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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岁燃

作者:十二山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地下岩洞出来后,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单远廷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一通呵长问短之后,把二人接了回去。


    念她昨晚劳苦功高,太子难得大发慈悲让她上了马车,刘双瑾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


    “长安君,你说这里是一片乱葬岗,葬的都是些穷苦百姓。而刚才那个尸王的棺椁你看到了吗,那是上好的檀木,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怎么会把人葬在这里?”


    “不知道。”太子刚喝了碗随行御医调制的解毒汤,全身血液都在流淌发烫,靠在车内闭目养神。


    刘双瑾撇了撇嘴,将目光转移到了马车外。浑身湿透的千纸鹤被她用一根红绳吊在了车窗上,摇摇晃晃地等待风干。


    她之前以为这只是传讯符折的普通纸鹤,直到那时看到它为尸王超度的时候,才知道那是缚灵符,符上缚有洛神的一魂一魄。不然那个时候,她也不至于去跟尸王抢一只纸鹤。


    不由得想起上次跟洛神顶嘴的时候,她貌似将纸鹤一脚踢到了窗外,不免汗颜,感觉自己又将小命不保。


    到了中午烈阳高照,他们的车马已经进了山下的杏花镇,这是沛城有名的风景胜地,青砖碧瓦鳞次栉比,大街小巷都飘着杏花酒香,河边也栽满了杏树,风一吹卷着细花落满石桥水面。


    单远廷吃了昨晚的亏,这次提前派人探了路,安排众人在琼台酒肆暂时歇脚,用过午饭再启程。


    于是整座酒肆都被他们包了下来,酒肆的老板突然接到一单大生意,笑得只见鼻子不见眼,颠颠招呼店小二给大伙添水。众位便装将士坐在一楼大堂,二楼则只有太子亲信和一些随行官员。


    酒肆老板称霸镇上餐饮界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一行人中谁是主子,乐颠颠地拿着小菜单亲自招待太子,先让厨房送了几样招牌酒菜。


    太子对当地菜式并不了解,直接把菜单丢给了刘双瑾。她不客气地接过来,随手一翻就开始砍价。


    “我说老板,你这菜价也太贵了吧,半只烧鹅一两,一盘芥末羊肚二两。你是做生意呢,还是宰客呢?”


    掌柜顿时叫起撞天屈来,“哎哟姑娘,您可真是折煞小掌柜了。您也知道如今河中水患严重,地里庄稼受灾,咱们镇的粮食供应起码有一半都运不过来,食材供不应求,价格自然就往上涨了。”


    掌柜的一套说辞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其实店里对本地人和外乡客是不同的两份菜单,而且看他们这么多人,正是待宰的肥羊,哪肯轻易放过。


    他坚信像这般年纪的小姑娘,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有她身边那位矜贵的公子哥儿,怕是连葱和韭菜都分不清,哪里懂什么柴米油盐哦!


    哪知小姑娘镇定微笑,“老板,你可别欺负我们是外地人。刚才路过集市我可瞧见了,蔬菜不用说,家禽价格也不过三十文一斤,你这个地段更算不上金贵,算上铺面租金和柴火人工茶水费,你这菜单上的价起码要给我们打个对折才行。”


    掌柜冷汗涔涔,“这……这未免也砍得太狠了……”


    “老板你不肯就算了。”她将木制菜单一合,“这家菜式没什么新鲜的,咱们换家吃吧。”


    掌柜的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打眼看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心想你一个小丫头还能做得主了?


    谁想杨内侍在他耳边悄悄说,“钱可都在这姑娘手上管着呢。她要是走了,我们十个人都掏不出两个镚。”


    掌柜听得脸上的表情都要扭曲了,求救般望向那位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


    “听你的。”太子满脸都是“纵容”。


    “……”


    掌柜的一颗心都快碎了。眼看他们就要起身,果断不肯放过这么大笔生意,一咬牙一跺脚,“好!今天各位客官用餐,本店所有菜式打对折!小三儿!再给每桌送一碟下酒小菜!”


    吴三宝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只见过菜市里的三姑六婆砍价,却从没见过像她这般漂亮的小姑娘在酒楼里砍价,而且居然还砍成功了!


    关键是,堂堂太子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啊!还跟她一唱一和!


    一顿饭吃下来他都还是懵的,直到结完帐拿着厚厚一打票据,才发出一声感叹,“我现在可算知道了,娶个会省钱的媳妇儿是多么重要!”


    给他一个刘双瑾,他怕是能省出半个国库出来!


    当然刘双瑾没给他俏想的机会,她趁众人还在歇息的时候,独自下楼去外面杏花镇逛逛。


    这天正是镇上赶集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刘双瑾看了看竹编的手工艺品,又蹲在摊子前看黄狗作画,最后进了一家颇为讲究的香粉铺。


    她只是随便逛逛,店里的丫头便很机灵地夸赞她的美貌,殷勤地在她手背上试用店里的新品胭脂。


    望着小丫头亮晶晶的目光,她有些犹豫,“那……买一盒?”


    “姑娘真有眼光,现在我们家新品有优惠,三盒只要两盒的价,姑娘又这般美貌,奴家再给您打个折!”


    这边正极限拉扯,忽然柜台那边就开始吵起来了,原是买主已经选好了货品,正要结账的时候被人截了货,显然这位买主也不是好惹的主,不依不饶地拍着柜台。


    “她明月姑娘是贵客,我们家夫人就不是了么?做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家先拿的货,定钱都已经付了,现在反悔不太合适吧?”


    紫衣丫头盛气凌人,老板娘只能陪着笑,“确实是店里库存不够,我先安排人取货,明日再送到府上。”


    “你御芳斋真是店大欺客,连熟客生意都不做了,早日关门算了!”


    那紫衣丫头甩袖离去后,店里便只剩下刘双瑾一位客人。柜台后老板娘默不作声地算着账,身边一个小丫头不服气,趁着没客人小声嘀咕道:“那家人真是不讲道理,我们御芳斋本来就是听雨楼的产业,自家人拿自家的货有什么不对。她这般闹去,不知又要惹多少是非。”


    她声音不大,本应只有旁边的老板娘能听到,万万想不到十步开外的刘双瑾也听得一清二楚。


    饶是她这些年久居昭宫,也曾听过听雨楼在江湖中的威名。这是唯一一家纵横大昭和西望两国的商馆,原本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小琴坊,却在近几年突然脱胎换骨,一夜之间产业遍布两国,更在年初直接垄断了西国对大昭盐铁出关的贸易流通权。


    她在宫里也曾听到一些传闻,这听雨楼似乎还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窝点。它的产业覆盖客栈、酒肆、书斋、当铺、青楼、镖局、布庄、药堂、米铺等诸多行当,往来的生客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只要让他们逮到任何一丝确切有用的消息,立刻就会集中汇报到上级,再由专门的暗线把这些消息卖出去,从中赚取一大笔情报费。


    如此一手遮天的势力,连大昭朝廷都不得不有所忌惮,却丝毫查不出听雨楼的幕后靠山,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难免令人为之感到汗颜。


    只是没想到这镇上也有他们的分舵,若是让听雨楼探听到太子的行踪,只怕会立刻转手卖给任何别有用心的人。纵然太子身边有她和单远廷等高手保护,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非必要,还是莫要招惹他们的好。


    她权衡完其中的利害关系,并没打草惊蛇,付了胭脂的钱便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她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召来了一个小丫头,“去报李公子。”


    刘双瑾回去跟单远廷说了听雨楼的事,让他吩咐众人掩护身份,尽快离开此地。


    单远廷很快吩咐启程,怎奈还是慢人一步。车马行至城关时,大批要出城的民众被拦截下来,一队官兵已经将城门封锁,声称听雨楼有宝物失窃,贼人还困在城中,勒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有屁的宝物!”吴三宝骑在马上,忿忿地骂了一句。分明是听雨楼势力庞大一手遮天,离了京都一般小地方官不敢招惹,随便找了个借口堵他们而已。


    只是如今他们强龙难压地头蛇,太子的身份不宜暴露,唯有老老实实地派随行侍官前去申办通行文书,还打点了好些银两疏通。


    刘双瑾想不通自己方才哪里露出了马脚,分明已经及时避开了与听雨楼的正面冲突,怎么还会被他们看出破绽。


    “听雨楼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哪怕你作了民间打扮,但是身上的首饰、衣服上刺绣的手法,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出自宫里。”单远廷低声斥她,“你是不是把宫里的什么东西带出来了?”


    “我会那么笨吗?”刘双瑾睨他一眼。她出来只带了一把随身佩剑,其他物品包括衣物都是光禄勋从宫外采购,出发前一早送到司天阁的。


    前去交涉未果的侍官很快就被灰头土脸地遣了回来,在太子车前唯诺道:“二爷,今晚怕是出不了城了。咱们不妨在此地将歇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太子掀开车帘看着被官兵把守得水泄不通的城门,骂了一句,“真是反了天了。”


    再看前方拥挤的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来。众官兵将人群拦在两边,一名黑衣男子从容不迫地骑着高头大马,径直行到刘双瑾面前。


    刘双瑾还在和单远廷理论,直到马蹄行到她跟前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容貌英俊,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脚踏绑腿长靴,护腕将袖口束紧,腰间佩一把弯刀,一副十足的江湖侠客打扮。


    男子在她面前勒住缰绳,双眼微眯,正在仔细打量她。


    “单远廷。”


    “看什么看。”


    太子和她几乎是同时开口。刘双瑾被看得很不舒服,见那人还不收回目光,扬手一马鞭抽了过去。


    那人一扬手接住,鞭子在他手上缠了两圈,再用力一扯,便将马鞭从她手中夺了过去。


    单远廷见状抬手就是一鞭,狠狠抽在那人脸上,“啪”地一声凌厉破空,鞭尾带起一串鲜红血珠飞落。


    “李公子!”随行官兵惊骇不已。


    男人英俊的脸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他却只是抬起手背一抹,满不在乎地甩了甩。


    “在下李夙。”那人很是自在地骑在马上,将刘双瑾的马鞭递还给她,微微笑了起来,“字岁燃。”


    “我不认识你。”


    李夙的脸皮倒是厚得很,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还朝她抬手行了个礼,“李某不才,暂时掌管听雨楼此地分舵。见姑娘面善,既然今晚无处落脚,不如请诸位前往寒楼一叙。”


    “我们有地方去。”她不冷不淡地答。原来此人便是听雨楼在此地的掌事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没安好心,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在她这边碰了壁,李夙直接转向那辆马车,“不知车内这位贵人,是否愿意赏李某这个脸?”


    窗幔还未放下,太子凉凉看了他一眼,“李岁燃,是吧?”


    “正是。”


    “走吧,前方带路。”太子放下幔帘。


    众人无可奈何,只好骑马紧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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