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古井祠堂静立于城南荒野,青石板路被露水浸湿,泛着幽冷的光。祠堂中央,一口古井深不见底,井口刻满符咒,藤蔓缠绕如锁链,仿佛封印着某种沉睡千年的存在。纸鹤盘旋于井口上方,银黑双色的光芒交织闪烁,映照出井底隐约浮现的北斗阵纹——第三处阵眼“天玑”,便深埋于此。
沈知衍独自立于井边,左臂的血契伤口仍未愈合,黑血缓缓渗出,滴落于井沿,激起一圈圈幽蓝涟漪。他凝视着井中倒影,那里面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手持纸鹤,静静望着他。
“母亲……”他低声呢喃,胎记骤然剧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终于想起——七岁那年,他并非因病昏迷,而是被师伯诱至这口古井,强行抽取灵媒血脉,作为引魂阵的“钥匙”雏形。而他的母亲,为救他,以自身魂魄为引,将他推入井外,自己却坠入井底,魂飞魄散。那一夜,她折了一只纸鹤,随他飘出井口,成为他童年唯一的慰藉。
“你早知道一切,是不是?”沈知衍对着井底低语,声音沙哑,“你明知我会成为钥匙,明知我会被献祭……可你还是把我生了下来。”
井水翻涌,一道虚影缓缓升起——正是他母亲的魂魄残影,手中仍握着那只纸鹤。她不言不语,只是将纸鹤轻轻推向他。
沈知衍接住纸鹤,指尖触到一丝温热,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师伯跪在井边,手持“引魂纸秘录”,以他母亲的血写下“天玑”阵纹;陆昭的母亲站在远处,手中灵光剪闪烁,却未出手,只留下一句叹息:“命运如此,我亦无力。”
“陆昭……也与这一切有关?”沈知衍瞳孔骤缩。
就在此时,井底传来剧烈震动,符咒阵纹开始逆转,黑气如潮水般涌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井中回荡:“沈知衍,你若再进一步,陆昭的魂魄将彻底消散。”
——是师伯的声音。
“他现在在哪?”沈知衍怒喝,符咒在掌心凝聚。
“在‘魂梦’之中。”师伯冷笑,“你救他,他救你,可你们都不知,你们本就是同一枚棋子的两面。天玑阵眼,需以‘执念之血’为引,而最深的执念,莫过于你对他的守护,与他对你的赴死。”
沈知衍猛然一震,终于明白——师伯并非只想复活夜魇,他真正想做的,是借引魂阵,将陆昭与沈知衍的魂魄彻底融合,炼成“双生灵媒”,成为夜魇降临的完美容器。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们相认,等我们羁绊加深,等我们为彼此赴死?”沈知衍咬牙,胎记黑光暴涨,“那你错了。”
他猛然撕开衣襟,将母亲留下的纸鹤贴于心口,以血画符,低喝:“魂引·归墟!”
刹那间,井口符咒逆转,黑气倒卷,沈知衍的魂魄竟离体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坠入井底。
魂梦之中。
陆昭漂浮在一片虚无的纸海中,四周尽是破碎的纸鹤,每一只都映出他与沈知衍的某个瞬间——初遇、并肩、生死相护。他听见无数声音在低语:“放弃吧……你注定魂飞魄散……这一世,你救不了他……”
“不。”陆昭闭眼,灵光剪在掌心缓缓成形,“我这一世,只为护他而来。”
就在此时,一道黑光破空而至,沈知衍的魂魄出现在他面前,左臂缠绕着血契符咒,眼神坚定如铁。
“你……怎么来了?”陆昭震惊。
“我说过,换我护你。”沈知衍伸手,握住他的手,“魂梦是师伯设下的陷阱,可也是我们唯一能彻底斩断宿命的机会。”
两人魂魄相触,灵光剪与黑纸符咒在虚空中交织,化作一只巨大的双色纸鹤,振翅高飞。刹那间,魂梦崩塌,记忆碎片重组——他们终于看见真相:前世,陆昭并非普通灵媒,而是“剪纸引魂者”的最后传人;沈知衍也非单纯灵媒,而是被选中的“钥匙之躯”。两人本就是一体两面,被命运强行分离,只为在千年轮回中重聚,成为夜魇降临的媒介。
“可我们……不想做媒介。”陆昭低语。
“那便斩断轮回。”沈知衍微笑,“以我们的血,我们的魂,我们的执念——重写命运。”
双色纸鹤猛然炸裂,银黑光芒如剑,直刺魂梦核心。一声巨响后,陆昭猛然睁眼——
他躺在医院病房的床上,窗外晨光初现。沈知衍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左臂缠着绷带,胎记已变为暗金色。
“你……破了魂梦?”陆昭虚弱地问。
沈知衍点头,将一只新折的纸鹤放在他掌心:“天玑已破,师伯的阴谋被挫败。可……你只剩七日。”
“七日?”陆昭笑,“够了。只要能与你并肩走到最后,一日也足矣。”
沈知衍凝视他,忽然低语:“若七日后你魂飞魄散,我便以血契重铸你的魂魄,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让你归来。”
陆昭抬手,轻抚他脸侧碎发:“可我怕……你也会消失。”
“那便一起消失。”沈知衍握住他的手,“在命运的尽头,我们终于不再是棋子,而是彼此的归途。”
纸鹤振翅,飞向窗外,银黑双色的光芒划破晨雾,直指九龙山方向。
而在古井祠堂,井水恢复平静,唯余井底,一缕黑气悄然凝聚,如低语般回荡:“七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