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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亡二选一

作者:云铮澜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不晚声音苦涩,语气哽噎,“说你贪墨漕粮,私通盗匪,是漕运案的主犯……结案后,死于诏狱,百姓皆曰‘罪有应得’。”


    “含冤多年后,低调翻案。”她继续补充道。


    她还记得书上一句泛泛而谈的话:漕运案结案后,周文彬的家人去收敛尸体,发现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漕运粮袋的麻布纤维,他到死都在证明,自己从未动过漕粮分毫。


    而马昆为了坐实罪名,不仅销毁了他的所有文书,还捏造了私通盗匪的证据,让他死后都背着骂名。


    刑架上的周文彬又咳嗽了一声,声音在牢狱里幽幽回荡,像在为这桩冤案低吟。


    “翻案……翻案……”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充满了慰藉,“能等到这一天……我这冤屈……也算没白受……”


    周文彬眼底的微光还没散去,门外突然传来马昆不耐烦的呵斥,“沈昭!别磨蹭!再不让开,本同知直接带人硬闯,届时就不好看了。”


    “还是说,你在这诏狱里藏了什么秘密,所以才不让我去审问周文彬?”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室内的暖意。


    林不晚浑身一僵,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匕首,冰凉的刃身贴着小臂,让她身体下意识一抖。


    马昆的威胁不是空话,他若真进来,最起码她是活不了——若想活下去,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周文彬显然也听到了呵斥,看向林不晚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种平静的了然。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一句指责的话,只轻声道:“姑娘……动手吧。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手中的匕首越抬越高,迎着他的目光,林不晚双眼猩红,眼泪在眼眶打转,死死咬着唇。


    她看见周文彬那双平静的眼眸,像一汪深潭,映着她此刻狼狈的模样——裹着不属于自己的黑袍,攥着用来杀人的匕首,肆意掠夺别人的生命。


    牢狱外的廊下,油灯被风晃得忽明忽暗,映着马昆从三品补子上的猛兽纹样,平添几分威压。


    他看着眼前的沈昭,脸色阴沉,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沈昭,你别不识抬举!本同知是奉指挥使令行事,你阻拦便是抗命。”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校尉立刻上前,形成合围之势,“给我拿下这逆犯,今日这案,我结定了!”


    “谁敢!”


    沈昭一声怒喝。


    “铮——”绣春刀完全出鞘,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震得油灯剧烈晃动。


    他挡在审讯室门前,玄色的身影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石兽,“北镇抚司诏狱,非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提人犯!马大人若敢硬闯,便是抗旨不尊,形同谋逆!”


    他的目光扫过四名校尉,冷冽的杀意让校尉们下意识停住脚步。


    “你们要助纣为虐,陪马大人一起掉脑袋吗?”


    校尉们面面相觑,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


    马昆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真的让校尉动手,北镇抚司直对皇帝,硬闯的罪名他担不起。


    他死死盯着沈昭,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威胁,阴恻恻开口,“沈昭,你今日拦我,来日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代价?”沈昭冷笑,刀尖直指马昆,“尽管来,我都接得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冷硬,“马大人要结案,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这诏狱的门,你一步也别想进。”


    廊下的油灯猛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落在青石板上,瞬间熄灭。


    两方对峙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空气中的火药味,几乎要随着诏狱的潮气,点燃整座牢房。


    廊下还回荡着两人的僵持。


    下一秒,身后的牢狱中突然传来‘当啷’一声脆响。


    是匕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尖锐得刺破了对峙的死寂。


    沈昭的瞳孔微微一缩,握着绣春刀的手瞬间收紧。


    “沈昭!这里头是什么声音?!”马昆的手指直指那扇紧闭的木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沈昭握着绣春刀的手稳如磐石,只淡淡回视,“不过是刑架镣铐松动,何必如此惊慌?”


    “镣铐松动?”


    冷笑一声,马昆突然上前两步,逼近陆峥面前,呼吸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沈大人当我是傻子不成?那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分明是短刃落地的声音!”


    “咱们锦衣卫办差,最**度!诏狱之内,案犯戴的是三十斤重镣,连抬手都难……”


    话音未落,只听审讯室里又传来“哗啦”一阵铁链响动,声音剧烈,混这隐约的闷哼。


    沈昭猛得看向廊尾,心腹孙和正带着两名锦衣卫守在那里,手按刀柄,眼神紧绷地等着指令。


    “孙和!”他的声音冰冷,冷得像淬了冰,吩咐道:“你亲自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是!”


    孙和应声上前,脚步利落得不带半分犹豫,尽管沈昭未说明,作为多年跟在他身边的人,深知其用意。


    不多一会儿,孙和声音夹杂着惊慌,汇报声传出牢狱,回荡在廊下。


    “大人,周文彬死了!”


    “将尸体抬出来吧。”


    闻言,对面的马昆脸色顿时难看。


    这时,孙和带着两名锦衣卫抬着尸体刚踏出审讯室门,马昆的目光便像淬了毒的钉子,远远地死死钉在那身影上。


    似乎想到什么,他眼底立刻闪过一丝按捺不住的得意。


    周文彬死了,他就能把“漕运案主犯畏罪自尽”的罪名钉死,顺理成章结案。


    但下一秒,看到从身边抬过的尸体时,他的脸色骤变——咬舌自尽!


    周文彬是想以死明志!


    这个念头像惊雷劈在马昆心头,他先前的得意瞬间被慌乱取代。


    他太清楚咬舌自尽意味着什么,这不是畏罪,是反抗,是用性命控诉被构陷的冤屈!


    “沈昭,你倒是动作迅速。”


    马昆强压着心慌,往前跨出两步,语气里带着厉色,“案犯畏罪咬舌自尽,正好!即刻抬回指挥使司,我亲自录笔录、画押,明日一早加急奏请陛下,定他个‘贪墨漕粮、畏罪自戕’的罪名,漕运案今日便能彻底了结!”


    他刚一抬手,沈昭的绣春刀已横了过来,刀背重重磕在他手背上,疼得马昆猛地缩回手。


    “马大人急着定罪名,是怕我查出案子真正的主谋?”沈昭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文彬身上有多处刑讯伤,如今又咬舌而亡,若我将这些呈给陛下,你说,陛下会信畏罪,还是信冤屈?”


    这话像针,狠狠扎在马昆的痛处。


    他脸色瞬间涨红,又转为铁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急躁,“沈昭!你别血口喷人!”


    “周文彬贪墨证据确凿,咬舌自尽不过是想逃避罪责,我是奉旨督案,尸体理应由我带回核验,你强行阻拦,难不成是想包庇案犯、篡改死因?”


    他一边说,一边给身后的校尉使了个狠眼色,必须抢下尸体!


    只要尸体在他手里,他就能销毁咬舌自尽的痕迹,再伪造一份“畏罪服毒”的验尸记录,彻底坐实周文彬的罪名。


    两名校尉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夺抬尸的木架,却被孙和拦在身前。


    “谁敢动?”


    孙和腰间短刀出鞘,寒芒对着校尉,“沈大人有令,嫌犯死因蹊跷,尸体需由北镇抚司严查,若有半点差池,你们几个,都得陪葬!”


    马昆见校尉被拦,气得浑身发抖。


    要是等沈昭继续查下去,再找到周文彬藏的账簿,他不仅结不了案,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沈昭!你别给脸不要脸!”马昆的声音里满是怨毒的威胁,“漕运案拖了半月,陛下早已震怒!你若是拖延,耽误了结案,便是抗旨不遵!”


    深呼吸,马昆缓和了语气,“何苦揪着那点‘疑点’不放,自讨苦吃?”


    回应他的,是沈昭的不为所动。


    马昆看着沈昭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被锦衣卫护得严严实实的尸体,知道今日硬拼讨不到好。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一个沈昭!你今日拦我,来日我定要让你和这死鬼一样,身败名裂!”


    说完,他狠狠瞪了一眼尸体,转身带着校尉悻悻离去。


    身后,沈昭看向孙和,得到对方点头。


    他抬腿,重新回到方才的牢狱。


    廊下的油灯终于稳住了火苗,昏黄的光透过门板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昭收回绣春刀,在刀鞘入鞘的“咔嗒”声里,他抬眼望向那抹站在刑架前,披着玄布黑袍的身影。


    黑袍格外宽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裹进去,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巴和攥着衣角的指尖——以及她脸上未干的泪。


    林不晚缓缓抬起头,下巴上还挂着未坠的泪珠,顺着下颌线缓缓滚落,砸在黑袍前襟上,晕开又一朵深色的水渍。


    帽檐滑落下来,露出了整张满是泪痕却眼神锐利的脸。


    她抬手抹了把脸,手背蹭掉了未干的泪珠,语气里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沈大人,我知道漕运粮船的账簿在哪!”


    夜露如霜,浸透了淮安的石板路,黑马踏碎深夜的寂静,敲过空无一人的长街。


    林不晚伏在沈昭怀中,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沉稳的心跳,还有腰间佩刀随颠簸轻撞的触感。


    她身上裹着黑色大袍,忍着难受坐在马上,眼睛却清明地扫视着沿途路况,要记住来时的方向,也暗自盘算着退路。


    “你怎么知道账簿在哪?”头顶传来低沉的询问,沈昭声音冰冷,“周文彬告诉你的?还是你从史书上得知?”


    “历史上这件案子没有破,是方才周大人告诉我的。”林不晚回忆着书中的内容,言简意赅道。


    “为何他会告诉你?”


    “他信我,不信锦衣卫。”林不晚直白地开口,“或许历史上的他说了,但被马昆等人毁了。”


    沈昭双腿夹紧马腹,没有再开口。


    黑马奔得极疾,沿途的房屋、树木飞速后退,成了模糊的暗影。


    风卷着夜露打在脸上,林不晚感受着黑马奔袭的颠簸,忽然开口,“等了结这桩案子,我再告诉你奸党榜的杀局,你会放我走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放你去哪?”沈昭掌心覆在缰绳上,目光盯着前方,声音冷硬无波。


    林不晚心头一沉,但刻意放软语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找个偏僻地方安身就好。”


    “你以为这大明朝,是你想安身就能安身的?”沈昭语气冷淡,顿了顿继续道。


    “没有路引,寸步难行,沿途驿馆、关卡,随便哪个衙役盘问一句,你都解释不清。到时候要么被当成流民遣返,要么直接按细作抓了,下场未必比诏狱好。”


    闻言,林不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北镇抚司要查一个人的底细易如反掌,真要放她走,伪造一套路引户籍不过是举手之劳。


    看来,她就是破了这案子,化解了沈昭的杀局,他也不会让她离开。


    沈昭继续开口,声音低沉如夜,听不出情绪,“等事了,我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保你安全。”


    身份?


    呵!只怕是一辈子见不得人的身份吧。


    林不晚嘴角的冷笑更甚,眼中闪过思量,语气淡淡,“我听沈大人的。”


    此刻,黑马的蹄声却骤然凌乱,发出不安的嘶鸣。


    一股风卷来,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浓,刺得人鼻腔发紧。


    林不晚猛地抬头,望向漕运司库房的方向,“不好,起火了——!”


    原本该沉在墨色夜色里的建筑群,此刻竟被一片猩红火光吞噬,浓烟裹着火星,被运河的风推得漫天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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