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俞是被一阵轻飘飘的声音吵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脑子里残留着昨夜没做完的美梦——梦里他正抱着冰镇西瓜,啃得满脸汁水。可下一秒,那句轻飘飘的话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得他彻底清醒:“您好,白俞先生,很遗憾通知您,您已经死亡了。”
“……啥?!”白俞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眼前不是熟悉的卧室,而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空间,脚下像踩着柔软的云,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虚幻。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人”该有的状态。“你别骗我啊,我昨天还吃了三碗饭,今天怎么就死了?”
那声音的主人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耐心解释道:“您的死因经过核实,为‘睡眠中自然死亡’,通俗来说,就是‘睡死了’。”
“睡、睡死了?”白俞瞪大了眼睛,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活了二十多年,听过病死的、意外死的,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把自己睡死的,这死法也太离谱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白俞第一反应是那几个损友又在搞恶作剧,憋着一股火想开口大骂,可喉咙里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堵住,无论怎么张嘴嘶吼,都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急得原地跺脚,愤怒和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这种诡异的“失声”困境,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依旧如此,只剩下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白俞先生,我能理解您作为人类,面对死亡时的抗拒与不悦。”那道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平稳无波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废话!白俞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换谁平白无故被告知死了,还死得这么荒唐,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但事实无法更改,若您仍有疑虑,我可以调取您尸体的实时监控,以佐证信息的真实性。”
啊?!我靠,这也太变态了吧!!!
白俞还没从这惊悚的提议里回过神,眼前的灰白空间中就突然浮现出一道道半透明的光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屏幕,隐约能看到画面里似乎是自己熟悉的卧室场景——那分明是他睡觉的地方!看这架势,那声音是真的要调出监控给他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后知后觉地慌了神:这一切,好像真的不是恶作剧那么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白俞的心越揪越紧,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直到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白俞先生,请问您是否确认查看实时监控?”
白俞盯着那些悬浮的光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说不出话的诡异状况、凭空出现的声音、还有那触手可及却又不敢细看的监控画面,所有线索都在无情地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真的,就这么睡死了。
挣扎了许久,他终于泄了气,瘫坐在柔软却虚幻的“云层”上,语气里满是认命的颓然:“说吧……”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这次,他的声音竟然清晰地传了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声的徒劳。“我本来就得了治不好的病,原本还想趁着剩下的这几个月,好好吃几顿好的,逛遍想去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呢,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苦笑了两声,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所以,你是勾魂的吗?要带我去天堂还是地狱?”
“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语气比之前冷淡了几分,像是多了一层疏离的机械感,“我并非来带您接受死亡,而后彻底死亡的。”
“什么狗屁发言?”白俞皱起眉,没听懂这绕来绕去的话,只觉得这声音的主人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正相反,我是来让您接受死亡的既定事实,然后,反抗死亡。”
“哈?”白俞怀疑自己是不是死后脑子也出了问题,居然听懂了这么离谱的话。他翻了个白眼,本想懒得再搭理这莫名其妙的声音,可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让他无法抗拒。
“我可以给您一个选择。”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给予他足够的思考时间,“如果您愿意接受,我会将您传送至银河之外的一个特殊小世界,在那里,您将获得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
白俞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真的假的?我可是老实人,你可别骗我!”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病痛带来的隐忧,“况且我本来就身体不好,就算重新复活,难道不是还要继续躺板板,等着再次完蛋吗?”
“抱歉,是我表述不够准确。”那声音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语气缓和了些许,“那个机会,并非只是简单的复活,它能满足您所有的愿望,无论是什么。”
换了种说法,白俞瞬间就懂了。所有愿望?那岂不是说,他不仅能许愿让自己彻底复活,还能让那缠了自己许久的绝症凭空消失,从此以后健健康康地活着?这么一想,他瞬间来了精神,之前的颓然和失落一扫而空,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我选这个!我同意!”
“好的,确认选择。”那道声音落下的瞬间,白俞周围的灰白空间开始剧烈波动起来,“即将为您启动传送程序,目标地点:P-000#星球——被银河遗忘的世界之外。传送倒计时:3,2,1……”
——
“传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某一个世界里的一轮月亮。它们于宇宙中看似渺小如尘埃,却又各自承载着庞大而鲜活的生命与故事……”
这是白俞意识重新回笼时,脑海里回荡的最后一句话。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用重锤反复敲打,又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千百圈,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难受得几乎要吐出来。这该死的传送,简直比他生过的任何一场病都要折磨人,他甚至有种大脑快要和身体彻底分家的错觉。
“您没事吧?”一道温和的女声在身旁响起,伴随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白俞下意识地抬手抓住那只手,借着对方的力气缓缓站起身。这声音……好耳熟?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人,瞬间愣住了。
女人披着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上身穿着一件设计感十足的潮流短款上衣,突出纤细的腰肢,下身搭配一条修身的黑色包臀裙,勾勒出姣好的曲线,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明亮而平静,既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的严谨干练,又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质。
“好、好像……”白俞张了张嘴,半天没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对方既像上学时那位严厉又负责的英语老师,又像是他之前玩过的某款游戏里,某个高智商角色的限定皮肤,违和中又透着一种奇妙的和谐。
缓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连忙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定了定神问道:“这、这是哪儿?这是那个你刚说的什么p啥啥星球?”
“是的。”女人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语气温和而耐心,“这里就是P-000#星球,您也可以简称它为‘世界之外的世界’。”
“世界之外的世界?”白俞皱起眉,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满脸困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不属于银河,也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宇宙范围?”
“您可以这样理解。”女人点点头,转身朝着前方不远处一片泛着微光的区域走去,白俞连忙跟了上去。她一边走,一边缓缓解释道:“曾经,这里是一片荒芜死寂的空间,从未有任何生物在此生存过,是宇宙中被遗忘的角落。直到后来,我们的‘造物主’发现了这里,为了阻止噩梦之力侵蚀各个星球与世界,才将这里改造为对抗噩梦的前沿阵地……”
“啊!!!”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俞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猛地打断。
他脸色煞白,手指着不远处从自己身旁缓缓“走”过的一个生物,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声音都带着颤音:“那、那是个什么东西啊?!而且、而且它还是透明的!”
那生物约莫有两米高,身形纤细,通体呈现出一种类似植物藤蔓缠绕而成的形态,身上还点缀着几片晶莹剔透的叶子,行走时身体会轻轻晃动,像是在随风摇曳。最诡异的是,它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身后的景象,仿佛一道虚幻的影子。
女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您不必惊慌,那是来自木特斯星球的居民。木特斯星球的生物天生以植物形态存在,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身体特征,就像地球上的人类拥有血肉之躯一样寻常。请您不要惊讶,也无需排斥他们的存在,在这里,不同形态的生命都拥有平等的权利。”
“可、可它为什么是透明的?我能看到它,它会不会也能看到我,听到我们说话?”白俞还是有些不安,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木特斯生物远去的方向,生怕对方突然回头“看”过来。
女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解释道:“这是因为我们此刻所处的维度不同。为了让您刚到这里时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我为您单独创造了一个临时的隔离空间。在这个空间之内,您可以清晰地看到外界的一切存在,但空间之外的生物,无论形态如何,都无法感知到您的存在,更听不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还能这样?”白俞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身边的空气,触感和普通的空气并无二致,可就是这层看不见的屏障,竟然能隔绝不同维度的感知?他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技术也太发达了吧!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停停停,先别说这些了!”白俞猛地回过神,想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连忙上前一步,拦住还在往前走的女人,眼神急切地问道,“咱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我怎样才能得到那个能实现我所有愿望的机会?是不是只要完成什么任务就行了?”
女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淡淡的微光:“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跟您详细说明的主要内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是P-000#星球的主机系统,您可以叫我‘苓’。能被传送至这里的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在来到这里之前,从未做过任何梦境,无论美梦还是噩梦。”
“您若想要获得实现愿望的机会,就必须同意自愿成为一名‘捕梦猎人’。”苓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所谓捕梦猎人,就是进入各个星球生物的梦境之中,捕捉特定的梦境能量。您捕捉到的噩梦能量越多,积累的积分就越高,离实现您愿望的目标也就越近。”
苓自顾自地说着,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规则,而白俞则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说道:“等等,这、这跟我以前玩过的那些升级打怪的游戏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把怪物换成了噩梦,把经验值换成了积分?”
“区别在于,游戏不会让真实的您受伤,而这里的每一次任务都伴随着真实的风险。”苓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您需要独自或者与其他捕梦猎人组队,亲自进入梦境之中进行捕捉,梦境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危险程度远超您的想象,请您务必慎重考虑清楚,一旦同意,便无法中途反悔。”
“捕捉梦境……是不管什么梦都要捕吗?美梦也需要?”白俞追问着,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危险什么的,他其实不太怕,毕竟连死都死过一次了,可一想到要进入别人的梦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我们只捕捉噩梦。”苓的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俞听完,脸色瞬间变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回走。开玩笑,专门捕捉噩梦?那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呢!万一在梦里遇到什么吓死人的场景,就算不死,也得留下心理阴影吧?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与其在这里冒着风险捕捉噩梦,还不如安安静静地接受死亡,省得再受一遍折腾。
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在他转身的瞬间,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提醒:“您不必过于担忧,虽然身处梦境中的您会感受到真实的疼痛与恐惧,也可能会受伤,但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白俞的脚步猛地顿住,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和期待:“真的?在梦里受伤也不会死?”
“千真万确。”苓点点头,继续解释道,“进入梦境的,只是您的意识体,并非您的肉身。您的肉身会被妥善安置在安全区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且,若您在梦里实在坚持不下去,或者遇到了无法应对的危险,随时可以通过意识发出退出指令,系统会立刻将您的意识体传送回来。只不过,中途退出的话,本次任务的所有奖励都会作废,无法获得任何积分。”
白俞摸了摸下巴,心里的天平开始动摇。没有生命危险,还能随时退出,这听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为什么非要捕捉噩梦?难道你们这儿的噩梦是什么很危险的东西?”
听到这个问题,苓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语气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与沉重:“不是我们这里的噩梦,是所有世界里的。因为噩梦蕴含着强大的毁灭之力,它会不断侵蚀生物的精神世界,一旦蔓延开来,会逐渐破坏整个星球的生态与秩序,最终导致星球彻底毁灭。而当被毁灭的星球达到一定数量,这种毁灭之力便会引发连锁反应,到时候,整个宇宙都可能面临大爆炸的危机,一切生命都将归于虚无。我们必须这么做,这是阻止灾难发生的唯一办法。”
她抬起头,看向白俞,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语气真诚而恳切:“所以,拜托您。为了拯救这个濒临危机的宇宙,也为了拯救您自己,成为一名捕梦猎人吧。每捕捉一个噩梦,都是在为宇宙的存续多争取一分希望,也在为您自己的愿望多靠近一步。”
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白俞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反正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与其浑浑噩噩地接受死亡,不如拼一把,既能拯救世界,又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何乐而不为?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同意了!”
“非常感谢您的信任与选择。”苓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现在,我将解除单人隔离空间的设置,请您做好准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白俞只觉得身边的空气轻轻波动了一下,那种无形的屏障感瞬间消失不见。苓继续说道:“这个星球上聚集着来自宇宙各个角落、不同星球的生物,他们大多都是和您一样的捕梦猎人。如若您遇到他们,请不要慌张,系统会自动为您开启跨种族语言互通功能,确保你们之间能够正常交流。”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逐渐融入周围的环境中。白俞见状,心里一急,连忙大声问道:“等等!那这里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类啊?就是来自地球的人类!”
苓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要看不清了,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您会遇到的……”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白俞一个人站在原地。
白俞愣了愣,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连忙对着空气大喊:“对了!你刚才说,只有不会做梦的人才能来这里做捕梦猎人,可我会做梦啊!我昨天还做了吃西瓜的梦呢!你倒是说清楚啊!”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喂?苓?你还在吗?”白俞又喊了几声,四周依旧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显然,对方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无奈地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地面——这里不再是之前那种雾蒙蒙的灰白,而是一片泛着柔和蓝光的地面,像是由某种特殊的晶体铺成,远处能看到一座座造型奇特、充满未来感的建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波动。
就在这时,白俞突然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道视线,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他心里一紧,猛地抬起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四周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形态各异的生物,有的像刚才看到的木特斯星球居民那样,是半透明的植物形态;有的则覆盖着坚硬的甲壳,长着好几对复眼,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型昆虫;还有的身形魁梧,皮肤呈深紫色,头顶长着弯曲的尖角,散发着强悍的气息……这些生物无一例外,都在用他们各自独特的“眼睛”注视着他,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漠不关心。
“额……”白俞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在那些生物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便纷纷收回视线,各自忙碌起来,有的朝着远处的建筑走去,有的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呼,吓死我了。”白俞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果然不同种族有不同的处事方式,幸好他们没把我当成什么异类抓起来。不过说真的,还是人类看着顺眼,其他这些生物,实在是超出我的审美范围了。”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手指刚碰到头顶,手心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白俞皱了皱眉,连忙张开右手掌查看。只见掌心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淡银色的标记,形状像是一轮弯弯的月牙,边缘刻着几道细密的、类似符文的纹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触感微凉,像是长在了皮肤上一样,无法抹去。
“这是什么东西?”白俞盯着掌心的月牙标记看了半天,心里猜测着,“这是某种身份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