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床边的动静，经过杀戮机器近乎于严苛的全方位诊疗，情况终于稳定下来的尤利西斯侧过了脑袋。
强行压下了后背细密如针扎的疼痛，回握了达米安稍显冰冷的那只手，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欣喜意味。
用力点了点头。
“达米安·韦恩吗？我记住了。”
殊不知正是这副表现，让达米安内心盘踞的愧疚意味愈发强烈。
很快把他如此虚弱的模样，与先前那番无意识之间的举动联系起来。
仅仅是不经意的一撇，触及到了他眼底那份不加掩饰的信赖。
达米安的眸子里就涌现出慌乱之色，如同是触碰到滚烫的岩浆那般，瞬间松开了那只与他相交的手。
逃也似的转过身去。
想要避免与他出现视线交汇的可能。
以为达米安还没能摆脱那时的影响。
想要如同只受伤的野兽那样，蜷缩在无法看见的地方悄悄舔舐伤口。
只不过远没有那样来得静谧，远没有那样来得轻松。
大概是先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小家伙不禁担忧起要是他们分别，是不是下次很可能再也见不了面。
还没等达米安作势要离开，尤利西斯即是伸手拽住了人身后的披风。
“那么达米安，你还好吗？”
也许是内心愈发庞大的愧疚意味难以忽视。
也许是考虑到尤利西斯目前堪忧的身体状况。
总之达米安掐灭了离去的念头。
收回了那只迈出去的脚，抓住与人视线交汇前几毫秒的时间，匆忙给自己进行起了心理建设。
不过就算达米安做足了心理准备。
为了进一步消除这份“恐惧”，甚至把人看作了之前毛茸茸的玩偶熊。
却还是在触及尤利西斯眼底流露的真挚关切之时，无论有着多么完美的伪装与防御，统统宣布崩溃瓦解。
几乎是过了快十分钟，达米安这才抬起那双低低垂着，凝视着地面许久不曾移动的眸子。
“我很…好，之前的事……”嗫嚅着青灰色的嘴唇，看起来想要为先前那番举动道歉。
达米安正想再说些什么，他的余光即是瞥见地面上出现了一片透漏出阴沉意味的不详黑影。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对方就朝他伸出了手。
提溜着他脖颈后兜帽与制服的连接处，作势要把他扔出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我想你该明白喧闹不适合病人，你们现在应该分开，他需要静养。”
“如果你执意留在这里，那么他的病情有超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恶化。”
即便对方是忽然出现在身后，没有任何能让他窥见样貌的机会。
达米安也还是通过身后人那堪称反常？的，可能只是针对他们而言的喋喋不休。
认出这位把他当作宠物一样提溜出来的存在正是杀戮机器。
“无用的情感只会让你变成于现状毫无益处的累赘，导致尤利西斯的康复进度延长百分之九。”
可能是觉得达米安会对这些轻易不能变化的数字置若罔闻。
杀戮机器刚刚把人放到地上，他那连续且多重的信息轰炸就接踵而至。
犹如在跟程序里闪回的钢骨幽灵进行着无法看见的电子战争一样。
一点也没有想要等待达米安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重新跟肺部夺回思考控制权的模样。
直接让人当场宕机。
尤其是达米安身处于罗宾犬形态，思考权利尽数交付于狂笑之蝠的情况下，脑子无论如何也转不快。
直至杀戮机器的警告来到尾声，正好过去了五分五十九秒。
那份属于罗宾犬的疑惑声才从达米安的嘴里冒了出来，“咕呱……？”
显然他有些受不了杀戮机器那些冷冰冰的数据。
特别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的。
凝视了几秒此刻明显处于大脑走失状态的达米安。
明白自己再说下去毫无用处，杀戮机器只能咽下了那些多如牛毛的数据，撂下了他要强调的最后一句话。
“而你有必要拆除手上的铁荆棘，明白吗？”
顺手启动了多重验证程序，杜绝了达米安再度进来打扰的可能性，毫不留恋地关门离去。
徒留达米安还沉浸在数字海洋里，愣在寂静空旷的走廊上持续大脑宕机。
怎么也没想到即便是到了这种程度，达米安也能出现在尤利西斯面前。
方法正是贿赂他分出去的ai阿福，利用后者的权限应付验证程序。
杀戮机器还没来得及询问达米安所谓的具体贿赂措施是什么。
ai阿福那透过链接传来的满足意味就让他怔在了原地。
原以为这是达米安上前做了什么，杀戮机器的视线立马投向了对应的方向。
注意到达米安还驻足于尤利西斯面前，趴在人床前眼睛微眯，摆弄着狂笑之蝠赠予后者的多米诺面具。
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相处氛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应该不是根源所在。
杀戮机器这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终于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外在因素。
有的仅仅是“父亲”那丝丝缕缕的，根据行为模式设定于程序之上，却远高于冰冷程序的忧伤。
这份满足意味的由来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两小只互动的模样映入眼底，勾起了那些模糊却无法忘怀的回忆。
冲淡了阿尔弗雷德心头的那份忧伤。
转化为溢于言表的喜悦之色。
无论是身后的背景板？，还是周围皆是飘满代表幸福的粉色花朵。
一度让杀戮机器怀疑ai阿福是不是突破了底层逻辑。
以致于改变了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
“阿尔弗雷德？我想我明确设置过罗宾犬禁止入内的指令才对。”
眼里的怀疑几乎要压过达米安出现在这里的错愕。
瞥见了身旁的杀戮机器，ai阿福立马收起了周围飘荡的粉色花朵，无甚波澜地回应起他的主人。
“他是达米安少爷，布鲁斯老爷，我有遵守您的指示。”
杀戮机器无比笃定，“他是罗宾犬。”
ai阿福笑容不变，“他是达米安少爷。”
杀戮机器不禁叹息一声。
纠正起了他亲爱父亲认知出现错误的地方。
“我们没有名为罗宾的年轻助手，我们更没有名为达米安韦恩的继承人，有的……只有彼此，父亲，你应当明白。”
ai阿福的身上登时弹出些许电火花，连带着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也飞速散去。
眸子里的光芒亮了又灭，灭了又暗。
如同是把这份错误认知当作卡在了关键齿轮里的螺丝似的。
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如何开口，想要认可却拗不过自己的程序。
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皆是不成功，只能无助地困顿于原地。
挣扎了许久，ai阿福这才给予了杀戮机器仍然不变的回答。
“显然他与你有着血缘关系，不是吗？布鲁斯老爷，我为什么要阻拦您的孩子？”
杀戮机器：“……”
好吧，他认输了。
纠正不了他亲爱的父亲，杀戮机器只能转头着眼于达米安两人，又双叒叕提着人的领子把人扔了出去。
重新制定了策略。
让他的父亲除去日常送餐、关注小家伙的身体状况以外——
皆是回到他的身边，完全让达米安抓不住机会交流，亦或是故技重施。
眼见自己连续几天抓不住机会，甚至半数时间连管家面也没能见到。
达米安只能按照杀戮机器希望的那样失落离去。
得知达米安终于打消了探望念头。
杀戮机器先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才例行检查起尤利西斯，得出了小孩已经没有大碍的结论。
待到小豆丁礼貌性感谢了几句，下意识拉上了ai阿福垂落下来的那只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如同他跟阿尔弗雷德早已遥远的那些曾经般离去。
无视了链接那头父亲乐在其中的感觉，视线定格在了眼前数不胜数的，来源却皆是达米安的“收藏品”身上。
首先是一把罗宾犬状态下已经不适用，刀鞘已经有些染尘的武士刀。
紧接着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品相倒是意外不错的小奶狗，呲着毫无杀伤力的乳牙，试图阻止他靠近。
丝毫不让人怀疑这是达米安劫掠了某个不幸的宠物店店主，十分符合罗宾犬这个姿态的行事风格。
满意地欣赏着这份本能的恐惧几秒——
杀戮机器这才看向一盘摆盘还算用心，味道却是难以言喻的绿色蔬菜。
面目不由得扭曲了几秒。
别问为什么他能知道。
问就是作为骑士团里唯一精于厨艺，甚至于进化为厨娘【？】的存在。
杀戮机器对于这方面有着别样的执着。
如同是回忆起了那惨绝人寰——
让他无论如何是人的那部分，还是机械的这部分皆是无法理解的黑暗滋味那样。
杀戮机器连忙甩了甩脑袋。
回想起了达米安的最后一件礼物，足足二三十只的罗宾犬的忠诚。
理解不了对方怎么会想到会弄来这些十足的危险品充当礼物。
还是用来表达歉意的。
没有半点担心尤利西斯会因此丧命的模样。
难道是说达米安在进行某种残酷试炼？
只有通过试炼，才能成为他的兄弟？
唯独这种时候把人不看作罗宾犬的杀戮机器陷入了沉思。
单纯只是想要用来道歉，压根没有顾忌到其危险性的达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