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沈时疏辗转难眠,还在思索一件事。
几天前,他的电动车充完电后,未及时拔下充电器。不久,一场斜风暴雨倾盆而至,沈时疏火速冲到阳台收衣服,等再次想起充电器这回事,已是次日清晨了。
果不其然,经过一夜暴雨侵袭,充电器进了雨水,沈时疏把它放阳台,风干晾晒。这几天电动车电量即将耗尽,急需充电,沈时疏在冒险使用、爆炸、找师傅,购置新的之间反复犹豫。
作为一个重度强迫症完美主义者,沈时疏一直致力于寻求所有事物的最优解,并且深受其扰,无法改变。如若让他发现一件事情未交出完美答卷,后续定会陷入深深的自责而无法自拔。
此刻,沈时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就充电器是否阵亡事件,做最终如下决定:为了避免造成更多不必要且无法挽回的损失,选择购置一个新充电器实为明智之举。
次日,沈时疏咨询线上客服,下单了新的原装充电器。其实客服还建议他,可以直接去修车店或者电动车店进行购买,价格相仿,不用再等物流。但沈时疏一想到,附近那个总喜欢逗弄他的修车师傅,就不大愿意去了。
傍晚六点,运动时间到了。
沈时疏提前换好运动套装,戴上耳机和运动手环,临出门时,想了想,又拿了顶棒球帽,最近头发长了,有点戳眼睛,他去了理发店,顺便染了一头白发。
透过电梯窗户,看远方天际染红的天空,这是他一天中看到的为数不多的亮色。太阳的热已散去大半,楼下传来小孩子的嬉笑打骂声,沈时疏并未觉得吵闹,相反,这正是他喜欢住在居民区的原因,这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是活着的,他也是活着的。
走在路上,不时投来路人打量的视线,沈时疏置若罔闻,习以为常。
耳机里播放着动漫歌单,沈时疏缓步向前,依旧是他日常的跑步路线,只不过最近左眼突发飞蚊症,医生建议不要再做剧烈运动,他只好将日常慢跑改为快走,以避免病情加重。
穿过一片闹市区的街边商铺,沈时疏走上道路两旁绿化带里的塑胶跑道,眼前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弥漫着一股草木气息以及阵阵不知名的花香,时而传来几声鸟叫,伴随着下班高峰期的车潮,疲于奔命的人们如定点放飞的鸟归巢在一片夜色中,奋奋煽动着翅膀。一年前,沈时疏也是其中一员,如今却已经游离于主旋律之外很久了。
傍晚的街头,遛弯的老人络绎不绝,路过广场时,更是另一番景象——音乐动感十足,一群大爷大妈踩着节拍扭腰摆胯,沈时疏每次路过,都自愧不如,感叹在各自的天地里,每个人都是灵魂舞者。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街边餐馆连成一片,烟火气扑鼻,煎烤烹炸,好不热闹。再走几步,就到了沈时疏常去的一家商超,旁边是间电动车修理铺,老板常喜欢逗弄老实人,上次他来这里给车胎打气,就被调侃得尴尬至极。
沈时疏向来不擅长交际,比起圆滑,他更喜欢“银货两讫”,简单直接,不需要过多言语来换取便利,他向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看到同样不堪逗弄、推车欲走的小哥,沈时疏不由得嘴角牵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迎面突然闪现一个人,差点撞上。瞬间一股浓烈的柑橘味,夹杂着木质香扑面而来,沈时疏下意识抬头,稍稍抬眼就撞上一张含笑的脸。
眼前这人比自己高了大约两公分,长相帅气,眉目含笑,看起来干净舒适,又不失沉稳,就是一双眼睛笑得不怀好意,眼神极具攻击性。
沈时疏不由得蹙起眉头,与之对视了几秒钟,下意识开口道:“不好意思。”然后往旁边错开一步欲走,谁料这人又拦住了去路。
沈时疏顿时一脸凶相地觑着他,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没想到对方一开口更是语出惊人。
“你好,我叫顾月满,是你男朋友。”
话音刚落,沈时疏莫名愣了一下,从上到下把这人仔细又打量了一番。
“怎么样,还满意吗?”
眼前这人说完这句话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带着几分戏谑,直勾勾地盯着沈时疏,仿佛在欣赏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男朋友?”沈时疏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冷淡开口道,“我怎么不知道?”语气里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顾月满随即牵起嘴角,嗤笑一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而已。”他无视沈时疏越来越冷的眼神,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已经同意做你男朋友了,你呢?”
沈时疏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那浓郁的柑橘木香趁机钻入鼻腔,竟让他一时有些语塞。他试图从眼前这张脸上捕捉一丝玩笑之色,然而并没有,顾月满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眼波流转,满是深情,拒绝的话,沈时疏一时竟说不出口。
“我还有事,明天再说吧。”沈时疏冷硬地回答,侧身又要走。
顾月满像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这次并未阻拦,只是一把摘掉了沈时疏的帽子。失去了遮挡,这次距离更近了些,他微微低头,几乎凑到沈时疏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新发色不错,帽子明天还你。”说罢就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时疏原地站了几秒,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他眯起眼,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离去的方向,鼻尖若有似无缠绕着一股……讨厌的柑橘木质香。
“顾月满。”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大步朝前走去。
月光洒在水面上,湖水搅碎一池星月,捧了一把碎月星辰。
这一夜,沈时疏在梦中泣不成声,醒来时,枕上已是一片冰凉的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