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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作者:木人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覆盖了皇城的朱墙金瓦。长公主府的侍卫们踏着积雪,沉默地立在马车两侧,呵出的白气在凛冽的寒气中迅速消散。


    我站在府门前,看着那辆玄色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起,先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来,苍白得几乎透明,接着,一个裹着白色狐裘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沈执玉。


    昔日京城第一公子,太傅独子,如今却成了我的囚徒。


    他扶着车门,步履蹒跚地走下马车。那张曾经令京城无数贵女倾心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却依然带着不可磨灭的清冷孤傲。雪花落在他乌黑的长睫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像是泪水。


    “殿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他的声音比这寒冬还要冷上几分,凤眸微抬,扫过我身后的府邸,“我一个病弱之身,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不成?”


    我上前一步,伸手欲扶他,却被他侧身避开。他这一动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肩头在狐裘下颤抖,仿佛随时会碎掉。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强压下想为他拍背的冲动,收回僵在空中的手,语气平静无波。


    他抬头,看向府门上“长公主府”三个鎏金大字,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金丝笼罢了。”


    我抿紧唇,没有反驳。他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个笼子,一个我亲手为他打造的金丝笼。


    落雨轩是府中最为雅致的院落,推开窗便能望见一片梅林。时值寒冬,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我特意命人将这里布置得与从前的沈府相似,连他惯用的那方古琴也寻来摆在房中。我以为他会喜欢,谁知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身道:


    “劳烦殿下费心,只是我这身子,受不住这寒气。”


    “梅林后的窗子可以关上,”我坚持道,“这里阳光最好,对你的病有益。”


    他不再反驳,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我知道他恨我。恨我没有在前朝覆灭那夜及时赶到沈府,恨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家人倒在血泊中,恨我如今权倾朝野却未能保全他父亲的清名,更恨我将他困在身边。


    前朝覆灭那夜,沈家满门拒降,他亲眼目睹家人倒在血泊中,自己也被刺中胸口。虽然我及时赶到将他救下,却落下了严重的心疾和咳疾。太医说,那是心病引出的身病,难以根治。


    “殿下若无事,还请回吧。”他背对着我,声音冷淡。


    我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雪下得更大了。


    我处理完政务,已是深夜。路过落雨轩时,见里面还亮着灯,便推门走了进去。


    沈执玉和衣躺在榻上,似乎已经睡去。烛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唇色发紫。


    我心中一紧,快步上前,伸手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执玉?”我轻声唤他。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变得清明而冰冷:“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心疾又犯了?”我不理会他的冷淡,执意问道。


    他别开脸,避开我的视线:“不劳殿下费心。”


    我看着他倔强的侧脸,忽然俯身,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打横抱起。他猝不及防,惊得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环上我的脖颈。


    “你做什么?”他怒视着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带你回主院,”我抱着他向外走去,不顾他的挣扎,“落雨轩太冷,不利于你养病。”


    “放开我!”他挣扎着,却因为体弱,根本无力反抗。


    我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踏着积雪向主院走去。雪花落在我们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向我怀里靠了靠。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即使他恨我,即使他怨我,我也甘之如饴。


    主院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与外头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


    我将沈执玉放在软榻上,命人端来汤药。他靠在榻上,紧闭双唇,不肯喝药。


    “把药喝了。”我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他看都不看一眼:“殿下若是想我死,大可以给我一杯毒酒,何必用这种苦药折磨我?”


    我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与我作对,故意糟蹋自己的身子。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你走吗?”我冷笑一声,“沈执玉,你做梦。”


    他抬眼看我,眸中满是讥诮:“殿下权倾朝野,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执着于一个将死之人?”


    “因为我爱你,”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从第一次在太学见到你,就爱上了。”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春日,他还是那个骄傲的沈家公子,一袭白衣,在太学论道上侃侃而谈,光芒万丈。而我,只是一个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公主。


    他怔了怔,随即嗤笑一声:“爱?殿下的爱,就是毁了我的家,再将我囚禁于此?”


    我心中一痛,无法反驳。前朝覆灭是历史的必然,我虽为长公主,却也无法逆转乾坤。沈家的悲剧,我终究是迟了一步。


    “把药喝了,”我将药碗又往前递了递,“你若不肯自己喝,我不介意亲自喂你。”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凄美而绝望:“好,我喝。”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空碗重重放在桌上:“满意了?”


    我看着他唇边残留的药渍,伸手想为他擦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殿下,”他逼近我,眼中满是冰冷的恨意,“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了:“无妨,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他松开我的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转身背对着我躺下:“我要休息了,殿下请回吧。”


    我站在榻前,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轻声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会放手。沈执玉,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


    他没有回应,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窗外,雪依然在下,覆盖了整个皇城,也覆盖了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痛与执念。


    这一夜,只是一个开始。


    春寒料峭,府中的梨花却已绽出点点白蕊。我坐在镜前,由侍女梳理着长发,心思却早已飘向落雨轩。


    自那日将沈执玉强留在主院,他又搬了回去,对我更加冷淡。每日送去的汤药,他倒是会喝,却从不与我多说半句。


    “殿下,今晚的宫宴,沈公子...”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自然要陪同。”我淡淡道,指尖划过妆台上那支白玉簪——那是多年前,我在太学外拾到的,属于沈执玉的簪子。


    我深知今晚宫宴上会面对什么。那些朝臣贵胄,谁不想看看昔日高高在上的沈公子,如今是如何在我这个长公主面前屈膝的。


    华灯初上,皇宫内丝竹声声。


    我携沈执玉步入大殿时,原本喧闹的场面霎时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投向我们,或好奇,或怜悯,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沈执玉今日穿着一袭月白长袍,外罩淡青色纱衣,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他面色依旧苍白,却更衬得眉眼如画,气质清冷。即便身处如此境地,他依然保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仿佛不是作为我的附属品出席,而是这大殿的主人。


    我感觉到他手臂的僵硬,却更加握紧了他的手,引他在我身旁落座。


    “长公主与沈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啊,”酒过三巡,一个略带醉意的声音响起,是兵部尚书李大人,“只是不知沈公子如今在公主府住得可还习惯?”


    这话中的讥讽不言而喻。沈执玉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面色依旧平静:“承蒙殿下关照,一切安好。”


    “沈公子从前可是出了名的清高,”又有人接话,“当年多少贵女示好,连看一眼都不屑。没想到如今...”


    话未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我感觉到身旁沈执玉的呼吸微微一滞。


    “是啊,长公主好手段,能让沈公子这样的清玉甘心留在府中。”有人哄笑着附和。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执玉体弱,不喜喧闹,诸位大人还是少拿他说笑为好。”


    这话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然而总有人不识趣。


    “听闻沈公子琴艺冠绝京城,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听?”一位郡王笑着提议,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我皱眉,正欲拒绝,却听沈执玉冷声道:“抱歉,在下早已不抚琴了。”


    “是不抚琴,还是不肯为我们抚琴?”那郡王不依不饶,“还是说,只肯为长公主一人抚琴?”


    殿内响起一阵暧昧的低笑。我看见沈执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是他极力压抑怒气的表现。


    “王爷说笑了,”我放下酒杯,声音渐冷,“执玉身子不适,不宜操琴。”


    “长公主何必如此护着,”那郡王借着酒意,越发大胆,“谁不知道沈公子如今是殿下的人,殿下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就是不知是真心顺从,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话太过露骨,连其他大臣都变了脸色。沈执玉猛地站起身,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执玉,”我轻声唤他,伸手想拉他坐下,却被他甩开。


    “殿下满意了?”他低头看我,眼中是冰冷的恨意,“看着我在众人面前受辱,可是遂了你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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