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陆昭站在老宅后院的枯井旁,指尖捏着一只泛黄的纸鹤。那纸鹤是他在母亲遗物箱底翻出的,翅膀上用朱砂写着“引魂”二字,笔迹清瘦如竹,正是母亲的手书。他记得这纸鹤——前世母亲病重时,曾将它放在枕下,枯瘦的手指抚过纸翼,声音微弱却坚定:“昭儿,若有一日我走了,这纸鹤会带你找到我留下的东西。”那时的他跪在床前,泪眼朦胧,只觉母亲的话如谶语般沉重,却未曾料到,这纸鹤竟会成为他重生归来后,唯一指引方向的明灯。
可如今,母亲早已化为一抔黄土,老宅也蒙上了岁月的尘埃,唯有这只纸鹤,在他重生归来后,竟泛起微弱的灵光,仿佛沉睡的灵魂被唤醒。他轻轻将纸鹤置于掌心,闭目凝神,默念母亲传授的口诀。刹那间,纸鹤双翅轻颤,银光如星子流转,竟在空中盘旋一圈,羽翼掠过之处,雾气竟被撕开一道裂隙。陆昭紧随其后,穿过青石小巷,巷中苔藓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越过荒废的祠堂,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锈涩的轻响,最终停在一座破败的道观前。
道观门匾早已腐朽,唯余“清虚”二字依稀可辨,斑驳的朱漆下,仿佛还藏着未曾褪尽的香火气。这里曾是沈知衍的家,也是他前世噩梦的起点。陆昭心头一紧,前世,沈知衍便是从这里被师伯带走,成为“祭品”的人选之一。而如今,纸鹤竟将他引至此地,莫非……沈知衍还活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尘埃簌簌落下,呛得他喉间发痒。屋内陈设破败,唯有一张木榻、一尊香炉,香炉中竟还插着半截未燃尽的香,袅袅青烟,竟似从未断绝,仿佛有人刚离去不久。
“有人来过。”陆昭低语,指尖拂过香炉边缘,触到一丝残余的灵力波动,那波动如细丝缠绕指尖,带着某种熟悉的寒意。突然,纸鹤振翅,直扑香炉。炉中灰烬翻涌,竟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名青年盘坐于地,左手胎记如藤蔓缠绕,双目紧闭,似在沉睡。他身周缠绕着黑纸符咒,符纸上朱砂咒文如活蛇蠕动,却有一只纸鹤停在他肩头,轻轻啄着他的脸颊,银光与黑气交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抗。
“沈知衍!”陆昭脱口而出,声音在空寂的道观中微微发颤。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极轻,却带着某种韵律,像是踏着某种古老阵法的节奏,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陆昭迅速藏身于梁柱之后,只见一道修长身影推门而入。玄色长袍,袖口绣着银线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左手上,那道熟悉的胎记正蔓延至腕骨,如黑雾缠绕——正是沈知衍。可他眼神清冷如冰,与前世那个温柔沉静的少年截然不同。他缓缓走向香炉,指尖轻点灰烬,低声自语,声音如玉石相击:“有人动过这里……还用了‘引魂纸’。”
陆昭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他不敢出声。可就在这时,他袖中那只纸鹤忽然振翅飞出,直扑沈知衍面门!纸鹤银光暴涨,竟似裹挟着某种执念。沈知衍眸光一冷,袖中符咒瞬间燃起黑焰,就要出手——
“别!”陆昭终于忍不住现身,伸手挡下那道符咒。符咒擦过他手背,留下一道灼痕,皮肉焦糊的气息扑鼻而来,他却毫不在意,只死死盯着沈知衍的眼睛,眼眶泛红,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沈知衍,是我……陆昭。”他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出灵光剪的虚影,剪纸如蝶翼颤动,银光流转间,隐约可见前世记忆碎片闪过。
沈知衍动作一顿,瞳孔微缩,玄色袖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陆昭?你……不是三年前就死了?”他的声音带着三分惊疑,七分寒意,仿佛面对的不是故人,而是从深渊爬回的恶鬼。
“我回来了。”陆昭上前一步,衣袍拂过地上的残香,带起一缕青烟,“我重生了,知衍。我回来救你,也回来揭开真相。”他喉间发紧,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却只能吐出最简短的誓言。前世,他倒在沈知衍怀中时,对方滚烫的眼泪滴在他脖颈上的触感,此刻仍清晰如昨。
沈知衍沉默良久,忽然冷笑,笑声如寒刃出鞘:“重生?你以为我会信这种荒诞之言?三年前,你被推入封印阵,我亲眼看着你化作灰烬,连魂魄都被夜魇吞噬。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人是鬼?”他左手胎记忽然泛起黑光,如藤蔓在皮下蠕动,周身黑纸符咒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陆昭心头一痛,却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缓缓抬起手,灵光剪在掌心凝聚成形,剪纸如银丝缠绕,映出他决然的面容:“是人。”他声音坚定,仿佛要将前世未尽的承诺刻入骨髓,“也是……带着‘剪纸通灵术’归来的人。”剪纸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将一缕黑气斩断,正是方才符咒残留的余威。
沈知衍瞳孔骤缩,玄色长袍下的身躯微微颤动:“母亲的秘术?你竟继承了它……”他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仿佛透过陆昭的身影,看到了那个永远被困在时光里的女子。
空气凝滞片刻,陆昭趁机道:“我知道你不信,但纸鹤不会骗人。它引我来此,也引你来此,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他指尖抚过纸鹤的银翼,纸鹤发出清越鸣叫,竟在空中凝出一滴泪珠形状的虚影,坠入香炉灰烬中,激起更多记忆碎片。
沈知衍望向那只仍在空中盘旋的纸鹤,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左手按在香炉边缘,黑气与银光在指缝间流转,低声问:“你看到了什么?”声音中,冰封的寒意悄然融化了一丝。
“我看到了我师伯与黑袍人在九龙山交易,交易的,是‘引魂纸秘录’。”陆昭上前一步,衣袍与沈知衍的玄色长袍几乎相触,呼吸可闻,“我还看到了夜魇——它没死,它藏在黑纸教会中,用活人魂魄喂养。”他喉间发涩,前世目睹的惨状在脑海中翻涌,几乎令他窒息。
沈知衍猛地抬头,胎记黑光暴涨:“你……窥梦了?”他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黑气自掌心渗出,在地面蚀出细小裂痕。
“是。”陆昭不避讳,额角渗出冷汗,窥梦反噬的痛楚如针扎入骨髓,“我用纸鹤窥梦,承受反噬,只为确认真相。知衍,师伯早已背叛,而我们,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他踉跄一步,灵光剪虚影险些消散,却被沈知衍抬手扶住。
沈知衍沉默,玄色长袍下的身躯绷紧如弓。良久,才缓缓道:“我被救出后,失忆三年。直到半月前,才恢复部分记忆。我只记得……你倒在我的怀里,说‘别怕,我替你死’。”他声音沙哑,左手胎记黑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应着那段血色记忆。
陆昭心头一痛,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灼痕的痛楚与对方腕骨的温度交织:“这一次,换我护你。”两人指尖相触,刹那间,灵光剪与沈知衍袖中的符咒竟产生共鸣,空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纸屑,如星子坠落,缓缓聚成一幅地图——正是异能局旧址的布局图,而图上,有七处被红点标记,如鲜血滴落,正是“引魂阵”的七处阵眼。
“原来如此……”沈知衍低语,玄色袖袍拂过地图,黑气与银光在地图上交织,红点竟开始蠕动,如活物般挣扎,“他们想重启引魂阵,献祭七名灵媒,唤醒夜魇。而阵眼……竟藏在异能局旧址的封印之下。”
“而我们,”陆昭盯着地图,灵光剪在空中划出银痕,将红点一一串联,“必须在他们动手前,先破阵眼。”他声音如刀,斩断所有犹豫。
沈知衍抬眼看他,目光深邃如渊,左手胎记黑光渐敛,露出下方苍白的肌肤:“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陆昭笑了,笑容却带着三分悲壮,“但只要有你在,我就有勇气赌这九死一生。”他喉间发紧,前世未能说出口的话,此刻终于倾泻而出。
两人相视,无需多言。前世的遗憾,今生的重逢,都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承诺。纸鹤在空中盘旋,银光洒落,仿佛为他们照亮前路。而远方,乌云正悄然聚拢,雷声在云层深处轰鸣,预示着风暴将至。
道观外,青石小巷深处,传来一声幽远的铜铃响,仿佛某种古老仪式正在苏醒。沈知衍忽然蹙眉,左手按在耳际:“有人动了镇魂铃……是师伯的人。”
陆昭瞳孔一缩,灵光剪瞬间凝成护盾:“走!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第一处阵眼!”两人身影如电,掠出道观,纸鹤在前引路,银光撕开浓雾,而身后,黑纸符咒的幽蓝火光,正从巷口蔓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