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时，秦铮刚满16岁。
在他眼里，世界上最无聊的事就是校服检查。
一件衣服而已，穿或者不穿，有多大区别？
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并且勇敢地把这个想法跟政教处老师提过，老师的回复是什么来着？
“你先把你那校服拉链给我拉上！”
……没天理。
但政教处老师的虎视眈眈还是相当有压迫力的，所以秦铮再有意见，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校门处，懒洋洋地盯着那些走读生们。
上衣、裤子、校牌……
“啊——哈——”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一旁的同学歪了歪头：“几点了？”
“6:43。”李炎阳瞥了一眼门卫室，也不知道是给谁打气，“还有两分钟，坚持住啊！”
“这2分钟可真难熬。”秦铮再打个呵欠，抱怨一句，“你说这些走读生，哪个不都是平时见惯了的？谁不带校牌谁不穿校服不有数吗？还用得着……呃？”
“……怎么了？”
见他突然停下，李炎阳正要骂他说话说一半掉人品，顺着秦铮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了。
一个……很小的女孩。
这不是他形容词匮乏，正往校门处走的女孩真的有点小了。
小小的身板，小小的脸，一双大眼睛很亮，但看起来好像不太确定走的对不对，迟疑着观察四周，放缓了脚步。
“这有一米五吗？”
“……你过于不礼貌了啊！”秦铮肘了李炎阳一下，抬起手招呼那女孩，“小妹妹，这是高中部，初中部在后面，你走错了。”
正在左顾右看的女孩目光刷的一下落在他脸上，清亮的大眼睛里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听不懂吗？”李炎阳抓抓头发，也来好心解释，连说带比划，“初中部不从这个门进，你要继续往前走，走到第二个巷子往里拐，再走到能右拐的地方，拐过去就……”
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秦铮，最后，视线停在他手里的记事本上，略带稚气的脸上浮现不太确定的神色。
“查仪容仪表。”秦铮晃晃本子，很体贴地解释一声，再看一眼女孩，“来找家长的？去门卫大爷那登记吧。”
“……你瞎吗？”
女孩开口，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但听上去就没有看起来那么乖了。
“这是高中课本，不认识？”女孩把抱着的书冲两人晃了晃，“我来上课的。”
秦铮和李炎阳都惊到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高中？”
这小孩儿，虽然不止一米五，但也确实没高出多少去，而且看这模样，纤细单薄，根本就还没长开，跟那些个子不太高的同龄女生完全是两回事。这样的，是高中生？
别闹。
但女生对此却很坦然，重新把书抱在怀里，目光在两个男生身上切了一下，声音沉静地问：“我能进去了吗？”
“……不能。”秦铮回神快点，摇摇头，“你校服呢？校牌呢？”
女生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而后，从运动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个？”
“……还真是高中的啊？”李炎阳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之色，再看看，“还是咱们一个班的！不对啊，温苒？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刚转来。”温苒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已经不耐烦了，“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你校服呢？”
秦铮叹一口气，又问了一遍。
他其实很想说你进去吧，我倒要看看你得多天才，这么个小孩儿就能来上高中了，但今天他轮值，就这么放她进去算怎么回事？
“订了，还在做。”温苒干脆一抱胳膊，微微扬起下巴，居“低”临上地看着对面两个男生，“别浪费时间了，还要查什么，一次说清楚。”
“……好像我们是查纪律的那个吧？”李炎阳看向秦铮，不是很确定，“我怎么感觉我们是被查的呢？”
秦铮没理他，回头找了一会儿，眼睛很尖地看到了要找的人。
“郝老师！郝老师！救命救命！这里！”
中年男老师看到这边的招手后，快步走了过来。还没等秦铮开口，郝老师先一脸威胁：“我可警告你，你今天是值日生！要是再说什么肚子疼腿疼的想偷懒，我先扣你的分！”
“哪儿能呢！”秦铮龇牙一笑，指了指温苒，“这位同学说校服在订，我们这不是不知道，想找郝老师把把关么？”
这句听得郝老师很满意，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他推推眼镜，把温苒打量一下，掏出手机开始翻。
“这是……新转来的那个同学吧？叫温……对，温苒。”
郝老师放下手机，对温苒笑了一下，很关心的样子：“温苒同学，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老师，我已经好了。”温苒很乖巧地回一声，“老师，我不知道要穿校服。”
“你刚转来，不了解很正常，没事的。你的校服也还得两周才能到吧？”郝老师很体贴点点头，“没事，我回头跟值勤的学生说一下。快去教室吧，外面怪凉的，别又给你冻着。”
说着，他冲两名男生挥挥手，示意他们放行，早读铃也在同一时刻响起。
“记完了？”郝老师看一眼空荡荡的校门口，再瞥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男生们，摆摆手，“记完就赶紧回去上早读，别在这儿杵着当柱子了！哦，刚好你们把温苒同学带到教室去，她刚来不熟，别再找不到教室。”
“这还真是我们同学啊？”李炎阳凑到郝老师旁边，脸上是掩不住的好奇，“郝老师，这同学看着好小啊！”
“小不小跟你有关系吗？”郝老师轻飘飘地扎了他一刀，“人家是学霸，入学测试满分那种，你考试考几分？”
李炎阳瞬间垮了脸：“郝老师，你骂人好脏啊！”
“胡说，老师是文明人，怎么会骂人呢？”郝老师优雅地扶了扶眼镜，指指已经走出去十几步的温苒，“你管人家大小呢？快去啊！再慢人家都自己到了！”
两个小子被郝老师各拍一巴掌，老老实实地往前追新同学去了。
李炎阳龇牙：“这新同学腿挺短，走的挺快啊！”
秦铮没理他，他一边跑一边想，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凭什么我也挨了一下？
新同学……温苒……学霸……
唔，看不太出来啊！新同学长得乖乖的，好像隔壁邻居家的大眼小萌妹，完全不像常见的精英学霸那种感觉。
有点好玩。
***
当然，带路的事最终没能成功。
不是因为秦铮和李炎阳跑慢了，而是学霸同学显然是认路的，抱着书一路快走，铃声结束前成功到达教室。
班主任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儒雅的中年老师先看看温苒，再看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生，而后，他冲温苒招招手示意她进来，再利索地对两个男生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回自己座位上去。
“同学们，这里！”任老师拍拍手，让走神的打瞌睡的早起学生娃们注意力看这边，“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叫温苒。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响起，不过声音很快就亮堂起来，显然大家的注意力在逐步恢复。
“新同学好小只啊！”
“确定跟咱们一样大吗？我怎么感觉她也就比我妹妹高一点点？我妹妹今年12。”
“开学两周了才转过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吧？会不会是身体不好？”
……
叽叽喳喳的自以为小声的讨论就没停过，任老师再拍拍手：“温苒同学刚刚加入班级，有很多事都需要一个适应期，我希望大家能够多帮助她，照顾她，尽快让她融入咱们这个大集体中。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让我逮到你们谁欺负新同学，就等着叫家长来，咱们三方会谈吧！温苒，你坐……”
任老师的视线扫了一圈，有一点犹豫。
一般来说，这种中途“插队”的转学生，都是先坐在最后一排的，等月考之后再调整座位。但温苒……她要坐最后一排就别指望看见黑板了，只能用耳朵听。可这才开学两周，各人对新同桌的适应期刚刚结束，调谁也都不太合适。
“任老师，”李炎阳高高举手，笑嘻嘻地出主意，“让新同学坐我这吧，我可以坐最后一排。”
“手放下！”任老师瞪他一眼，“你坐最后一排，方便趁老师不注意从后门溜出教室是吗？别大早上就做梦！”
但被他这么一提醒，任老师也有了主意：“行吧，你这么想换座位，老师满足你。李炎阳，搬着你的桌子到前面来，你坐老师旁边，老师给你当同桌！秦铮，你去把最后一排的桌子搬到旁边，这段时间你先跟温苒同学做同桌，要多照顾新同学，知道吗？”
秦铮应一声，看看李炎阳瞬间垮掉的脸，幸灾乐祸地把他的桌子蹬开半米，麻利地搬了张空桌子来。
李炎阳生无可恋地搬着桌子，一步一回头地、恋恋不舍地看着秦铮，被看的人却当他空气，一边笑眯眯地挥手告辞不送，一边盯着跟自己擦肩的新同学。
“温同学，你好，我叫秦铮。”他听到死党的声音懒洋洋的，但里面带着藏不住的好奇，“这段时间，麻烦你多——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