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她往宫外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陶书琴踉跄着跟上,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凤仪宫。
那里曾是她和皇帝表哥共同生活的地方。
她对皇帝表哥的感情很复杂。
她恨陛下的冷酷,害得容家家破人亡。
她甚至刀剑都对准了他的心脏,可就是下不去手。
陛下是由她母亲安宁公主一手带大,辅佐登上皇位的,是从小疼她的表哥。
这些年来,他待她极好,即使知道她可能因为容昭的事对他下手,也说什么。
让她在恨与亲情间备受煎熬。
她恨陛下的冷酷,害得容家家破人亡
这种撕裂感,时常让她夜不能寐。
如今陛下病重,她既要保全皇室,又要面对容昭的报复,心中更是痛苦万分。
如今他病重在床,她却连最后一面可能都见不到了。
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容昭毫不怜惜地将她推上车。
车厢狭小昏暗,与她平日乘坐的凤辇天差地别。
马车缓缓启动,陶书琴透过车窗,看见宫墙渐渐远去。
她知道,这一去,怕是再难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容昭掀开车帘,冷声道:“下来。”
陶书琴走下马车,抬头便看见熟悉的府邸——容国公府。
只是如今的府邸早已不复往日荣光,门前石狮残缺,匾额蒙尘,处处透着破败。
“怎么,皇后娘娘不认识这里了?”容昭的声音带着讥讽。
陶书琴沉默不语。
她怎么会不认识?这里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曾在这里度过无数个快乐的午后,与容昭在梅林中嬉戏,与容家姐妹品茶赏花...
可如今,物是人非。
容昭拽着她走进府门,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他推开房门,里面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不是什么皇后,而是我容昭的奴婢。”
陶书琴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布满灰尘的房间,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容昭皱眉。
“我笑命运弄人。”她轻声道,“当年在这府里,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如今...”
“如今你是我的阶下囚。”容昭咬牙打断她,“记住这一点。”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住,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囊扔在地上。
“这是你的东西,现在还你。”
陶书琴低头看去,正是她当年送给他的那枚梅花香囊。
香囊已经褪色,边角磨损。
她弯腰拾起,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绣纹,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容昭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你要负责整个府邸的洒扫。”
“我要它变成原来的样子,有一点不同我要你的脑袋。”
说完,他转身离去,锁上了房门。
陶书琴听着脚步声渐远,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她握着那枚香囊,想起了容府被灭,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想起兄长的惨死,想起病重的皇帝表哥,想起容昭冰冷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
窗外,明明春天快到了,雪却还在下。
今年的梅花,怕是再也无人共赏了。
陶书琴在冰冷的地面上枯坐了一夜,手中的梅花香囊早已被泪水浸湿。
仿佛这是茫茫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天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时,她才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既然容昭要她将容府恢复原样,那她就如他所愿。
“吱呀”一声,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面容刻薄、衣着体面的婆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粗使丫鬟。
“陶姑娘既醒了,就别愣着了。”
容妈妈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碴子,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将军吩咐了,从今日起,府中所有的洒扫整理都归你。容府不养闲人。”
陶书琴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出这间四面透风的偏房。
昔日繁华鼎盛的容国公府,如今满目疮痍。
庭院里的积雪无人清扫,枯黄的杂草从石板缝里顽强地钻出来。
抄家时被砸毁的廊柱、门窗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痕迹,处处昭示着三年前那场劫难的残酷。
容妈妈将她带到前院,扔给她一把破旧的竹扫帚,扫帚头已经秃了大半。
“先把这院子的雪扫了,落叶清理干净。午时之前做完,才有饭吃。”
说完,她便揣着手,站在廊下,一副监工的架势。
陶书琴自幼金尊玉贵,身为安宁长公主的独女、陶府的千金,一国皇后,莫说扫地,便是连杯茶都未曾自己倒过。
她学着记忆中下人的样子,笨拙地握住扫帚,试图将厚厚的积雪扫到一边。
然而那扫帚在她手里却不听使唤,不是力道太轻推不动雪,就是用力过猛,将雪和泥混杂的污秽溅了自己一身。
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裙摆,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
廊下的容妈妈嗤笑一声:“哟,皇后娘娘连扫地都不会?看来在宫里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儿。”
陶书琴咬紧下唇,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和那把不听话的扫帚较劲。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的掌心已被粗糙的竹柄磨出了水泡,细嫩的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动作愈发迟缓狼狈。
额角却因这从未做过的体力活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容昭身边的一名亲卫大步走了过来,神色冷峻。
他看也没看陶书琴的窘迫,径直将一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递到她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陶姑娘,这是库房的钥匙。将军说,陶姑娘吝啬自己的银子,偷工减料,他要的是和原来的容府一模一样。”
陶书琴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库房钥匙。
容妈妈脸上的讥讽瞬间僵住,转为错愕与不甘,却不敢多言。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边极尽羞辱之能事,让她做最低等的粗活,一边把库房钥匙给她,给予她支配容府财力的权力?
当时真如那位人说,怕她没钱,偷工减料。
然而,恢复容府,是她内心深处也渴望做的事情,这不仅是为了完成他的命令,更是为了弥补那份深藏于心的愧疚。
她默默接过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容妈妈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既然将军发了话,老奴自然听从。只是陶姑娘可要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陶书琴没有理会她,握着钥匙,径直走向位于府邸西侧的库房。
打开沉重的铜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撼。
库房内收拾得颇为整齐,一箱箱白银码放有序,足有上万两,旁边还有不少匣子,想来装着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等物,更胜鼎盛时期。
陶书琴在心里默默的想,跟他比,自己确实寒酸。
但是身为皇后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第二日,陶书琴直接去了西市最大的人牙行。
她虽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但那份自幼蕴养出的气度与风华难以掩盖,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牙子是个精明的中年汉子,见她气度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这位姑娘,可是要雇人?我们这儿什么样的下人都有,不知姑娘需要些什么人?”
陶书琴环视了一下周围或站或蹲、等待雇主的各色人等,平静地开口,声音清越:“我要一百名身强力壮的劳力,负责修缮房屋、清理庭院。”
“要五十名手脚麻利的丫鬟,负责洒扫、浆洗、整理内务。”
“再要二十名经验丰富的婆子,负责厨房、采买及管理事宜。都要老实本分、手脚干净的,价钱不是问题。”
人牙子闻言,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这可是笔大生意!
他搓着手,语气更加殷勤:“姑娘放心,一定给您挑最好的!”
陶书琴从袖中取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在桌上,“这是定金,人要尽快送到城北容国公府旧邸。”
“宋国…容府?”人牙子愣了一下,显然知道那座府邸的来历和现状,但看在银钱的份上,立刻点头哈腰。
“明白,明白!姑娘放心,三日之内,一定把人给您凑齐,送到府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回容府。
容妈妈气得脸色发青,可库房钥匙在陶书琴手里,只能咬牙切齿地闭嘴。
三日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容府彻底喧闹起来。
一百多名工匠扛着工具、材料进进出出,开始修补屋顶、更换门窗、粉刷墙壁。
数十名丫鬟婆子在各院穿梭,清理积年的灰尘,擦洗家具器皿。
还有专门的园艺匠人开始整治荒芜的庭院,移走枯死的花木。
陶书琴站在庭院中央,虽然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旧衣,但指挥若定,条理分明。
她精准地指出哪里需要重点修缮,哪种漆料更耐用,哪处景观应该保留原貌。
那份从容与见识,让请来的工匠头子都暗自佩服,这绝非常人。
她对领头的园艺师傅吩咐,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后院的树全部移走,重新栽种绿萼梅。要选根系完好、树形优美的三年生树苗,土壤需混合腐叶土与沙土,确保排水透气。”
她甚至能准确说出栽种的间距和养护要点,听得老师傅连连点头。
府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破损被修补,污秽被清除,荒芜被生机取代。
下人们起初因陶书琴的气度和阔绰对她颇为恭敬,加之她待人并不严苛,吩咐事情也条理清晰,众人干活倒也卖力。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在容昭回府的那一天被彻底打破。
我们娘娘,又当上牛马了。
吃力又不讨好。
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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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