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不甘、恼火,从压抑的声线里迸发出来。易庭深褪去了外人面前矜贵淡漠的伪装,周身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充斥着周围逼仄的空间。
温知晚往后撤步,后背抵在休息室的墙上。坚硬冰冷的门把手正好抵着她的腰窝,令她不太舒服。
而眼前的男人,可不管她舒服不舒服。他阔步走来,190的身材,宽肩窄腰,挡住了走廊的灯光,在她面前拉下一片阴影。
“利用完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温小姐,这么多年,你的态度还是如此恶劣。”他沉声道。
温知晚退无可退,不得不和男人面对面。
她和他的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男人舒展的肩膀能够将她瘦小的身形完全笼罩。
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这处走廊是一条死胡同,只有一侧能够进出,另一侧被墙堵死。温知晚绕过男人,偷偷向入口处看了一眼,瞥见了刚才和易庭深在一起的那几个人。
没看到传说中的研究院副院长,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过来、什么时候过来。
要是被人看到,她和易庭深私下相处——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这狭小而暧昧的环境,已经足以引人遐想。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您哪里的话,我只是看您还有公事要忙,不想打扰罢了。”
温知晚本想唤起男人的事业心,让他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多去忙活该忙的事。谁知下一秒,易庭深忽然抬起小臂,拄在温知晚身侧的墙壁上。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海水味,犹如结冰的白浪,清冷慑人,隐约夹杂着一股浅浅的咸甜气息。
她被困在墙壁和他之间,无处可躲,亦动弹不得。
易庭深垂下眸子,唇角肌肉抽动而轻轻颤抖,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涌过滚烫的洪流。
温知晚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抵挡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气场。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身低笑,犹如火柴擦过火纸,带着喑哑热烈的焰:“看来不止态度,你的理由,也找的如此蹩脚。”
温知晚:……
要不是易庭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一定要上某红书,发一条帖子问问:uu们,前任把我堵在墙角是什么意思?在线等挺急的。
她猜不出来,索性摆烂:“易先生这是干什么?我只是一个连邀请函都拿不到的无关人士,劝您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终于肯叫我名字了?”易庭深抬起另一只手,捏住温知晚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
温知晚轻“嘶”了声,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被他捏得更紧。
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下颌线,有些疼。她知道,那是常年做实验而形成的厚茧。
原来他们在一起时,每每情浓意满,他便喜欢这样捏着她,迫使她抬头。
“看着我。”男人低喘着,嗓音有些沙哑,“记住我爱你的样子。”
她的心脏如擂,晃动的视线艰难地扫过他的脸——汗涔涔的额角青筋臌胀,灰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烧着一抹不正常的红,在冷白皮肤上显得格外瞩目。
那是因她而烧起的颜色。
也是唯独为她烧起的颜色。
四年过去,她已经快忘了当时的细枝末节。然而身体记得比她更清楚,在被他触碰的瞬间,过往种种犹如潮水一般翻涌而出,将她的理智压制脑后。
易庭深嘲讽地声音唤回她的思绪:“我还以为温小姐贵人多忘事,忘了我这位老朋友。”
温知晚意识回笼,重新看清了眼前的人。
此刻的他,眼尾没有那抹红痕,有的只是无尽的凉薄和讥诮。
她恍然惊觉,眼前的易庭深,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当初的情烧的有多旺,激情冷却下来就有多冰冷。
那他私下里找到她又是为什么?为了当初被分手而报仇?为了向她证明,没有了她的生活有多幸福?
总不能是……对她余情未了吧?
不,绝对不可能。暂且不提当初分手分的有多难堪,单说分手以后,他们互相删除了好友,四年里没有一点联系。仅剩的那点、对彼此只言片语的了解,也是通过共同好友聊天时说漏嘴才知道的。
更何况……
温知晚想起那晚在车里见到的女人。
更何况,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他又怎么可能还念着之前那点旧情。
苦涩感在舌根蔓延开,不像咬破柠檬的酸楚,倒像被人撬开牙关,灌下一大勺久熬的、已经凉透的中药。陈旧苦味蛮横地滑过舌根,让她连吞咽都变成一种清晰的自我提醒——提醒着她那份早已过期心事,是多么不合时宜。
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她明明已经放下他了。
这份释然与从容,不该因为他的出现就被轻易打破。
不过是前任而已,他们现在,还可以当陌路人。
温知晚扭过头,从他的掌心中挣脱,眼里闪烁的光斑中,多了一丝倔强:“老朋友哪里比得上新朋友更重要?易先生,刚刚明明看到了我的处境,还对我穷追不放,我能不能理解,你是想用自己的光鲜亮丽来取笑我?”
易庭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温小姐,刚刚是谁说,要找个机会,正经向我道歉的?”
他终于收回手臂,向后撤了一步。温知晚感觉面前的空气都被松开了,终于能够自由呼吸。
可她还没高兴多久,便有一只手机递到面前——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易庭深淡声,“记得提前预约。”
温知晚看着屏幕上的二维码,以及那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头像,直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现在确认了,易庭深就是来给她难堪的。
先是把她堵在墙角里,后来又对她做那样的事,最后逼她加他联系方式。
勾起她对曾经的记忆,然后再将她重重摔回现实,让她想起来——不论他们曾经如何亲密,如今都只是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的陌路人。
温知晚一阵窘迫,随即转变成为恼火。她用力推开他的手,过程中碰到手机,“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她看了一眼,理直气壮地别过头,丝毫没有怜惜。
他都大张旗鼓地来取笑她了,她还发什么善心去关心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易先生,你如今是有头有脸的人,希望您能自重。”
“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您要是真想要道歉,过段时间我写一封千字检讨书,寄到你公司去。至于别的事情,我想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我现在也有男朋友,和前任藕断丝连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温知晚说完,用肩膀撞开易庭深,径直离开了。
易庭深眉头深皱。
是她亲口说要道歉,他不过是给她一个兑现承诺的机会,她反倒不高兴了。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易庭深只记得一句话。
她有男朋友了。
不是有好感,不是暧昧对象,是真真正正确认过关系的男朋友。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彼时,他和温知晚从同一所大学毕业。他考入普林斯顿大学,远赴重洋攻读硕士学位;而她以应届生身份,留在国内一家三百强企业工作。
分手来的毫无征兆,甚至前一天,他们还在视频电话里,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她的笑容透过摄像头,投射到屏幕另一边的他的眼睛里,美得有点失焦。
他忽然就很想见她。
于是他一边回应着她的聊天,一边打开了机票软件,定下了第二天的飞机。
期间由于分神,还被温知晚叩上了“敷衍”的大帽子。
“易庭深,如果我们结婚了,你再这么敷衍我,我就让你滚出去住。”
他弯唇,耐心地哄:“放心,我敷衍谁,都不敢敷衍你。你可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温知晚撇撇嘴:“那还差不多。”
第二天是个阴天,黑沉的天色卷着又急又冷的风,似乎预兆着要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
他按下心中忐忑,把一切需要交代的事情安排妥当,开车前往机场。
刚刚走进机场大门,手机忽然响起。
是温知晚的消息。
她说:易庭深,我们分手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这句话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易庭深手指颤抖,发过消息询问,看到的却是红色感叹号。
他站在原地,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自己被删好友的事实。
明明在此之前,不论他们吵得如何凶,都不会删除彼此好友。
这是他们的共识,也是承诺。
他心里涌过无数个想法,最终都化作一句——为什么。
去见她的那18个小时,是他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18个小时。
同样是八月份的瀛海,同样是下着大雨的深夜。
他跪在她家门口,衣服全被大雨淋湿。无人看管的行李歪在路边的水坑里,伴着雨水激起的泡泡升起又破灭。
温知晚看着他,眼神冰冷。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有问他冷不冷,没有让他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任由他的脊梁被雨水浸透。
“我从前没爱过你,往后也不会爱。”
明明她昨天还在提结婚,今天却说没爱过。
易庭深几乎要把牙咬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似乎猜到他不信,着重重复一遍:“易庭深,你给我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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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给不了的,如今这位新的男朋友,就值得全盘托付么?
他是哪家大门大户的公子哥?亦或是有钱有颜的业界精英,豪门大佬?
既已作为前任,他便无力插手她的感情,不能阻止她追求幸福。
只是,他自诩身价不低。给温知晚幸福的人,必须必他更了不起。
不然,凭什么得她垂青。
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骨节处暴起青筋。
一道年轻男声响起,唤回他的思绪:“易院长!您在这儿呢!让我一通好找!”
翟俊清呼哧带喘,朝易庭深打了个招呼,而后撑着膝盖喘气。
易庭深回过神,捡起手机,轻轻擦了下:“峰会要开始了么?”
翟俊清点头:“是啊,大家都已入座,就等您了……咦,院长,您的手机怎么了?”
易庭深看了眼屏幕上的裂痕,心里默默在温知晚欠的账上又记了一笔。
“没什么。”
“碰倒只野猫,给我踹碎了。”
温知晚:没错,就是野猫干的.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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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