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月满在朦胧中听见隐约的抽泣声,胸前的睡衣湿了一片。他睁开眼,在黑暗里适应片刻,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沈时疏不知梦见了什么,哭得很伤心。顾月满用手背替他擦拭眼泪,掌心不住轻拍着他的背,不时低头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顾月满由着他哭了一会儿,正犹豫是否该叫醒他,沈时疏自己醒了,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顾月满却手臂用力,将他整个人揽到自己身上,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沈时疏把脸埋在他颈窝,轻轻抽着鼻子。
“要不要开灯?”顾月满问。
沈时疏立刻摇头。
顾月满没再坚持,伸手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巾,替他擦干净。沈时疏异常温顺,没有拒绝。
“要亲吗?”顾月满突然低声问。
沈时疏还没反应过来,顾月满已扣住他的后脑吻了上来。先是脸颊,然后是嘴唇,又轻轻咬了一下,示意他张嘴。唇舌交缠,吻了很久。黑暗中,细小的水声被无限放大。沈时疏只觉得背上手臂的重量沉甸甸的,一阵头昏脑胀。
顾月满终于放开他,低笑着点评:“吻技退步,急需加强。”随后将他的头按回自己颈窝,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在呢,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沈时疏才重新睡去。
清晨,几声鸟叫穿透蝉鸣。
沈时疏在熟悉的体温和空调运转声中醒来,一时恍惚。他僵着身子不敢动,怕吵醒对方,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掀开被子,想溜下床。
怀里的人动了。
“我想去卫生间。”沈时疏立刻解释。
顾月满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松开手臂。沈时疏几乎是跌撞着下床,顾月满就枕着手臂,侧身看他,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两人默契地没提凌晨的事。沈时疏回来后,看着床单上的泪痕,对顾月满说:“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
“先不用。”顾月满笑着把他拉回怀里按住。
两人又相拥躺了一会儿,直到不知谁的肚子叫了一声,才起身洗漱。
早餐是沈时疏擅长的金枪鱼三明治和鲜榨橙汁。
饭后,沈时疏问:“今天要出去吗?”
顾月满摇头,“我们今天玩游戏。”
“玩什么?”
“你平时都玩什么?”
沈时疏迟疑了一下:“数独算吗?”
“算。”顾月满心领神会:“还有吗?”
“扫雷?乐高?拼图?”他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又补充道:“对诗?成语接龙?”
顾月满被他逗笑了,连忙点头:“也算。”
察觉到对方的敷衍,沈时疏有些失落。
顾月满笑着推他去书房,熟练地抽出昨天那本数独书。
“就玩这个。”他让沈时疏自选难度并预估时间。沈时疏随手翻开一页高级题,指出难点和可能用到的高级技巧:“这里有个XY-Wing的雏形。”判断需要二十分钟。
顾月满又拿出一个时间奖惩盒,里面装有增减时间的纸条,用以修正最终挑战时间。他问沈时疏想要什么奖励,沈时疏想了想,说:“没有了。”
顾月满的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他笑了笑说:“那我给你写,你肯定喜欢。”
他俯身,在纸条上认真写下:免打扰券、决策券、服务券、礼物券、免罚券,以及真心话、服务、秘密、愿望等券,又不露声色地在奖励和惩罚里,混进了两张“亲吻券”。
“至于共同奖励,”他微微一笑,“可以是一顿大餐,一次出游,或者一场冒险。”
沈时疏选定一道高级题:“基础时间二十五分钟。”他抽中的纸条将时限压至二十分钟。他又为顾月满挑选三道初级题,同样给予二十分钟。
挑战开始。
书房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计时器规律的滴答声。沈时疏沉稳解题,所有心神都沉入数字的迷宫;顾月满也专注于自己的方格,笔尖在纸面快速移动。
顾月满顺利解出第一题,速度超出预期。沈时疏则刚完成对复杂题面的初步梳理。
随后,顾月满在第二题稍作停顿,多费了些时间。沈时疏已进入深度推演阶段,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钟表走动的声响。
最后时刻,沈时疏搁下笔,抬眼看向对面。顾月满正在攻克第三题的最后几个格子,时间还剩三分钟。
沈时疏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注视着,目光随着对方的笔尖移动,在心里推演着可能的解法。
计时器归零。顾月满放下笔,向后靠进沙发:“就差两个数字。”
沈时疏拿起他的题纸,指尖在某一格轻点。“先处理这个宫的唯一数,能省下二十秒。”
他放下纸张,看向脸颊微红的顾月满,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十七分钟,完成了三点八道标准题的逻辑量。”他轻声道:“抽奖吧。”
顾月满抽到一张“服务券”,对沈时疏不怀好意地扬了扬眉毛。沈时疏则抽到“亲吻券”,他看着纸条,仿佛多看几眼字就会变了似的。顾月满拿过去看了一眼,笑出声:“热吻三分钟怎么样?”说罢便拉过他吻了上去。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顾月满的手探进他的衣摆,沿着后背抚上脖颈,迫使他抬头。吻从嘴唇蔓延到脖颈,再向下。衣摆被掀开,温热的唇吻上他胸前的皮肤,沈时疏轻轻抖了起来。
“抖什么?”顾月满拾头笑问。
沈时疏抿紧唇不答。
顾月满继续吻他,手上动作不停。两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反应。顾月满埋在他颈窝,呼吸沉重,闷笑着问:“现在可以兑换服务券吗?”
他不等回答,便引导着沈时疏的手向下。沈时疏的手指生涩笨拙——“大弦嘈嘈,小弦切切”,直到酸软才结束。
顾月满也伸手回应,沈时疏在他腿上不安地扭动。顾月满低笑两声,亲了亲他的脖子作为安抚。胡闹了许久,两人才离开书房去清理。
洗完澡,顾月满问:“中午想吃什么?”
“面。”沈时疏脱口而出。
顾月满看了看冰箱食材:“炝锅面?”
“好。”
沈时疏帮忙洗了西红柿和青菜。顾月满腌制肉丝,起锅热油,滑炒肉丝,爆香葱姜蒜,放入西红柿炒出汁,煮汤下面,最后放入青菜和调味。
热气腾腾的面上桌,沈时疏额角渗出细汗。顾月满递过一杯冰乌龙茶。他喝了一大口,茶的甘醇抚平了食物的厚重。午后,他从冰箱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晶梨,果肉晶莹。两人分享着清甜,窗外阳光炽烈,屋内凉爽宜人。
午后,客厅。
平板支在茶几上,显示着“扫雷”的高级界面。木盒放在一旁。
“轮流操作,每人每次至多完成一个安全序列。”沈时疏复述规则,“高级难度,我的个人基准是150秒。协作损耗下,预计需要300秒。”
他建立了精确的时间模型。顾月满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游戏开始。沈时疏的操作精准高效,利用经典技巧迅速开辟安全区。前30秒,效率惊人。
轮到顾月满。他的风格看似随意,却在关键处选择更保守的路径,无形中拖慢了节奏。
90秒过去。沈时疏瞥了眼计时器,眉心微蹙。实际进度远落后于他的模型。顾月满的“效率损耗”超出了计算。
中盘,沈时疏面对一个棘手的“概率局”。四个格子,逻辑走到尽头,只剩50%的猜测。他沉默计算着。
“左边。”顾月满轻声说。
沈时疏点击了依据公式概率稍高的右侧。
“砰——!”
红色警示格外刺眼。
空气凝滞。沈时疏下颌绷紧,将木盒推过去。
顾月满捻出一张纸条,展开,眼底掠过微光。他将纸条转向沈时疏:
奖励:决策券。
“看来,”他语气温和,“今晚吃什么,归我决定了。”
沈时疏看着那张券,再看向顾月满。一种模糊的预感浮现——刚才那个导致猜雷的复杂结构,似乎正源于顾月满上一轮某个看似无心、实则精准导向此处的操作。
游戏继续。210秒,在沈时疏高效推进下,雷区被迅速压缩。
275秒,终局临近。轮到顾月满时,他在一个简单的二选一上“不慎”点错。
第二次爆炸。
沈时疏抽到“免打扰券”,平静地放在一旁。
终局来临。时间接近300秒。最后三个关联格子,简单的三选一。轮到顾月满。他手指停,时间流逝。
“E-7。”沈时疏声音确定,“唯一解。”顾月满像是没听见,目光在格子上流转。
“顾月满。”沈时疏再次提醒,时间已超过他的底线。
就在310秒的瞬间,顾月满的指尖落在E-7上。
安全。屏幕清空,通关。
顾月满靠回沙发,舒了口气,揉了揉手腕。沈时疏看着最终时间——310秒,比模型预测慢了10秒。
“协作效率比预期低了3.3%。”他客观总结。
顾月满弯起眼睛,没评价这个数字。他拿起“决策券”在指尖把玩。
“平局。该触发共同条款了。”
他取出最后那张稍大的纸条,展开:“共同奖励:一顿大餐。”
他抬眼看向沈时疏,晃了晃手中的【决策券】,笑容温和无辜:“既然晚餐归我决定……”
他稍作停顿,“那我想……”
沈时疏瞬间明白了。
那超出的十秒。
两次“恰好”的爆炸。
将他拖入猜雷境地的操作。
以及这个,完美符合规则、却随意扩展的“券面解释权”。
这不是平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预谋。顾月满利用规则,甚至利用了他对逻辑和时间的依赖,引导了全局,只为赢得一个共同晚餐的决定权。
沈时疏没再追问。他看着顾月满含笑的双眼,目光深处掠过一丝如同破解复杂算法般的、锐利的兴味。
“可以。”他最终应道,语气平静。
顾月满微笑着收好决策券。
“下次,”沈时疏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响起,“可以玩点别的。”
顾月满把脸埋进臂弯,闷闷笑了声。
“好。”
“根据规则,”沈时疏试图维持严谨,“券面释义不应随意扩展。”
“哦。”顾月满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笑意,看着对方发红的耳尖,“怎么办,解释权在我。”
午后的光挪移了几分,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顾月满将沈时疏压在地毯上,吻了上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沈时疏抓住他的衣服,招架着他的进攻。
“怎么不回应?”顾月满抬头问。
沈时疏眨了眨眼,把手移到他颈后,圈住了他。
顾月满低笑,去咬他的喉结,力度不轻,又舔了舔。随后抱着他起身,“去吃大餐。”
沈时疏连忙用腿圈住他,防止掉下去。
顾月满把他放到床上,掀起上衣,从肚子一路吻上来。沈时疏又开始发抖,顾月满牢牢锁住他,低声笑问:“你抖什么?”
“没抖。”沈时疏嘴硬。
顾月满不拆穿,迅速脱掉两人的上衣,皮肤相贴。沈时疏又抱住了他的脖子。顾月满用鼻尖蹭他的脸颊,手掌揉着他的腰窝。两人重新吻在一起。
顾月满的手逐渐向下,身下人顿时僵硬。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顾月满在他耳边诱哄。
“什么游戏?”
“成语接龙。”顾月满随口道,“世风日下。”他捏了捏他,示意接龙。
“下里巴人。”沈时疏出声。
“人心不古。”顾月满吻他。
“古井无波。”
顾月满来到某处,沈时疏滞塞了一瞬。
“继续。”顾月满近乎气音。
“波……波涛汹涌。”沈时疏声音发颤。
“涌泉相报。”顾月满含住他的耳垂。
沈时疏再也出不了声。顾月满封住他的唇,手臂死死锢住他。感官被放大,灵魂仿佛悬空,反复鞭挞。
不知过了多久,沈时疏回神,一口咬在顾月满肩上,齿间含糊:“报仇雪恨。”
顾月满吭吭低笑,看他噙满泪的双眼,低头吻了吻:“怎么不叫人?”
沈时疏愤愤瞪他。
顾月满把脸埋进他颈窝,闷闷笑起来:“下次记得叫人。”
沈时疏在他后背拧了一下。顾月满又笑,肩膀轻颤,在他肩上落下一吻。
他出去接了杯温水,兑了蜂蜜,扶起沈时疏喂他喝了几口,剩下的自己喝完。
两人相拥着昏睡过去。
再醒来天已黑透。顾月满轻手轻脚进了厨房。清水沸腾,馄饨下锅。空碗里放入紫菜、虾皮、葱花、香菜,点入生抽、香油和盐。烫了几片生菜,又做了一碗糖渍番茄。
他把饭菜端上桌,进卧室轻轻叫醒沈时疏。
“饿不饿?”
沈时疏迷迷糊糊点头,被他拎起来安置在餐椅上,大脑仍在重启。
顾月满看他发愣,笑着问:“要不要喂你?”
沈时疏缓慢摇头,慢吞吞吃起来。顾月满目光扫过他左脸上若隐若现的牙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一顿饭吃了很久。
饭后,沈时疏去洗澡,顾月满把床单塞进洗衣机。等一切忙完,两人才重新躺下。这会儿都清醒了,顾月满把他捞到身上抱着。
“为什么哭?”他突然问。
沈时疏沉默着。
顾月满没再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
没关系,他想。
他以后会弄清沈时疏每一滴眼泪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