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华倾泻在孟府的青瓦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楚瑜霏见冷鹤晞气得眉眼凝霜,忙凑上前去,尾音拖得老长,嬉皮笑脸地道:“阿晞莫恼嘛,你看这月色,清辉遍洒,连风里都带着花香,犯不着为几句‘断袖’的胡话动气嘛。”
冷鹤晞侧过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只留给他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目光定定锁在天边那轮圆月上。月色皎洁,只是此刻映在他眼底,却添了几分冷意。楚瑜霏偏不安分,伸手便要去扳他的脸,指尖刚触到他微凉的下颌,就被冷鹤晞抬手格开。
“放手。”冷鹤晞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愠怒。
楚瑜霏收了玩笑的神色,语气沉了沉,“阿晞,你到底在找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我已熟悉了这孟府的布局,前院那几株老槐树底下埋着酒坛,后院的石缝里能藏武器…这些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我都熟得很呐,嘿嘿嘿。”
冷鹤晞沉默了片刻,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丹心还魂丹,用来解我体内的彼岸花毒。”
“彼岸花毒?”楚瑜霏恍然,难怪这人半夜要潜入孟府——他曾在小说里看过,此毒以冥界花汁炼制,中毒者如烈火焚身。
明白了,现在我要帮阿晞“窃丹”!没错,是“窃丹”,而非“偷丹”,江湖儿女为求生机,取一枚丹药救命,算不得偷。
“那还愣着干嘛?我们快去找!”楚瑜霏立刻切换状态,压低声音却难掩急切,“你都搜过哪些地方了?书房的暗格、卧房的妆奁、甚至灶房的米缸,有没有漏网之鱼?”
“只剩周菁的房间了。”冷鹤晞道,目光扫过不远处那间亮着微弱烛火的屋子,窗纸上印着模糊的人影,不知是尚未安歇,还是烛火摇曳的错觉。
“那快走罢!”楚瑜霏拽了拽他的衣袖,脚步却顿了顿,“孟老夫人这会儿估计睡熟了,咱们轻点儿,别吵醒她。对了,现在几点——哦不,什么时辰了?”
“几点?”冷鹤晞皱眉,显然没听过这说法。
“就是时辰的意思,我们现代人都这么说。”楚瑜霏顺嘴解释,见冷鹤晞眼中疑色更浓,索性破罐子破摔,往石桌上一跳,二郎腿一翘:“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原名叫楚飞,不小心睡着之后,睁眼就穿越到这本武侠小说里了,成了个叫楚瑜霏的炮灰NPC。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毕竟这种事听起来比江湖传闻还离谱…”
冷鹤晞果然瞪圆了眼,睫毛颤了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又胡言乱语!上次你说自己会‘腾云驾雾’,结果只是爬了个墙头,就摔了个狗吃屎。”
“天地良心!”楚瑜霏拍着胸脯保证,掌心拍到石桌上“啪”地一响,“我若有半句胡话,天打五雷轰!我真的是穿越过来的,暂时还回不去…”他没说回去需要杀人,虽然已经确认冷鹤晞没有月牙胎记,但那沾满血腥的条件,他实在不愿在此时提及。
楚瑜霏提议让冷鹤晞从房顶潜入,借着瓦片的阴影隐蔽身形,自己则在院外望风,若有动静就学猫叫示警。冷鹤晞却偏要走正门,还让他在前面开路。
“阿晞,你就饶了我罢!”楚瑜霏哭丧着脸,往后缩了缩,“我是武功废柴啊,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万一孟夫人醒了,我这小身板,她一拐杖就能撂倒,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我!”
“你开门之后跟在我身后,我护着你。”冷鹤晞的语气不容置疑,指尖已扣住了腰间的软鞭,鞭子握柄上的宝石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楚瑜霏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指尖触到那扇梨花木门时,竟有些发颤。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一条缝,刚迈进去一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周菁坐在靠窗的梨花椅上,双眼圆睁,瞳孔里映着窗外的月色,却毫无生气,脸上毫无血色,像一张被水泡过的宣纸,额头还凝着一道暗红色的血痕,早已干涸发黑。
“她…她…她…”楚瑜霏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到门框上,发出“咚”的轻响,他死死攥住冷鹤晞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孟夫人她…她没气了…”
冷鹤晞拨开他的手,大步走上前。他的动作很稳,指尖探向周菁的颈动脉时,甚至没有一丝颤抖。片刻后,他又检查了伤口,指尖轻轻拂过那道血痕,随即从她颅骨中取出一枚沾血的金簪——簪头是一朵镂空的牡丹,此刻却沾满了暗红的血污,显得格外狰狞。“锐器穿颅而亡,死亡时间至少一个时辰。”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有睫毛上沾着的微光,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天呐!是谁下的狠手啊?”楚瑜霏强忍着胃里的翻涌,视线移向屋内的陈设——妆台上的铜镜翻倒在地,胭脂水粉撒了一地,床幔被扯得歪斜,像是经过一场搏斗。“这屋子太瘆人了,我们快走罢!”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像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孟阆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蓝白长衫,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发髻都有些散乱。当他看到屋内景象时,脸色瞬间从迷茫转为惨白,又猛地涨成紫红,疯了似的冲到周菁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阿娘!”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孟阆竟是孟老夫人的儿子?
孟阆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伸手想去碰周菁的脸,指尖刚要触到,又猛地缩回,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片刻后,他猛地抬头,悲愤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刃,扫过楚瑜霏和冷鹤晞:“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阿娘!枉我之前还与你们同船而来,敬你们是江湖义士,你们竟然安的是这个心!”
“不是我们!”楚瑜霏急忙辩解,往前迈了半步,“孟公子,我们刚进来就看到孟夫人已经…已经死了…”
“不是你们还有谁?”孟阆猛地拔剑出鞘,灵蛇剑“噌”地一声划破空气,剑尖直指楚瑜霏的咽喉,“你们分明是来抢丹心还魂丹的!为了一枚丹药,竟对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下此毒手!”
冷鹤晞上前一步,挡在楚瑜霏身前,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扬起,语气冷得像冰:“令堂的死因,恐怕你比我们更清楚。”
“什么?你竟敢血口喷人!”孟阆怒吼着挥剑刺来,灵蛇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剑身上仿佛真的缠绕着一条毒蛇,直逼楚瑜霏面门。
冷鹤晞眼疾手快,拍出一掌,掌风与剑气相撞,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的烛火都晃了晃。楚瑜霏趁机躲到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对冷鹤晞道谢:“多谢阿晞!”
“主子!”离乐及时赶到,手里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宣花银板斧,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二话不说就朝孟阆砍去,动作干脆利落。楚瑜霏看得咋舌,心道:哇,这小丫头的斧头不仅能打架,若是去厨房切排骨,估计也能一刀两半,挺顺手的。
三人缠斗着移到门外,院中的梨花树被剑气扫过,落下几片残叶。冷鹤晞看着孟阆的招式,忽然开口:“孟公子使的是灵蛇剑,招数却是止骨剑法。舍本逐末,何必呢?”
孟阆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像被踩了尾巴的狼。他确实不会孟家的灵蛇剑法,母亲总说他不配学孟家绝学,连府里的下人都能比划几招灵蛇剑的基础式,唯独他不行。直到三年前他逃到临安,拜入止骨宗宗主卫爻门下,才学了这身止骨剑法。他握着孟家的灵蛇剑,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孟家人,总有一天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与你何干!”孟阆怒吼着转向离乐,剑招愈发狠厉,剑光如网,朝着离乐周身罩去。
“乐儿,速战速决。”冷鹤晞淡淡吩咐。
“是!主子!”离乐应声,手腕一扬,宣花银板斧脱手飞出,在空中打着旋儿,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孟阆脖颈。孟阆纵身避开,掌风拍向飞斧,将其打了回去,斧身撞到院墙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离乐接住宣花银板斧,啐了一口道:“呸!孟公子,你可真没出息!只会躲!有本事正面接我一斧!”
孟阆不理会她的挑衅,目光突然锁定在一旁看戏的楚瑜霏,那眼神像盯上了猎物的狼。他身影一晃,竟使出了止骨宗的轻功“踏影步”,瞬间出现在楚瑜霏面前。他左手扣住楚瑜霏的脖子,右手将灵蛇剑横在楚瑜霏的颈间,声音嘶哑:“别动!”
楚瑜霏懵了——他就站在梨花树下,手里还捡了片掉落的花瓣,怎么就突然成了人质?这剧情走向,比他看过的狗血剧还离谱。
“你们谁还敢动?”孟阆厉声警告,手臂收紧了些,“小心我杀了这个废物!”
离乐看向冷鹤晞,眼神里带着询问:要救吗?
冷鹤晞面无表情,薄唇轻启:“我与他不熟,你要杀便杀。”
孟阆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人质如此没有价值,握着剑柄的手都松了些。楚瑜霏也懵了,接着,脖子上的剑刃又紧了紧,传来一阵刺痛,血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滴在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小红花。
靠!关键时刻,果然靠人不如靠己!楚瑜霏急中生智,猛地看向周菁的房间,拔高声音惊呼:“孟夫人!您醒了?您快看,您儿子拿剑指着我呢!”
孟阆的手果然一松,下意识回头去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楚瑜霏趁机往后一挣,反手就比出剪刀手,朝着孟阆的眼珠插去——可惜背对着,准头差了点,指尖结结实实插进了孟阆的鼻孔。
“靠!滚开!”孟阆吃痛,鼻子里又酸又痛,一把将楚瑜霏搡了出去。
楚瑜霏摔了个狗啃泥,下巴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爬起来就躲到冷鹤晞身后,拍着心口喘气:“吓死我了!阿晞!你可太不厚道了!咱们好歹有‘割袍断袖’之谊,你居然不管我!要见死不救!”
“闭嘴!”冷鹤晞呵斥,耳根却微微泛红,像被染上了天边的霞光。
楚瑜霏又冲离乐挤眉弄眼:“乐儿,你主子就是口是心非,他刚才肯定急坏了,只是不好意思说,你懂的!”
离乐:“…” 她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没听见。
冷鹤晞不再理会他们,看向孟阆:“我来孟府只为丹心还魂丹,令堂之死与我无关。谁做的事,谁自己担着,别想嫁祸于人。”他几乎可以肯定,凶手就是孟阆——周菁额头的伤口角度,更像是熟人从正面袭击,而孟阆刚才回头的瞬间,眼底的慌乱骗不了人。
孟阆脸色铁青,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少装蒜了!今日你们休想离开孟府!”他再次挥剑袭来,使出止骨剑法的绝招“寒霜刃”,剑气森森,宛如寒冬暴雪,朝着三人席卷而来,地上的落叶都被剑气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
冷鹤晞却只是衣袖一挥,旋转的衣袖如绽放的茉莉,层层叠叠,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攻势。“这招…”孟阆大惊失色,瞳孔骤缩,“你到底是谁?这分明是…冷月宫宫主戎绮音的‘流霜袖’!”
“冷月白鹤渡幽魂,晞水白露映寒鸦。”冷鹤晞长发随风飘动,月色洒在他脸上,美得宛如谪仙,“我便是我。”
楚瑜霏看得痴了过去——这哪里是江湖人,分明是下凡渡劫的仙人啊!连说的话都这么有格调,比他以前写的情诗还动听。
“丹心还魂丹到底在哪?”离乐不耐烦地问,掂了掂手里的宣花银板斧,“你说了我们便会走,不耽误你办丧事。”
“我没找到。”孟阆咬着牙,脸色难看——他翻遍了母亲的卧房,连床板都撬了,却连丹药的影子都没看到。
冷鹤晞若有所思,目光扫过周菁卧房的方向,忽然转身:“走。”
楚瑜霏和离乐赶紧跟上,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孟阆的喊声:“站住!”他拍出一掌,掌风带着凌厉的气劲,直逼楚瑜霏后背。
冷鹤晞反手弹出一颗石子,石子撞上掌风,竟让那掌风调转方向,狠狠砸回孟阆身上。孟阆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蓝白长衫。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一个‘冷月白鹤’!哼!我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从今往后,他孟阆便是孟府的主人了。孟家的灵蛇剑法,还有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他会一点一点,全部夺回来,全部打倒!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迹,与梨花香混杂在一起,生出一种诡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