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边界回声
夜色浓重,我攀越铁丝网走出灰色的城市,脚下田野迎来异样的寂静。月光把身影拉得老长,在无人察觉的时刻,我踏上了封锁线之外的土地。空气里夹杂着略带酸涩的金属味,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格外清晰,却也更加沉重------这是犯险的代价。身后的灯光渐渐模糊,
前方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建筑轮廓,那是传说中的“意识备份站”。在废土时代残留的电子工程里,它被隔绝在最深的禁区,我轻微蹲伏,确认无人监控,才跨过界碑进入未知。
灰暗的大厅中,我的脚步声敲击在空旷的地面,发出沉闷回音。墙体上斑驳的警告标语几乎被岁月侵蚀,只有“非授权人员禁止入内”几个字依稀可辨。尘埃在破损的天窗中透进的月光里舞动,每一粒都显得异常鲜活。大厅尽头的一个半掩的重门后,应当是实验舱所在的走廊。
我谨慎推开门缝,一道微弱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是这个无声世界的守护。我沿着潮湿黏腻的走廊前行,每一步都踏过沾满锈迹的仪器残骸和倒塌的工作台。空气里漂浮着混合着防腐液的陈腐气味,给人一种生与死在这里交叠的错觉。
透过断裂的玻璃窗,可以隐约看到散乱的实验样本瓶,其中悬浮着浑浊的液体和已经朽坏的人形标本------它们永远无法回答所属的那张面孔曾存有的记忆。我握紧衣襟下的手枪,又轻轻松了口气:至少现在,这里的“居民”只是沉睡在玻璃中的墓碑。
更深入的区域,空气愈加冰冷。走廊两旁,有些看似人体大小的物体立在那里,轮廓是人,布满裂纹的表皮反射着微光。我挪近一具空壳人偶,它仿佛远离了灵魂,只剩下定格的姿态。
金属光洁的“镜面数据体”随处可见:一块块巨大无比的平面显示屏错综排列,屏幕上一片空白,像是原本储存意识的空间已被抽干。每当经过它们,镜面的光就像探照灯在转动,照在我的身上,但里面什么也没有,只剩下自己不断扭曲的影子。
在最后一个实验舱前,地上有些橙色警示线,提示进入后将断开无线联络。我轻吸一口气,缓缓推开舱门。灰尘里弥漫着电路板被撕裂的焦糊味------很明显,这里已经废弃多年,却显得诡异地安静。舱内中央,一张操作台仍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有人刚刚离开。
上面放着一只古旧的备忘录装置:金属外壳刻着“L-002
紧急封存”几个字,外形介于音频磁带与硬盘之间。我抬头环视,发现角落里散落着几个断电的备用电源。
我的手指颤抖着拿起备忘录装置,金属外壳上“L-002”的编号在昏暗灯光中闪烁。设备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记忆即将复苏。我随手找了一个角落幸存的终端,将它连接到外部电源,操作台上忽然亮起了一行绿色的像素灯。清晰的引导光穿透昏暗------我终于可以听到那被尘封已久的声音。
音频开始播放,喉间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我连呼吸都屏住。对面的扬声器里传出温润却压抑的女声:“......苏晴,......陈述,......内部审查......”
断断续续,却又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坚定,我辨认出这个声音很快:是苏晴。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被“监听”的对象,而我却像偷看者一般置身事外,只能静静听着她的忏悔。
“不,我没有......迫于压力......篡改了L-002原始意识程序......”
那句“篡改了L-002原始意识程序”清晰而又沉重。在绝对静默的电波中,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不掩决心。
苏晴承认了篡改,可谁的原始意识?是什么样的意识被她以这种方式改动,又为了什么目的?我一时间呆立原地,思绪翻涌。
电流声轻响,她的声音继续:“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她不应被束缚在不属于她的世界里......”
我心头猛然一震:又一个“她”?是指谁?L-002本人?似乎苏晴在替代寂静无声的记忆守护一个女性的故事。话未说完,音频戛然而止,仿佛苏晴的言辞被生生切割。室内顿时回归寂静,只剩下我的心跳和轻微的静电。
那一刹那,我的思绪在伦理的深渊中掉落。意识移植果真安全?我听着那模糊半透明的证词:原来有个女性生灵,她的思想曾备份在这里,至少曾经在苏晴不安的良心里被承认存在。
技术的冰冷,似乎在这一刻升腾出幽怨的温度。科技究竟拯救了生命,还是宰割了灵魂?如果我们敢于将人的思想当成可植入的程序,所谓的“人性”是否就在这种被复制、被改动的灰色区域里被抛弃?苏晴的低语仿佛化为咒语,我无法控制地思考:在这超越道德边界的实验中,是谁还保留着人之为人的尊严?
我轻轻闭眼,凝神平息。这筑基于冷光与电路的世界,每一缝隙里都诉说着生命的消逝与希望的幻灭。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苏晴亲手开启了这扇门,将不属于干燥代码的情感轻轻放归。
录像带里留下的女声,是某种觉醒的代名词------她的醒来,是反抗,是质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女性觉醒”:在男人塑造的铁与火实验里,一位女性听从良心,推动了界限的震颤。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刺耳警报,划破了沉寂。我猛地转身,额头冷汗瞬间冒出。红色的灯光闪烁,储存舱区的显示屏上跳跃着:“警报!检测到未授权访问,身份确认失败。”我的胸口如遭重锤,被慌乱和恐惧一并击中。
难道早已有人架设下了结界?还是刚才播放备忘带的机械动作触发了警戒?一切发生得如此突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电路烧焦的急促味。
我没有犹豫,将备忘录装置紧贴怀中,甚至忘记拔下耳机。那紧握中的、代表着答案和审判的票据突然变得分量愈发沉重。各种高压喇叭开始震耳欲聋地呼喊,我借着爆炸般的光亮和震荡,冒险跑向出口。
每一步心跳都砰然大作:身影被拉长,又被扯短,护卫机器人?天花板照明随机亮起好几处,仿佛真正唤醒了这座废墟中沉睡的巨兽。
墙上的螺丝刀盒被我甩落地面发出清脆金属声,惊动了安保系统。更糟糕的是,我隐约在监控屏上看到几个大字:“边境防卫AI
已识别潜在入侵者身份”。
他们知道是谁冲撞了这严密的封锁区。再迟疑便没有退路,我纵身跃出存储舱口,翻过另一道铁门,钻进漆黑的设备管道。远处警报声逐渐远去,机械轰鸣像死神的呼唤,几架无人机的影子掠过月光,试图锁定我的行踪。狭窄的通道内只有镜壁反射出我的侧脸,额前布满了细碎的汗水。我的手在颤抖,却咬牙加速,向着光明之外的边界奔去。
就在第九次冲刺时,我跌出了黑暗的障碍区,落在一处荒废的停车场边缘。背后的大楼内,刺眼的探照灯四散开来,宣示着追捕的狂热。
我的呼吸已经粗重不堪,双腿不听使唤地颤动,但手里的备忘录却让我感到一种执拗的温暖:那些迟钝的电子流中封存着无数未解的疑问,正如月光另一端的一盏未熄的灯。站在边界线上,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墙深处的实验废墟------那里闪烁着余光,好像回应着我听到的故事,亦或是等待我再次归来。
“什么是真正的她?什么是真实的我?”冷风拂过面庞,带走了火热与恐惧,却吹不散脑海里程苏晴声音的回声。她的忏悔在我心底不断回响,诡谲得像站在边界那头幽暗地带的咒语。
我终于踏出禁区,夜幕的幕布悄然合上,一段尘封的审判和一场无声的觉醒,都化作风中飘零的孤魂。前方的路依旧茫茫,前方还有更多边界等着我冲撞,但此刻,边界回声归于寂静------直到下一次,黎明。
我还记得逃离那座冰冷的意识备份站时的细节:破晓前的山风夹带泥土味,打湿我的肩背。身后重重的脚步声已被远离的响亮敲碎,但我的胸腔还在剧烈震颤,像是被强行撕裂的时间。
安全屋的门隐匿在山路尽头的阴影里,一盏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孤寂。我握着照片和信封上涂抹的坐标,敲响了铁门。门缝里划过一道微光,熟悉的轮廓映出一丝慌乱。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在门后定格------林悦的眼眸里倒映着我的背影,她嗓音有些沙哑地确认了我的身份。我们彼此无声地点头后,沉默地走进这片短暂的避风港。
屋内杂乱却安静,只有老旧笔记本电脑微弱的蓝光晃动。空气里弥漫着还未散去的烟草味和消毒水的气味,窗帘的褶皱被外面霓虹灯切割成奇怪的光斑。林悦坐到一张浸满字迹的折叠桌前,面前散乱地摆放着电缆、记忆卡与隐秘文件。我脱下外套,双手摩挲冰冷的臂膀:浸润在血汗中的寒意是现实让我无法忽视的标记。
我从背包里取出加密的L-002备忘录光盘,它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泽,一如我们的不安。林悦伏在桌前点亮了屏幕,一行行凌乱的文件名在眼前跳动。加密门锁一层层地呈现------我们此前已解读的部分只是编年史,而深藏的最后一节仿佛用未知语法编织了迷宫。
我出声调侃:“这加密像极了个活体电路,每开一道门就会剩余一道密码。”林悦挑眉,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然后继续疾速敲打键盘。我们像两把磨紧的刀刃默契地合作,我负责试探密码,她则负责优化解密算法。每一次错误的尝试都在我们心头敲下警钟,每一次成功的提示音都被无声聆听得格外绷紧。进度条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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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管里的脉搏跳动,终在深夜里闪烁出最后一丝亮绿。
光标停在隐藏的章节标题上:『双意识协议』。新打开的文件如波涛般涌出信息,屏幕上浮现一段醒目的文字:“为了验证非单体意识也能形成稳定人格,我苏晴在L-002的意识基底里植入了自己的一段意识片段,进行所谓的‘意识共生实验’。”
林悦读出这段话,声音因为震惊而压抑。她的唇微微颤抖着:“苏晴......他竟然------”我还没等她说完,心里便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这意味着什么?”我把背影靠在椅背上,感觉尾骨被无形的重量撞击。屏幕上的字眼越来越模糊,思绪猛然抽离,我却硬逼着自己仔细咀嚼每个字句。在我们的眼前,不止是一行冷冰冰的记录,而是两个灵魂被强行推向混沌的边缘。
林悦轻声回答:“就是......两个意识要融合成一个。”她垂下视线,像是无法直视屏幕中放大的事实。我默然良久,忽觉胸口一阵发闷,这种未知的侵犯感从心底慢慢燃起。我问:“植入他的意识片段后,L-002还会是她自己吗?”话虽无心,却问出了我们心底未敢发出的质疑。
空气骤然静了。她抬头,目光穿越暗淡的灯光投射到我脸上。我看见她眼睛里迷离的光芒中闪现审慎,也带着倔强:“如果人类可以合并记忆,是否也能分享悲伤?”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暴风雨前的低语,让我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这一刻,所有的思绪像碎片般翻涌而来:记忆、情感、身份。合并记忆的可能性意味着什么?难道一条条影像涌入新的脑海时,痛苦也会一并涌进?而如果不是......如果悲伤和记忆不同质,只是在心灵深处的阴影,那么我们即使合并了完整的往事,那份沉甸甸的负担依旧归宿于谁?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自己无法释怀的夜晚,父亲离去时他留下的沉默。那时候我背对着世界,眼前只剩无法承受的黑暗。我拼命将那些碎片记忆埋藏,如今却面临一种可能:这样的记忆被强行唤起,痛楚也会像波浪一般涌动。我暗自思忖:也许,哪怕手中掌握了完整的资料,真正的情感依然是隔着屏幕的远方。
我重启笔记本,让散发余温的机身贴近指尖。林悦默默地整理思路,突然轻声道:“苏明远那边肯定已经察觉到数据泄露的异常。他不会让这些试验资料留到现在。”她抬起头,眸光如钢般冰冷而决绝:“赵明也许已经接到命令,启动那套‘意识核清除程序’,彻底抹掉所有关于L-002的痕迹。”
我微微一颤。夜风猛然窜入拐角,带来几声不远处汽车急刹的声响。死亡静寂的压力在我们之间无形蔓延,我们知道留在此地意味着什么。我收拾起散乱的文件和电线,林悦也手脚麻利地装好电脑。
“不能再等了。”屋内唯一的一盏台灯下,她神色平静得近乎无情,“走吧。”
我正欲再说什么,她已回头翻上摩托车,一抹决然坚定了她的侧脸。我能感觉到她下意识紧握车把时手指上的颤抖,像是藏匿的脆弱在暗处发出微微的回应。无言中,我把刚刚解密的备份复制件塞进她的包里:“记住,她......她值得我们救赎。”简短的叮嘱刺破夜空的寂静。
“没错。”林悦没有看我,目光始终凝视着蒙蒙夜色,“我要亲手完成这件事。等我回来。”她点燃头灯,机械的轰鸣声回荡在空荡的小巷。
引擎声渐行渐远,我只能在远处目送那抹红灯消失于巷口。微弱的风吹到身后,我绷紧双肩,随即拔腿疾走地往安全屋深处躲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着两声闷响。我几乎没有思索就拔枪冲了出去:“站住!”
朦胧的灯光中,倔强的背影扑倒在地。急促的喘息声印在耳际,我冲了上去:是林悦,她的身体侧翻,地上染出暗紫色的液体。我匆忙将她抱起,她瞳孔放大,绝望的目光直直落到我的脸上。
“林......晓......”她努力抬起的声音带着微颤,却依旧紧张地拉着我手掌。“你必须唤醒她------不是复制人,是她自己。”渐渐的,她的声音像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最后一句话咽在喉里,只余下细微的气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我握紧她的手,她的体温随着呼吸慢慢流逝。她闭上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向我告别。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遗言回荡:“不是复制人......是她自己......”
雨滴在安全屋的屋顶上细碎地敲打,我只是紧抱着她,肌肤冰凉而真实。这句话犹如烙印,牢牢刻在我胸口。我不知道下一个黎明前,要怎样去兑现她最后的遗愿。但她的话已然注定:我将唤醒“她”,而那必须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