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有了安迪生的掣肘,Karry不情不愿地撒开了手。
“安总原来好这口啊。”他吹了一声口哨,秒懂的表情挂在他脸上,笑起来的皮肤褶皱像受潮的千层饼,“好一出英雄救美。”
“能闭嘴了吗?”安迪生听得心烦,浪费一晚上时间净看他胡闹了,“骚扰人进了局子叫你老婆捞可别找我。”
Karry出了名的惧内,倒不是和老婆相亲相爱,而是他老婆有钱又强势,他只要回家就想尽办法隐瞒自己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事实。
“别提那个悍妇,哪有外头的妹妹知情知趣。”
“差不多得了,再有下次我不会帮忙了,第一个通知你老婆。”
安迪生冷冷地呵斥他,晦暗不明的视线融进漆黑的夜色里。
Karry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猎艳不成,反被当成变态送进了派出所的经历。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次还是他苦苦哀求安迪生帮忙才得以全须全尾地当天回家。
“妹妹我不是坏人哈,真的就是邀请你一起玩玩罢了,认识一下啦,你叫什么名字?”
陈青禾像受惊的兔子,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要回答与否。
“过去。”他的声音沉重有力,“站远一点。”
她抬起头,乖乖照做,眼睑氤氲着微红,清亮的眸子像下过雨后的湖泊似的升起水汽,雾蒙蒙的一片。
“Karry你醉了,今天就到这吧。”
安迪生示意周围人带走他,胖子在注视下推搡着他上车,Karry还在叫嚣着说自己没有醉,边扭着歪斜的步子边回头冲陈青禾挥手道:“小美女,下次再一起玩啊。”
洋房四周的喧嚣随着人群散开,竹叶在晚风中扑簌簌地流动。
陈青禾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她觉得氛围有点古怪,正准备拖着方汀打道回府。
“你们住哪?我送你们回去。”
陈青禾连连摆手,掏出手机准备打车:“没事,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她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约莫中年,戴着一幅无框眼镜,温润如玉的长相,和他冷淡的气质不太相符。
青黑色衬衫的熨烫得一丝不苟,修长的西裤勾勒出颀长的身形,低调平实的打扮依旧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实力。
这样衿贵的人群和她之间应该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这个点你确定还能打车回去吗?”
安迪生半俯身看向她,仿佛一座倾倒的大山袭来,使她心脏莫名跳快了几拍,愈加不自在了。
“当然可以。”
陈青禾一看时间,快十点了,也不算晚,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能打车过来就没有打车回不去的道理。
他仿佛看穿了陈青禾的想法,做出了请便的手势。
“这里距离市区二十几快三十公里,还在半山处,你可以先打车试试看。”
打车软件显示等待中,暂时无人接单,因为自己嘴硬说了可以,她耐着性子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她有点绝望,这黑灯瞎火的晚上,难道要拖着方汀走下山吗?
“走吧。”安迪生倚着车门招呼她上车,见她犹豫不决便递过一张名片,“我保证你们安全到家,这样总放心了吧。”
她第一次收到纸质名片,在快节奏的当下竟然还有人保留着如此传统的玩意,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安迪生,人如其名,非常的古朴文雅。
陈青禾环顾四周,眼下也别无他法,她随手把被风扬起的长发拢在耳后,浅浅颔首道过谢后拉开车后门将方汀推进去,自己也打算一并上车,可是方汀的身体就像软体动物似的一头栽倒在后座,四肢像生出了吸盘一样怎么也撼动不了。
平时很瘦一个女孩子突然这么大力气。
安迪生透过后视镜看到她许是因为着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动作也逐渐变得暴力。
方汀嘴里喃喃不停:“陈青禾,你不能喜欢老男人。”
天老爷,喝醉酒的人嘴没个把门,陈青禾算是见识到了。
她忍不住看向主驾驶气度非凡的男人,恐怕也历经时间沉淀,真怕他记在心里,趁着黑灯瞎火把她俩双双丢下车。
“没事,这里没有老男人了。”
安迪生闻言轻轻地噗呲一笑,陈青禾面皮薄,有种拍马屁不熟练被抓包的窘迫,脸顿时火辣辣的。
见她伸手扇风,安迪生腾出手调节空调温度问道:“很热?”
陈青禾尴尬摆手,示意自己不热。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方汀继续作死。
“你还没有答应我!”
陈青禾无可奈何,像哄小孩般一股脑应答:“好好好,我不喜欢老男人,快闭嘴吧。”
初夏,夜晚的山林只有窸窸窣窣的蝉鸣和呱呱乱叫的青蛙在发出响动,她俩的对话诡异地穿插其中,驾驶座男人始终保持沉默。
“你刚看到了吗?老男人都没有好东西!”
“喝点酒就想乱摸,一天到晚就是玩玩玩玩,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玩得动吗?”
陈青禾第一次知道方汀的酒品这么差,就算实话怎么能不分场合的乱说呢。
对上安迪生的视线,陈青禾快速别开眼,干笑几声:“别理她,她在乱说,她没有那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看什么看,你也是老男人,你就比他们好一点,也不多。”
她伸手比了个数字一,只不过用的是中指。
陈青禾一把把她手摁下去,快速捂住她的嘴巴,防止还有什么惊天言论泄出,她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
“她近视,眼神不好。”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借口,指着方汀的脸,“出门还不带眼镜。”
越描越黑的感觉。
安迪生无奈:“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她站在车门外扭捏了好一会,依旧拿横陈着的方汀没有办法,她怎么也不肯坐起来往里挪出一个位置。
他大步跨下车替陈青禾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陈青禾就这么被赶进副驾,随即传来砰砰几声关门声。
这是生气了吗?
她大气也不敢出,识趣地系上安全带,生怕惹到眼前这位大佬。
她非常喜欢这辆她不知道型号的玛莎拉蒂,既不过高也不过低,就像大街上任何一辆在跑的轿车,能让她得体地坐进去,熟练地找到各种按键,拥有不菲价格和奢华外壳的同时还能很好的掩饰她初坐的局促。
回市区的路程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车辆移动起来方汀就没了声响陷入昏睡。
陈青禾偷偷瞟一眼左边,车辆行驶得快速又平稳,男人单手操控着方向盘,衬衫下的胳膊肌肉紧实,青色的经络分明,另一只手抵着窗,玻璃折射出手表华贵的光泽,她将眼球快速转回右边,注视着外面的风景。
东瞟西瞟果然引起了安迪生的注意,他打破寂静问道:“感觉无聊吗?”
“还好。”
陈青禾想无聊总比尬聊好。
“无聊可以听歌或者听播客,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
她摇摇头,向来只有客随主便的道理。
“你挑就好。”
安迪生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她侧着的脸像雪一样白,乌黑柔顺的齐腰长发散落在椅背上,没了千篇一律的滤镜和灯光更突显她的美。
车里响起不高不低的音乐,陈青禾心下诧异,连着听了几首,越听越觉得熟悉。
和他的年纪不太相符,都是一些她听得耳朵起茧子的平台热曲,大佬的品味都这么扑朔迷离的吗?
“不好听?”
她努力挤出一个假笑:“没,不太喜欢。”
“那你平时都喜欢听什么呢?”
陈青禾疲于应付的生活里还没有包括音乐鉴赏这一部分。
“我就听这些。”
安迪生莫名被逗笑,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这个女孩就这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听呢?”
“工作需要,就跟我不喜欢上班但没有班上就会焦虑一样。”
直播间的观众对这些歌曲接受程度比较高,除非各别人员要求点歌,无脑播放近期热单就好。
陈青禾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微抿的红唇没有笑意,语气淡淡的:“当然,你肯定不会明白的。”
安迪生心想,小姑娘还挺深沉的。
她们租住在一个老破小区,设施陈旧,狭窄的道路车辆只能堪堪通过。
陈青禾暗自捏着把劲,说了送到门口就行他还是非要进来,她宁可多费力气一路拖着方汀,也不要在这么贵的副驾驶提心吊胆。
安迪生像是拥有读心术一般:“放心,你对我的车技一无所知。”
车子确实四平八稳地到达了方汀家楼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笑着问:“坐我的车很难熬吗?”
陈青禾摇头,转而又点头:“谢谢你送我们回来,就送到这里吧,我先带她上去。”
她下车搀扶着方汀站定后,抓起她垂落的手摇摆几下:“再见。”
安迪生点头,喉咙应了一声,视线追随在她身上。
陈青禾浅浅鞠了半鞠后拉开生锈的单元门,铁门吱哑作响,没有声控灯的楼梯间需要摸着黑上到一半台阶,在缓步平台按下按钮开灯,没两步她就开始喘着粗气。
“累死了,等有钱了一定要租个电梯房,这六楼走得真是没完没了。”
“我发现你对钱的**来到史无前高,这样不行,这样很危险。”
方汀强拎起精神,严肃地看着她:“你不是没有看到那些男的,披着成功人士的外衣干着下三烂的勾当,说好听一点是衣冠禽兽,其实就是爹味满得溢出来的老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累了一晚上赶紧洗漱休息吧。”
陈青禾安抚着拍打着她的背,这个晚上大概给初入职场的方汀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我想辞职回老家。”
方汀平时在公司就没少受到领导的压迫和夹带私货的恶意,高强度的加班,再加上如同今晚般的应酬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发生。委屈在此刻统统爆发,她无声地流着眼泪。
“我们辛辛苦苦从小地方考到大城市,接受了好的教育,见过了更大的世界,怎么能心甘情愿回到老家,过柴米油盐月薪三千的生活呢?”陈青禾严肃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暗暗发紧,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你爸妈每周给你打电话都会提一嘴男朋友,这个还没有出现的男人存在感比我还高,回去就会过上无穷无尽催婚催生的日子。”
方汀的父母是小县城典型的女儿奴,一天恨不得25小时掌握孩子的动向,但凡有需要出门的娱乐活动势必会问和谁,成年工作后尤其夸张,得知不是和异性都会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并叮嘱她和女孩子的话少出去玩,大家AA还不如把钱攒下来,攒下来做什么用自是不言而喻的。
“回家就能过上父母眼中的安稳日子,他们是高兴了那你呢?”
以陈青禾对她的了解,她不会高兴的。
“男人都差不太多,你回家见到的和今天见到的都一样,哪有什么好人。那种半天闷不出个屁的老实人你也不会喜欢的,踹一脚你都嫌烦。”
她继续说:“这才哪到哪,打起精神来,大不了换个工作,在出租房躺着也比回家强。”
情绪宣泄过后,方汀的醉意消散大半。陈青禾认真起来的样子让她有瞬间觉得如果自己回老家了,两人可能会因此绝交,那还是算了。
一顿安置完毕时间就快到了凌晨一点,整栋楼都在沉睡之中。折腾了一天陈青禾已然疲惫不堪,她扶着酸痛的腰板,特意踩轻了步子下楼。
单元门口矗立着一盏路灯,经年累月的灰尘覆盖在灯罩上发散出暖黄色的光线,吸引了无数细小的飞虫盘旋,她留神瞟了一眼,不瞟不要紧,这一瞟吓得她连忙捂住嘴巴压抑出情不自禁地惊呼。
“你怎么还在这里?”
安迪生静静地站在那里,昏暗的灯光在眉弓下投射出阴影,令人羡慕的面部折叠度,他的嘴唇偏薄,有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冷不丁地吓到人使他抱歉地笑了笑。
“时间不早了,既然送你们回来当然要看到你们都安全到家。”
“没事,我们就住一个小区,我走到前面就到了,几步路而已很安全的。”
安迪生看着面前几近透明的素颜,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眸子与他对视,好像很希望他走,他哑然失笑,露出十分标准的笑线。
这好像今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他露齿笑,难得的温和。
“陈青禾。”
五雷轰顶瞬间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他怎么会知道名字,现在霸道总裁的调查速度这么迅速吗?
“你有没有觉得我眼熟?”
安迪生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身份的差异使她没敢在他的脸上逗留超过五秒,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大笑起来一侧有一个浅浅的凹陷,像是酒窝,吸引着她忍不住细看。
他到底是谁,陈青禾只觉得汗毛耸立,大脑飞速检索完依旧没有带来有用的信息。
她使劲盯着,端详了有片刻。
“是有点眼熟,有没有人说过。”
安迪生倾身期待着下文。
“你长得很像黎明。”
陈青禾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