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三声沉闷的钟响，让这阴沉的雨天更添愁苦。
今天是卫俟的葬礼。
没有尸体，冰冷的棺材里只是一套军服，棺材外矗立一块墓碑。
这场葬礼，除了最应该来的柳洵望，其余该来和不该来的人都来了。
时间已到，陛下等不到柳洵望，直接开始流程。
陛下亲自为卫俟念悼词：
“星历1277年4月12日，帝国第五军团上将卫俟殉职于法尔塔星系边的战场上。”
……
陛下一字一句地念，周围的男士无声落泪，女士已经哭出声。
……
“卫俟永垂不朽。”
最后一句话落下，墓园门口传来骚动。
陛下看过去，黑色大伞挡住了来人的面容，不过最为吸睛的是来人手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是在场所有黑白灰颜色中唯一的红色。
来人撑着伞，慢步走上前。
“柳洵望？”
“是柳洵望！”
“他怎么来了？”
“红玫瑰是什么意思？”
“来看卫俟笑话吗？”
“怎么能让这种人进来？”
人群传来骚动，陛下站在墓碑旁，手里还拿着悼词，惊讶地看着柳洵望走到墓碑前。
黑伞往后移，露出柳洵望苍白的脸颊。
陛下看出人的精神状态不好，摇摇欲坠的样子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柳上将，身体不好不用强撑着来。”
柳洵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多谢陛下关心。”
“你来干什么！”人群中有人不满，质问道。
“看卫上将死了你一定高兴坏了吧！”
柳洵望沉默不语，只是蹲下身，将红玫瑰放在了墓前，一众白菊仿佛都在衬托它。
有人看见这样沉默的柳洵望心生怒火，走过去一巴掌打掉了柳洵望的黑伞。
雨下得更大了。
细密的雨滴落在柳洵望身上，雨水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重重砸到地上。
这样的柳洵望看上去更像一件易碎的瓷器，而不是帝国的利刃。
柳洵望没有动作，只是单膝跪在卫俟墓碑前，一言不发。
第九军团的四位队长上前两步，挡在柳洵望身后，将柳洵望和人群隔开。
陛下让人把打落柳洵望黑伞的人带走，那人嘴里还在不依不饶：“柳洵望！你别以为你能好过！是你害死了卫俟！你不得好死！”
陛下听见这话，面色冰冷，沉声道：“堵住他的嘴，关进去。子孙三代不得入军队，剥夺军衔，改为平民。”
他蹲下身看向黑伞，雨水已经在伞内积成一个小水洼，他伸出手捡起来，将伞内的雨水倒出，撑在柳洵望头上。
“洵望。”
柳洵望侧过头，即使有伞，雨水还是从打湿的头发上落下，他双眼通红，“多谢陛下。”
柳洵望想要站起身，却因为跪地太久导致双腿失去力气，直接往后栽倒。
那双漂亮的浅紫色眼眸阖上，睫毛被雨水打湿，从发红的眼尾落下，宛如泪水划过。
人群惊呼出声，陛下丢下柳洵望的黑伞，揽住人纤细的腰身。
“医生！”陛下喊道，九团四位队长忙上前扶住昏倒的柳洵望。
医生很快到来，陛下亲自将柳洵望送上救护车，九团负责医疗的四队队长跟上车，陛下和其余人继续主持葬礼。
柳洵望悠悠转醒，看见有个人正坐在自己床前处理公务。
阳光从人的身后照进来，看不清样貌的身形让他恍惚一瞬，想到在军校时，他也是淋了雨感冒，有个人坐在他床头照顾他。
“咳咳……”他刚想发声，嗓子就像被糊住一样，又干又涩。
“醒了？”
声音不对。柳洵望眼中不自觉的期待落空。
人影渐渐清晰，陛下的脸进入柳洵望视野，他帮人把床调上来，让柳洵望能够坐起。
“多谢陛下。”柳洵望拿过床头的水杯，水温意外刚好。
喝过水，柳洵望润好嗓子，语气充满感激却带着疏离：“陛下有公务在身，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这里有斯维尔照顾就好。”
斯维尔是九团的四队队长。
陛下没有说话，盯着柳洵望的脸，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柳洵望垂下眼，避开陛下的视线。
陛下没从柳洵望脸上看出什么来，“好，柳上将好好休息。”他起身离开，轻轻合上门。
柳洵望松出一口气，真是提心吊胆的，差点就露馅了。
他按下呼叫铃，斯维尔和医生一起进入病房。
柳洵望责备地看向斯维尔，斯维尔赶忙解释：“我说过要守在您旁边，陛下拒绝了。”
他嘀咕道：“我又不敢违抗陛下。”
柳洵望叹气，他也不敢违抗陛下。
医生检查一番，“没什么大问题了，身体太虚弱，多吃饭，少熬夜，少折腾自己。”
“人家哪个军团上将不是吃香喝辣，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就你和卫俟……”
医生唠叨的嘴停下。
病房里安静下来。
医生转过身收拾器械，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道：“就你和卫俟，明明都是Alpha，却一个比一个瘦。”
“知道你们想升官，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啊。”
“你们从中尉走到上将已经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快晋升了。上将之上还有元帅，元帅之上就是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哪怕坐上去了又如何？没两年就把自己折腾死了，有什么意义。”医生向来嘴硬心软，柳洵望知道，卫俟也知道。
“谢谢您。”柳洵望含笑道谢。
医生看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最终什么也没说，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柳洵望坐到床边，沉声开口：“斯维尔，我要出去一趟。”
斯维尔紧张地看向他，“您要去哪里？”
“菲米星系。”说话间，柳洵望已经穿戴整齐，“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如果陛下要见我，帮我推脱掉。”他丢下这句话快步离开。
“诶！您还在生病……”斯维尔伸手想要拦住柳洵望，却只抓住人衣角的一片风。
“尊敬的乘客您好，菲米星系已到站，请各位乘客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星轨的电子播报响起，柳洵望被这颗漂亮星系在夕阳下的晚霞晃得睁不开眼。
他没有跟随人流走去景区，而是往相反方向走，路过一排排林立的居民楼，他脚步不停，继续往里走，看到了藏在山脚下、被居民楼挡住的小别墅区。
柳洵望走到别墅区门口，用光脑和脸一刷，【认证通过】的字样显示出来，他踏入小区，轻车熟路找到最深处的一栋别墅楼。
楼前有一块不小的空地，上面正开满菲米星系的代表花——薰衣草。
哪怕没有人住在里面，也有人来这里定时打扫，楼前的薰衣草更是永远盛开。
双数月是柳洵望安排，单数月是卫俟安排。
柳洵望推开门前栅栏，沿着一条蜿蜒的石板路走到楼前，薰衣草随风摆动，香味染到柳洵望身上。
他只身一人站在门前，转身望向天边的夕阳，脚下的影子被拉长，更看出这个人形单影只。
随后，他拿起一把小锄头，走向一块深褐色土地，慢慢将上面的泥土撬开，露出深埋其中的酒壶。
七天后，陛下在帝国颁布一条职位变更信息，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信息被挂在星网头条三天，热度仍旧居高不下。
【柳洵望接任第五军团上将一职，并保留原有第九军团上将职位】
[什么？！一个人管理两个军团？！]
[六百六十六，卫俟一死，他的死对头柳洵望竟然是最大赢家。]
[陛下在想什么？那是卫俟的心血啊！]
[一个个都不满意，那你们说，谁接管第五军团最合适？]
[那也不能是柳洵望啊，谁知道柳洵望会把五团糟蹋成什么样]
[卫上将肯定没死！我不接受！]
而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柳洵望，已经从菲米星系回到帝国，正在卫俟的墓碑前喝酒。
他给墓园的管理者打了个招呼，管理者关上门，园内只有柳洵望一人，挡住外面想要闯进来的人。
外面的人听不见柳洵望说了什么，只看见人一直在笑，仿佛一位胜利者。
他们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星网上，网友纷纷谴责柳洵望的无-耻行径。
“哈哈！”柳洵望倒上一杯酒，泼在墓碑前，“卫俟啊卫俟，你死的时候有想到过今天吗？”
墓碑前的红玫瑰早已枯萎，枯黄的花瓣散下几片，被平民自发献上的白菊挡住。
柳洵望伸出手拨开白菊，从中拾起那朵枯萎的红玫瑰，花瓣簌簌落下，露出花芯中藏着的一角银色，他面不改色地将枯萎的花收进衣服里。
他饮下最后一口酒，扔进墓园里的垃圾桶，酒壶在桶内碎开，他拍干净手上的泥土，春风得意般离开墓园。
处理完接任事项，柳洵望再次回到菲米星系。
这次他不想再守着那个冷清的别墅，而是驾驶自己的跑车，驶向一片罕有人至的薰衣草田。
薰衣草田是当地平民种植起用来提炼精油卖给贵族用的，还有的可以酿成蜂蜜。
这里与世隔绝，民风淳朴。
跑车驶向一户人家，里面的住户听见声音走出来，看见下车的人后亲切地迎上去，“哟，小柳，好久没来了！”
村民左右看看，疑惑道：“咦，小卫没和你一起来吗？”
柳洵望脚步一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呢，他很忙。”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叨扰您啦。”
村民“哎呀”一声，佯怒道：“这说的什么话，你来看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在这里待了几天，柳洵望陪村民去收割薰衣草，准备提炼精油。
他走进薰衣草丛中，看见一块形状特别的薰衣草区域，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柳洵望加快脚步，内心狂跳，看见茎秆下隐隐露出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