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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喜宴笙歌

作者:波波白流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鎏金纹络在朱红请柬上蜿蜒,白悯烟指尖捻着那方精致纸品,指腹摩挲过“风月山庄”四字烫金时,唇角漾开轻快笑意:“我那纨绔好友张彻,明日总算要收心成婚,还特意遣人送了请柬来,邀我去喝杯喜酒。晞,楚兄,乐儿,咱们一道去凑个热闹,也尝尝那风月山庄的宴席?”


    冷鹤晞一袭月白长衫立在廊下,闻言只淡淡颔首,墨发随檐角的穿堂风微动。楚瑜霏早凑到白悯烟身侧,目光亮得像藏了星子:“去!听说风月山庄的宴席是江湖一绝,熊掌烩鹿筋、玉露琼浆酿,连漱口的茶都是云雾山巅的明前龙井,不去白不去!”


    “哈哈,楚公子,你可真是美食行家。一说到美食,你的眼睛都亮了!”离乐捂嘴娇笑。


    翌日天刚蒙蒙亮,四人便备好马匹启程。时维仲秋,沿途枫红似火,银杏落金,二十里官道被秋阳染得暖意融融。冷鹤晞的那匹白马神骏非凡,四蹄踏过落叶时轻得像踩在云絮上。


    楚瑜霏坐在冷鹤晞身后,双臂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对方微凉的衣料上,风卷着楚瑜霏的笑声:“阿晞,你说新娘子会不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盖着大红盖头,走路像踩云,连裙角都不沾尘埃?”


    冷鹤晞握着缰绳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声音被风揉得软了些,却仍带几分清冷:“未曾见过,不知。”


    “哎呀,你就不能顺着我的思路想想嘛?”楚瑜霏往他背上又靠了靠,鼻尖蹭过冷鹤晞的衣料,闻到一阵淡淡的松针冷香。他眼珠一转,故意逗道:“比如…像之前在清淮城见的陆大人那样?红袍加身,眉眼带笑…哈哈,可惜呀,陆大人是男人。”


    冷鹤晞被他闹得没辙,侧头时鬓发扫过楚瑜霏的脸颊:“坐稳些,若摔下去,我可不接。”


    楚瑜霏笑得更开心,双臂却收得更紧,下巴抵在冷鹤晞肩头:“有你在,我怎会摔下去呢?”


    身后白悯烟骑着黑马,见此情景朗声大笑。离乐坐在棕马上,掩唇轻笑,马蹄声笃笃,伴着秋风吹落的碎叶,她觉得倒比寻常赶路多了几分旖旎趣致。


    四人行至午时,终于望见风月山庄的朱红大门。门前早已排起长队,送礼的江湖侠客、道贺的世家子弟络绎不绝,穿灰布短打的小厮们捧着礼单,忙得脚不沾地,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仍高声应和着宾客的问询。


    “小五,许久不见,越发精神了!”白悯烟翻身下马,将手中锦盒递过去——盒中是一对羊脂玉手镯,镯身雕着缠枝莲纹,莹润通透。“这是我给阿彻和新娘子的贺礼,记得替我转交。”


    那名叫小五的小厮连忙接过,笑得眉眼弯弯:“白公子快请进!我家庄主这些日子天天念叨您,说您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这次能邀到您来,他昨儿个还特意吩咐厨房加了您爱吃的梅香盐渍蟹呢!”


    “哈哈,这混小子倒还记着我的口味。”白悯烟拍了拍小五的肩,眼底满是笑意,“恭喜他抱得美人归。不过在下倒是好奇,能收服阿彻这纨绔子的,究竟是何方佳人?”


    小五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地道:“白公子,这新娘子可是江湖美女榜排名第三的‘清水美人’欧阳露!她是已故鹿鸣派掌门欧阳炯的独女,生得花容月貌,性子又温软,跟我家庄主那跳脱性子可正好互补呢!”


    “哦?竟是欧阳小姐?”白悯烟挑眉,“阿彻这小子,在请柬里半字未提,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他换了心尖人,选了那个舞伎花舞娘了呢!毕竟,那家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哈哈哈…”白悯烟大笑起来,忍不住揭人短处。话刚出口,他便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哎呀,瞧我这嘴,净说些孬话!他能收心娶欧阳小姐,可是好事呀。”


    那么,就来说一说这江湖美人榜罢。江湖美人榜,分为“江湖美女榜”和“江湖美男榜”。在江湖美女榜上,排名第三的美女,正是欧阳露。


    江湖美女榜一共选了四名美人,第一名是“毒蝎美人”百花,第二名是“业火美人”阮芝,第三名便是“清水美人”欧阳露,第四名是“绮梦美人”元姬。


    欧阳露之所以被称为“清水美人”,是因为她的气质温婉,是四大美人中最淡泊,最与世无争的那一个。她人淡如菊,如她的名字般,像露水般晶莹剔透,纯洁美丽。


    小厮引着众人往里走,嘴上也不停歇,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大堆。


    楚瑜霏听得稀奇,问道:“小五,那有没有江湖美男榜呀?”


    “自然有!”小厮嗓门更大了,“榜首便是冷鹤晞冷公子,‘冷月寒鸭’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第二名呢,便是‘亿面俏郎君’白悯烟白公子了。而第三名,是“奇绝公子”穆容冲。”


    至于第四名呢?不好意思哈,还没评选出来,虚座以待。


    冷鹤晞眉头微蹙,显然不爱听这些,楚瑜霏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促狭:“行啊冷公子,不愧是江湖第一美男子~走到哪儿都有人夸!哇!这么说来,我身边站着的两位,正是美男榜的冠军和亚军啊!”楚瑜霏感慨道。


    冷鹤晞斜睨他一眼,没说话,耳尖却悄悄泛红。


    小厮引着四人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便到了设宴的庭院。院中摆了十几张圆桌,桌上早已摆好精致的果碟,水晶帘后传来丝竹之声,满座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子弟,猜拳声、笑闹声此起彼伏。


    冷鹤晞目光扫过全场,心道:看来张公子只邀了平辈,未请长辈。他继承风月山庄时不过弱冠之年,却能将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又娶了佳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倒让人有些羡慕。


    楚瑜霏眼尖,瞧见庭院角落摆着投壶的箭矢与木壶,廊下挂着十几盏绘着灯谜的红灯笼,院墙边还架着箭靶,几个身着劲装的少年正拉弓射箭,一时看得目不暇接。


    张彻办的婚宴并没有拘泥于繁文缛节,随着炮竹声响,一身红衣新郎服的张彻踏着稳健的步伐从正厅走了出来,右手稳稳地牵着身边一袭红衣的新娘欧阳露。新娘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腰间系着一条红宝石腰链,美观大方。


    “叮当,叮当”新娘头上的金步摇一步一响,似潺潺的溪流般动听。新娘子步履款款,头上顶着红盖头,新郎左手握着玉如意,在众人的欢呼祝福声中,新郎用玉如意揭下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新娘子好漂亮哇!”


    “郎才女貌!”


    “祝新郎新娘白头偕老!”


    “祝新人永结同心!”


    “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伴着众人的美好祝愿声,张彻举杯向众人表示感谢:“多谢诸位友人能前来参加在下与爱妻的婚礼,望各位在我风月山庄享遍佳肴佳酿!”


    “好,张公子说得好!”众位年轻人举杯,与张彻共饮。


    新娘子欧阳露替空了杯的客人斟上酒,举杯向众人表示感谢:“多谢诸位朋友参加小女子与官人的婚宴。小女子不才,唯有先干三杯,敬各位友人!”


    三杯饮尽,欧阳露放下酒杯,向张彻温和一笑:“官人,你还准备了不少活动,不妨与诸位友人共同玩耍。”


    听妻子让他与友人们共同玩耍,张彻心中也喜气洋洋,向众人道:“哪些朋友愿同在下玩投壶?不妨举个手。”


    众年轻人们个个跃跃欲试,毛遂自荐道:“张兄,我来!”


    一些女郎们嬉笑在一处:“姐妹们,我们来玩猜灯谜,不和他们这些男人凑在一起玩粗野的游戏!”


    又有一些年轻男子凑在一起玩射箭,还有的男人比赛划拳,输了的喝酒惩罚。


    风月山庄这里无忧无虑,一切归于自然,竟是远离了江湖纷纷扰扰的喧嚣。


    离乐望着那些灯谜,眼中也闪过兴趣,轻声道:“这些灯谜倒有些意思!我也去试试。”说罢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白悯烟则被几个相熟的江湖子弟拉着,往箭靶方向走去,还不忘回头朝楚瑜霏喊道:“楚兄,待会儿记得跟在下比一场啊!”


    楚瑜霏点点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或投壶、或猜谜、或射箭,热闹非凡,但自己却提不起半分兴趣。他其实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有时候可以十分的合群,有时候却出奇的安静。


    冷鹤晞看出他的窘迫,缓步走过来,声音放得轻柔:“怎么了?不喜欢这些?”


    “嗯。”楚瑜霏懊恼地挠了挠头,“他们玩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连乐儿都有灯谜可玩,我却只能站在这里发呆,不是我不去猜灯谜,实在是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一猜一个准。挺没意思的。”


    “那便做你喜欢的事。”冷鹤晞望着他,眼底带着鼓励,“你不是爱唱歌吗?若唱一曲,大家一定会喜欢。”


    楚瑜霏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真的吗?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吵啊?”


    “不会。”冷鹤晞转身走向白悯烟,此时白悯烟正拉着弓,箭尖稳稳对准靶心,冷鹤晞拍了拍他的肩:“悯烟,你去问问张公子,山庄里可有素琴?阿瑜想唱歌,我为他抚琴伴奏。”


    白悯烟放下弓箭,无奈地笑了笑:“真拿你们俩没辙!走到哪儿都要撒把糖!等着,我这就去找阿彻。”说罢,他便向正在投壶的张彻走去,还不忘朝那几个相熟的子弟拱了拱手:“各位真是抱歉,咱们待会儿再比,在下去去就回。”


    张彻正投中一支箭,闻言回头,见是白悯烟,立刻笑着迎上来:“悯烟,你来啦!刚才我还跟阿露念叨你呢!”


    白悯烟拍了拍他的胳膊,“阿彻,你家可有素琴?我朋友想借来一用。”


    “有!当然有!”张彻爽快地应下,“阿露平日里也爱弹弹琴,琴就放在西厢房。走,我带你去取!”说罢便领着白悯烟往西厢房走,不多时,白悯烟抱着一把素琴回来,琴身是上好的桐木所制,琴弦泛着淡淡的光泽。


    冷鹤晞接过素琴,找了处石凳坐下,指尖轻拨琴弦,试了试音,清脆的琴音在庭院中散开,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他抬头望向楚瑜霏,眼中带着笑意:“阿瑜,就唱你来时路上哼的那首,我记得曲调。”


    楚瑜霏闻言,脸颊微红,来时路上他随口哼了首《贺新婚》,没成想冷鹤晞竟记在了心里。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冷鹤晞身边,深吸一口气,随着琴音开口唱道——


    忘忧草含笑花


    良辰美景惜韶华


    伊人红妆娥眉画


    素手眉间点朱砂


    含羞草解语花


    挽髻步摇斜斜插


    流目顾盼面萦霞


    玉貌娇艳自无暇


    春风染尽陌上花


    春水长流自天涯


    春草浅露碧玉芽


    春雨绵绵透鲛纱


    红线相缠绕千匝


    为卿倾心为君嫁


    轻施粉黛羞双颊


    凤烛长明揭红纱


    镜中颜 映为婳


    芙蓉帐暖最羡煞


    诉牵挂


    七夕月下喜鹊架


    …


    冷鹤晞伴奏的琴音悠扬婉转,与楚瑜霏清亮的嗓音相得益彰,他的指尖在琴弦上灵活跳跃,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庭院中的宾客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动,围了过来,形成一个同心圆,静静聆听着。原本喧闹的喜宴,此刻只剩下琴音与歌声,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楚瑜霏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冷鹤晞身上,见他专注地看着琴弦,侧脸在秋阳下显得格外柔和,心中暖意渐浓,接着唱第二部分——


    蝶翩跹桃花漫


    酒酣人散醉红颜


    举案齐眉同心结


    执子之手永不变


    鸾枕双凤衾软


    宝帐流苏金炉暖


    红烛微摇夜阑珊


    几许高唐**散


    愿君福满身常健


    愿伊不改朱颜面


    愿花常开月长圆


    愿有情人共婵娟


    此生不负君之恋


    此世不负伊之愿


    今日即定三生约


    黄泉碧落永相伴


    尘世中姻缘牵


    美满人生金不换


    此生愿


    与子偕行到永远


    …


    曲终琴音收,庭院中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高声赞道:“好一曲贺婚歌!冷公子琴弹得妙,楚公子歌唱得绝,真是琴瑟和鸣,天造地设的一对!”


    众人纷纷附和,有夸楚瑜霏嗓音清亮的,有赞冷鹤晞琴技高超的,楚瑜霏连忙向众人作揖:“诸位谬赞了,我只是想为张公子和欧阳小姐送上祝福,多谢大家厚爱,小生不才,惭愧惭愧,啊哈哈哈哈…”


    冷鹤晞将素琴放在石桌上,看着楚瑜霏被众人围着夸赞,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不安。他太了解楚瑜霏的性子了——楚瑜霏的性格有些时候谦逊低调,有些时候却是个墙头草。但凡有谁众星捧月般对他,谁死心塌地听命于他,他就会像阿斗似的乐不思蜀。那么,如果有一天,楚瑜霏遇到了一个待他更好,愿意顺从他的人,这个人无论是男是女,也许都会让楚瑜霏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人罢?冷鹤晞突然心思百转千回。


    楚瑜霏不知道冷鹤晞在想什么,发现冷鹤晞神色凝重,不明所以:“阿晞?你在想什么?”


    楚瑜霏心道:难道阿晞是觉得我一唱歌就忘乎所以了?他该不会是觉得我有点大男子主义罢?唉,我在自己开心的时候,确实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完全考虑不到任何人,把对方完全扔在一边,不予理睬。唉,可惜我人生两大爱好——唱歌和美食。如今我的座右铭是要改成唯美食、音乐与阿晞不可辜负了吗?”


    如果不让楚瑜霏唱歌,就好像断了他的一只翅膀,他本来就插翅难逃冷鹤晞美色之下的手掌心了,如今冷鹤晞应该不会剥夺他的唱歌自由罢?


    为了哄冷鹤晞,楚瑜霏放下面子,放软身段哄他道:“阿晞,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唱歌,不唱给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听,也绝对不会冷落你,好不好?”


    冷鹤晞简直被他这个活宝给逗笑了,无奈地道:“我几时不让你唱歌给别人听了?只要你高兴,你尽管唱便是,我难道有阻止过你吗?若我想阻止,又为何要弹琴为你伴唱呢?”


    冷鹤晞见楚瑜霏一脸紧张,心中的不安稍稍褪去,忍不住问道:“你唱得很好…方才别人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次倒没有反驳了?”


    楚瑜霏脸颊更红了,挠了挠头,笑嘻嘻地没有说话。


    楚瑜霏刚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东厢房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好啦!新娘子吐血晕倒了!”


    众人脸色骤变,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冷鹤晞与白悯烟对视一眼,立刻往东厢房跑去,楚瑜霏也心头一紧,紧随其后。张彻早已冲进房内,将欧阳露抱在怀中,只见欧阳露嘴角沁着暗红的血迹,脸色惨白如纸,眉头紧紧蹙着,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气息微弱。


    “阿露!阿露你醒醒啊!”张彻声音发颤,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冷鹤晞快步上前,指尖搭上欧阳露的脉搏,脸色越来越沉:“是中毒,脉象紊乱,毒素已经侵入肺腑,情况危急。”


    “中毒?”张彻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谁会害她?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谁这么大胆,敢在风月山庄下毒?”


    “先救人要紧。”冷鹤晞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这是清毒丹,能暂时压制毒素扩散,保住她的性命,但要根治,还需找到解药。”


    张彻连忙接过药丸,小心翼翼地喂进欧阳露口中,又端来温水,一点点喂她喝下。看着欧阳露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他才松了一口气,转向围观的宾客,眼中已满是杀气:“今日若查不出是谁下的毒,我风月山庄绝不罢休!无论是谁,敢害我的娘子,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喜宴的笙歌骤停,红灯笼依旧高悬,却再也照不暖此刻的冰冷。楚瑜霏望着冷鹤晞凝重的侧脸,又看了看张彻眼中的绝望与愤怒,忽然觉得,这江湖看似热闹繁华,实则处处暗藏凶险,一场本该欢喜的婚宴,竟瞬间沦为下毒的修罗场。他紧紧攥住冷鹤晞的衣袖,指尖冰凉——原来,他们所期盼的安稳,从来都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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