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的冬天，向来是湿冷浸骨，寒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子，呜呜地刮过青石板铺就的老巷，把墙角那棵老黄桷树的枝丫吹得摇摇晃晃，发出簌簌的声响。铅灰色的天空下，雪花像被撕碎的棉絮，密密麻麻地飘落，给青瓦屋顶、斑驳的砖墙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绒，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冷冽又清新的气息。
沈卿裹着件红色的厚棉袄，领口袖口滚着一圈软软的白羊毛，像个圆滚滚的小灯笼，正踮着脚尖，扒着自家馆子的玻璃窗往外望。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她用小手指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雪花，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光洁的额头上，像几缕黑色的小绒毛。
“卿卿！卿卿！”清脆的呼喊声从巷口传来，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沈卿猛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玻璃，看见于沐梓穿着件粉色的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辫梢上的红色绒球随着跑动一颠一颠的，像两只跳动的小兔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馆子跑来。于沐梓的棉靴上沾满了积雪，裤脚边还挂着冰碴子，跑起来的时候，雪花从她身上簌簌往下掉，远远看去，像个会移动的小粉团。
“沐沐！快进来！外面冷！”沈卿立刻跑到门口，拉开厚重的棉门帘，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郁的羊肉汤香味扑面而来，把门外的寒风挡在了身后。
于沐梓冲进馆子，跺了跺脚上的积雪，摘下冻得通红的小手套，呵了呵气，白气在暖融融的空气里很快散开。“卿卿，我妈说今天你家炖羊肉汤，特意让我来蹭饭！”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片小雪花，像撒了一层碎钻。
沈卿拉着于沐梓的手往屋里走，指尖触到她冰凉的小手，立刻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棉袄口袋里捂着：“早就给你留好位置啦！我爸今天特意买了简阳羊肉，炖了好久好久，香得很！”
馆子不大，摆着几张方桌，墙角的煤炉上坐着一口大大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乳白色的羊汤翻滚着，里面飘着几片姜和白萝卜，浓郁的香味顺着砂锅的缝隙往外钻，勾得人直流口水。沈卿的爸爸正系着围裙，拿着长勺在砂锅里搅拌，看见于沐梓来了，笑着招呼：“沐沐来啦？快坐，马上就能喝汤了！”
于沐梓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口砂锅，小鼻子不停地嗅着，像只找食的小馋猫。沈卿拉着她坐在靠炉边的小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橘子糖，塞到她手里：“先吃颗糖垫垫，我妈说羊肉汤要慢慢炖才好吃。”
于沐梓剥开糖纸，把糖果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她看着沈卿，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她：“给你，我奶奶做的花生糖，酥酥的，可好吃了！”
沈卿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块金黄的花生糖，还带着淡淡的芝麻香。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酥得掉渣，甜而不腻，立刻眼睛一亮：“好吃！比我上次吃的还香！”
两个小姑娘靠在炉边，一边吃着糖果，一边看着砂锅里翻滚的羊肉汤，偶尔凑在一起小声说几句悄悄话，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和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暖融融的氛围把整个馆子都填满了。
没过多久，沈卿的妈妈端着一个大大的白瓷碗走过来，碗里盛着满满的羊肉汤，上面飘着几片鲜嫩的羊肉，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还放了一勺红彤彤的辣椒油，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沐沐，快趁热喝，小心烫。”
于沐梓接过碗，吹了吹浮在表面的油花，抿了一小口汤，鲜美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暖乎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从胃里暖到了心里，刚才受的寒气一下子就散了。“哇！好好喝！比我家炖的还香！”她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小脸蛋因为热气熏染，泛起了好看的红晕。
沈卿也端着自己的小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汤，还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塞进嘴里，羊肉入口即化，一点都不膻。“我爸说了，炖羊肉汤要放料酒和姜片去膻，还要用小火慢炖，这样汤才鲜，肉才嫩。”她一边吃，一边得意地说道，像个小大人一样。
于沐梓点点头，夹起一块白萝卜，咬了一口，萝卜吸饱了羊汤的滋味，脆嫩多汁，好吃极了。“卿卿，你家的羊肉汤太好吃了，我下次还要来！”
“没问题！”沈卿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每个下雪天，我都让我爸炖羊肉汤，我们一起喝！”
两个小姑娘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往碗里加辣椒油，红彤彤的辣椒油浮在汤面上，看着就有食欲。沈卿吃辣厉害，加了满满一勺，喝得满头大汗，把棉袄的扣子都解开了两颗。于沐梓也不甘示弱，学着她的样子加了一勺，辣得直吐舌头，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喝，小脸辣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苹果。
沈卿的爸爸看着她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们两个小丫头，真是遗传了四川人的基因，这么能吃辣！”
喝完羊肉汤，两个小姑娘肚子圆滚滚的，像揣了个小皮球。沈卿拉着于沐梓的手，说：“沐沐，我们去院子里堆雪人吧！外面雪下得可大了！”
于沐梓立刻点头，两个人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手套，跑到院子里。院子里的积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软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沈卿率先滚了一个小小的雪球，在雪地里慢慢滚动，雪球越滚越大，渐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雪球，作为雪人的身体。于沐梓则在一旁收集雪，把雪堆在雪球上面，想要堆出雪人的头。
“沐沐，你看我的雪球多大！”沈卿吃力地推着雪球，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于沐梓抬起头，看到那个比沈卿还要高的雪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哇！卿卿你好厉害！我们把这个雪球当雪人的身体，再堆一个小一点的头吧！”
她们一起动手，把大雪球固定好，又滚了一个小一点的雪球放在上面，雪人的雏形就出来了。沈卿从厨房里拿来两颗黑色的纽扣，按在雪人的脸上当眼睛，于沐梓则找了一根弯弯的树枝，插在雪人的鼻子位置，又找了两根短短的树枝当手臂。
“还差一个嘴巴！”沈卿歪着小脑袋，忽然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色的糖果，剥开糖纸，把糖果按在雪人的脸上，做成了一个甜甜的嘴巴。“这样雪人就笑啦！”
于沐梓看着雪人，开心地拍手：“太好看了！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叫雪乖乖怎么样？”
“雪乖乖！好听！”沈卿用力点头，拉着于沐梓的手，围着雪人转了两圈，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玩累了，她们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石凳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沈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巾，擦干净后拉着于沐梓坐下。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抵御着冬日的寒风，手里还攥着剩下的花生糖，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块。
“沐沐，”沈卿忽然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于沐梓，语气里带着一丝郑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互相问问题，要说实话，不能骗人。”
于沐梓立刻来了精神：“好呀好呀！我先来问！卿卿，你最喜欢冬天的什么？”
“我最喜欢下雪天和羊肉汤！”沈卿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下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羊肉汤暖乎乎的，喝一口超舒服！”
“该我问了！”沈卿紧接着说道，“沐沐，你最喜欢吃你奶奶做的什么好吃的？”
于沐梓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我最喜欢奶奶做的花生糖和腊肉，腊肉炒蒜苗，香得很！”她说着，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从“最喜欢的颜色”到“最喜欢的老师”，从“最讨厌的考试”到“最喜欢的课间游戏”，每一个问题都充满了童真，每一个回答都带着孩子气的真诚。雪花还在轻轻飘落，落在她们的头发上、肩膀上，把她们打扮成了两个小小的雪人，可她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暖融融的。
不知聊了多久，沈卿忽然凑近于沐梓，小声说：“沐沐，我问你一个超重要的问题，你长大后想当什么呀？就是你的梦想！”
“梦想？”于沐梓愣了一下，这个词她在课堂上听过，老师说梦想就像星星一样，能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她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抠着石凳上的积雪，认真地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于沐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大声说道：“我想当一个卖羊肉汤的阿姨！”
沈卿愣住了，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卖羊肉汤的阿姨？为什么呀？”
于沐梓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小声解释道：“因为卖羊肉汤的阿姨可以每天都喝到暖暖的羊肉汤，还能放好多好多辣椒油，而且我还要给卿卿你免单，让你天天来喝！”她说着，还模仿着舀汤的动作，可爱极了。
沈卿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她看着于沐梓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拉过于沐梓的手，认真地说：“那我要当一个做花生糖的师傅！我要做全世界最好吃的花生糖，有芝麻味的、核桃味的，还有橘子味的，每天都给你带好多好多，让你吃个够！”
“真的吗？”于沐梓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道，“那我们以后要一起开店吗？我卖羊肉汤，你做花生糖，我们的店就开在学校门口，这样每天都能见到了！”
“好呀好呀！”沈卿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我们的店要叫‘卿卿沐沐川味小铺’，门口要挂一个大大的红灯笼，还要贴一副对联，写着‘羊肉汤暖身，花生糖甜心’！”
“还要在店里摆一个小炉子，冬天的时候，大家可以围在炉子边喝汤吃花生糖，肯定很暖和！”于沐梓补充道，想象着小店热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沈卿看着于沐梓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钩，以后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谁都不能反悔！”
“拉钩钩！”于沐梓立刻伸出小拇指，勾住沈卿的小拇指。两个小姑娘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雪花落在她们的手指上，冰凉冰凉的，却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的认真。“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狗！”她们一起念着童年里最郑重的誓言，声音清脆又响亮，被风吹着，飘向了院子里的黄桷树，飘向了漫天飞雪的天空。
念完誓言，她们松开手，相视一笑，眼里都闪烁着天真烂漫的光芒。沈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球，透明的玻璃球里有一朵小小的腊梅，是她生日时妈妈送的，好看极了。“沐沐，这个送给你，”她把玻璃球递给于沐梓，“这是我们梦想的信物，你要好好保管，等我们开店了，就把它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
于沐梓小心翼翼地接过玻璃球，对着灯光看了看，玻璃球里的腊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真的一样。“好漂亮呀！谢谢你卿卿！”她把玻璃球紧紧握在手心，然后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铛，是奶奶给她的护身符。“这个送给你，”于沐梓把红绳系在沈卿的手腕上，“这个铃铛会保佑我们的梦想实现的，你一跑它就响，我就能找到你了！”
沈卿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铃铛，轻轻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听极了。她用力点点头：“谢谢沐沐，我会一直戴着它的！
雪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给洁白的雪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院子里的黄桷树下，两个小姑娘并肩坐着，手里握着彼此赠送的信物，手腕上的铃铛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她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冬日里最温暖的画面。
她们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风雨，不知道长大后会面临多少压力与挑战，此刻的她们，只知道有彼此陪伴，有羊肉汤和花生糖的梦想，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
夜色慢慢降临，星星开始在天空中眨眼睛，像无数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这两个可爱的小姑娘。沈卿和于沐梓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回家，手腕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她们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带着童年独有的纯真与美好，飘向了远方，也飘向了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此刻，她们只知道，明天又是一个可以一起堆雪人、一起分享花生糖、一起喝羊肉汤的好日子，而她们的“卿卿沐沐川味小铺”，正藏在童年的梦里，等待着有一天，在飘雪与阳光的见证下，悄然绽放。
我们川渝冬天吃羊肉火锅[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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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