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盘踞在天幕上的昏黑缓缓散开。天方亮,郡守府的侧门开启,采购食材的车驾从门内驶出。
鲜少人注意到,对比起平常,今日的车驾上多了一个人。这辆驴车前往菜市,一人在途中跳下车,步履匆忙地摸入某家阁院。
“哒哒哒——
马蹄踏过官道,这支从司州出发的骑兵队在日月兼程的赶路后,越过了九鹿县,终于抵达了夏谷郡的西侧。
城西郊外早有人接应,接应者名为李怀仁,是谢元修的心腹之一。
骑兵头领名倪螭吻,此人起了个上古凶兽之名,模样也颇为凶悍,他方颐大口,面黑发黄,颈和肩的肌肉虬扎如老树藤,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之人。
“倪都督,可算等到你了……
李怀仁惊讶道:“倪都督,此番随行兵卒几何?怎的瞧着好像有些少。
倪螭吻鼻管里喷出一股粗气,愤愤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听闻要调兵,多有不愿,他们联合了谢司州先前的一些旧部施压,扣了一部分兵力。此番随我来的骑兵唯有一千人,对了,还有三千步卒由林副将带队在后面。
马匹脚程快,三公子下的是急令,他不敢耽搁,遂领骑兵先行。
李怀仁掐指一算,当初三公子来夏谷时带了四百骑兵,如今倪螭吻至,他们这边共有骑卒一千四。
就是有个问题,那武安侯现已进城。而城中障碍多,骑兵和步兵无什差别,除非对方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躲出城去。
倪螭吻:“那武安侯身边兵力几何?
李怀仁:“两百人左右。
倪螭吻顿时放声大笑,整个人明显松懈下来,“我还以为此番他坐拥千军万马,原来不过两百罢了,且让三公子不必紧张,就算后面步卒不至,也足够拿捏他们。
“我们想得到调兵,武安侯自然也想得到,拼的不过是谁先抵达,事不宜迟,倪都督速速随我进城。咱们直取武安侯首级!李怀仁如此说。
城内,茶馆。
茶馆被包下,彻底成了北地武将的驻点。无论是前门还是后门皆有兵卒看守。
一道白色的身影避开人群中的耳目,悄然出现在茶馆的后门处。
看门的兵卒原先是秦府的巡卫,如今他见了来人,顿时一惊,“小郎君?!
秦宴州言简意赅:“我有事寻武安侯。
侍从可不敢把这位黛夫人之子挡回去,但鉴于前段时候小郎君天天上房揭瓦、险些把府邸都拆了,他也不敢直接将人放进去。
侍卫干脆道:“您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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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门进,经后面这条楼梯上楼。楼上亦有兵卒看守,众人看到秦宴州无不面露惊色。
“小郎君?白剑屏从屋中出来,见秦宴州迎面来,“你怎的来了?
这话说完顿觉不妥。
呸,瞧他这话说的,以君侯把黛夫人当眼珠子看的态度,他们迟早是一家人。
一只手拨开了挡路的白剑屏,秦邵宗从他后面出来,平静的目光落在秦宴州身上。
没有问他当初为何知晓黛黎的动向,也没有问黛黎为什么一直藏着不出来寻他们,更也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尾随他来的夏谷,秦邵宗直入正题:“你小子遇到了什么难题?
秦宴州也和他开门见山,“我母亲方才被谢三的人抓走了。
白剑屏大惊,房中丰锋几人闻言快步出来,都挤在门口。
秦邵宗眼瞳微微收紧,“谢三如今何在?
秦宴州报了个西街的地址。
莫延云心直口快,“先前的曲辕犁是黛夫人的杰作吧,你们青莲教得了那等好东西,怎的不奉她为座上宾,而是任由那谢三胡作非为。
“对方手里有兵。秦宴州道。
秦邵宗没说话,只是匆匆下楼。
他一走,周围几个武将立马紧随其后,如潮水般离开了二层,原先拥挤的房门口瞬间空荡下来。
秦宴州随他们走了几步,来到二楼楼梯口,低着头从上往下看。他看到秦邵宗下楼唤人牵马来,显然是想立刻往城西去。
青年眼底划过一缕亮光,他原路返回,直奔茶馆的后门。
算算时间,司州的援兵快到了,不能让北地被打个措手不及。司州拿压倒性胜利于他和妈妈都没好处,所以他来走了这一趟。
最好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让两边都腾不出精力顾及其他。
……
楼下。
秦邵宗忽然停着脚步:“莫延云,你带上白夜,暗中跟上那小子,瞧他去了何处。如今正乱,他多半会和夫人趁机离城,你莫要声张,偷偷跟上去。倘若被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人。
忽然被点名的莫延云听令,转头离开。
“君侯,您是怀疑小郎君在骗咱们?
卫兵牵来马匹,秦邵宗翻身上马,“不无可能,她机敏得很,生得的儿子至少有一半像她。但不管真与假,也确实该找谢三算账了。
他们比谢元修迟来夏谷,可以说初到时两眼一抹黑,并不清楚这不大的夏谷内藏了谢三多少兵马。
先前的交锋与其说是打压,还不如说试探,探探对方的虚实。
用时不多,也就一日,探出来了。
对方的人确实比他们多,但不至于多到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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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程度且司州的兵战力远逊于他们。
就算秦宴州没有寻来秦邵宗今日也打算动手了。夏谷郡更靠近司州要是再拖下去等对方援兵来到于他们多有不利。
马鞭扬起又落下骏马嘶鸣。
他们这一队人马阵仗大周围布衣纷纷避让。
而在去西街的路上秦邵宗遇到了两个匆忙打马的卫兵。
两方人碰了个正着卫兵惊喜于不用多跑一段“君侯司州的援兵到城外了!乔屯长远远看到他们过来依您的吩咐立马关了城门。也如您所料城门守卫都反了一门心思要放司州的人进来幸亏留了个心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乔屯长领人和他们打起来了。”
秦邵宗问:“司州援兵几何?”
“皆是骑兵瞧着约莫一千人。”卫兵说。
丰锋大怒道:“高友这孙子先前说的好听
他们住在高府时那高府君奉他们为上宾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还见缝插针向君侯献媚。君侯都已许诺若他识相往后不会亏待他。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那厮不识好歹!
丰锋毛遂自荐:“君侯乔望飞那里不过七十来人请许我一队人马我前去支援乔望飞。”
“城门并非重点擒贼先擒王如今首要抓拿谢三。”秦邵宗目光往扫过周边敏锐地发现周围已有异动。
乍一看行人还是行人戴巾帻着麻衣布衣手上或者肩上拿着长条状的行囊。而两旁的小贩多是或蹲或坐于摊后哪怕面前有行人与他们做买卖但那些人的眼珠子皆不安分的往这边斜。
秦邵宗骑于马上视野比寻常人要高隐约能看到一些藏在摊后的弧形长木。
“两边有弓箭手!”秦邵宗忽的扬声道。
无论是“行人”、“小贩”还是秦邵宗这边的骑兵队所有人皆是一惊。
眼见放冷箭的机会逝去两旁的“小贩”同时抄长弓暴起。而街上“行人”猝的从行囊里抽出一抹白光。
在秦邵宗提醒后最靠边的骑兵迅速翻身下马一个箭步拉近距离以长刀压制对方的弓箭。
“行人”无马匹矮骑兵一层高度差带来的劣势立现。
环首刀出鞘秦邵宗曲肘抬刀而后猛地往前一抄。
锋利的刀刃刮起劲烈的风从上往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带起鲜血飞溅和头颅滚落。
“呯呯呯——”
前方两边的商铺窗牗被大力推开一把把长弓从窗内伸出对准了下方的众人。
与此同时楼下亦涌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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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一层持刀二层持弓箭。
鹰隼般的棕眸在日光下呈现出金属的冷色男人迅速锁定一处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骏马嘶鸣不用鞭策便撒开蹄子往前径直撞到一家布庄门口。
这布庄门前高高立着一面旗帜旗杆有个一丈长旗面上仅有一个“布”字边缘锯齿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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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随风飘扬。
秦邵宗左手一把握住旗杆手背上绷起青筋刹那便将嵌在石墩里的旗杆拔了出来。
身侧有数道破风之声传来秦邵宗眸光一凛拿着旗帜的左手自后往前猛地一转。
旌旗翻飞卷起阵风似在瞬间化作一只展翅的铁鹰长翼展开撑起无形的保护领域让外面的风雨不得入。
“分小队上楼清兵!”秦邵宗厉声道。
先前下马解决弓箭手的士兵贴边行走且行且挡一路急行来到驻兵点。
秦邵宗回头看了眼街上一片狼藉“小贩”做戏用的货物散落一地倒地的尸首被马蹄踏得稀巴烂鲜血渗入青石砖中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红。
“君侯他们布了兵在此地那谢三可能不在西街那边了。”邝野挡下一支飞开的利箭说不着急是假的。
君侯此番西行和他一同乘楼船的唯有三百人。而这三百人还不是全都在夏谷有三艘楼船、也就是九十人随魏青去了九鹿县。
他们剩余二百一十人。
如今城中军巡已倒戈如果谢三还趁乱藏起来他们不仅得应付军巡还得寻人绝对接应不暇。
秦邵宗:“谢三在与不在去看看便知。”
那小子提供的地址是真是假他很感兴趣。
东城小院。
黛黎依旧闭门不出小院狭小她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听墙角。
还别说这收集来的信息不少。
有人说上头的人好像不查传舍了转为挨家挨户上门盘查户籍。大规模摸查本是为了寻女贼没想到找出一些逃犯算是歪打正着。
有人还说昨日看到不少军巡带着武器巡逻结果绕一圈回来后人还是那个人手里的家伙却没了跟藏起来似的。
还有人说:
“近来出城和进城都难了许多我那个卖酱料的远方堂亲昨日运货回城空箱亦要被检查。他说看见有许多商贾出城都得挨一**查所有货箱尽数打开一个都不得拉下。”
“唉
有脚步声匆匆来紧接着有人喊“阿兄不得了了西街那边打起来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这几日别出去小心被削了脑袋!”
“又打?是不是两方巡逻队起冲突?说起来昨日也打过一场据说当时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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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颗脑袋。不过后面该收兵的收兵,该回家的也回家了,我猜这回乱也乱不了多久。”
“不是的!真打起来了,商铺里面都是弓箭手,那箭嗖嗖地放,街上也有好多兵,总之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黛黎抿了抿唇。
打起来了?
秦邵宗和司州那个人?
不等黛黎再听,一道白影从墙外翻过,跟猫儿似的落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黛黎:“!”
秦宴州见黛黎在院中,疾步上前,低声道:“妈妈,北地和司州打起来了。我与您回房间上妆,随即咱们从东城门出去,改道南下。”
黛黎精神一震,知时间紧急,顾不上其他,忙转身和秦宴州一同回房。
大概一刻钟后,母子俩从屋中走出。
黛黎穿着寻常的麻衣,肤色用调过的乌膏遮了遮,比原来的暗了几个度,面上多了一道小疤,眼尾的弧度被压下去了少许,此外面上还多了几颗黑痣。
秦宴州自己也做了伪装,母子俩几乎换了个人。
行囊不多,一人一个背囊。
化成这样,黛黎不用戴帷帽,直接行走在外。
两人出小院后,左拐右拐往东行。
他们本就住在东城,距离城门不远,许是一路通畅,秦宴州说起刚刚:“妈妈,我回来那一路遇到那个莫都尉,他跟着我,不过后面我把他甩掉了。”
本来思索着青莲教的黛黎思绪中断,“跟着你?你意外碰到他了?”
“不是,是我刚刚去寻武安侯了。”
黛黎被儿子这个炸.弹震得够呛,“你寻他做什么?秦邵宗那人敏锐得很,城府又深,难保他……”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母子俩忽然齐齐停下脚步。
黛黎看着不远处蹲在城门口的莫延云,顿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