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由光线投射出的结构图,像一只沉睡巨兽的神经脉络,悬浮在信息墙前,幽蓝、复杂,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它并非任何已知的建筑图纸,其构造违背常理,通道盘旋交错如迷宫,中心区域标注着一个不断微微脉动的光点,周围环绕着难以理解的符号。
“空屋”里所有能抽身的觉醒者都围了过来,寂静中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这不是地上的结构。”一个被称为“工程师”的觉醒者,一个总是满手油污、眼神专注的男人,首先开口。他的手指虚拟地在光图上划过,“看这些管道的走向和节点分布……深度,它存在于极深的地下。比我们这里深得多。”
地底深处,隐藏着一个如此庞大的结构?它是什么?系统的核心?还是……另一个避难所?一个更古老的“空屋”?
钟磊眉头紧锁:“能定位吗?找到入口?”
工程师摇了摇头,指向那些环绕脉动光点的符号:“这些是干扰标识,或者说……加密锁。图纸本身不完整,或者被刻意扭曲了关键坐标。我们缺少解读的‘钥匙’。”
钥匙。我的目光落在那块带回图纸的金属片上。它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桌上,飞鸟的刻痕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织工坐回她的角落,重新拿起毛线,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幅光图。“飞鸟……信使……”她喃喃自语,手指以一种超越编织的、更类似卜算的速度移动着,“它在指引方向,也在发出警告。靠近核心,即是靠近深渊。”
她的预言让空气更加凝重。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部信号的同伴发出一声低呼:“钟磊!‘清洁工’出动了!频率在增加,模式……是区域扫描!”
“清洁工”,这是我们给一种执行大规模、地毯式扫描和清理任务的“维护者”小队起的代号。它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系统注意到了某个区域的“异常浓度”过高,需要进行“消毒”。
信息墙上,旧港区及其周边区域被标记为淡红色,数个代表“清洁工”小队的光点正在向该区域移动。
“他们反应太快了。”钟磊的声音低沉,“林薇,你确定甩掉跟踪了?”
我心头一紧,回想起那个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坚定地点头:“我确认。”
“或许不是跟踪你。”织工头也不抬地说,“是那信号本身。你中断了它,就像拔掉了报警器,反而告诉了它们故障点的精确位置。”
我们摧毁信号源的行为,等于直接为“维护者”标注了目标。
“启动‘静默协议’。”钟磊果断下令,“所有对外活动暂停,非必要通讯全部切断。加强入口伪装和信号屏蔽。”
“空屋”瞬间进入了一种紧张的蛰伏状态。光芒被调暗,交谈声降到最低,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如同受惊的动物缩回洞穴。
我被安排协助工程师,尝试破解结构图上的加密符号。我们尝试了各种已知的密码学规律、历史编码、甚至是孩童的涂鸦逻辑,都一无所获。那些符号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抗拒着任何外部的解读。
焦灼中,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红色风筝钥匙扣。冰冷的触感让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钥匙……”我抬起头,看向工程师,“不一定是数字或逻辑的。会不会是……象征性的?或者,需要特定的‘媒介’来触发?”
我想起了地铁隧道里,需要用特定钥匙扣才能记录的飞鸟涂鸦。想起了进入“空屋”时,那张印着扭曲花纹的卡片。
工程师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媒介……共鸣!对!如果这结构图与发出‘幽灵信号’的设备同源,那么解读它,或许也需要同频的‘振动’!”
他立刻转向那台老旧的主机,开始调整参数,试图模拟“幽灵信号”中那段悲伤旋律的频率波形。
当那段被处理过的、微弱而悲伤的旋律再次在“耳朵”隔间里响起时,奇迹发生了。
悬浮在空中的光图,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那些原本静止的、难以理解的符号,开始像水中的波纹一样缓缓流动、重组。脉络般的线条变得更加清晰,某些之前隐藏的通道显现出来,而那个脉动的光点旁边,逐渐凝聚成了一行新的、由光线构成的文字——
那并非我们熟悉的任何语言,更像是一种极简的象形符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织工停下了编织,她凝视着那行符号,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敬畏的神色。她缓缓地,用沙哑的声音念出了她所理解的含义:
“归……墟……”
归墟?那是什么?一个地名?一个状态?还是一种……终结?
不等我们细想,监控岗传来紧急讯号:“警告!‘清洁工’小队改变了行进路线!它们……它们朝我们这个方向来了!扫描强度在提升!”
怎么可能?!“空屋”的屏蔽是最高级别的!
钟磊猛地看向那块刻着飞鸟的金属片,眼神锐利如刀:“问题不在我们,在于它!这东西……它本身就是一个信标!”
我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地图,更是一个将猎犬引向巢穴的诱饵!
“转移!准备紧急转移!”钟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空屋”瞬间沸腾起来。人们开始以惊人的效率收拾最重要的物资、销毁敏感数据、启动预设的清除程序。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幅仍在缓缓流转的“归墟”结构图,看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片,心脏被巨大的愧疚和愤怒攫住。是我……是我把危险带回了“家”。
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是钟磊。他的脸上没有责怪,只有深沉的疲惫和坚定的意志。
“这不是你的错,林薇。”他沉声说,“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来都不是固定的。我们找到了‘脉络’,看到了‘归墟’……这就意味着,我们触碰到了它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
他望向即将被遗弃的“空屋”,声音低沉却清晰: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我们……从躲避,转向进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