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霏在山林里摸爬滚打了三天三夜,饿了就靠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涧水,困了就在树下打个盹,连眼皮都熬得发青。直到望见那座青灰色的城墙,城楼上“临安”二字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他才满血复活,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
临安城不愧是南宋京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喧闹声此起彼伏。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生意,茶馆里飘出龙井的清香,连空气里都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气息。楚瑜霏看得眼花缭乱,正感叹这古代都城的繁华,一阵争执声突然刺入耳朵。
“小娘子,陪爷喝杯茶呗?”一个穿着短打的泼皮正拽着个粉衣女子的衣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那女子梳着双丫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家!”
周围围了不少人,却都只是看热闹,没人上前。楚瑜霏皱了皱眉——他这辈子最看不惯伤害女人的事。伤害女人的事,我做不到!楚瑜霏正了正身上那件借来的白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住手!”
泼皮回头,见是个公子哥,嗤笑一声:“哪来的小白脸?竟也想学人英雄救美?”他上下打量着楚瑜霏,见他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更是有恃无恐,“想管闲事?行啊。我出个上联,你若对得上来,我就放了她。”
楚瑜霏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打架。他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对诗这种事,自然还难不倒他,“你说。”
泼皮眼珠一转,扯着嗓子道:“琴瑟琵琶,本大爷一手遮天!”
这上联看似粗俗,实则藏着机巧——“琴瑟琵琶”四字都带“王”旁,暗指他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周围人都露出看热闹的表情,显然觉得这公子哥要出丑。
楚瑜霏却一笑,略一沉吟,朗声对道:“魑魅魍魉,那无赖一派胡言!”
“好!”人群里有人喝彩。“魑魅魍魉”四字皆带“鬼”旁,既对应了上联的结构,又骂得泼皮哑口无言。
泼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是个落第秀才,因家境败落才沦为泼皮,最恨人揭他短处。可话已出口,又有众人看着,不好反悔,他只能狠狠瞪了楚瑜霏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粉衣女子连忙行礼,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举手之劳。”楚瑜霏摆摆手,“姑娘快回家罢,路上小心。”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红,低声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改日定要报答。”
“不用不用。”楚瑜霏怕她说出“以身相许”之类的话,连忙推着她往前走,“快走罢,你家人该担心了。”
这女子咬着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楚瑜霏望着她的背影,正想感慨自己做了件好事,忽然摸到腰间——空空如也!
他那装着碎银子的钱袋子,不见了!!!
楚瑜霏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这女子道谢时,手指似乎在他腰间碰了一下!那泼皮和这女子根本就是一伙的,一唱一和地就是为了偷他的钱!
“我真是个笨蛋!”他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他身无分文,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正懊恼着,忽然看到一群男人疯了似的往街角的阁楼挤,嘴里还嚷嚷着:“快!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楚瑜霏抬头望去,那阁楼高三层,飞檐翘角,挂着红灯笼,门楣上“若水楼”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一看就是销金窟。他虽然没钱,却按捺不住身为男人英雄本色的好奇心,也跟着人群混了进去。
一进门,香风扑面。楼里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一楼大厅摆满了桌子,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男人。二楼则是雅间,隐约能看到人影。舞姬们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在中央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楚瑜霏找了个位置坐下,打量着四周。因他长了副好皮囊,倒显得格外惹眼。一个穿绿裙的侍女很快走过来,朝他屈膝行礼道:“公子,请用茶。”
“呃,我…啊,也罢,那便多谢姐姐了。”楚瑜霏正想说自己没钱,这侍女却已斟好茶,含羞带怯地退下了,显然是见他相貌出众,故而对他暗送秋波呢。
邻桌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凑过来,拱手作揖对他笑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若水楼?”
“正是。”楚瑜霏回礼,“公子有礼,在下楚瑜霏。”
“在下秦云。”公子哥眼睛一亮,“楚兄这名字好啊。‘瑜’是美玉,‘霏’是烟雨,正配得上楚兄这气质。”
楚瑜霏笑了笑:“秦兄过奖了。我看这里好生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可不是嘛!”秦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儿个是若水楼楼主冷公子露脸的日子。寻常时候,想见他一面,得豪掷万两金呢!”
“冷公子?”楚瑜霏心里一动,“是叫冷鹤晞吗?”
“正是!”秦云惊讶道,“原来楚兄其实听说过他呀。也是,若水楼花魁冷公子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哈哈哈!”
楚瑜霏干咳一声——何止听说过,这不就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么。他正想追问,忽然听得楼里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二楼的栏杆处。
只见一美人从二楼翩然跃下,水袖翻飞,像一只展翅的孔雀。他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舞裙,裙摆上绣着流光溢彩的金线,随着动作闪烁不定。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他的脸上蒙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狭长而妩媚,眼尾微微上挑,此刻正含着水光,顾盼生辉。
楚瑜霏的呼吸猛地一滞。
靠!这就是男主角冷鹤晞了!
可是他怎么是若水楼的花魁?还穿着女装跳舞?我记得小说里没有这些情节啊。他明明是个风姿卓绝的侠士啊!糟了,难道是我穿越到了书里成了NPC,却不小心改变了小说的剧情节奏?这可怎么办啊?
冷鹤晞落在舞台中央,原本伴舞的舞姬们立刻围成一圈,像含苞待放的花瓣。他站在正中央的花心,广袖一挥,随着骤然响起的乐曲翩翩起舞。
那舞跳得极妙。时而如弱柳扶风,腰肢软得仿佛能拧成弱水;时而如惊鸿照影,旋转间裙摆飞扬,像绽开的花朵;时而又带着几分英气,踢腿翻身,干净利落。这人明明是个男子,却跳出了女子的柔美,又比女子多了几分风骨。
台下的男人们都看呆了,有的张着嘴,有的举着酒杯忘了喝,连楚瑜霏也不得不承认——哇!不愧是男主!冷鹤晞确实美得惊心动魄!如果他是个女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泡到。可惜,这大美人却是个男人。唉,悲哉哀哉!
“楚兄,那便是《惊鸿舞》了。”秦云看得痴迷,一边喃喃对楚瑜霏介绍道,“冷公子的惊鸿舞姿,果然不同凡响罢?”
“秦兄所言极是。”楚瑜霏点头赞成,抓了一块荔枝糕咬了一口。
一曲终了,冷鹤晞盈盈下拜,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摘面纱!摘面纱!”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众人附和。
冷鹤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无奈,却还是依言抬手,轻轻勾住面纱的一角,缓缓揭了下来。
刹那间,楼里静得落针可闻。
那张脸,惊艳满座。眉如远黛,肤若凝脂,鼻梁挺翘,唇色樱红。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在灯光下流转,既有勾人的妩媚,又有拒人千里的清冷,矛盾又迷人。
“天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冷公子真是羞花闭月身,倾国倾城貌啊!”
楚瑜霏也看呆了,与所有好色之徒一样,他也叹服于冷鹤晞的美色之中,与众人一道感叹痴迷。
就在众人沉醉时,楚瑜霏忽然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敢问冷公子,你名中的‘鹤晞’二字,是‘晴空一鹤排云上’的‘鹤’,‘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晞’吗?哎呀,有道是‘何须浅碧深红色’,我们的冷公子可自是花中第一流呀!哈哈哈!”
楚瑜霏扬起嘴角,撩妹的话还不是随便一说就出口成章。耍耍嘴皮子,讲讲好话,一顿忽悠。社会你楚哥!人狠话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冷鹤晞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
是那个夯货!好啊!真是冤家路窄!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鹤晞认出了楚瑜霏身上的衣服——那是他放在玉魄池边的衣物!这个偷衣服的贼人,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冷鹤晞心里气极,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一抹浅笑,柔声道:“正是。公子好学问。”
“那是自然!”一个糙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浓重的契丹口音,“冷公子这样的人物,就像仙鹤一样,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只能远观,哪敢觊觎啊!”此话一出,引得众人认同称是。
楚瑜霏看着冷鹤晞,真心实意地赞道:“小可赞同这位兄台的话。冷公子这般风采,确实配得上这‘第一花魁’的名号。”
这话若是别人说,冷鹤晞只会当是奉承。可从楚瑜霏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调侃,让他有打人的冲动。他记得这小子在冰池里还叫他“大美人”、“仙女姐姐”,“神仙公子”,如今他又来这一套,分明是故意的!纯粹嘴欠!真想把他抽筋剥骨,以消心头之恨!
冷鹤晞捏着水袖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却笑得更柔了:“这位公子谬赞了。鹤晞不过是卖艺之人,怎担得起这般夸奖。”
“喂!你这小白脸怎么回事?”旁边有人不乐意了,冲楚瑜霏吼道:“光你一个人说,跟冷公子眉来眼去的!我们不成空气了么?”
“就是!你这小子!别占着冷公子不放啊!”
连秦云都用胳膊肘碰了碰楚瑜霏:“楚兄,差不多行了,别惹众怒。”
楚瑜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讪讪地笑了笑,正想闭嘴,却见冷鹤晞对众人柔声道:“诸位莫急。鹤晞先去换身衣服,稍后为大家献上第二支舞。不如先移步二楼用些茶点?”
众人一听有第二支舞,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纷纷往二楼涌去。楚瑜霏被人群推着,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