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林安猛的再次望向镜子,那对不属于自己的耳朵,似乎正因为自己急剧的心跳而紧张地籁籁抖动着。这不是幻觉,他简直活灵活现,听觉都变灵敏了。
一些细碎的声音落入耳中。
章林安瞪大了眼睛,总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肌肉僵硬,嘴唇微张,还想喊一声,但没有发出声音。准备落荒而逃,像下定某种决心,抬手捂住了耳朵,就要往门外冲。
脚刚迈出去半步,厕所门"砰"地一声在眼前合上了,还好捂住了两只耳朵,但还是被震得嗡嗡响。章林安僵在了原地,手保持着捂住两只毛绒耳朵的姿势,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江寄远拽着门没松手,等着门里会出现猛力一拉的对抗,或者暴躁的撞门。等了几秒,门后安安静静,没有预想中的拽扯。但他没有松劲,猜测里面的人变聪明了,准备伺机而动。
突然听到里面发出声音:"哥,你要干嘛,放我出去。"声音没有一丝含糊,很透亮,听不出什么情绪,信息素没有攻击性。
章林安从这突然的变化中冷静下来,掏出口袋里的抑制贴,贴上后颈。手机不在身上,求助无源,还得依靠外面的人自觉放他出去。
“那我开门咯。”章林安说着,用日常开门的力气一拉,没开……
“哥,你还在门外,关着我是什么意思?”章林安说着顿了一下“因为耳朵吗?”他对着镜子,抬手捏了捏头顶的耳朵,耳朵也回应似的动了动,带着温热的触感。抛开在自己头上不谈,其实还挺好摸、挺舒服的。
抛不开。
章林安又敲了敲门:“哥,不让我出去,你倒是回句话啊?”
话音刚落,门开了。
章林安对上江寄远冷淡的眼神,不知道的以为他刚路过,什么也没做呢。
章林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纯良无公害的笑容:“是怕我出去吓到人吗?我捂着还不行吗?那我这样。”说着把身上的牛仔马甲脱下来,盖在了头上。马甲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无袖T恤,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利落的露出来。
“可以了吧。”章林安看过去,江寄远后退了一步,他点了下头,顶着衣服走了出去。
在回酒店的路上,江寄远看着并不熟悉的窗外街景,收回了眼神。想起了在厕所遇到小章的情形,顶着衣服离开时的背影,一点没有失控的征兆。
在ABO星球里Alpha们在易感期、信息素异样飙升或信息素不受控制的时候,会出现显性特征,露出动物本能。对空间、资源、配偶的占有欲被放大,有的Alpha失控,会对他人进行攻击和掠夺。
Alpha咬伤他人的新闻比比皆是,江寄远对这些无法控制自己的动物本能深感厌烦,关门是下意识的远离。但开门看到的却很意外,兽耳耷拉在脑袋上,看似很委屈的样子。Alpha脸上挂着标准礼貌的笑容。
对闻到他的信息素,也不觉得讨厌,就像冥想时点的线香,让他的思绪有些飘远了……
回国半个多月以来,手头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像被按了快进键。
老爷子一个不清不楚的电话就给他召回国。虽然在他加入研究所后,发现自己的基因有被编辑诱导过的时候,就有所计划,但不是现在。老爷子没给他任何反驳或是消化的余地,强行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接着就是给他摆了一出又一出大戏。
第一面是在老爷子私人住宅。所谓接风洗尘的家宴,推门进去全是股东代表们,也可以说是陌生的亲戚们。
所有人目光都朝推门而入的江寄远看去,他一脸漠然,老爷子招手让他坐在了旁边留出的空位上:“寄远明天就去公司,以代理总裁的身份,主持董事会。”
话刚说完,房间瞬间炸开了锅。
“他在国外进的是实验室,懂什么管理?”二叔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您把他推上那个位置,他未必坐得住,研发那边正好缺人,让他去啊,那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地方。”
“就是!”一个干练的女人附和着“论资历,轮也该轮到……”
老爷子把拐杖在地上“笃”的一敲,声音被打断:“轮到谁,我说了算,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你们,别明天让人看笑话。”
江寄远没有过多的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抗拒,仿佛这里的争执和他没有关系。
二叔还是有些不服气,刷的站了起来,一股皮革味在房间蔓延开:“大伯,直接越过我们这辈人,推一个外姓小辈坐上去,你让别人怎么想。”
“管好你的信息素。”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他身上流着我凌家的血,我说他坐的,他就坐得。别说我儿子还没死,就算是死了,他的那份也流不到你们手上。”老爷子拄着拐走向门外,这几句话说得中气十足。
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其他董事,我会去说,你们管好自己就行。”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江寄远跟了出去,留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用他先稳住大局,将来要给谁还不是一纸程序。当初养在家里也被视为联姻工具,要不是出国学出点成绩,现在不知道什么境地。
他真的从未想过要什么,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人争来争去的那点东西。老爷子力挺他坐上这个位置,觉得那根绳子就永远握在自己手里。
江寄远和老爷子单独聊了几句,便离开了,饭都没留下来吃。
老爷子的儿子凌峰越和现任妻子遭遇车祸,还在重症监护室,可能救不回来了,现在就一口仙气吊着。找他回来就是让他接手凌峰越的位置,管理好公司,后面好完整的交给最终继承人凌初。
江寄远回来之前,公司内部的各种人物对这个位置觊觎已久。家族企业,情感利益纠葛太多,总有人在以权谋私。
人才流失严重,研究新试剂迟迟没有进展,缺少核心竞争力,很容易快速滑落,陷入瓶颈。现又因董事凌峰越车祸,股价下跌,江寄远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开始和各种合作资方见面,才算稳住。
第二面是在医院。老爷子带江寄远去了重症监护室,没有直接走近,而是先隔了一段距离。看着走廊椅子上的少年,校服潦草的挂在身上,裤子有很多灰尘,不像是着急摔倒了,倒是像和人打了一架。
偶尔有人经过,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像是不想被看出此时的无助与茫然。看样子应该在这里守了一晚上,过了最喧闹的时候,像只被遗弃在角落的猫,透着无人问津的落寞。
老爷子比昨天见憔悴了不少,看着椅子上的少年说:“凌初,他现在应该算是你最亲的人了。”
“是”江寄远淡淡的开口,听不出有没有因为这一幕生出什么情绪来。
他们一起走了过去,凌初站了起来,近看脸上还受了伤,喊了老爷子一声:“爷爷。”表情有些呆滞的看着江寄远。
老爷子是心疼凌初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你哥江寄远,刚从国外回来,以后要听他的话。”
凌初因为这句话也变得灵动了一些,惊讶中带着点迷茫,来回在两人的脸上扫过。他听母亲提起过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没有怨怼,反而有些怜悯,所以他很坦然的喊了一声:“哥”。
江寄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你也不用在这守着了,回去收拾一下,后面该上课还是要去上课。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哥,毕竟还是血浓于水。”老爷子是对着凌初说的,但似乎是说给江寄远听的,他知道,但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哦,那我回去换身衣服在过来。”凌初偷看了一眼江寄远,眉眼间冷冷的,似乎这样的场面并不会对他有所触动。
他们虽是兄弟,但从未正式见过,算是最亲近的陌生人。
江寄远从小对亲情的需求就很淡泊,似乎一直在被推开,没有真正的拥抱过谁。此刻对面这些,也保持着一贯的冷淡。
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夫妻,就算此时心跳停止,他应该也会像看陌生人一样,不会有过多的情绪。远比这个,能让江寄远有所波动的,是刚刚那个穿着校服独自坐在走廊上的落寞身影。
凌初走后,江寄远回头看着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交给你,我放心。车祸还在调查,但里面的人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话音刚落,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尖锐得像警报。
医生护士涌了进去,一老一少站在那里像两个旁观着,目睹着急救的开始。
“做他的监护人,就像我当初接手你一样。”老爷子站的没有刚才那么挺拔了,声音透露着几不可察的颤抖,把刚没说完的话续上。
自从去年老太太走了,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前,但那颗精于算计的心,从未停止,现在的一举一动是希望,更像是命令,亦或是强加的责任。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没什么感情的人,总因为血脉被联系在一起。