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陈最。
黎青扒开捂住她嘴的手:“怎,怎么了?”
陈最没说话,把手中的药瓶和棉签扔到她怀里,一声不吭地走了。
“诶?”黎青万万没想到陈最居然会送药来,不可思议地目送他进屋关门,半天都没有反应。
清洗时黎青尽量轻手轻脚,伤口不大,等她洗完却多了一脑门汗。
走出卫生间,一股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喷嚏,感觉身体轻松多了。
一夜平静。
*
黎青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已经精疲力尽,黑眼圈愈发严重。
虽然是暑假,但陈叔黎母还是要上班的,俩人是同一个单位,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出门前给两个孩子留了饭,天气炎热他们中午不打算回家。
也就是说,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五点半,这十个小时里家里只剩黎青和陈最。
陈最压根没出过房门,黎青犹豫地端起甜豆浆,想去给陈最送早饭又怕他不领情。左思右想,黎青决定不为难自己,把自己那份早饭拿回房间,反正陈最饿了肯定会出来的。
终于有了私人领地,她在书桌上一边看书一边吃早饭,心里默默祈祷时间静止。
她没有手机,书是她唯一的消遣,可惜早被翻烂了。
“如果有高一的书让我预习一下,就好了。”她嘟囔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陈最肯定有高一的书。
不过,黎青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她揉揉兔子,算着时间,等太阳往上走。
*
日头正盛,晒得院子里的花草蔫蔫的,没了气息。
黎青热好饭菜,挨个摆好在桌上,但陈最依旧没有出过房门。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她蹲下身面对茶几上的假花,神情严肃:“……小花,如果你觉得我要去叫他吃饭的话,麻烦你做个鲤鱼打挺加后空翻吧。”
花无动于衷。
“太好了!那我就不去叫他了!”黎青唰地蹦起,激动地转了个圈,恰好与楼梯上的陈最对上视线。
他的眼白很干净,眼球黑得突兀,宛如冷冽早霜下埋藏的鹅卵石。
突然出现的陈最一句话没说,却把黎青吓得跌回沙发,小小的一团。
他换了件白色的衣服,看着好像要出门。
“那个……”
陈最扫了黎青一眼,脚步拐向餐桌。
后者不敢多言,重新起身跟在后面,两人相安无事地吃了一顿午饭。
*
日子淡如水,黎青没想到明明在同一个家里,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她很高兴,过完高中三年她就自由了,以后的日子大不了她勤工俭学,总有出路。现在妈妈叔叔忙得顾不上她,陈最不搭理她,日子就更好过了。
不过,在家里总感觉怪怪的,像是有人在看。黎青没在意,每天乐得自在,一张纸折成纸鹤,拆了折成青蛙,叠错了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停下,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继续自娱自乐,权当是自己太敏感。
难得美好的暑假转瞬即逝,很快就是开学季,她考上了漓南高中,也是陈最的学校。
上学前几天,黎母带她去置办了新的学习用品,陈叔见到难得下楼吃饭的陈最,立马疾言厉色地要求:“到了学校要照顾妹妹知道吗?青青啊,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高三部找陈最。”
黎青哪敢,弱弱地看了眼陈最,对方看都没看她,直接走了。
陈叔见状又骂了几句,黎母让黎青去睡觉,明天要早起。她乖顺地点头,默默上楼。
“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爱说话,嗐。”
父母的絮叨渐渐消失在背后,黎青在心底叹息,一抬头发现陈最在房门口站着。
“有事吗?额哥,哥哥。”
靠墙的陈最视线移到她身上:“在学校里不准喊我哥哥,不准来找我,不准跟我说话。”
黎青强颜欢笑:“好的我知道了。”
话没说完,门已经啪地关上了,引起楼下不满的怒吼。
住了一个暑假,黎青早习惯陈最甩门,她不在乎,但对即将来临的开学无比紧张。
由于生病的原因,她经常休学,很少去学校,,平常黎母也不让她出门,孤独久了要去热闹的地方,难免畏惧。
黎青睡眠浅,心里有事,好不容易睡着,又因蝉鸣惊醒。醒醒睡睡折腾半宿,总算是挨到了天亮。
她扎好马尾,摸到脑袋上有鼓起的包,嫌不够整齐,拆开重新扎。
等她扎出满意的发型下楼,便撞上等候多时的陈最。漓南高中的校服是普通的淡蓝,陈最穿得很随意,露出里面的白T。
穿上同样的衣服才发现陈最并不弱小,身形比黎青大了不止一倍。
脚还未落到地面,陈最转身:“别再让我等你。”
等她?黎青瞬间紧张起来,人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对不起!”
这句话不知哪里有问题,陈最停下看了她一眼。
也没有看很久,陈最盯了她几秒,好像懒得做表情:“蠢货。”
幸亏黎母经常这么骂,搞得她已经免疫了。
黎青闷闷地回答:“哦。”
“青青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来吃饭!”黎母一嗓子把她喊回现实。
早饭很简单,陈叔今天专门请了假,准备开车送他们去学校,让黎青感激不已。
“哼。”陈最鼻腔轻轻发出一个音节,没人在意。
*
八月末的太阳虽然不如盛夏,但依旧晒得人发丝里黏满汗液。空气干燥,硬是把树皮弄得更加斑驳。
“你一天天呆在屋子里不知道摸什么蛆子!一点精神气都没有!让你去学校还要请!瞧瞧你的头发你的衣服,是这么穿的吗!早饭也磨磨蹭蹭,爱吃不吃你!”
听着陈父对陈最的数落,黎青才知道学校安排高三提早开学,可陈最不愿意去,把老师电话拉黑直接失联。
黎青偷偷去看陈最的侧脸,发现他戴了耳机,根本没听陈父说什么。
什么时候自己也敢这样对待不想听的话就好了,黎青想了一路。
学校不算很远,校门口很多学生和家长,堵了长长一条,陈父不方便开进去,在距离五百米的地方将他们俩放下车。
“谢谢叔叔,叔叔拜拜,您路上小心。”
瞧着乖巧道别的黎青,骂了一路的陈父终于得到心理安慰,差点哭出来,还是女儿好。
等她说完再见,陈最早已远去。
*
随着人群走进学校,即将面对新学校新班级新同学,黎青担忧中夹杂着期待,运气好的话,或许她会拥有第一个长久的好朋友。
小时候黎母不允许她出去玩,常常说她:“又得病怎么办?我没有闲钱!”
黎青听话,从来只在家里看邻家姐姐的旧书打发时间。她到现在还记得读的第一本言情群像小说,里头主角一行人打天下,英姿飒爽的女主成了她的童年女神。
那个女主的名字她记忆深刻,叫柳——
“小心!”
走神的黎青感觉到股强劲,未等她反应,整个人天旋地转。
那股力量将她推到后面,而来人脚步错开,身体侧转,抬腿,顷刻间黎青只看到一个球飞了出去。
她懵懵地抬起头,一样的蓝色校服上垂着缕头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黎青还是看出来隐隐约约的红色。
她听见小声的惊呼:“好帅啊……”从四面八方传来。
而对方揽住她,对球砸过来的方向大吼:“小心点!才开学第一天,大早上的踢什么球!高三了不起吗!”
这个女生身高起码一米七五,瘦弱的黎青被她这么一抱,差点消失不见。
真的是好帅的女生啊……被迷住的黎青埋在她怀里,脑子一热回抱住她:“你!好帅!”
“哈?”
女生愣了一秒:“哦,谢谢你。”
风送来男生满不在乎的道歉,太阳往上走,阳光逐渐刺眼。
后知后觉不对,黎青松开手,努力不结巴:“抱歉抱歉,刚刚谢谢你!那个我叫黎青,是高一六班的。”
“我也是高一六班,我叫柳澍。”
“柳树?”
“是澍,这么写。”柳澍扯过黎青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黎青呆呆地盯着柳澍,一丝惊喜爬上面庞。
两人往教学楼走,期间黎青的嘴一直没停过。
“柳澍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高三的啊?”
“高三的臂章跟我们不一样。”
“柳澍柳澍,你为什么有头发,是红色有的是黑色?你生病了吗?”
“这叫挑染。”
“柳澍柳澍你头发散啦,我帮你扎上去!”
“这是法式刘海,很流行的,”柳澍晃晃松垮的丸子头,“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把头发扎好,现在流行慵懒风。”
“哦。”没有手机的黎青完全与时代脱节,陷入缄默。
“黎青。”
“啊?”黎青转过脸,刘海微微晃动。
柳澍认真地打量黎青:“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妈老让我露出额头大大方方的。”
说着,她解开发绳,把前面的头发一鼓作气撸上去扎在一起,变成了清爽的马尾。
柳澍从怀里掏出镜子照了照,不甚满意:“奇怪了,怎么感觉跟你不一样?好像没你那么漂亮。”
黎青倒是很喜欢,有了柳澍,她往教室走的脚步更加轻快。
*
教室门敞开,她们同步踏入,学生们三三两两凑成几堆,正热情讨论着暑假生活,剩第一二排有几个空位。
柳澍一屁股坐下,顺势拉黎青坐在她旁边。有热情的女生来搭话,黎青却没了刚刚抱紧柳澍的勇气,全程躲在柳澍身后。
一番交流下来,她连人家的名字也没记住。
“喂。”
黎青吓一跳,扭头去看,是个戴着眼镜个头较矮的男生,嗓门不大:“你好同学,我是代理班长白诗,老师说需要每个同学签字。”
“白痴?”
“是白诗!”
吓得黎青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根本不敢再看对方。
现在来一个人都能吓她一跳,那句对柳澍的好帅貌似用尽了她积攒的勇气,班主任发言没听进去多少,只听班主任好像姓刘还是牛,排座位的时候她也没能和柳澍坐一起。
柳澍个子高,坐最后一排,她坐在中间区域,同桌恰好是那个班长。
班长看着是好人,黎青稍稍放松,前桌的女生转过来和她聊热播的偶像剧男主,结果黎青一问三不知。
“那你平常做什么?”
“看书,我没有手机,也不看电视。”
女生嘟囔:“有点无趣了吧。”
收拾报告的班长抽空附和:“我都知道这个男主。”
黎青思考了一下:“明天!”
女生和班长齐齐懵住:“什么明天?”
*
报道不是正式开学,放学比较早,但高三放学比高一晚,黎青和柳澍分别后,站在校门口,一阵茫然。
叔叔妈妈竟然都忘了告诉她怎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