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沐此次到来的时间非常的不巧,因为天气的恶劣,窗口期(注解1)迟迟未出现。询问才得知此次窗口期已经结束,下一次窗口期到来,要等到两个月之后的九月。在这次等待中,许多的国际登山队伍因为资源越来越少,最后只得先行离开。
陆沐一直住在林宁家中,等待着窗口期的出现。卓朵有些不能理解他这样,于是终于在一次林宁出去砍柴时,她忍不住开口问陆沐。
“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我担心我再次错过了窗口期”陆沐边洗衣服边回答卓朵的话。
“你为什么会想来爬珠峰?这么的危险”卓朵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情绪复杂。
“因为热爱,因为梦想”陆沐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从小就很喜欢极限运动,当看到有人登顶珠峰的新闻,我的心里暗暗发誓,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去!”陆沐笑了笑“但是因为太危险了,我父母不支持我去冒险”
“既然你的父母不坚持,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你不怕哪一天……就这么死在了珠峰上吗?”作为一个母亲,卓朵无法理解孩子们这种不顾自己生命危险的坚持。
“如果是死在了追逐自己梦想的道路上,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情”陆沐看向不远处的珠穆朗玛峰,眼中泛着光。
卓朵叹了口气,她深知自己无法劝说住这个年轻人,但她还是想去试试,万一呢?万一她把这个年轻人劝说住了,那么小儿子就可以少冒一次险。大儿子就是给人做向导,永远的留在了高山上,她不想小儿子也这样。卓朵曾经向林宁说过,她宁愿家中过的穷一些,也不想让林宁冒险。但是林宁坚持说要找到阿哥并且把他带回家,他不想阿哥一个人在雪山上孤零零的。
有时候卓朵真的很崩溃,大儿子因为做了向导,在雪山上遭遇雪崩遇难了;丈夫也是冰川医生,死在了为登山爱好者搭路的半途中,就在昆布冰川,他掉入了裂隙里。丈夫和大儿子的接连离世让她备受煎熬,但是她还不能倒下,家中还有一儿一女要养。
正好砍完柴回来的林宁听到了母亲与陆沐的对话,他皱了皱眉。
“阿妈,你又在劝客人了”虽然这么说,但是林宁知道母亲是在担心自己,害怕自己会和父亲以及阿哥那样命丧于雪山。他接过母亲手中的活让母亲去休息。
“玛奇,你知道我是担心你,我害怕你会和勒丹还有卡塔那样。”自己手中的活被儿子接走,她转头将女儿抱在怀中“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你或者妹妹了。”
勒丹和卡塔是他们的痛处,或许当初勒丹没有去当向导,卡塔没有做“冰川医生”卓朵会不会也是每天满脸笑容,逢人便会说:“我家玛奇上大学了!”可是或许终究也只是或许,没有谁可以改变这一切。
做珠峰向导本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林宁的爷爷还有父亲都是从事这份工作,这也决定了勒丹和林宁必然也会走向这条道路,他们生在珠峰脚下,那么归亦是如此。
在林宁爷爷做珠峰向导那会,没有多少人知道夏尔巴人,他们也只是被当作引路人,每一次带上珠峰,仅能得到0.4英镑的酬劳。到了卡塔那时,渐渐的有一点点人了解到了夏尔巴这个民族,于是他们的酬劳从原来的0.4英镑涨到了400美元。而现在到了勒丹和玛奇这一辈,攀登珠峰成了一个火热的项目,有了商业价值,因此成立了一些登山公司,勒丹和林宁加入了登山公司,那么酬劳会比个体要多一些,每次会有8000美元左右。但是珠峰向导的危险性是未知的,如果不是为了生活所迫,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做珠峰向导。
林宁之前对陆沐说过:“夏尔巴人是山神的孩子,我们出生在山神母亲的怀里,长在山神母亲的庇护下,平日里虽然山神母亲很温和,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当山神母亲发起怒来是多么的可怕,她所带来的灾难是不可估量的。”
陆沐知道这里面有多么的危险,但是他认为既然自己都能从k2上下来,那么珠峰肯定也是没有问题的。k2的危险性远高于珠峰,所以也成了许多登山爱好者所想去挑战的地方。
“夏尔巴,到时候从珠峰上下来了之后,咱们可就是过命的交情,我说的话你可别不信啊”陆沐突然拉住了林宁的手“我知道我那天说带你们去北京看看你不信,但是我自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就行。”
“等我们从珠峰上下来了再说吧。”林宁看了看陆沐,他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你有过想让妹妹上学吗?”
“有,但是还是钱的问题。虽然做向导赚的多,但是远不够让她去读书的。我能够上学,是因为有阿哥和阿爸在做向导。”林宁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
“妹妹很乖,如果以后读了书,去了大城市,一定会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的,对吧?”后面那句“对吧”是陆沐对着妹妹说的。
妹妹被陆沐逗的大笑,卓朵也跟着笑。陆沐突然涌起一阵心酸,他想为这个家庭做点什么,可是他又能怎么为这个家庭做什么呢?帮助了这一家,还会有下一个这样的家庭,他不是圣母,无法光顾到每一个人。
“其实很多夏尔巴人都不愿意去做向导的”吃完饭,林宁和陆沐坐在门口吹着山间晚风“夏尔巴人在攀爬珠峰时,创造了三个世界之最,你知道是哪三个吗?”
陆沐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夏尔巴人是攀登珠峰人数最多的,登顶珠峰次数最多的人,也是在珠峰上死亡人数最多的人。”
在这么多攀爬珠峰成功的背后,是许许多多的夏尔巴人付出了生命。在尼泊尔那一边,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人因为怕珠峰而死去。珠峰环境恶劣,要将尸体运输下来的难度及其的大,在八千米以下的海拔还有运输下来的可能,但是在八千米以上就不行了,直升机根本无法飞上去。
“从有记录以来,珠峰上死亡人数有三百六十多个,其中在八千米以上的地区就有近三百人。而且死亡的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夏尔巴人,他们的尸体就这么永久留在那里。运输下来的成本极高,一个普通的夏尔巴家庭根本支付不起这笔费用,只得让他们永远的留在上面。”陆沐注意到林宁的眼中泛着泪光,或许他是想到了他的阿哥与阿爸吧。
“我阿爸所跌落的冰川,昆布冰川,是珠峰最凶险的冰川之一。他每一天都会自己移动一米,所以固定绳索和梯子的锚点就极易松动,这时冰川医生就需要去重新搭建,他们还需在这里坚守三个月的窗口期,持续检查并维护路线,尽可能确保攀爬安全。”林宁为陆沐解释了何为“冰川医生”。
“我的阿爸就是为了搭建梯子的时候,因为踩空而摔下了裂隙中。裂隙非常的深,下面黑漆漆的,如果要找到我阿爸的尸体,估计还需要等几亿年吧”林宁苦笑。
和陆沐聊着聊着天,他的泪水划过脸颊。陆沐看见后取了张卫生纸让他擦脸,他轻轻的拍着林宁的肩膀安慰他。或许是林宁从来没有向其他人说过这些,今天第一次说出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能够得到释放。林宁似个小孩子那样,他把头埋陆沐的怀里肆意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被林宁抱住的那一刻,陆沐的心砰砰直跳,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忽然间,他想好好疼爱这个男孩子,一辈子的那种。陆沐知道了,这就是爱。但是当他意识到时,他还是震惊于自己,两人认识才一个月不到,何况双方还都是男生,不过陆沐还是很快就结束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大城市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
只是他不敢和林宁说,毕竟偏远地区思想还是闭塞的。他怕他说出来,便不能如图现在这般和林宁相处了,他怕到了最后,林宁不再做他的向导。
陆沐能够感受到怀里的男孩渐渐平复了情绪,他再次为林宁递上纸巾,陆沐说道:“把脸擦一擦吧,泪水挂在脸上会让脸开裂的地方很疼的,擦好了就去洗把脸吧。”
“嗯,谢谢”哭完特有的声音显得林宁更加的可爱,他用水稍微洗了一把脸,回到原来的地方坐着之后他就不说话了,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珠穆朗玛峰发呆。
在远处看,珠穆朗玛峰感觉并不高,但是却很大,但是到了近处才会感受到珠穆朗玛峰的压迫感。陆沐知道林宁所说的带勒丹回来并不是假话,但是也知道林宁没有足够的钱把他运下来。陆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帮林宁把勒丹运下来,于是他这几天一直在查找有关于此的资料。
资料并不需要查太多,只要钱给够。陆沐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林宁,或许是出于照顾林宁的内心,或许是因为喜欢他,想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夏尔巴...”陆沐鬼使神差的喊了他一句。
“嗯?”林宁不再对着雪山发呆,他回过头看向陆沐,应了一声。
“没事,就是叫你一声”陆沐笑了笑。
天色渐晚,林宁与陆沐将凳子收好两个人回到屋内。毕竟还是在藏区海拔相对没有那么高的地方,晚上大抵还是会有野生动物出现,何况林宁家是在山中。
夜晚,两个人躺在地板上,陆沐听到一旁林宁转身的声音,他睁着眼。林宁在一旁时不时的转身持续了很久,陆沐知道林宁也是睡不着。两个人几乎是一直睁着眼到天亮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陆沐便起身。陆沐坐在门口看着天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宁也在他身边。
1.窗口期:气候条件稳定,适合登山的短暂时间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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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