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镇迎来了近五年内最寒冷的冬季,路上的行人们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其中也不乏有几个火气旺盛的,林知乐就是夹杂在里面的一位,他穿着一件黑色棉衣,袖口处露出的手腕被冻得通红,腿上穿着看起来洗的有点褪色的黑色牛仔长裤,寒风像淬了冰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今天是镇上张家老太爷举办七十大寿酒席的日子,张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抓住了赚钱时机,从小镇上一步步走向了大城市,年轻的时候太拼,前几年检查身体出了点毛病,不顾家里人的劝阻,回到了小镇颐养天年,今年正好七十,老太爷觉得他没几年活头了,想热热闹闹一次,请了镇上有名的厨子来掌勺他的酒席,刘师傅跟林知乐爸爸是朋友,哪家有酒席,他就带上林知乐给他帮厨。
林知乐从刚开始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到现在已经很熟练的备好刘师傅开炒的配菜,切好装盘备用,刚放到旁边,刘师傅就卷起袖子,拿起锅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放在了燃气灶上,开火烧油,看了林知乐一眼,好似在说你的配菜速度还是差点火候。
林知乐按照配菜的多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来的人挺多,起码有个十五桌左右,他从早上七点左右一直在忙活到现在,林知乐抬眼望外看了眼天色,差不多傍晚六点,终于能歇息一下,拿了个凳子刚坐下,就听见刘师傅喊他,让他准备一下做长寿面,林知乐手指麻利的削完胡萝卜皮,又灵活的用胡萝卜雕刻出来生日快乐,接着拿碗从面袋里面取出一碗面,倒入盆内,加水揉面,擀面杖擀成很薄的一张,两边折叠,利落下刀,切成一条条细细长长的面,放进滚汤的开水内,煮熟捞出备用,把切好的字跟青菜再放进开水内过一遍,最后放入专门准备好的碗里,一气呵成。
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林知乐跟一块的人收拾东西,全都收拾完毕后,林知乐又在各个地方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以免落下什么东西。
刘师傅跟老太爷那边的人对接,算好工费,抽出了六百六放到了林知乐手心里,林知乐疑惑的眨了眨眼,迅速抽了三百出来,“刘师,太多了。”
刘师傅推了推林知乐,“张老太爷给的多,今天也忙一天,是你应拿的,别人也是这个数,给自己买个合身衣服穿穿。”
林知乐听完刘师傅的话,没有再推脱,放进了棉衣口袋,拉上拉链。
旁边堆了一些袋子,里面分别装了一些水果蔬菜熟食生肉,还有几盒林知乐没见过的礼盒,从外面的看包装就很贵。
刘师傅让他们走的时候每人都拿一点,礼盒也是,每人一盒,拿完东西就可以都回家了,今天一天也就结束了。
林知乐也是这么想的,忙碌的一天马上就要结束,在他快走出摆酒席的地方时,还剩最后几步,林知乐听见被红色桌布包裹的桌子下,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响动,他以为是流浪小狗,毕竟镇上酒席上吃完的骨头之类的一般都会扔在地上,时常有不怕人的小狗过来,林知乐把桌布一把揭起,没看到想象中跑出来的小狗,钻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的流浪小孩,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穿着不符合现在季节的长袖跟裤子,脚上的鞋子还是夏季的凉鞋,双脚上面生出的冻疮已经结痂,脸蛋上面沾满了泥土跟灰尘,观察不出来原本的样貌,很瘦,很矮,唯独一双眼睛透着凶巴巴的光,直勾勾盯着林知乐。
林知乐看他手里拿着上面粘了一点灰尘的苹果,低头从他手上提的袋子里,拿出熟食里面的鸡腿,对着流浪小孩伸过去,“你吃这个吗?”
流浪小孩依旧盯着他,见林知乐没有下一步动作,才看了一眼林知乐伸在他身旁的手跟鸡腿,刚要伸手,流浪小孩身体一软倒了下去,林知乐连忙抬手抓住小孩冲向地面的身体,往他的怀里用腿轻撑了一下流浪小孩背部,林知乐站了起来,一手揽小孩头朝着他的怀里方向,一手抄在流浪小孩膝盖下面,林知乐感觉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小孩,是几本面积较大有一点重量的书纸,小孩实在是太轻了,比他想象中的轻了许多许多,像一阵微风能吹起翻页的纸张。
在奔跑赶往镇上卫生院的路上又碰上了刘师傅,林知乐跑的太快,手里的东西跟怀里抱着的小孩,眼看因刘师傅的一揽而要刹不住的脚步,被刘师傅从后方拽住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小孩,小林?”
林知乐缓了缓跑太快喘息的气,“刚从张老太爷院里摆桌子地方碰到的,一下晕倒过去了。”
刘师傅伸出手,“小孩给我。”说完没等林知乐回答就抱了过去。
林知乐现在也知道不是客气添麻烦的时候,一路追赶刘师傅到了镇上的卫生院。
医生检查完后,告诉林知乐跟刘师傅,小孩是营养不良导致低血糖再加上天气温度低,小孩穿的又薄,身体承受不住晕倒过去,给小孩开了点治疗低血糖的药和脚上冻疮的药膏,又给林知乐交代了一下药的用量,让带回去按时服用涂抹,表明孩子营养不良很严重,得多注意。
刘师傅抱着小孩从医院门口等林知乐拿完药出来,跟林知乐商量小孩的去处,刘师傅的意思是他先带回他家照料,林知乐觉得是他碰见,他不想麻烦刘师傅一家,便对着刘师傅伸出了胳膊过去,把小孩抱了过来,“没事,我能照顾的过来。”
刘师傅知道林知乐看起来是个温柔没脾气的小孩,实则心底是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又特别懂事的孩子,他没有再劝林知乐,“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林知乐看着刘师傅的背影离去后,带着流浪小孩回到家里面,打开空调,在小孩身下垫了块浴巾,脱掉了他脏兮兮的衣服,卫生间接了盆热水,拿毛巾先从小孩带着土跟灰的脸擦起,擦干净才发现,小孩身上有着淡淡的旧伤痕,林知乐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他想不到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对一个小孩下手,找来他小时穿过的衣服套在小孩身上,给小孩盖上被子,端详了一下小孩露出来的干净面庞,脸色有点蜡黄,闭着双眼睫毛很长,鼻梁挺拔,鼻尖上面有颗小痣,给小孩平添一点神秘,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被子包在里面的小身体,鼻尖的小痣衬的躺着的小孩格外的乖巧又脆弱,像个摇摇欲坠的玻璃瓶,感觉一碰就要轻轻地碎了,林知乐这一瞬间不敢伸手去触碰了,怕触碎这件带着标注易碎品的瓶子。
从卧室出来,林知乐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肚子也发出了一点饥饿的声音传来,忙了一天没吃多少东西,整理了一下带回来的东西,给自己煮了碗面吃,把厨房整理收拾完,带着一身油烟味进入浴室洗了个澡。
小孩从床上睁开眼,望见了白色的天花板跟暖黄色的灯,身上传来暖烘烘的热量,看见传输着温度的空调,吹来的热风向着身边聚过来又散开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门被向内推开的声音传进了小孩的耳朵,进来的是伸手给他鸡腿的少年,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龄也不大,手里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穿了一身黄色带点小熊图案的睡衣,身形偏瘦,鼻梁高挺,嘴唇被热水蒸得泛起淡淡的绯红,唇线清晰却不锋利,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少年漏出来的皮肤尤为白皙,还带着丝丝的沐浴露香水,脸上透着刚洗完澡的红润,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略带惊讶的看向他。
林知乐推门进来看见睁眼醒来的小孩,他略带了点惊讶,以为小孩还没有醒,随后走到了床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躺在床上的小孩开口,“这是我家,你晕倒了就把你带了回来,你再躺会。”说完林知乐就走出去了。
再进来时,端了一碗加了荷包蛋青菜和牛肉的面递给小孩,“医生说你有点营养不良跟低血糖,你先把面吃了,等会把给你开来的药吃了。”林知乐望着小孩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放了杯温水在他旁边。
“南祁,谢谢。”小孩吃完面后,低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还有点沙哑。
“不客气,你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吗?”
南祁低下头,摇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
林知乐觉得南祁是个带着戒备礼貌的小男孩,他伸手把南祁吃完的碗带去了厨房,拿了医生开的药和一杯水过来,放到了南祁手心里,“那你先跟我一块住,等你想回去了再说。”林知乐觉得小孩应该是受虐待偷跑出来的。
时间也不早了,林知乐怕南祁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他没有去隔壁的房间,而是选择拿了一床被子出来,放在床上,“今晚我们一块睡可以吗?”
南祁望着眼前的少年,“可以。”
林知乐听完后,展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关灯前,他轻声问,“你怕黑吗?”
“不怕。”
林知乐关完灯,放心的闭上了眼,忙碌了一天的疲惫席卷而来,很快就睡着了,身旁的南祁却睁着眼睛,听着少年匀称的呼吸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