼王、天才骗子,什么人有你会表演,你的脸皮将送你走上悍跳王者之路。”
“这么夸奖我会不好意思的,正义使者、道德标杆、清醒的预言家。”李太平一边说一边将丸子捞进宛绾的盘子。
两人边吃边聊,对各自的发展前景进行了一番分享,白宛绾又提到了昨晚的怪梦。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最近有些邪门,自从我们领导跟我谈过话,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昨晚还做了个怪梦,梦里被人拖来拖去的,还什么死啊没用啊赶紧处理了之类的,吓得我出了一脑门汗。”
“别想那么多,先静观其变,车到山前必有路。‘’
‘’一会儿再去逛逛东边新开的书店吧。你喜欢的作者又出了新书”,李太平宽慰着难得有些消沉的好友。
……
几日后,晚上,
“嘟嘟嘟…嘟嘟嘟…”,“喂?宛绾,怎么了?……?………”
“嗞——!嘭!……”
“宛绾!宛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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