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三四节是宏观经济学，大教室裡人头攒动。
谢浔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目光落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教授身上，心思却有些飘远。早上周予乐那副明显心虚又强装镇定，最后还软绵绵求他借钱的样子，总在他脑海里打转。
五百块……到底用来做什么？
他了解周予乐，那家伙虽然偶尔会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在金钱上向来有分寸，不会乱花钱。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实在反常。
下课铃响，教授刚说完“下课”，谢浔便收拾好东西，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精准地锁定了正猫着腰想从后门溜走的陈旭。
“陈旭。”他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穿透力。
陈旭身体一僵，讪笑着转过身：“浔哥，啥事？”
谢浔走过去，单肩挎着包，看似随意地问：“上午在校门口，和乐乐打什么电话呢？神神秘秘的。”
来了！陈旭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打着哈哈：“没、没啥啊！就……就闲聊呗！他不是导演专业的嘛，问我有没有认识的同学想参与他那个什么短片作业，跑个龙套啥的。”
谢浔看了陈旭一眼，眼神平静，却让陈旭感觉压力山大。
“是么。”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显然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陈旭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生怕他再深入追问周予乐借钱的事，赶紧转移话题，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浔哥，说起来，昨晚那个奶妈……‘想吃酱板鸭’，你后来还有印象不？”
谢浔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一些，他微微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语气淡了几分：“怎么？”
“就……随便问问嘛。”陈旭挠了挠头，努力让自己的好奇显得纯粹是八卦，“我看你后来也没在群里再说他什么了，还以为你气消了点儿？他那个操作……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他一边问，一边偷偷观察谢浔的表情。
果然，谢浔的注意力被引开了些许。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想起了昨晚那场血压飙升的团灭，语气淡了几分，带着点事后的冷静评估：“怎么突然问他？”
“就……随便聊聊嘛。”陈旭挠了挠头，努力让话题显得自然，“我看你后来也没在团队群里再提这茬了，是气消了点？他那个操作……是不是真的烂到没救了？”
他一边问，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谢浔的神色。
谢浔想起昨晚那个技能乱放、走位稀烂、意识基本为零的药王谷，客观地给出了评价，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字字扎心：“基础差得离谱，公共CD都卡不明白，技能循环一塌糊涂。放在普通野队都是坑货，更不用说竞速团。”
他顿了顿，瞥向陈旭，带着点审视：“你从哪儿认识这么个人才的？”
陈旭心里为周予乐默哀了一秒，面上干笑两声，含糊道：“就……网上打本偶然碰到的，看他装备还行，人也……还算虚心，谁知道实操这么拉胯……唉，怪我怪我，下次一定擦亮眼睛！”
他不敢再多说，生怕言多必失，连忙借口辅导员找他，脚底抹油溜了。
谢浔看着陈旭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微沉。
陈旭在撒谎。至少，关于周予乐打电话的原因，他绝对没说实话。
而那个想吃酱板鸭……
谢浔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团灭后，他私下点开对方装备和成就列表查看的情景。号确实是个不错的号，但操作者明显是个新手，甚至可能连游戏基础机制都没完全弄懂。
陈旭说是网上偶然碰到的？以陈旭在游戏里的精明的程度，会这么轻易把一个完全不懂机制的“装备号”往要求苛刻的竞速团里带？
这小子有事瞒着他？
谢浔看着陈旭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
……
陈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学楼，确认谢浔没有跟上来后，坐到路边的长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他掏出手机，立刻点开了与周予乐的聊天框。
【陈旭：乐乐！警报！一级警报！[瑟瑟发抖.jpg]】
【陈旭：你家竹马刚才下课把我堵了！严刑逼问早上在校门口跟你打电话说了啥！】
【周予乐：！！！你没暴露吧？】
【陈旭：那不能！就说你在找演员拍作业呗！但他那眼神，根本不信！我感觉我差点就英勇就义了！】
【周予乐：……然后呢？】
【陈旭：然后你旭哥我急中生智，把话题扯到游戏上了！】
【周予乐：游戏？】
【陈旭：对啊，我就假装随口问问，他对你还有没有印象，气消了点没。】
【周予乐：……他怎么说？】
手机这头，坐在实操室摸鱼的周予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手指微微收紧，屏息等待着审判。
虽然他知道从谢浔嘴里不可能听到什么好话。
下一秒，陈旭的回复像一连串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他那点可怜的幻想。
【陈旭：原话，一字不差，你做好心理准备——】
紧接着，是几条连续的消息：
【陈旭：基础差得离谱。】
【陈旭：公共CD都卡不明白。】
【陈旭：技能循环一塌糊涂。】
【陈旭：放在普通野队都是坑货，更不用说竞速团。】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映在周予乐眼里。
明明只是文字，他却仿佛能听见谢浔用昨天的那种声音，条理分明地将他贬低得一无是处。
甚至感觉是谢浔当面在说他。
他应该是难过的。
但是脸颊和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他盯着屏幕，半天没有动作。
直到陈旭发来一个戳一戳的表情包。
【陈旭：喂？还活着吗？不会被打击得原地去世了吧？】
【周予乐：……哦。】
【陈旭：就一个“哦”？你没点其他评价啊？】
【周予乐：不然呢……他说得又没错。】
周予乐敲下这句话后，长叹一口气，继续问道。
【周予乐：你说，我要是努力练习，能不能跟上你们啊。】
对面几乎秒回。
【陈旭：不能。】
冷漠的让周予乐心碎，但是陈旭紧接的话让他重起希望：
【陈旭：但是可以跟我们的材料团，不过团长是另一个，你见过的，昨天一队奶妈心软，但谢浔也在，他副团。】
【陈旭：那个团要求没那么高，了解机制，会走位就行了。】
【陈旭：我晚上带你过一遍。】
【周予乐：好！】
有了陈旭的话，周予乐再次有了信心！
与此同时，谢浔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谢浔：还在学校吗？一起吃饭。】
【周予乐：在实操室！】
【周予乐：去食堂的话我不吃。】
【谢浔：不吃食堂，去外面美食街。】
【周予乐：走！校门口等你！】
谢浔看着周予乐秒回的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家伙，就这么不喜欢吃食堂？
他收起手机，迈步朝校门口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周予乐站在树荫下，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研究什么重要的东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印出点点光斑。
谢浔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直到他走到近前，轻咳一声。
周予乐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迅速按熄了手机屏幕，塞进口袋。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谢浔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慌乱。
“没、没什么！”周予乐连忙摇头，“就……刷刷短视频。走吧走吧，我饿了！”他生怕谢浔追问，主动伸手拽住谢浔的胳膊肘处的衣袖，轻轻往外拉，试图用行动转移话题。
谢浔任由他拉着，目光却在他泛着浅粉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
他心虚了。
两人并肩走向学校附近热闹的美食街。
周予乐为了“弥补”早上的借钱行为，表现得格外“殷勤”，主动问谢浔想吃什么，甚至破天荒地表示这顿他请——当然，用的是刚从谢浔那里借来的钱。
谢浔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没戳穿，只由着他去。
周予乐精挑细选，选了一家环境不错的港式茶餐厅。
点完餐，等菜的间隙，周予乐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也为了驱散那点莫名的心虚，开始絮絮叨叨地跟谢浔讲起他最近在做的那个短片作业，说构思，说选角，说遇到的困难。
谢浔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答两句。
他知道周予乐在试图用这些“正当理由”掩盖什么，但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谢浔心底那点因被隐瞒而产生的不快，也渐渐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只要这家伙没惹上什么真正的麻烦，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似乎……也不是不能容忍。
“下午有课吗？”谢浔问道。
周予乐摇摇头：“但是我要回教室，有几个分镜没搞完。”
“行。”
而此时周予乐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
【陈旭：晚上九点。】
反应迅速的周予乐猛地扣翻手机，本没有在意的谢浔疑惑被拉满了：
“怎么了？”
“没什么。”周予乐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但是却能感觉到谢浔的眼神停在他身上很久，但终究没有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